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话回到国公府,熙儿已经醒了,老太君正抱在怀中逗哄,青艾过去笑道:“祖母,我抱抱。”
老太君手臂一缩:“不行,我还没抱够呢。”
熙儿刚过百日,穿了厚厚的棉衣,远远看去就是一团锦衣堆成的球,锦衣堆中露一张小脸儿,笑的时候眼睛一眯腮帮一鼓,活脱脱一尊小小弥勒佛,老太君爱不释手,老夫人伸手要了几次,还是不给。
逗哄着就说起宿风小时候,也是这般胖乎,却不爱笑,总板着个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爱玩儿拨浪鼓摇铃之类,只爱挥舞着小刀小剑到处砍杀,最爱的就是在院子里找蚂蚁昆虫,瞧见了小手捏起来狠狠一碾,嘴里来一句,捏死你……
青艾听得直皱眉头,原来小时候就不可爱,还那般心狠手辣。
正说得热闹,老太君瞧着青艾道:“青艾今年十七,对吧?”
青艾笑说是,老太君瞧瞧她,又打量一下月牙儿,摇头道:“青艾这腰太细屁股太小,怕是不好生养,过了年,给宿风纳两房妾室,找二十岁上下的,屁股大好生养的,多为我们家生养儿女才是。”
月牙儿张口就要说话,青艾狠狠掐在她手臂上,月牙儿倒吸一口凉气,青艾低低道:“不许多话。”
月牙儿一口气咽不下,气得呼哧呼哧的。
这时喜姑过来,对老太君道:“熙儿的乳娘在外面,说是熙儿该吃奶了。”
老太君十分不舍将孩子交了出去,这才觉得两臂酸麻,连说倦了,青艾笑道:“祖母且歇着,母亲,我陪月牙儿到处走走。”
二人来到后花园,月牙儿气道:“纳妾,还纳两房,姐姐怎么不说话?”
青艾苦笑道:“祖母那口气,也不是跟我商量的意思,一大屋子人,总不能当面顶撞,夜里没人的时候,再去说去,祖母向来疼我,会向着我的。宿风那儿,先不要提起。”
月牙儿不理解,可是她向来服气青艾,就点头答应下来。
这时湖对岸来了一位姑娘,月牙儿笑问道:“谁呀这是?”
青艾笑道“宿风的师妹,吟歌。”
月牙儿瞪圆了眼睛:“只要不是亲妹妹,别的妹妹都得提防。”
青艾就笑,扬声喊吟歌过来,吟歌笑着过来了,青艾为二人引见,吟歌一听名字,笑问道:“莫不是安西都指挥使的夫人吗?”
青艾笑说是,吟歌问道:“白霁岩,如今可是在安西吗?”
月牙儿点头说是,青艾一听:“怎么?白先生到了安西?”
月牙儿笑道:“若不是白先生,大将军能放心让俞哙来京吗?”
青艾笑道:“我就说嘛,白先生是最好的人选。”
吟歌好不容易插/进话来:“月牙儿姐姐,白霁岩他,可好吗?”
月牙儿笑道:“好着呢,本来要到杭州孤山做什么隐士,被大将军派去的人半路堵住,不得已转道去了安西,见了俞哙后,破天荒发几句牢骚,说是俞哙治军无方,坏了他的大计,这些日子正在军营中大加整治,说来奇怪,这人瞧着温和,从来不发脾气,军中上下却都怕他。”
青艾笑道:“白先生治军用的是头脑,而俞哙,用的是拳头。”
月牙儿瞧着青艾笑道:“果真是夫妻,上次大将军赶去,也这样骂俞哙来着,一样的话。”
青艾就笑,吟歌也跟着笑了笑,问道:“嫂子跟大师兄相熟吗?”
