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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杯红酒下肚,叶初有点犯晕,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去哪儿?”坐在旁边的卫北问。

叶初觉得说去醒酒有点丢脸,就说要去洗手间。

哪知道卫北说了句“我陪你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亲家母,你看这俩孩子,多黏糊啊。”秦瑶笑呵呵拉着刘美丽的手。

刘美丽也喝多了,晕晕乎乎地想,是挺黏糊的,连个洗手间都要一起上,回头问老公:“咱们年轻的时候,一起上过洗手间吗?”

叶建国淡定地回答:“那时候哪有什么洗手间?难道你让我和你手牵手一起上茅坑么?”

刘美丽:“……”

叶初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觉得更晕了。恍恍惚惚看到门口站着个人,想都没想就给绕过去了。

卫北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

叶初这才如梦初醒,发现被自己绕过去的那个人竟然是卫北,赶紧解释:“我没注意你站这儿。”

卫北无语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叶超重,你喝醉了吧?”

“没有。”叶初一口否决,“我才没喝醉呢,谁让你穿成这样,我以为是大堂经理呢。”

大堂……经理?

卫北郁闷了,刚想开口说什么,叶初又道:“我问你,你今天干吗穿成这样啊?你其实早就知道今天有那么多人对不对?故意把我骗过来……”

“谁骗你了?”虽然知道她喝多了开始乱说话,但被说骗她,卫北还是有些生气,“要不是太婆坚持要给我过生日,你以为我愿意来凑热闹?”

“今天你生日?”叶初吃了一惊,忽然觉得酒有点醒了。

搞半天这丫头压根就不知道他今天过生日,卫北故作生气道:“你不知道?”

叶初语塞了,看着卫北越来越黑的脸,忽然灵机一动:“我跟你开玩笑的,今天七月十三,你生日嘛。”

“我生日是明天。”

这下,叶初彻底愣住了,那一刻她有些内疚,虽说自己记性不好,可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到现在还没记住卫北的生日确实说不过去。

他应该很失望吧?

叶初定了一会儿,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包里还有只没送出去的手机。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放在包里想顺道给卫北的,上车的时候忘记了,现在不正好拿来圆谎?

卫北正强忍着笑,想看叶初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哪知道她忽然变魔术似地从随身那只黑色的包里掏出了一个手机盒子,顿时呆住了。

“生日快乐。”叶初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心里想着,这下他应该不生气了吧?

可递出去的手机却久久没有接应。

难道被戳穿了?叶初有些心虚,抬起头却发现卫北定定看着自己,黑曜石般的眸子映着洗手间门口柔和的灯光,宛若星海,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深邃的五官被灯光照得仿佛像希腊神话中的雕像一般。

“其实我……”

叶初正打算坦白从宽,忽然“雕像”开口说话了。

他问:“里面有人吗?”

“啊?”叶初半天没回过神。

“我问你,刚才出来的时候厕所里有人吗?”

“好像没有……”

“没人就好。”

“什么?”询问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已经伸出了手,没有接住手机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股力量从前方传来,她被轻而易举地拽进了洗手间。

门被关上了。

前方的人朝她压过来,修长的腿逼近她,手腕被压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炙热的唇贴了上来,不给她丝毫喘息的余地,温软的舌尖已经撬开贝齿,滑进了唇齿间。

一边洗手间是冰冷的瓷砖,一边是炙热的身体,叶初觉得自己才退下去的酒劲又上来了,腿开始发软,身体顺着光滑的瓷砖往下滑。

他的手伸进她的腋下,架住她下滑的身体,渐渐的,她不在往下滑,但那架在她腋下的大掌却很自然地往那柔软处下滑。

虽然这个吻发生的地点不是很高雅,准备工作也不够浪漫,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它的缠绵程度,除了最后探出的一颗煞风景的脑袋。

“两位……能让我先出去下么?”路人甲出现的显然很不是时候。

谁说里面没人的?卫北把瘫软的叶初拥在怀里,愤愤地想,看来这丫头真不会喝酒。

七月,卫北开始着手准备实习。

与此同时,叶初也要开始准备考研。

那时卫东海已经帮他落实了实习的单位,是市里某特警大队,由于实习的单位离家有些远,他那时正在一门心思地租房子。

然后,意外就那么来了。

当时卫北正在网上搜索单位附近的租房信息,忽然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闪着叶初的QQ头像,他点开一看,人就晕了。

宝妈:我明天不陪你去看房子了,我要在家复习,准备考研。

极北:你要考研?

宝妈:嗯。

极北: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发来一条信息。

宝妈:那我去考研好吗?

卫北不禁有些生气。

极北: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还问我干吗?

宝妈:不是你让我跟你商量吗?

卫北气得差点吐血,这叫商量?这分明就是先斩后奏!他一生气,语气就有些带刺了。

极北:你爱考不考,我管不着你。

宝妈:哦,那我先下了,明天不陪你去了。

然后,没等卫北再回过去,叶初的QQ头像就暗了。

她的头像暗下去的那一瞬间,卫北就怒了。

考研,她以为是闹着玩的吗?

