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歌道:“我去了,苏姑姑说确实如此,月牙儿姐姐有时候疯疯癫癫的,可苏姑姑是稳妥柔和的性子,断不会骗我。”

青艾讶然道:“苏姑姑也跟着月牙儿胡闹,真是的,后来呢?”

“后来。”吟歌眼泪落了下来,“我见到师兄的时候,就将药丸化在了茶水里,师兄喝下去后,看我的眼神就变了,我也觉得燥热不已,师兄在我眼里就变成了一个大冰块,我正要抱过去,师兄夺门而出,从井里汲了冷水兜头浇了下去,连浇好几桶,然后将浴桶盛满了冷水,将我扔了进去就走了,之后再未见过。”

青艾忙问:“前几日的病,就因为这个?”

吟歌点点头:“月牙儿姐姐跟我说了实话,说那是春/药,师兄肯定觉得我是厚颜无耻的浪荡/女子,我再不敢见他,我要到安西去,开一家绣庄自力更生。”

青艾瞧着她:“吟歌乃一时意气?还是主意已定?”

吟歌咬牙道:“主意已定,我不想再依附两位师兄,也不想成为大师兄的负累,让他因为对父母的愧疚就娶我。”

青艾说好,连夜为吟歌收拾好衣物银两,来到月牙儿的院子,正骂月牙儿多事闯祸的时候,苏芸进来了,青艾不由埋怨:“月牙儿惹事也就罢了,苏姑姑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苏芸象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绞着手道:“我也是好心,想促成一桩姻缘。再说了,我一直被要求着恪守各种礼仪,进了宫更是如此,这两年不知怎么了,总起顽闹之心……”

青艾无奈笑道:“苏姑姑被邹仝娇惯得越来越象个孩子了。”

苏芸红了脸,月牙儿打趣道:“是啊,听说苏姑姑如今都不敢独自入睡了,无论多晚都要等着邹仝回来,这些日子都是亮着灯睡的,费了国公府许多灯烛。”

说笑中,青艾逼着月牙儿发誓看护好吟歌,月牙儿拍着胸脯保证:“还用姐姐吩咐吗?吟歌救过熙儿的命,我自然当她亲姐妹一般看待,姐姐就放心吧。”

第二日宿风得知吟歌要走,自然竭力挽留,怎奈吟歌哭泣央求,宿风只得应允。

过几日,白先生从宫中回来,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封书信,是吟歌的笔迹,信中她语调欢快,说是心慕安西已久,这次借机跟着俞夫人前往,又说自己想开一家绣房,京城人才济济,怕是不能立足,说不定能在安西有所作为,又说因为自己又蠢又笨,这些日子给师兄添了麻烦困扰,请师兄忘了吧,只记得九年前那个吟歌就好,信的末尾贴着一个用绢布做的小人,扎着两个羊角辫,白先生的指尖抚过小人含笑的眉眼,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枯坐半日,眼看到了皇上读书的时辰,出门骑马进宫,在御书房外碰上胡式邧,胡式邧挑衅瞧着他道:“一代名士白霁岩,教唆着皇上怀疑古人囊萤读书,是何居心?”

白先生以前瞧见他总是客气避让,今日不知怎么有些烦躁,皱眉道:“你若相信,不妨夜晚捉来萤火虫试试,读书可能看得清楚。”

胡式邧道:“囊萤读书是为了激励读书人刻苦攻读,白霁岩又何必咬文嚼字?”

白先生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胡式邧还要说话,就听身后一个清脆的童音叱道:“胡式邧放肆,朕的老师,朕唤作白先生,你岂可直呼姓名?还不给白先生道歉?”