月牙儿揶揄道:“哎呀,何止相熟,这白先生巴巴得要跑到孤山做隐士,还不就是因为青艾姐姐成亲了,白先生伤心难抑……”
青艾拍拍她手:“行了,净瞎说。”
又握一下吟歌的手:“白先生可知道吟歌的消息吗?”
吟歌摇摇头:“只怕他,早将我们忘了。”
青艾心中奇怪,怎么吟歌对白先生直呼其名,不叫师兄?
当下说出自己的疑问,吟歌笑笑:“师兄年少时争强好胜,常常偷偷下山和人比试诗文,不出一年名动天下,我爹却主张为人低调收敛,不可锋芒太露,为此常常责罚师兄,那时师兄受人追捧风头正劲,有一次负气顶撞爹爹,爹爹说他不尊师门,一生气将他赶下山,并从此断绝师徒关系,后来就再未见过师兄。”
青艾和月牙儿听得惊讶不已,那样温和的人,竟也有过骄傲自负的时候?吟歌又笑:“这几年寄人篱下,常常想起两位师兄,其实大师兄骨子里是最温和的,可从小住在山上,一入人世间,暂时为繁华名利迷惑了双眼,早晚还会是他,最桀骜不驯的人是二师兄,可二师兄表面上很收敛,是以爹娘偏心他多些。”
青艾搂住她肩笑道:“吟歌说得没错,他就是这样。”
月牙儿在旁笑道:“我现在喜欢这姑娘了。”
今日吟歌话多,青艾就问道:“初见面时,觉得吟歌活泼,可后来怎么就话越来越少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吟歌摇头:“如今的日子,还能有什么心事?头一日来的时候,与师兄多年未见,不知该如何自处?生怕师兄不喜欢我,是以就装得跟小时候一般模样,就怕再失去靠山。”
青艾心中唏嘘,原来吟歌表面活泼,心中却因多年孤单,有许多惧怕,怪不得宿风说待她心中安稳下来再为她说亲,他,总是能透过表面看穿人心吗?
月牙儿拉了吟歌的手:“过去的就忘了,往前看就是。”
吟歌点点头:“我知道,好日子来之不易,我只做我爱做的。”
月牙儿笑问吟歌喜爱什么,吟歌脸有些红:“我没什么志向,就爱做绢花。”
青艾和月牙儿来了兴致,与吟歌一起来到清苑,观看吟歌所做绢花,如今正是寒梅时节,进到屋中,屏风前摆放着一个大花盆,盆中一株梅树,枝头梅花怒放,朵朵开得娇艳,最妙处屏风上绣了一地积雪,积雪中一所木屋上炊烟袅袅。
月牙儿凑过去一闻,花香隐隐,青艾连说好意境,吟歌笑问道:“可能乱真吗?”
二人惊讶瞧着吟歌:“不就是真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一放松,睡过头来,更晚了,GN们,抱歉~
狭路相逢
夜里合府移步客堂,招待俞哙一家,月牙儿性情活泼谈笑风生,惹得老太君和老夫人也话多了些,俞哙多喝几盅,兴起下场给大家舞剑,青艾想起附身短剑的时光,想起白先生想起邹仝,何日才能再聚?
