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魏绍远。”迟迟耐着性子说,“他喝醉了,不能开车,现在人在我家里。你能不能联系他们公司的谁来接他啊?”
“他们公司的人我不认识啊,我们只是下属子公司嘛。”
“他的秘书,或者司机,都不认识吗?”
“我只知道他们董事会秘书白俊奇啊,平时也是魏绍远的得力助手,要不你找他?我给你翻翻他的名片…”
“白俊奇是董事会秘书?他不是造梦网的项目经理吗?”
“不是啊,他是哥大毕业的呢,魏绍远可看重他了,怎么可能只做个项目经理?”
迟迟有点晕:“要是他的话,我有联系方式,我打给他吧。”
方茹在那头笑:“哎,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啊?不是要找恋爱的感觉吗?现在有个活色生香的高富帅醉倒在你家里哎,还不趁机上?”
“上什么上啊,他又不是娱乐圈小鲜肉。”
“哎呀,你变通一下嘛,怎么就跟娱乐圈杠上了,总裁文也可以嘛!”
“娱乐圈想象空间大呀,总裁文就…”她看了看旁边紧闭的房间门,“不说了,我给白俊奇打电话。”
当年妈妈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生意场上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人情冷暖她是看够了。生意场就是名利场,尽管娱乐圈或者别的什么圈肯定也是,但好歹她没接触过,还有点想象空间。
白俊奇接到她的电话似乎也有点意外:“江小姐,聚会结束了吗?还顺利吗?”
顺不顺利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从方茹那儿听说他是董事会秘书,她都有点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了,想了想还是叫他白经理,说:“那个,是这样的,今天我那个校庆聚会你们魏总也去了,然后现在喝醉了不能开车,你能不能过来…或者派个人过来接他一下呢?”
“魏总?他现在跟你在一起啊?”
“是啊。”迟迟也有点难为情,“他这会儿在我家里。”
本来白俊奇听说魏绍远会喝醉就很惊讶,一听人在她家里就更惊讶了,在电话那头半天合不上嘴。
“白经理?”
“啊,哦哦,这样。”他思忖半晌,才回过神来,“我今天在外地出差,没法赶过去接他啊。”
“那公司有没有其他人,或者他有没有专属的司机可以过来呢?”
“他的司机现在就跟我在一起…”意识到这个谎扯得有点微妙,他连忙解释,“不不,你别误会,我意思是今天出差就是他派司机送我过来的,就在附近的城市。其他人的话,你看现在这么晚了,把谁从被窝里叫起来都不太合适啊!”
“那怎么办?”江迟迟瞥了一眼客厅的沙发,“总不能让他睡在我家吧?”
一旦理清了思路,白俊奇就很笃定了:“江小姐,我们魏总平时是一个人住的,就算这会儿送他回去,他醉醺醺一个人待在家也很不安全,万一半夜呕吐发生窒息怎么办?这种意外也常有的。这回请你看在我们整个公司的份上,收留他一晚,好吗?明早他醒了一定很感激你。”
江迟迟是不在意他的感激啦,不过想到今天他为她解围,还有接下来要帮她的事,好像硬把人往外赶也有点不近人情。
白俊奇千恩万谢要挂电话,迟迟又叫住他:“对了,我想问,白经理你真的是董事会秘书吗?”
眼见瞒不住了,他也只得大方承认:“啊,是啊,只是个title而已,不要太在意。”
“那为什么又负责这个造梦网的项目呢?”