胡式邧转过身,懒懒说句拜见皇上,瞧见皇上身后跟着铁摩勒,正横眉立目瞧着他,立马恭谨了些,笑说道:“皇上,臣不过是与他说几句闲话。”

皇上绷着小脸吩咐:“道歉。”

身后的铁摩勒朝着胡式邧比划一下,胡式邧一揖朝白先生拜了下去,口称式邧无礼,还请白先生见谅。白先生没理他,径直进了御书房。胡式邧抬起头来,瞧见周围的小太监捂嘴窃笑,心中恼恨不已。

气冲冲进了长春宫,过去腻着褚文鸳道:“太后,那个白霁岩算什么?都求了太后,让我做帝师,我们可以名正言顺见面,不象现在,总担惊受怕,还有那个铁摩勒,凶神恶煞的,每次瞧见他,都吓得我做噩梦。”

褚文鸳抚着他的脖颈笑道:“最近诸事顺遂,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帝师不是谁都能做的,以后勿要再提,铁摩勒虽凶,有他护卫皇上我才能放心,式邧懂吗?”

胡式邧说一声懂,心中依然暗自咬牙,之前褚文鸳虽和他有过肌肤之亲,却总是对他不冷不热,有时候也有厌烦之色,去岁大病一场后,就待他亲热许多,有时候兴致来了,也对他说些甜言蜜语,有时候应他所求,给他的亲友一些好处,无非是做个小官发笔小财之类的,他逐渐飘飘然起来,视自己为皇夫,因褚文鸳警告他若出去声张,就诛他九族,他出了宫只得夹着尾巴做人,进了宫总觉自己才该是这宫中的主人,以前连小皇帝都不放在眼中,自从这白霁岩进了宫,褚文鸳多有称赞,他心中又妒又恨。

褚文鸳跟他纠缠了一会儿,拍拍他脸道:“式邧回去吧,出了宫乖乖的,别仗着我胡为,知道吗?帝师是三位辅国定下来的,我都无权置喙,何况是你?”

说着话起身沐浴去了,胡式邧瞧着她背影,接近她就是图得向上爬,如今可好,成了她的玩物,不过这太后床笫间很有手段,让他迷恋不已。

闷闷出了宫门回到家中,屋门一开,里面坐着一人,胡式邧喜出望外:“正想前往求见王妃,不想王妃大驾光临,式邧受宠若惊。”

郎歆招招手:“过来,有件事你若办好了,让你进翰林院做翰林学士,可好?”

胡式邧忙躬身走近,郎歆低低嘱咐了,胡式邧笑道:“下官这就钻研雍朝律例去,定要叫那宿风无话可说。”

郎歆笑道:“你只牵个头,在朝堂上弹劾他,要无所畏惧义正辞严,若是宿风打压你,你就以头撞柱,效仿谏臣。”

胡式邧嬉皮笑脸道:“万一下官真死了,娘娘可会伤心吗?”

郎歆往后撤撤身子:“胡式邧,你这样的货色,尚入不了我眼,有朝一日入阁拜相了,说不定我会对你另眼相看,说说吧,太后这阵子使得什么手段?”

胡式邧厚着脸皮笑道:“怎么?王妃屡次从我这儿偷师,王爷是不是大加赞赏?”

郎歆心想,如我所料,尉迟勋当日所有心思都在梅妃身上,褚文鸳却能怀孕生子,就知道她颇有些手段,王爷也如我所料,和时玉再结发情深,也抵不上床榻间的销魂。

脸却一板,对胡式邧道:“还想不想升官了?想的话就快说。”

胡式邧连说带比划,饶是脸皮老厚,可自小熟读孔孟,也觉有些发臊,郎歆却听得兴致满满,不时哈哈大笑,胡式邧心想,越瞧这安王妃,越觉得象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女万事足

月牙儿和苏芸走后,青风堂重开,只是坐堂大夫换了阿巧,秋霜抓药,青艾又派了两个小丫鬟做些杂事兼跑腿,青艾得空就过去看着阿巧,阿巧开头看伤风感冒都不敢开方,在青艾鼓励下,治好几例后渐渐有了信心,只是碰上疑难杂症,就派小丫鬟飞速回去请青艾过来。