宿风的手在几案下握住她的,青艾侧脸瞧向他,目不转睛盯着场中的俞哙,大概也想起了昔日时光。
宿槿来了兴致,大方起身清歌一曲:纠宗绥族,禴祠蒸尝。以速远朋,嘉宾是将。揖让而升,宴于兰堂。珍羞琅玕,充溢圆方。琢雕狎猎,金银琳琅。侍者蛊媚,巾堢鲜明。被服杂错,履蹑华英。 儇才齐敏,受爵传蚬。献酬既交,率礼无违。弹琴擫龠,流风徘徊。清角发征,听者增哀。客赋醉言归,主称露未曦。接欢宴于日夜,终恺乐之令仪。
歌声清脆欢快,宴会又多几分热闹,老太君十分高兴,贪恋热闹气氛,宾主尽欢夜半方散。
宿风破例喝了几盅,青艾吩咐人煮了柏子汤,待他睡着了,起身提笔给苏芸写信,将自己和宿风婚后的种种感受仔细告知苏芸,信的末尾告诫苏芸,夫妻之间有话说在明处,另外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多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别净想着成人之美,就算是对邹仝也一样。
回到屋中瞧着宿风安静的睡颜,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是啊,夫妻之间有话说在明处,今日祖母提起之事我却不准备跟你说,因为你我观念不同,我先跟祖母说去,同是女子,祖母该能体谅我,若是祖母坚持己间,哪怕与你翻脸,我也不会让步。
第二日鸡啼时,已候在老太君房门外,老太君昨日睡得晚,早上多睡些时候,醒来时老夫人也来了,青艾不好再说什么,请过安只说带月牙儿逛逛去。
老太君道:“青艾也不是京城中人,让宿槿陪着,免得迷路。”
宿槿痛快应下,又唤上吟歌,四个人高高兴兴出发,来到街市上胭脂铺布料铺首饰铺估衣铺到处闲逛,正逛得兴起,街对面来了一位女子,身后跟着一群家丁丫鬟,瞧见宿槿嗤笑道:“这不是宿槿吗?怎么有空出来闲逛?”
宿槿没有理她,擦身而过的瞬间,女子又笑道:“今日不用陪着你养的面首?”
女子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好奇看了过来,宿槿站住脚步笑道:“我是养了一院子面首,整日寻欢作乐?怎么?方羽娉你有贼心没贼胆?”
方羽娉冷笑道,“谁象你那么不要脸。”又瞧一眼与宿槿一起的三人,月牙儿摩拳擦掌就要往上冲,被青艾拉住了,吟歌有些紧张,却也往前站了站,对方人多,不能输了阵势,方羽娉眼光落在青艾脸上,“听说英国公夫人其貌不扬,那么,就是你了?宿槿,她就是你做过营妓的弟媳,对吗?”
又是营妓又是面首的,街上的行人围拢过来,青艾担心宿槿抽鞭子,过来攥住她手道:“阿姐,不用理她,走吧。”
月牙儿在旁笑道:“就是,权当听了几声狗叫。”
方羽娉却不肯放过她们,指指她们对周围的人说道:“大家都来瞧瞧英国公府的人,一个豢养面首,一个出身营妓攀了高枝,也敢到街上来丢人现眼。”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宿槿挣开青艾的手,就听啪得一声,鞭子抽了出来,方羽娉也不示弱,抽出一把软剑,
方羽娉骂道:“上次什么花会,姑奶奶嫌烦,故意躲了出去,不想我姐姐受到你们家弟媳羞辱,姑奶奶咽不下这口气。”
宿槿也不示弱:“你的姐姐一日嫁不出去,你就一日不能成亲,想来青春已大,快急疯了,是以都怪罪在我们家人头上,怎么?我们家瞧不上你姐姐,还不依不饶上赶着吗?”
