宿风笑道:“肯定偏着呀,我们父女两个朝夕相处五年了,后来的怎么也赶不上。”

青艾拍拍他脸:“被你搅得睡不着了,我们说说话。”

宿风嗯一声,青艾道:“你就真的不管朝堂之事了?月牙儿和苏姑姑来信说,俞哙邹仝整日忧虑,说兵力渐弱,万一那郎堃攻打过来……”

宿风笑道:“又琢磨上了,青艾说说,这一人能定天下兴亡吗?”

青艾说不能,宿风道:“如今天下承平,所有人都渴望安稳,这就是青艾说的规律,雍朝建国百余年,走到这一步了,青艾跟我说过清代倒数三位皇位的故事,当时满朝文武和民间难道就没有有识之士?只是气数已尽,谁也无法力挽狂澜,我们这会儿,是一样的道理。”

青艾心中明白,宿风又道:“青艾上次受伤惊着我了,这朝堂天下没完没了,趁着这几年安稳,一心陪伴你和孩子,那天打起来了,就上阵杀敌,打赢了接着陪你们,若战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青艾摁在他胸前的手重了些:“真是个狠心的家伙,郎歆有了儿子,那郎堃好男风一直没有儿女,只盼着能多几年太平。”

宿风笑道:“郎堃借着太平厉兵秣马,我朝借着太平姑息养奸,睡吧。”

青艾嗔道:“你这么一说,我哪里还能睡得着。”

宿风笑道:“想想女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就能睡着了。”

青艾叹口气,宿风揉揉她头发:“睡吧,一切有我,哪里轮到你操心。”

青艾说也是,靠在宿风怀中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熟睡中,外面咣咣咣砸门:“爹,快起来,说了陪我去抓鸟的,说了不算是小狗。”

宿风爬起来,下床飞速洗漱穿衣,嘴里喊着:“凌薇就等一小会儿,爹绝对说话算数。”

青艾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直笑,宿风收拾妥当回头对她道:“青艾多睡会儿,我走了啊。”

说着话出了门,就听凌薇叽叽喳喳不停说话,宿风热情应和着,院门开合,声音由大到小,慢慢又安静下来。

青艾又睡一会儿,方起床来到院中,坐在树荫下听着鸟鸣闲看南山,翠屏端了饭菜过来放在石桌石凳上,笑说道:“老夫人今日十分高兴,特意嘱咐让夫人多睡会儿。”

青艾点点头,婆母规矩甚多,难得宽和,难道是凌薇的功劳?想着古灵精怪的女儿,吩咐翠屏道:“去找他们两个回来吃饭,饿着肚子也玩儿得起劲,真是的。”

这时阿河进来,青艾问可有什么消息,阿河道:“白先生连夜带着皇上奔安西去了。”

青艾有些惊讶:“果真?看来吟歌好事将近了。”

阿河道:“听说是皇上起了游兴,趁着太后不在宫中,戚统领不放心,除铁摩勒带着的内禁卫,又加派了特卫营的精锐保护皇上。”

青艾笑道:“只要一路平安就好。阿河,皇上怎样?”

阿河想了想:“皇上如今八岁,性子沉稳,每日刻苦攻读练习骑射,对安王十分提防,安王求见时,十有八九不见,偶尔见了总得让白先生和铁摩勒陪伴左右,客客气气说几句话,就推脱说到了读书的时辰,总说有王叔主持朝堂,朕十分放心,有一次安王拿了一个弹弓,说是让皇上读书倦了玩耍,皇上终归是孩子,就接了过来,玩儿上瘾了,打了一日的鸟,夜里痛悔耽误了读书习武,命人扔了。”

青艾笑道:“倒是聪明的孩子。”

阿河比划着:“个头都到我下巴这儿了,又总是板着脸,一副威严的样子,跟前伺候的人做得好就厚赏,做错了严惩,都怕着呢,瞧见他总觉得他是皇上,还真想不起他是个孩子。”

青艾笑问:“那皇上怕白先生吗?”

阿河摇头:“我看不怕,有时候也起争执,说是不赞同白先生,白先生一笑置之。”

青艾点点头:“皇上可有讨厌的人?”