青风堂一切妥当后,青艾只在家中安心陪着凌薇,凌薇如今半岁,已能稳稳坐着,眉眼象宿风肌肤象青艾,粉白粉白的眉目如画,脸颊上胎记就更加显眼,乌云遮月一般,青艾和宿风并不在意,老太君也越来越喜欢,老夫人却每每瞧见凌薇就叹气,青艾想着满月宴上女宾们惋惜的神情,看来只无视不行,还是要为女儿做些什么。

她在后园种了各色草药,趁机将所有栀子花拔除,潜心研制祛斑药膏,制成后先在手臂上试验,无碍后在自己脸上试验,然后小心给凌薇抹些,她知道凌薇的胎记不可能去掉,只希望颜色能淡些,并且不要再扩大。

这日午后趁着暑气消散,抱了凌薇来到花亭玩耍,满池荷花亭亭玉立,青艾蹲在池塘边,捉着凌薇小手去撩水花,一边撩一边说:“凌薇可知道这荷花池底什么样子吗?娘知道,娘在荷花池淤泥中呆了好几个月,总有小鱼啄我的眼睛,不疼,但是很痒……这是奇妙的经历对不对?跟你爹说,他总不信,凌薇会信娘的,对不对?”

凌薇晶亮的眼眸瞧着自己的娘亲,咧嘴笑起来,笑着笑着两腿一蹬,嘎啊一声笑出声来,笑声清脆响亮,这是凌薇第一次笑出声音,青艾笑着将凌薇举过头顶,凌薇又嘎啊嘎啊连声笑起来,青艾将她举起抛下,凌薇手舞足蹈不停发出笑声,听到自己的笑声,凌薇很兴奋,用足全身力气发出更大的声音,直笑得打起嗝来。

青艾忙放下拍扶她的后背,凌薇笑累了,靠在青艾身上,下巴抵着她肩头,小脸不时蹭着青艾的脸,奶娘拿水过来,喂凌薇喝几口笑说道:“夫人,凌姐儿的笑声洪亮,是活泼达观的性子。”

青艾瞧着女儿笑道:“豁达乐观,凌薇一定能做到,对不对?”

凌薇又笑起来,这时有小丫鬟脚步匆匆而来,说是安王侧妃来访,问青艾见不见,时玉?青艾想了想笑道:“来者即是客,有请。”

过一会儿小丫鬟带了时玉进来,这是青艾头一回见到时玉,长眉秀眼落落大方眉宇间舒朗开阔,和宿槿有几分神似,青艾迎了过去,时玉瞧着她怀中的凌薇伸出手来,对青艾笑道:“能抱抱吗?”

青艾笑说自然,将凌薇递了过去,时玉小心抱在怀中,瞧着凌薇笑道:“好可爱的孩子,若我的孩子安然,如今该是满地跑了。”

青艾笑道:“玉侧妃正值青春年华,又与王爷恩爱,会再有孕的。”

时玉笑道:“借国夫人吉言。”

低头瞧着凌薇,柔声和凌薇说话,握着她小手逗弄一会儿,一脸不舍还给了青艾,青艾唤来奶娘抱凌薇回去,请时玉屋中叙话,时玉摇头:“此处甚好。”

二人在花亭中坐下,小丫鬟端来茶点瓜果,时玉喝口茶,从袖筒中拿出一个瓷瓶来,瞧着青艾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直说了,我与那郎歆不睦,这些日子她突然与我亲密起来,我也就将计就计,瞧瞧她又耍什么花招,她见我没有提防,就送了我这个,国夫人精通医术,烦请帮我看看,有什么名堂。”

青艾打开一嗅,一股清幽的兰花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大概正是褚文鸳赐予郎歆的香料,郎歆如今有了防备,又不好拒绝褚文鸳赏赐,转而给了时玉。青艾琢磨着对时玉笑道:“我留着仔细瞧瞧,有了结果定告诉玉侧妃。”

时玉知道宿风与安王在朝堂上势同水火,今日过来只是一试,不想青艾如此痛快,当下诧异道:“国夫人肯帮我?”