方羽娉暴跳如雷:“胡青艾仗着自己是一等国夫人,威胁说什么要命妇院出面责罚,姑奶奶无职无衔,不怕什么命妇院,我就是要说,营妓营妓……”
月牙儿呸了一声,抹下手臂上镯子扔了过去,正扔在在方羽娉脸上,方羽娉顾着与宿槿缠斗,咬牙忍着生疼,月牙儿笑道:“我也无职无衔,不怕什么侯府,今日不要你的命,先将你的脸抓花了,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嫁人。”
方羽娉啊一声大叫,招呼身后人道:“都是活死人吗?还不上去打那三个,我们人多,怕什么……”
身后的人瞧见宿槿厉害,不知对方深浅,互相招呼一声迟疑着包抄过来,青艾急得团团转,一回头瞧见一位看热闹的大娘手中拎着一个小凳,夺过小凳踩了上去,吟歌忙过来扶住了,青艾居高临下冲着方羽娉身后的人喊道:“我乃是英国公夫人,大将军宿风的名头你们都听过吧?你们得罪方羽娉,顶多丢了饭碗,你们得罪了我,就得掉脑袋甚至抄家诛灭九族。”
青艾狐假虎威,尽量说得很厉害,不想果真有用,那帮人往后退了退,这时被抢了凳子的大娘指了指青艾,大声喊道:“我就说嘛,这位夫人瞧着脸熟,明明就是青风堂的胡郎中,我们家儿媳妇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看热闹的人都盯着青艾,众目睽睽之下,青艾脸上挂不住,慌忙就要下来,月牙儿抬手杵在她腋下,低声道,“不许下来,这是扭转局面的好机会。”说着话嚷道,“不错,青风堂的胡郎中,其实就是英国公夫人。”
围观中有人说道:“是她,我娘的病是她治好的。”
有人说:“我女儿也是。”
又有一个说道:“我自己的顽疾就是胡郎中医好的,我们家穷,一钱银子没花就好了,胡郎中就是活菩萨。”
那位大娘带头喊道:“定国侯府二姑娘每日带着家丁丫鬟上街,欺负老百姓,不是好东西,这会儿欺负到胡郎中头上来了,大家都上,打死这些仗势欺人的狗腿子。”
大娘振臂一呼众人应者云集,家丁和丫鬟们见势不妙,冲开人群就跑,这些人都有些身手,眨眼间跑得不见了人影,宿槿往后一跳,避开方羽娉缠斗冷笑道:“朝你身后看看吧,养的狗没一个忠心。”
方羽娉一回头脸色大变,青艾冲围观的人拱拱手:“请求大家,都散了吧。”
大娘又振臂一呼,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方羽娉以一对四,青艾客气说道:“这位姑娘请回吧,再呆在此处只会自取其辱。”
方羽娉好女不吃眼前亏,定定站着不走,吟歌指指月牙儿:“我们中最厉害的还没出手,姑娘还是回去吧,真花了脸,那就生不如死了。”
方羽娉大叫一声:“宿槿,我跟你没完,跟你们英国公府没完,这仇我们结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硬挺着脊背转过街角,眼泪刷刷刷直往下淌,京城公侯家的姑娘们中,她和宿槿是最疯野的两个,宿槿练鞭子她练软剑,从小见面就打,没分过胜负,不想今日吃了大亏,到了家门外收了眼泪,高昂着头跨进门槛,问一声门官:“跟着的人可都回来了?”
门官恭敬说道:“禀报二姑娘,都没见人影。”
这些不忠心的东西,想来是畏惧英国公府威风,都跑了,果真是狗都不如。回到屋中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跑到定国侯书房,跟自家父亲哭诉,自然不说自己挑衅,直说遇上英国公夫人和宿槿,被当街羞辱,说定国侯府死死纠缠,要将大姑娘嫁给英国公。
定国侯这个气啊,安国侯虽说惧内,在朝堂之上却不含糊,因为安国侯世子邹仝与宿风交好,在他面前摆足了威风,而他自己之前一心巴着时家,不想时家一朝沦为阶下囚,他虽说没有获罪,却在朝堂之上可有可无,世子又年幼,两个女儿一个没嫁出去,自然也摊不上好女婿,偶尔上奏竟无人搭理,说了跟没说一样。
在书房气了好一阵,起身出门往安王府而来。
方羽娉与宿槿打斗之时,郎歆从长春宫出来回王府,正好路过,派人过去打听,自己则远远候着,她近日因体生兰香,安王越来越宠爱,双日子的时候,常常装病拖着安王,安王也就顺着她,一月下来二十多日都在她房中,听说那时玉常常摔东西泄愤,暗自偷笑不已。
太后又常邀她进宫解闷,待她亲如姐妹,身心一舒畅自然不会犯病,早将青艾忘在了脑后。
这会儿听说青艾开了医堂,回去直奔书房,过去趴在安王怀中,娇声道:“奴有重要消息,王爷可想听吗?”