要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熬到快毕业,眼看就能结束异地恋走到一起,可是她却要去考研。倘若考了本校也便罢了,但那丫头的心思异于常人,万一考去外地,那他俩岂不是又要分开?

一想到这儿,卫北就觉得问题很严重,也顺不得生气了,干脆拿起手机给叶初发了条短信:“既然要去考研,就考本校吧。”

那头迟迟没有反应,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卫北打算往她家跑一趟说清楚的时候,叶初的短信到了。

她说:“再说吧,先复习。”

接到短信,卫北愣住了,片刻之后,胸中升起一股恼怒。

这丫头什么态度?枉他一个大男人,心里想的全都是他俩的未来,她却一句话就把自己打发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太纵着她们了,想当年,他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说什么也是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唯独遇到了这丫头,似乎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吃瘪。究竟在她眼里,自己算个什么人?哪怕自己是个路人甲,陪了她这么多年,也该尊重他一下吧?

有时候,人一旦对某件事有了想法,就容易钻牛角尖。

比如卫北,他就是越想越憋气,越想越觉得不值得。干脆心一横:行!就让你折腾,我这回不管你了!

于是,卫北对叶初单方面的冷战就这么开始了。

叶初完全没察觉到卫北正在和自己冷战,因为此时此刻有一件很头痛的事缠着她,让她根本无心去考虑别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

叶初考的天文系,虽然这样属于冷门专业,但学校对它极为看重。学院每年为了吸引招生,开出了很多优厚的条件,比如安排优秀学生出国留学,就是这其中最为诱人的条件之一。

当年叶初报考这个专业的时候是出于一时冲动,并没有考虑太多,但是如今她要念大四了,成绩优异,还有幸获得了一个全国论文比赛的大奖,学校负责挑选出国留学生的教授在细数了他们班四十多个学生之后,终于还是挑中了叶初。

用王教授的话说就是:“我觉得你是明年我们这批毕业生里最适合出国接受教育的人选,我希望你能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好好和家人商量商量,不要浪费了这难得的机会。”

出国后的学校费用都由学院承担,任何一个本学院的学生,只要你够优秀,就有机会留学,学习国外更新、更广阔的天文学知识,为你今后的人生修葺更美好的前途。这是三年前,叶初在开学典礼上听老院长讲过的话,不知鼓舞了多少雄心勃勃的大学新生。

如今,三年过去了,那百里挑一的机会就落在自己眼前,叶初却犹豫了。

没错,这个机会很难得,条件也很诱人。

但是,这一出国便是三年,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等待?她已经熬了三年,体会到这其中的苦楚。面对摆在自己面前,这可能会到来的漫长而未知的三年,她迷茫、犹豫、摇摆不定。

究竟是选择难得的机会出国深造,还是选择像每一个普通大学生那样,留下来毕业,为找工作奔波劳累呢?围绕着这个问题,叶初考虑了一宿,天快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穿着公主裙站在泥塘边。

卫北就站在泥塘对面,用泥巴丢她。

白色的公主裙开出了泥巴花,阿宝在旁边汪汪地叫着。

她哇的一声哭了,卫北跑过来不耐烦地看着她:“别哭了,难听死了!”

“哇……”

“叶超重,你再哭试试看!”

“哇……”

“别哭了,我不欺负你了还不成吗?”

“真的吗?”小小的叶初收住了眼泪。

“假的。”小帅哥狡黠地一笑,手里的泥巴抹上了她的脸,“叶超重,我要一辈子欺负你!”

“哇……”

叶初被梦里的自己哭醒了,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想到自己梦里委屈的眼泪,叶初忍不住笑了。

那家伙还真是说到做到,就这样从小学欺负她到了高中,然后又追上了大学,再然后又追到了她家。

人生有的时候真的很奇妙呢。

就在那一刻,叶初决定留下来。虽然自己独自做了这样的决定,有些对不起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的爸妈,但是她可以补偿。出不了国她就去考研,考上了一样可以让爸妈高兴,她也不用等毕了业担心自己学历不够,找不到好的工作。

总而言之,考研是介于出国和工作之间,最有利,也最不伤害任何人的决定,至少叶初是这样想的,于是她开始拼了命地看书,甚至连卫北在跟她冷战她都没有察觉到。

八月底,卫北的房子找好了,准备搬过去住。

秦瑶发现儿子这段时间很乖,乖得甚至有些奇怪。

不老跑出去了,不老跟他爸顶嘴了,甚至连游戏都不怎么打了,倒是床头破天荒地多了本书。什么书?秦瑶想,如果是黄色杂志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本《厚黑学》!

完了完了,儿子疯了,肯定疯了!