青艾点点头:“如果是害人的东西,我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时玉叹口气:“早知如此,该早日来求国夫人才是,有一次郎歆得意炫耀,说国夫人曾是她在卫国王宫中的贴身医官,可有此事?”

青艾说确实如此,时玉犹豫一下问道:“那,敢问国夫人,郎歆有何隐疾?”

青艾摇头:“事关病患私隐,我乃医者,却不便说,玉侧妃见谅。”

时玉笑笑:“理当如是。有一桩事说于国夫人,近日王爷正联络大臣,要在朝堂上弹劾英国公非诏出兵,此次声势浩大,只怕不扳倒英国公,不会罢休。”

青艾狐疑瞧着时玉:“玉侧妃该向着安王爷才是。”

时玉叹口气:“先皇后乃是我的堂姐,撇开长辈间的恩怨不提,堂姐待我很好,她性情仁糯,在闺中本有喜欢的人,却被迫入宫为后,姑母派人监视先皇,先皇都把帐算在堂姐头上,说是她告密,常常对她冷言冷语,初一十五宿在她宫中,却瞧也不瞧她一眼,她面上短暂风光,到头来却疯癫而死。王爷本性仁和,只因放不下自己母妃和先皇之事,才想要夺取帝位,一出胸中恶气,我不想他和堂姐同样下场,能阻拦王爷的,只有英国公。”

青艾心中一叹,时玉笑着站起身:“我该走了。”

青艾说声不忙,请时玉坐下,手搭上她的脉搏,发涩而不稳,笑说道:“我为玉侧妃开一张药方,清心安神,日后任何有香气的提神的能牵制情绪的东西都不要碰,王爷也是一样,假以时日,玉侧妃还会有孕。”

时玉大喜,福身谢过,拿着药方离去,青艾送去门外,瞧着她的轿子远去,为其痴心感慨不已,安王今非昔比,她却永远能看到他的本性,珍惜着他的初心,是以容忍他做的一切。

正要转身回府,远远听到街角的马蹄声,笑着驻足等候,不一会儿宿风来到眼前,下了马上了石阶,青艾瞧他面色倦怠神情不愉,笑问道:“怎么?开始弹劾你了?”

宿风摇头:“回家了,就不提这些厌烦的事了。”

并肩进了府门,青艾陪着宿风见过老太君和老妇人,二人回了屋中,青艾道:“这只是开头,日后只怕来势汹汹没完没了。”

宿风瞧她一眼,青艾说起时玉来访之事,宿风手抚着她双肩:“这些我都有预料,青艾不用忧心。”

青艾摇头:“发兵攻打成王,是不是鲁莽了?”

宿风坐了下来,青艾站到他身后为他揉捏肩背,静谧了很久,宿风道:“成王,非打不可,有人动了我的夫人,我若忍了,会招来更多的祸患,如今我有了青艾有了女儿,我必须告诉天下人,谁招惹了我的人,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青艾从身后搂住他:“如今呢?”

宿风靠着她:“大不了丢官弃爵,那样也好,能给你们更大的安稳。”

青艾笑道:“你尽管去做,我和女儿会永远陪着你。”

宿风捏捏她手,青艾笑道:“对了,凌薇今日能笑出声了。”

宿风站起身牵起她手:“走,瞧瞧女儿去。”

过去时,凌薇正睡得香甜,睡梦中小嘴一咧,咯咯咯笑了起来,宿风手指刮过女儿小脸,仔细瞧着翘了唇笑,轻声说道:“有些羡慕青艾,能整日陪着女儿。”

青艾靠着他小声说道:“我们隐居避世吧,我开家医堂养着你们父女两个,你在家陪着女儿。”

宿风笑说行。

朝堂之上,以胡式邧打头,开始了对宿风旷日持久的弹劾,搬出大雍律例,每一条每一款,直指宿风目无法纪藐视皇上,没有圣旨没有虎符私自出兵,安西到江南民众受到惊扰,苦难深重,弹劾的大臣们有大哭的有大骂的有以头撞柱冒死直谏的,小皇帝尉迟攸瞧着热闹十分镇静,下了朝问白先生:“宿太傅不会有事吧?”