安王嗅着她身上幽幽的香气,漫不经心问道:“歆儿能有什么重要消息,难不成,怀上了?”
郎歆身子一扭:“奴也想啊,可奴打小体弱,王爷别急嘛,只要常在奴的房中,就会怀上了。”
安王笑道:“这些日子不都在吗?什么重要消息?”
郎歆有意无意挨蹭着安王:“王爷答应今夜宿在奴的房中,奴就说。”
安王被撩拨得兴起,笑道:“答应歆儿就是。”
郎歆趴在他耳边,轻咬一口耳垂笑道:“英国公夫人开了医堂,叫什么青风堂,每日坐诊呢。”
安王一听笑道:“果真是好消息。”
这时门外有小丫鬟禀报道:“王爷,玉妃晨起呕吐不止,一日没有用饭,还请王爷移步,过去瞧瞧。”
安王一听就往外走,郎歆心中冷笑,不是不屑斗法吗?竟也用上这招,往安王身前一挡,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王爷答应过我的。”
安王笑道:“我去瞧瞧就回。”
郎歆一噘嘴:“不行,我与王爷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啰嗦三句:
1.昨天更晚了,gn们别忘了上面还有一章~
2.宿槿唱歌那段,出自张衡《南都赋》。
3.文下章节多了,为了看文方便,增加了卷标~
我为妻荣
第二日早朝时,礼部尚书出面弹劾宿风,说宿府堂堂一品侯夫人,抛头露面坐堂问诊,成何体统?礼部尚书乃雍朝大儒,为读书人所尊崇,在场许多大臣都是他的拥趸,老头儿为人倔强最重礼数,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是以被安王挑中打击宿风。
礼部尚书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几万言,一个时辰才说完,大殿之上一时静谧,宿风面无表情,安王笑道:“此事,还得请英国公给个说法。”
宿风没有理他,众臣都看向褚相,三位辅国,两位杠上了,就看他站在那边了,谁知褚相若老僧入定一般,仿佛没看到众臣的目光
沉默中御医官站了出来:“因礼教束缚,许多闺阁千金和女眷,生了妇科之病后,羞于请男医诊治,常常贻误病情。自国夫人开办青风堂以来,已有许多女性患者被治愈,下官觉得这是造福于民的好事。”
礼部尚书道:“可国夫人乃是一等外命妇,如此抛头露面,若命妇们纷纷效仿,将不成体统。”
宿风笑笑:“想要抛头露面,也要有能耐才行,我家夫人懂历史知风物,通诗文精医术,一手好字羞煞多少男子,在场各位不少人的母亲和夫人都是外命妇,本国公倒想问问,谁家女眷有我家夫人这样的本事?”
他双眸晶亮,是如此得骄傲,目光扫过众人,没有人敢与他目光接触,都低下头去,安王目光虽未躲闪,想起昨夜时玉与郎歆,一个哭闹一个撒娇,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还有一个人目光也未躲闪,就是礼部尚书,宿风瞧着他:“何为体统?有病不敢医就是体统?”
人群中户部石侍郎站了出来,户部之前因库银之事和弹劾户籍登记一事,与宿风颇有过节,宿风以为又是安王的棋子,谁知这石侍郎冲宿风一揖道:“我家夫人失眠多年,国夫人一张简单药方,就去了多年顽疾,我们阖府上下十分感激。”
刑部李侍郎也出来说道:“我家夫人腹痛下坠,听说石夫人之事后,前去国公府求过国夫人,经过几次针灸,也好了,下官万分感激。”
工部尚书为人诙谐,笑说道:“我家夫人近日常常无缘无故发脾气,下官十分头疼,不知能不能请国夫人妙手医治。”
许多人笑起来,笑声中御医官道:“在场的大人们都曾去太医院观瞧针灸铜人,都赞叹奇思妙想巧夺天工,在下这会儿告诉各位大人,这针灸铜人,乃是国夫人所思所想,并为此专程犯险前往卫国监督浇制。”
人们都惊叹起来,有人大声道:“国夫人既是巾帼不让须眉,就该尽展其长造福于民,圈在内宅岂不可惜了?”