“有啊。”阿河道,“厌恶胡式邧,瞧见他跟瞧见苍蝇一样,初春的时候,有一次去长春宫碰上胡式邧,正一本正经给太后讲史,皇上对太后道,母后既有兴趣,自己读就是,以后胡式邧不用来了。是以今年太后早早的去了避暑行宫,太后临行前,皇上突然下令,宫中满二十二岁宫女悉数遣返,特意指出包括碧莹,碧莹喜极而泣。太后着恼说是碧莹得力,皇上笑说既得力,说明碧莹用心,母后该赏赐碧莹些银子才是,当着众多宫女的面,太后只得应允。”

青艾笑道:“看来褚文鸳生了个好儿子。”

门口宿风说道:“是教得好。”

青艾就笑,凌薇喊一声阿河叔叔,跳到背上纠缠着:“糖葫芦,给我带糖葫芦没有?忘了的话,要背着我在院子里转一百圈。”

阿河背着她转了几圈,凌薇乐得咯咯直笑,翠屏笑着拿出慢慢一碟糖葫芦,笑对凌薇道:“姑娘,洗手去吧。”

凌薇过去拉起宿风的手:“爹,洗手去。”

宿风笑说我洗过了,凌薇摊开他手掌吐舌笑道:“又被我弄脏了。”

院子里笑声传出很远,飘在夏日清晨的微风中,丝丝缕缕的,歌声一般动听。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后第一次能睡到自然醒~

据为己有

白先生带着皇帝抵达安西,正是秋风渐起时候,小皇帝长到八岁没出过皇宫,瞧见什么都新奇,碰一堆黄土也要看半天,白先生一路耐心作陪。

一到安西,白先生似乎耗尽了耐心,将小皇帝交给月牙儿去招待,急火火道:“我要见吟歌。”

月牙儿一笑:“吟歌在安西呆了一年,应苏芸之邀去了渭城,怎么?吟歌没有给白先生去信?”

白先生变了脸色,脚步匆匆去找皇帝,进门就说道:“阿攸,渭城风光比安西还好,我们动身去渭城吧?”

皇帝摇头:“刚到安西,还没四处逛逛,逛过了再去渭城不迟。”

熙儿如今六岁,不知皇帝身份,只以为是个大两岁的玩伴,正拿一个蛐蛐罐显宝,手中草棍拨弄着蛐蛐,头也不抬道:“白叔叔去渭城做什么?正赶上冰天雪地。”

白先生在地上转个圈,对皇帝道:“阿攸若不愿,我自行前往,皇上在安西等我,我快去快回。”

熙儿又问:“白叔叔,小姨听说你要来,都高兴哭了,你不见见她就走?”

白先生人已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姨?哪个小姨?”

熙儿将草棍递给小皇帝,“你来。”抬头笑对白先生道,“还能是那个小姨,吟歌小姨呗。”

白先生愣了愣:“不是去渭城了吗?”

熙儿笑嘻嘻道:“我娘逗你呢,你也信。”

白先生过来牵了他手:“走,熙儿带我找吟歌去。”

熙儿跟他谈条件:“给我买一把大刀,给我妹妹买一个拨浪鼓。”

白先生说行,熙儿回头瞧着小皇帝:“阿攸,同去不?我可以跟白叔叔商量,让他买两把大刀。”

皇帝放下手中草棍:“我该写字了,改日再去。”

熙儿扁扁嘴:“阿攸,你真可怜。”

白先生攥着他手:“走吧走吧,三岁才会叫娘,如今这么多话。”

熙儿得意笑道:“白叔叔不知道,我那叫贵人语话迟,我那会儿呀,心中琢磨的事多,顾不上练嘴皮子功夫。”

白先生笑道:“如今呢,只练嘴皮子功夫?”

熙儿道:“嘴皮子和心事两不误,白叔叔,小姨定亲了,白叔叔急着见小姨,是不是要送贺礼?”

白先生手中缰绳一紧:“哪个小姨?”

熙儿坐在他前面笑道:“白叔叔又问,不是说了吗?就一个小姨,吟歌小姨。”

白先生神色有些焦灼:“定的何人?”

“父亲麾下的李参将,对小姨可好了,比对他的马还好。”

“原来的李校尉?总扮乞丐去破庙为你爹娘传信的那个?”白先生嗤道。

熙儿回一下头:“这就是白叔叔的不是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怎么揭人老底?”

白先生沉默半晌开口道:“那吟歌呢?可喜欢他吗?”

熙儿重重点头:“喜欢,每次瞧见李校尉,都乐得前仰后合。”

白先生拉紧缰绳,咬牙闷声疾驰,吟歌的绣坊在安西最热闹的大街上,门前车水马龙顾客不断,吟歌正坐在柜台后看账本,一个人冲了进来:“吟歌的亲事,我不同意。”

吟歌抬头瞧着他,起身笑说道:“师兄来了,里面请。”

白先生盯着她,三年不见,她长大了,自信而从容,目光中波澜不兴,瞧不出任何情绪,跟着她进了里屋,问道:“吟歌要成亲了吗?”