秦瑶心里着急,一下就想到了叶初,如果她这个做妈的没有猜错,这俩孩子肯定是闹矛盾了,而且这矛盾还不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需要叶初出面解决。

秦瑶挽着袖子,打了个电话给叶初,邀她晚上出去逛街,打完电话又顺便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说学校今天发水果,让卫北到路口接一下。做完这一切后,秦瑶看了眼桌上一大堆高三学生的语言作文,笑眯眯地朝对面办公桌那个可怜的实习生道:“小沈,今晚上陪我加班,秦老师请你吃饭。”

小沈:“……”

秦瑶选的这个日子,其实一点儿都不好。

八月底,这个城市最闷热、潮湿的天气还没过去,知了在柳树上叫得人心烦意乱,空气里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扼着人的喉咙,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叶初和卫北冷战后第一次在路口“偶遇”了,一方板着脸,一方浑然不知。

“舍得出来了?”卫北率先开口,“是谁请得动你这大牌啊?”

叶初一下就听出了端倪,这小子好像话里头带子刺啊,而且还是刺向自己的,于是问:“你怎么了?”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这几天不知道多清闲呢。”不用看到你就来气,卫北想。

这话说完,两人都没言语了。

叶初心想不知道这家伙又发什么神经病,估计天热,脑子给闷坏了,过会儿就没事了。于是就默默站在路口的公交站牌下等未来婆婆一起去买东西。

卫北也不理她,站在站牌的另一头等着给老妈搬水果。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站牌前的公车来了一辆又一辆,唯独这两个人,站在站牌的两头,始终没有走开。

渐渐地,起来风,天暗了下来,像是有一场雷雨即将到来。

卫北看了好几次时间,终于看出了些蹊跷,于是扭头不客气的问:“喂,叶超重,你等谁啊?”

叶初回答:“你妈啊。”

卫北心里咯噔一下,又问:“我妈找你干什么?”

“她说让我陪她买东西。”

得,都落套里了!

顿时明白了的卫北有些郁闷,走过去对叶初道:“你回去吧,我妈不会来忍不住了了。”

叶初还被蒙在鼓里,摇了摇头:“不行,我跟你妈说好了的,怎么能随便走呢?”

“我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没看出来我妈骗你呢吗?你赶紧给我回去!”其实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疼她的,天这么热,她又是那种怕热的体质,这样一直站着怕是会受不了,于是板着脸赶她回去。

哪知叶初不领情,还执意说:“不是啊,我们说好了的。”

“说什么说啊,我妈还说好让我在这儿等他搬水果呢,那别傻了,回去回去!”他说着,去拽她的胳膊。

“你干嘛啊?”叶初终于忍不住了。奇了怪了,卫北这小子今天难道吃错药了?“你妈没事骗我们做什么啊?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怪怪的?”苍天啊,大地啊,这丫头的情商未免也太低了。

此时此刻,卫北也有些毛起来:“叶超重,你存心耍我玩是吧?我妈为什么骗我们在这里见面,你心里清楚,装什么傻?”

叶初一怔,再看卫北的表情,瞬间有些明白过来,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犹豫了半响,这才试探性地问了句:“你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卫北直接无语了,他想说我这哪是生气,我都快气绝身亡了!叶初啊叶初,你还能再迟钝一点儿吗?

见卫北黑着脸不说话,叶初追问:“你怎么了?到底什么事啊?”

“你还好意思问我?”卫北恼了,“叶超重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要去考研?”

叶初一怔,随即点头。

“行!”卫北咬了咬牙,命令道,“考研可以,但是你得给我保证,必须考本市的学校。”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叶初可能不会生气,顶多就是跟他讲清楚,可是今时今日,她刚仓促地做出要考研的决定,心中还满是对家人的歉意,忽然被他用勒令的口气这么一吼,心底的委屈就涌上来了。

“我还在考虑,保证不了。”她一口拒绝。

这下,雷管算是被点着了。

“你说什么?叶超重,你这是打算存心跟我对着干事吧?”他的声音很大,恰巧此时有辆公车经过,一车的乘客都好奇地看着他俩。

“我不想跟你吵,我回去了。”叶初觉得有些丢人,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拽住了。

“别走,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听不听我的?”

“不听!”叶初转过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考不考研、考哪儿都是我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是我吗?”

“我是你男朋友!”

此时此刻,天空恰巧划过一道闪电,雷声响起,瞬间盖过了卫北的咆哮。

“那你也没权利帮我做决定。”叶初平静地回答。

风起,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天空,豆大的雨点从他们头顶砸下来,砸在公交车站牌下。

一下,两下,三下……

卫北气到极处,反而笑起来:“好啊叶超重,我为你戒烟,为你考大学,为你两头跑,为你回来,我为你付出这么多,现在你说我没权利管你?”他的笑容冷得可怕,蓦然间,眼神像风雨中狂暴的野兽,“我问你,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暴风雨说来说来,滂沱大雨在天地间搭成了雨帘。

叶初的手腕被卫北扼着,她怔怔地望着他,他的面目透过雨水映入她的眼,她能感觉到他眼底深深的失望。那一刻,她觉得被他扼着的手腕不痛,但是心却痛了起来。

她总以为这份爱情来的那么理所当然,殊不知这其中夹杂着无止境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