咳,他总不好说这是老板的安排,这样处心积虑自然是特别重视。本来他还不明白why,现在看人都睡到人家姑娘家里去了,好像就有点明白了。
他打哈哈道:“江小姐,不管是董秘还是小秘都是打工嘛,我有做螺丝钉的觉悟,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拧。我们互联网企业业务繁忙,一个人干两个人甚至几个人的活都是有的,这也不是特例。反正你只要知道,魏总是个要求很高的人,对客户的需求都很上心。”
大佬,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挂了电话,江迟迟又看了眼客厅里沉沉睡去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只能凑合过一夜了。
她凑到沙发面前看了看熟睡的魏绍远,胳膊抱在胸前好像畏寒一样,有点可怜巴巴的,就给他盖了条毯子,又开了客厅的空调。
这空调是以前把房子出租给房客时安装的,没几年,还比较新,吹出的暖风劲儿还挺足。滨海这种南方沿海城市冬天用得上暖空调的时间不多,这两年她在家都不太舍得开,电费贵着呢,今天为了魏绍远也“奢侈”一把,她反正也要码字,跟着蹭一蹭。
她抱着她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坐到客厅里来,茶几太矮,就拿了个沙发上的坐垫扔在地板上,盘腿席地而坐,盯着屏幕开始打字。
魏绍远睁开眼睛,就看到她的背影在跟前,一对肩膀纤细柔弱,稍稍往下垂着,两个胳膊架在桌沿,手指在键盘翻飞。
刚才还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吹干了,拢到头顶窝成一个髻。她头发一湿就自然带了鬈度,扎起来也是蓬蓬的一团。
她眼睛有点近视,看屏幕时要戴个眼镜,圆圆的镜框给她又添了几分稚气。
她把顶上的大灯关了,就留了老式吊顶里的一排暗灯,有昏黄的光线做掩护,他更加可以肆无忌惮的近距离看她。
大概感觉到背上有两道目光,江迟迟回过头,他眼睛也不回避,两人对视了一眼,他开口说:“我想喝水。”
喝醉的人最大,她长吁口气,起身给他去倒了杯热水。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示意她把杯子放在旁边,完全使唤得心安理得。
“这么晚了,你还在写什么?”
“写小说啊,我新文的大纲。”她把杯子放下,自己也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今天没人来接你了,你就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他嗯了一声。
迟迟把电脑和坐垫都挪朝另外一边:“你快睡吧,别偷看我屏幕啊!有人看着我码字,我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魏绍远闭了闭眼睛,很快又睁开了。
“你不困啊?”迟迟有点崩溃,她写文的时候实在不习惯身边有人。
“我有点饿,睡不着。”
你别折腾我了…迟迟想要扑倒在电脑面前。
“我家里没什么可以吃的,要不你自己下楼去找个便利店买点吃?”
“我只想吃点热的,面条、汤圆什么都可以。我以前吃过一种叫糖芋苗的南京小吃,酱红色的汤汁,淋上桂花糖浆,又软又甜,你会做吗?”
这还点上菜了!江迟迟说:“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是南京人?”
“你的个人资料,忘了?”
她妈妈江馥兰是南京人,到她这里只能算是祖籍南京,对那里几乎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还是大学旅游时去过一趟。但糖芋苗、桂花糖藕这样的小吃确实是跟妈妈学来的手艺,她后来做私人护理时还给自己照顾的病患做过。
那份信口胡诌的资料哪有什么真实性,他却连这样的细节都摸的一清二楚,显然是把她调查得很清楚了。
虽然他也说过互联网时代只要在网络留下过痕迹就不难人肉全套个人信息,但她还是不太高兴,有种个人**受到侵犯的感觉。
“这时候上哪儿去找芋苗啊,也没那工夫煮。”她没好气,“你不是健身的吗?控制下卡路里,不然一碗宵夜下去这一天的有氧就白做了。”
魏绍远笑笑:“我曾经有八个月没有碰过糖,一口甜的东西都没吃过,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有氧运动只要配合控油和减碳,少吃不等于不吃。”
江迟迟怔了一下:“这样的经历我好像听过,有个明星…”
“彭于晏?”他点点头,“我跟他身高一样,他的体脂率6%,我比他高一些,7%。”
她咋舌,想起上回在健身房看到他裸/身的情形,视线又忍不住往他身上溜。
他风衣没扣,贴身的黑色衬衫因为躺卧的姿势往后绷紧,男人的胸肌若隐若现。
他的手搭在扣子上:“不信?想检验一下吗?”
第九章
江迟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看过的,上次在健身房。”
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啊,她这都说了些啥!
“所以,可以做点什么给我吃吗?我今晚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看来他跟她一样,并不怎么享受聚会本身。想到刚才吃的妈妈特地给她留的那个流沙包,她心软了:“你稍等会儿,我写完这里就去给你煮。”
大纲就差个结尾,好不容易这会儿有点手感了,一旦断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接上。
魏绍远也不催她,重新闭上眼假寐。
迟迟一口气又写了千把字,刚好把这一段写完,前后连起来读了读,还比较满意,这才又看向沙发上的魏绍远。
他看起来像是又睡了,电脑上的时间也指向零点,他应该也不会再想吃东西了吧?