吟歌背对着他:“我成不成亲,不关师兄的事。”

白先生道:“吟歌,跟我回京城吧。”

“回去做什么?”吟歌依然背对着他,“回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眼巴巴瞧着门口,等着师兄前来,盼着师兄带我四处逛逛,跟着师兄读书写字,担心师兄闲我笨,总在心中骂自己蠢。”

白先生唤一声吟歌,吟歌道:“我在安西很好,踏实安乐,我的绣品供不应求,绣坊中有十九位绣娘,她们叫我掌柜的,视我为衣食父母,这里的人们尊敬我,我头一次觉得,我并非一无是处。”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白先生定定瞧着:“吟歌,跟我回去吧,回去开十座绣坊,只要吟歌愿意,一百座也行。”

吟歌摇头:“师兄有重任在肩,尽快带着皇上回京吧,免得徒生事端。”

白先生站着不动:“吟歌,师兄年纪三十有三,除了一些书籍身无长物,实在不宜婚娶……”

吟歌手握成拳大声道:“那是师兄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还忙着,师兄走吧。”

白先生叹口气出来,吟歌听着脚步声渐远,回过头来望着门口,已是泪流满面。经过这三年历练,早就处事泰然,以为能平静面对他,谁知听到他的声音,瞧见他的面孔,心中就如煮沸的油锅一般,煎熬翻滚无法平静,吟歌哭了好一会儿,出来打发人回去告诉月牙儿,绣坊中事忙,这几日就不回去了。

夜间宴席上,月牙儿瞧着白先生,他与俞哙举杯畅饮笑语欢声,只不问吟歌,早不见初见时的焦急,吟歌又拗着不回来,看来这两人是没戏了,唉,白操心一场。

眼看时辰不早,月牙儿知道这两个人不醉不归,嘱咐下人伺候好了,起身回了寝室。

熙儿正瞧着妹妹睡觉,听见母亲进来抬头笑道:“娘今日要奖励我。”

月牙儿问为何,熙儿笑道:“每次小姨哭的时候,娘不是就骂白叔叔,说等他来了安西,要好好整治他。”

月牙儿眉毛竖起:“小混蛋,你做什么了?”

熙儿笑嘻嘻道:“我跟白叔叔说,小姨跟李参将定亲了。”

“你……”月牙儿扬起手来,熙儿跳脚躲避,“娘,动静轻些,再吵醒妹妹,我可不替你哄啊。”

月牙儿放下手咬牙道:“白先生怎么说?”

熙儿笑道:“好半天没说话,然后将李叔叔嘲笑一番,说人家那会儿总扮乞丐,替爹娘传信。”

月牙儿在他头顶拍了一下:“看好妹妹,我出去一趟。”

来到客堂,白先生和俞哙已醉得躺在了地上,俞哙唱歌白先生吟诗,好不热闹,月牙儿过去踢踢白先生:“还清醒吗?我是谁?”

白先生举起酒杯一笑:“谁?七仙女还是嫦娥?”

月牙儿蹲下身:“吟歌,我是吟歌。”

“吟歌?”白先生坐了起来,“我特意来接吟歌回去,吟歌不愿意。”

月牙儿道:“回去做什么?”

“回去成亲,吟歌不要嫌弃我,我身无长物。”白先生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得说。

月牙儿又踢他一脚:“都三年了,怎么才来?”

“早就想来,得看着皇上,皇上年纪小……”白先生又喝一口酒。

月牙儿想了想笑道:“白先生仔细瞧瞧,我不是吟歌,我是青艾。”

“青艾?”白先生笑笑,“青艾过得很好,我很放心。”

月牙儿笑眯眯道:“白先生是不是总梦见我?”

白先生点点头:“之前总梦见,自从吟歌走后,就总梦见吟歌……”

白先生说着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绢人:“青艾,这是吟歌做的,吟歌小时候,就是……”

说着话头一歪,倒在地上睡了过去。月牙儿再看俞哙,早已呼噜声震天,招呼伺候的人道:“将他们抬回白先生屋里去,酒气熏天的,将管家叫来,要快。”

不一会儿管家醉眼惺忪来了,月牙儿两手叉腰吩咐道:“连夜带着人收拾,明日我们府内有人成亲,亲事要办得隆重热闹。”

管家为难道:“夫人,就剩几个时辰了。”

月牙儿一拍桌子:“还不快去,府里的人任你使唤,不够去军营中跟李参将要人去,还有,军营中将士明日都来喝酒吃肉。”

管家忙颠颠儿去了。

月牙儿在屋中转了一圈得意笑道:“青艾姐姐骂我误事,这次我一定要成事。”

次日一早白先生醒来的时候,惊觉自己正在一个大浴桶里,有几个人正围着他洗洗刷刷,没清醒过来已被人抬出浴桶,着了红衣梳洗毕,白先生听着外面鞭炮噼里啪啦,方知不是做梦,问道:“这是哪儿?你们是何人?”

