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被盯得发怵,额头有两滴汗落下。检查完毕,医生说:“彭先生,接下来要慢慢养伤了。”
彭安想说话,一张嘴牵住了伤口,他喘了喘气。
又躺了半个多小时,陈展星闻讯而来。
彭安只见得白茫茫一片。
陈展星把眼镜递给彭安,“你这几天睡得够了。”
彭安戴上眼镜,这才看清眼前人。
陈展星一身鲜白西装,比医院的白墙还刺眼。更刺眼的是,他捧着一束白菊花。这花要是编织成圈,就是彭安上天堂的阶梯了。
彭安朝一旁对着陈展星惊艳的护工说:“扶我起来。”
“哎。”护工应了一声,又瞟了陈展星一眼。
彭安此时面苍唇白,是不及陈展星潇洒自在。
彭安借助护工的力气,半抬起身子。
护工近距离观察,赫然发现他也别有风情。高冷美男被病魔碾成了碎冰,一粒一粒发出钻石般的炫光,比巍峨冰山更耀眼。
彭安清晰地见到护工眼里的迷醉,他推开了她。
护工面红耳赤地离开。
病房里只剩两个男人,以及一束微笑的白菊。
先开口的是陈展星,“差点以为要给你办丧事了。”
“你失望了。”彭安说话显得气力不足。
“是。”陈展星坦白地承认。
彭安不觉得陈展星这话伤人,假如他和陈展星调换位置,他也一样冷血。先前陈燮皓和浦斯尔死了,彭安的态度都是:死了也好。
“不过——”陈展星又说:“现在见到你,我又非常高兴你还好好的。”
彭安无意探讨陈展星的心路历程,问:“我的股票跌了没有?”
“跌了。”
彭安拧起眉。田仲说了彭安的两大喜好,工作那项更直接的说法应该是金钱。“谁要杀我?”
“这个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哦,是你杀的。”彭安若有所思,“也对,我喝了你的藏酒,你记恨我。”
“我要杀你绝对一刀毙命,不会让你辛苦地躺在这里。”陈展星同情地看着病床前的吊针。
“凶手和你无关,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我猜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陈展星拉把椅子拉到病床前,坐下后靠在彭安耳边说:“我害怕。”
“吹什么气,恶心。”彭安擦了擦耳朵,“凶手为什么要杀我和你?”
“因为我们是坏人。”
“你要有这觉悟——”彭安指指窗外,“现在就去跳楼自杀,运气好的话,当场身亡,立刻送殡仪馆。”
陈展星坐直了身子,“你还是喝了酒的时候才可爱。”
彭安酒量好,不易醉。他喝酒最大的一个变化是,情绪外露得像是个人了。
“酒后反应慢。”这就是为什么凶手能一刀刺中彭安的原因。
“凶手警方在查。”陈展星眼一抬,“我这有个推测,想不想听?”
“说。”彭安把靠背枕头抬高了些,换个舒适的姿势当听众。
“一年多前,陈燮皓几个去郊外别墅玩,在路上偶遇他的一个员工,他跟女朋友出去玩。女朋友长相和身材不错,陈燮皓几个嗨高了,强上了她。男的被失手打死了。”
彭安问:“那几个人是谁?”
陈展星答:“陈燮皓、浦斯尔、韦克。”
彭安正想这几人关他什么事。
陈展星又说:“以及你的弟弟彭箴。”
彭安眼神渐寒,唇角绷紧了。
“这个案子,卡利给盖住了。”陈展星停顿一秒,“发现没?陈燮皓、卡利、浦斯尔,陆续出事了。至于你,凶手极有可能将你错认成了彭箴。”
“你当时在看戏?”
陈展星笑了笑。
“死的都是坏事做尽的人渣。”彭安说:“他们死因各有不同。陈燮皓被前女友杀害,浦斯尔追车时车祸身亡。”
陈展星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陈燮皓的案子也是卡利负责的,结案报告信不过。”
“凶手是谁?”
“目击者有两个,描述的特征像是两个人。说来也是巧,上个月你请饭那天,我有遇到那个女朋友,还是挺漂亮的,当时和一名警察在一起。无论是团伙作案,还是凶手伪装,她都具备条件。”
“你的想法是?”彭安多少猜到了答案。
陈展星的笑脸在这时有所沉寂。“凶手交给我来处置。”
“哦,这个就不好谈了。”彭安冷淡地说:“她挡我财,害我命。该由我对付。何况,你要想自己处置,没必要将来龙去脉告诉我。围观才是你陈展星的爱好。”
“彭安,我怕有一天真的会杀了你。”陈展星这句话说得极低。
彭安听到了,回道:“那你要趁早。这次事件过后,我就要去学散打、拳击、和格斗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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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子说,凶手是彭安公司的保安。”
过了几天,田仲下班又上了张均能的车。这辆车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似的。
田仲开玩笑地问:“你这车没有窃听器吧?”