白先生笑道:“皇上放心吧,不会有大事。”

尉迟攸皱眉道:“那个胡式邧,在朝堂上大闹不说,还总到宫里来,瞧见他就厌恶。”

白先生道:“皇上如今年纪小,不可轻易耍帝王威风,要耐心等待。”

尉迟攸点头:“朕知道,朕眼下专心读书刻苦练武,长大后才能耍威风。”

白先生点头,尉迟攸又道:“朕瞧着太傅十分不耐烦,太傅会不会一恼之下再不上朝?只有太傅在朝堂之上,朕心中才安稳。”

白先生道:“若太傅不来,皇上就称病不去,由着他们闹腾就是。”

尉迟攸嗯了一声:“褚相头发都白了,是不是该告老了?”

门外一个威严的声音道:“褚相乃是朝廷柱石,我朝不能没有褚相。”

尉迟攸起身恭敬行礼:“见过母后,可是,褚相已经耳背,上朝的时候常常打盹,母后,我瞧着外公实在辛苦。”

褚文鸳拧眉道:“活着一日,就为国尽忠一日。”

白先生心中叹息,本想去安西接吟歌回来,可太后跋扈霸道,就怕她把皇上教坏了,只能耐下性子等待时机。

夏去秋来,天气转冷的时候,有一日英国公称病未来上朝,说是犯了嗽疾,又过几日,说是嗽疾加重咯血不止,向皇上告病离京前往乡下养病,闻讯者或忧心或欢喜的时候,英国公一家已离京而去。

皇上再不上朝,一年后褚相在上朝时跌倒再未醒来,太后忧心之余,暗恨父亲为防朋堂之争,坚持天下为公,没有听她吩咐,在朝堂培植势力,害她今日势单力孤,竟是一滴眼泪不流。

朝堂上安王独大,却因新任相国和六部尚书牵制,不能为所欲为。只暗地里克扣安西和渭城粮草军饷,设法排挤邹仝俞哙。

两年后郎歆生下一子,卫国大王遣使来贺,庆贺的队伍绵延十里蔚为壮观,雍朝上下深信,几十年内再不会有刀兵之祸,只邹仝和俞哙奉宿风之命苦苦坚守,竭力鼓舞士气,却挡不住军中厌战情绪悄悄蔓延。

这日御书房中,八岁的皇帝瞧着疆域图,对白先生道:“先生,既然这都是朕的疆域,朕应该到处瞧瞧去,只在书房中瞧地图实在没意思。”

白先生摇头,皇帝又道:“常言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朕连京城都没出去过,实在算不得好学生。”

白先生福至心灵,笑说道:“我带着皇上去一趟安西,如何?”

皇帝举起大拇指:“先生好主意,正值母后去了行宫避暑,不在宫中,我们明日就出发,可好?”

沐阳村

夏日的傍晚,青艾左等右等,不见宿风和凌薇归来,出了院门去前往河边去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迎面而来,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宿风瞧见青艾,忙捅了捅凌薇悄声道:“乖女儿,我们商量好的,快告诉你娘。”

凌薇跑到青艾面前仰着小脸道:“娘,是我要玩水的,跟爹爹无关。”

青艾瞧向宿风,宿风忙举起手中的小木桶:“青艾,满满一桶小鱼,我们收获不小吧?”

青艾就笑:“怎么玩儿都行,衣裳和鞋湿了也行,就是不要着凉,还有啊……”

凌薇小嘴一翘学舌:“还有啊,不要太贪玩,全家人等着吃饭呢。娘每天都要说这几句话。”

青艾牵起她小手笑道:“我是每天都说,说破了嘴皮也没用,你们两个照旧天不黑不回来。”

凌薇指指青艾的肚子:“娘,弟弟今日动了没有?”