没人说话,将他搡出门,院门外一堆人站着,齐声道:“贺喜白先生。”

白先生一一瞧过去,是安西军营中熟识的将士们,李参将站在最前面,怀中抱着一个胖嘟嘟的男童,咧着大嘴笑得十分得意:“白先生瞧瞧,这是我儿子。”

还是在做梦,噩梦,他和吟歌都有儿子了,白先生忍着心酸闭口不言,只盼着尽快醒来。又有人在推搡着他,推搡着一直来到府门外,外面停着一顶八抬喜轿,一位浓妆艳抹的喜娘揭开轿帘,里面月牙儿扶着新娘,朝白先生招手:“吟歌睡着了,快过来。”

白先生懵懂走了过去,月牙儿一松手,吟歌倒在他的臂弯中,白先生抱个满怀,月牙儿在他耳边笑道:“直接洞房吧,其余的,都省了。”

月牙儿一声招呼,锣鼓鞭炮齐鸣,白先生依然在发愣,月牙儿一脚踹在他踝骨上,笑道:“疼吗?很疼?不是做梦,是真的,再不走,吟歌醒了可就跑了。”

白先生抱起吟歌往里走去,围观的人哄笑的喝彩的,尉迟攸站在人群前面,解下腰间玉佩为白先生系在腰间,对白先生笑道:“贺喜先生了,回头再补贺礼。”

白先生抱了吟歌跟着喜娘进了洞房,放吟歌在床上,照着手臂狠狠一拧,果真不是做梦,喜娘喜滋滋出了洞房,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白先生静静瞧着吟歌,就见睫毛翕动,难道要醒了?若醒来再跑了怎么办?想着解开吟歌衣带,脱得精光拿被子裹上,静静坐在床边等吟歌醒来。

吟歌悠悠转醒的时候,白先生定定瞧着她,脸通红得跟红布似的,抖着声音说道:“我已经看过了吟歌的身子,吟歌只能是我的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可爱不?

初相遇

来年仲春,青艾诞长子,取名凌越。

快满月的时候,一辆马车来到沐阳村,马车刚停下,里面传来打斗与喝斥之声,凌薇跑过去掀开车帘唤一声姑母,就见里面的男童女童互相揪着头发,滚做一团,宿槿一边喊加油一边嘱咐:“之谦不许打蕊儿的脸,蕊儿不许抓之谦小鸡鸡。”

薛文奇下了马跑过来,一手一个拎了起来:“怎么又打起来了?”

女童嚷道:“我要先下车。”

男童道:“我是兄长,我先。”

女童说不行,我才是长姊。

凌薇两眼咕噜噜瞧了这个瞧那个,宿槿下来抱起她重重亲了两口,笑说道:“生孩子的时候忙乱,没搞清楚谁先出来的,一直在争谁大谁小。”

薛之谦和薛蕊瞧见宿槿亲凌薇,停止了吵闹齐齐瞧着她,薛蕊指指凌薇,哇一声哭了出来:“她真好看,她脸上有朵花,我怎么没有?我真丑,我是个丑八怪。”

薛之谦在鞋底抹一下,飞速伸出手去在薛蕊脸上一抹,笑嘻嘻道:“好了,你脸上也有花了,别哭了。”

薛蕊破涕为笑,凌薇从宿槿身上下来,朝薛蕊伸出手去:“姐姐抱抱。”

薛蕊是个小胖子,凌薇抱得十分吃力,薛蕊紧紧搂着她脖子:“姐姐抱好了啊,别摔着我。”

凌薇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咬牙忍着,脚步蹒跚,宿风打院门出来一眼瞧见,过去拎起小胖子往地下一放,薛蕊又呜哇呜哇哭起来,指着宿风道:“坏人。”

院门内小凌越也扯开喉咙嚎起来,两相唱和十分热闹。

热闹中迎来满月,来的人不多,除了家里人,只有阿河戚贵带着几个手下,院子里摆几张桌子,团团围坐了,几盏酒下肚,兵士们见大将军和蔼,放开了胆子猜拳行令,院子里一时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