安王轻咳一声,定国侯站了出来,说昨日英国公之姊手执皮鞭,在闹市与百姓殴斗,英国公夫人与安西都指挥使夫人在旁煽风点火,危及京城治安。
定国侯说完,京兆尹出列,证实确有其事。
俞哙一听额上青筋暴起,就要跳出来,宿风眼光扫了过来,若寒芒一般刺人,俞哙一惊又退了回去。
青艾坐堂的事,宿风早料到会遭到挑衅,事先知会过御医官,因在场官员无论职衔大小,一旦自己或家人生病,都得指望太医院各位圣手,是以都会给御医官些脸面,至于石李二位侍郎出言相助,倒在他意料之外。
可宿槿与人当街殴斗,青艾与月牙儿也在场,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夜回去所有人都在客堂斗牌,回到屋中也未听青艾说起,他也知道宿槿生性鲁莽,与人发生争执也不无可能。
正沉吟的时候,安王挑衅看着他:“原来英国公府内眷如此不安分,敢问英国公,自家内宅都不能束缚,又何以辅国?”
宿风一笑:“王爷何必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此事前因后果,我要回府问过。”
京兆尹道:“英国公不用忙,一干证人已经候在大殿外,传进来一问便是。”
进来的都是昨日跟着方羽娉的家丁丫鬟,其中一人说自己乃是货郎,因挑着货郎担没瞧见对面走来的宿槿,撞在宿槿身上,打翻了货郎担,因心疼货物出口骂一句,瞎眼了吗?宿槿抽出鞭子便打,其余人都是人证,俱都言之凿凿。
宿风安静听完笑说道:“此处不是公堂,京兆尹还是回府再审,宿槿若犯案,自管抓捕就是。”
京兆尹说不敢,安王瞧着那位自称货郎的人:“你如何知道打你的就是宿槿?”
货郎道:“英国公府的大姑娘无人不知,她每日前往城北一所院子里见她的面首,骑着高头大马手拿皮鞭招摇过市…….”
轰得一声,满朝文武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宿风捏紧了拳头,他知道安王今日有备而来成心给他难堪,却压抑不住怒气,俞哙头一次瞧见他在人前情绪失控,直气得眼眸发红,几步跨出去揪住那货郎,大手搭上他脖子大喝一声然后用力一拧,就听咔擦一声,那人已软绵绵跌在地上,然后走向那些所谓的证人,咔擦咔擦连续几声脆响,大臣们骇得目瞪口呆,胆小的夹紧了双腿,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紧张的呼吸声,几具死尸躺倒在地,脖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眼睛兀自圆睁,静谧中俞哙转头走向京兆尹,哈哈大笑道:“这下,可还有证人吗?”
笑声若静夜出动的魔枭,京兆尹上下牙齿磕碰着转身就跑,跑到安王身边哀求道:“下官都是依着王爷的吩咐行事。”又转头对定国侯道,“这些都是定国侯府的下人,你……”
你声未落,安王已捏住他的脖子,对着殿门外道:“俞哙在金銮殿行凶,内禁卫即行抓捕。”
一队内禁卫冲了进来,变故陡起,千钧一发之际,响起婴孩响亮的啼哭之声,宿风抱着小皇帝走下御阶,微笑对众人说道:“皇上刚刚睡得正香,被内禁卫的刀枪声惊醒,还不退下?”
内禁卫纷纷后退,安王喝道:“英国公挟持皇上,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