她活动下筋骨,感觉有点困了,就歪着脑袋枕在胳膊上眯了一会儿。情节有点卡壳,她正考虑是不是关机睡觉明天继续,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就蓝屏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在触控板上点了点,没反应,再按重启键,还是没反应,她急了,多按了几下,电脑发出刺耳的警报。
她一下子手足无措,急的绷直了身体跪坐起来,张着嘴呼呼吸气,在嗓子眼儿聚集成含糊又焦躁的轻轻一声。
在魏绍远看来,这就意味着求助了。
她的手还打算继续按重启键,被身后伸过来的手给按住:“你是不是真的以为重启就能解决所有电脑问题?”
是啊,不行就分、喜欢就买、多喝热水、重启试试,对于她这种对命运没什么辙的普通人来说确实像是十六字真言呢!
魏绍远的身体从身后靠过来,折起大长腿,也学她一样往地上坐,手已经搭在键盘上,盯着屏幕问:“你电脑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也不是经常,最近有几次。”她忽然意识到身后这人是互联网大佬,IT精英,急忙问,“你有办法吗?这…这还有的救吗?”
“不好说。你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她使劲点头。她所有的文稿几乎全在里面,还有为写文搜集的大量资料和过去的一些照片。
“有备份吗?你不会全都一股脑放在C盘里吧?”
“不是的,我放在D盘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这电脑还能修的好吗?江迟迟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却只看屏幕,留个侧脸给她。
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永远是最迷人的,尤其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颜好身材也好,工作时忘我投入的神态很难让人不移开目光。如果是平时江迟迟多少一定会花痴一下的,可现在这会儿她满脑子都只想着这台行将就木的电脑,看他就跟看任何一个电脑攻城狮没差别。
尤其这位攻城狮还喝了酒。
“要重装一下系统。”他说,“你如果确定文件都在D盘,现在就可以重装。”
“你…你能搞定吗?”
他看她一眼:“你在怀疑什么?”
“那个,你不是喝醉了吗?”
“我就算不省人事,重装系统也难不倒我。”他又看她,“不过这个要花点时间。”
迟迟一下就明白了,瞬间精神百倍:“我去帮你煮点吃的!”
她记得冰箱里还有汤圆,给他煮碗酒酿圆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魏绍远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
热气腾腾的夜宵端上来,老旧的电脑还在缓慢重装的过程中。
魏绍远端着碗,闻到隐隐的桂花香气,舀了舀碗里的汤水说:“这里面放了桂花糖浆?”
“嗯,是啊。”
“你自己做的?”
“对,你怎么知道?”
他不答,吹凉了尝一口:“很甜,好吃。”
虽然不是糖芋苗那样软糯爽滑的口感,但这种软绵绵的桂花糖香气的确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说过的,每年中秋过后,她就找桂花树收一点新鲜的桂花,晒干了做成桂花糖浆,做甜汤或者糖藕时都用得上。
她说这话时声音甜软,也像淋过一层糖。
那时江馥兰还没出事,她吃穿用度跟现在不能比,很难想象会用这种几乎已经跑不起来的破电脑。
魏绍远放下手里的碗和勺,迟迟问:“你就不吃啦?”
不是饿了么,就吃这么一口?