青艾笑道,“动了,欢实着呢。”回头对宿风笑道:“凌薇认定了肚子里是弟弟。”

凌薇松开青艾的手,蹦蹦跳跳到了宿风身边:“爹也觉得是弟弟,对不对?”

宿风笑问道:“曾祖母教你的?”

凌薇手伸到木桶里搅来搅去:“没有人告诉我,就是弟弟,昨日夜里我睡在娘的身边,听到他在娘肚子里蹦来蹦去,弟弟才会那样调皮。”

宿风摸摸她头发:“你娘肚子会越来越大,凌薇以后要自己睡了。”

凌薇摇了摇头:“不要,我要跟祖母睡。”

宿风说好,青艾有些惊讶,凌薇如今五岁,肤白似雪,脸上的胎记就更加显眼,青艾研制了许多药膏,也只是没有扩大,颜色依然如旧,铜钱一般大小,其余人都习惯了,只有婆母一直介怀,瞧见凌薇就叹气,也不怎么跟凌薇说话。青艾笑道:“娘以为凌薇要跟曾祖母睡,没想到是祖母。“

凌薇不说话,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每当她有心事不想对爹娘说,就是这样的神情,青艾笑道:“凌薇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只是要将曾祖母哄好了。”

凌薇笑说知道。

果不其然,晚饭后凌薇一说夜里要跟祖母睡,老太君不乐意了,小孩子一般闹腾起来,骂了这个骂那个,瞧谁都不顺眼,凌薇过去一头钻在她怀中:“曾祖母这是红眼病,我们都知道。”

老太君眼泪都下来了:“就是红眼病了,怎样?没良心的丫头。”

凌薇为她擦着眼泪哄劝:“曾祖母乖,不哭了啊,这样,以后初一十五的时候,我陪着曾祖母。”

老太君道:“不行,一个单日子一个双日子。”

凌薇歪头道:“不行拉倒,初一十五也不来。”

老太君一把抱住:“初一十五就初一十五。”

凌薇笑道:“这才乖嘛,一个单日一个双日,又得搬被子又得拿衣裳,不是折腾我吗?”

青艾在一旁哭笑不得,老夫人没料到孙女会陪她,坐在那儿半天没说话。

回到屋中,宿风摊手摊脚躺在床上叹气:“总算摆脱了小魔星,以后能抱着青艾睡了。”

自从凌薇懂事,就睡到了父母的床上,睡在中间,父母一左一右,且谁也不许抱青艾,她说了:“香香的娘亲,是我一个人的。”

青艾就笑,过去坐在宿风身旁蹙眉道:“母亲从不与凌薇亲近,凌薇这样倒令我费解,难道是凌薇觉出母亲不喜爱她,才特意要讨好母亲?”

宿风搂过她笑道:“我的女儿,不是屈意讨好他人的性情,青艾放心吧。”

是夜,夫妻二人不用偷偷摸摸难得畅意,夜半平静下来,青艾刚朦胧睡着,宿风悄悄下了床,青艾迷糊问声去那儿,宿风道:“惦记女儿,睡不着,我瞧瞧去,换了床,可能睡着吗?夜里会不会贪凉?”

青艾拉住他手道:“她一困倦,走路都能睡着,放心睡吧。”

宿风说放心,哪有不放心的,说着话躺下来,翻来覆去,过一会儿不动了,静静等青艾睡着,起身蹑手蹑脚出了房门,过一会儿回来了,闷闷躺了下去,不其然青艾伸出手搭在他腰间,笑问道:“女儿可好吗?”

“好得不得了。”宿风将她搂在怀中,“睡得跟小猪一样,呼噜呼噜的,母亲浅眠,我一进去惊醒了母亲,将我骂一顿。”

青艾钻在他怀中笑:“这胎如果是儿子,你不能偏心啊。”

宿风笑道:“不会,要偏也偏着凌薇。”

青艾手指尖戳着他胸口:“就是说你不要太偏着凌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