“等会儿吃。”这一夜还长着呢,他有点舍不得就这样一口气吃完。
“凉了就会变糊,那就不好吃了。”她以为他是没吃到想吃的东西觉得扫兴,“你想吃糖芋苗,下回我买了芋头做好请你吃,今晚确实是没有材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他也只是淡淡地嗯一声,又继续盯着桌上的电脑。
这样的状态有点尴尬,面对面坐着又不知该聊点啥。魏绍远看起来酒醒得差不多了,可迟迟却有点抵挡不住睡意,眼皮沉沉往下压。
“熬不住就去睡,这电脑还有好一会儿。”
“不不,没关系的,我撑得住。”
她强打起精神,没一会儿又萎了,终于妥协趴在桌沿,上下眼皮继续打架。
魏绍远也不说话,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那碗开始变糊的酒酿圆子。
系统终于重装完毕,江迟迟早就趴在桌边睡着了。之前她给魏绍远拿来的毯子被盖在了她的身上,睡着睡着有点冒汗,毯子就换成了魏绍远身上的风衣。
他把呼呼吹着热风的空调也关了,本就不大的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跟她之间隔着一个电脑,他慢慢凑过去,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说不清是头发里洗发水留下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是独属于她的清甜滋味,陌生又熟悉。
她半边脸都埋在肘弯里,嫣红的嘴唇也只露出一角,他却感觉受了蛊惑,不由自主就想亲近,控都控制不住。
肌肤相亲,碰到的那一刹那身体微微发麻,他猜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像有电流通过身体时的感觉吧?
她的嘴唇果然很软啊,比想象得还要软,所有这样软乎乎的触感又都天然地带了甜,像她煮的糖芋苗,他尝过一口,就记了那么多年。
他还想再深入一点的,可这样的时机仍然不对。他退开一些,两人的呼吸还交缠着,他细细地打量她白里透红的肤色、长而卷的睫毛,还有圆润小巧的耳垂…
下次吧,下次亲一亲这里,不知她会有什么样可爱的反应。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蓬蓬的那一团发髻握在手心里,也是可爱又饱满的,胡乱翘着的发尾像羽毛一样从他指间心上滑过。
江迟迟突然动了一下,像要醒过来了,他的手顿住,还好她只是调整一下姿势又继续酣睡,他就又坏心眼似的捏她的发髻。
时间是真的不早了,夜晚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长。魏绍远叹口气,把电脑推远,也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紧紧挨着她,闭上眼睛。
…
第二天迟迟醒来的时候,魏绍远的风衣还盖在她身上,人却一早就离开了,停在楼下的Paramera也不见了,不知是他自己开走的还是有人来接的他。
再看桌上那台古董电脑,果然又可以开机运行了,文档都还在,她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是怎样,她要去把这件风衣还给他吗?那不是又要到他们公司跑一趟?
算了,他答应安排一位娱乐圈圈内人士给她做顾问的,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她时不时上门去催也不太好意思,过两天正好藉着还他衣服这个由头再到他公司去问问,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江馥兰也起床了,从房间里出来没看到魏绍远,也没多问,可能在她的记忆里根本也想不起昨天家里还来过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只是说了一句:“迟迟,我跟你说过,上学的时候不能谈恋爱。你还太小,没有看人的眼光,很容易被人骗。”
“我知道,没有谈恋爱,妈你放心吧。”
“嗯,将来你大了,有喜欢的人就带来我看看,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挑一个。”
迟迟敷衍地应:“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长大还早呢,您先别操心这个。”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在妈妈眼中是十五岁的迟迟,就算没有阿茨海默这个病,在母亲的心里孩子也永远是孩子,所以总免不了地想要帮她做选择。其实江馥兰对孩子的管教算是挺严格的,也跟大部分中国家长一样,命令禁止青春期的一切男女之情,但孩子一旦长大成人就巴不得他们立马找个人结婚。
你不找?没关系,我帮你挑,反正我也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庭好。
当然江馥兰也不是随机拉郎配,她有她的考量。只是上回这么做的时候,差点毁了迟迟跟另外一个人的一生。
江迟迟现在还是偶然会想起来,会做那个梦,回想起自己那时的愤怒、无助和迷惘,那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非常伤人的话,一定也深深伤害了那个沉默内秀的男人。
所以方茹问她,为什么不干脆好好谈一场恋爱的时候,她答不上来,也是这个原因。
她已经结过婚了啊,可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这段荒唐而短暂的婚姻,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去面对。
“走吧,妈,我先带你去医院,中午我们在外面吃一点。”
她回归现实,催促着妈妈去加多一件衣服,自己打开电脑打算把硬盘里的东西往云端备份一下,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有备无患。谁知道刚打开网页,还没来得及把文件夹一个个拖进去,电脑再次嗡的一下熄了火,这回是直接黑屏,死得透透的了。
啊!江迟迟在内心大声尖叫。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