张均能答:“没有,我每天检查两遍。”
“…”
“你说说凶手吧。”
“有精神疾病,社会怨气发泄到了老板身上。”
“鉴定过了?真的精神病?”
“嗯,他的家属同意经济赔偿。”田仲点头,“彭安的上衣口袋有一本记事本,给他挡了不少力,而且凶手的力道其实不算太狠。他的身体没有大碍,自认倒霉了。”
张均能没有接话。
田仲看着他凝重的脸色,“你在想什么?”
“一个精神病患者竟然懂得伪装逃跑。”
“静观其变吧。”此时正是红灯,车子停在斑马线前,田仲拍了拍张均能的肩膀,“彭安已经指证凶手了。凶手身高一米六八,案发后,装成女人逃跑的。昌子在他家里找到了假发、棕色皮夹克,和水果刀的刀柄。”
“嗯,换个角度想,和陆小姐没关系是好事。”张均能说这句话时,心底像是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事实越是说明陆姩的无辜,他越是觉得她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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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新闻:酒吧案的凶手抓到了。
陆姩十分惊诧。平缓过后,她捧起男朋友的照片,“一定是你在保佑我。我明白,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
照片里的男人灿烂而深情,眼睛里映着一个人影,正是给他拍照的陆姩。她的灵魂随着他的离去而泯灭,赋予她这具行尸走肉念力的,却又是他。
她轻轻抚摸他的脸,低声说:“希望我下去陪你的时候,没有皱纹,没有变老,否则就配不上你了。”
又一则新闻:酒吧案的受害者脱离了生命危险。
陆姩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新闻的每一个字,包括标点符号。没料到,这姓彭的这么命大,她非常恼火当时没有补多一刀。
以后可不容易接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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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有雷雨。
陆姩下楼拿快递,刚一出门,见到有两个工人搬着一个大箱子从货梯出来。工人穿着工作服,上面印着“搬家”二字。走的方向,正是在她房子的对面。
陆姩不禁多望了一眼。
这里一层六户,她住的建筑面积最小,像是设计师随便挖的一个勺子。
她的对门户型大,之前住了五口之家,小朋友嘴甜,每回见到她都笑着打招呼。这一搬走,她有些不舍,她曾经想和男朋友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陆姩拿了快递又上来。
过道放着好几个箱子,把她的门口给挡住了。她喊着:“师傅,你这箱子能不能挪挪?”
师傅搬开一个小箱子。
陆姩侧身走着,看到了一个有名的音响品牌。这一套可不便宜,看来是个发烧友。
到了中午要出去吃饭了,楼道又有一堆箱子。她的门只能推出一半,她问:“师傅,你们这些箱子还要放多久啊?”
“哎哟,这屋主还没来啊,我们在等他。”师傅又把箱子挪开了。
陆姩出去才知道,箱子堆到候梯厅去了。她进去电梯,听见搬家师傅打电话说:“哦哦,你到了吧?好。”
电梯到了一楼,陆姩往外走。
电梯继续向下,停在负一层。彭安和陈展星进去电梯。
陈展星半抬眼皮,“这是我买的房子,你跟过来干嘛?”
“连凶手你都给安排妥当了。”彭安脸色比较苍白,站在气宇轩昂的陈展星身边,就一病秧子。“再给我安排房子,也是正常的。我都不知道我公司还有精神病保安。”
“你不躺医院休养?”
“不喜欢白色。”彭安气力虚弱,靠在了一侧的栏杆上。
“万一她见到你,再杀一刀子呢。”
“她为什么不杀你?”
“我当时坐得比较远,她可能没看清我的样子。但你这脸就不同了。”陈展星看着彭安。
彭家人的基因就是瘦哪不瘦脸,胖哪也不胖脸。彭安瘦削,彭箴身形略壮,但两人的五官无论如何各自胖瘦,差别极小。
彭安眼镜下的眸子深沉似海,“我不会让她成功两次。”
14
“这儿新来了两个超帅超帅的大哥哥。”楼下小朋友说话时,还用双手比了一个大圆圈表示帅的程度。
如果这两个超帅超帅的大哥哥指的是新搬来的对门邻居,陆姩仅剩冷笑。
她的房间和邻居只隔了一道墙,她天天感受得到低音炮的震动。
醒着震震也就算了,她用舞曲给震回去。
有一天,过了凌晨十二点,隔壁“咚咚咚”的声音还不停,震得她暴躁,跑去敲门。
音乐“咚咚咚”地响。
她敲门也“咚咚咚”。
过了十来秒,一个男人出来开门,他斜斜披着一件铺满灿烂阳光的长衬衫,怪里怪气的。
陆姩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认不出。陈展星一直是个旁观者,那天坐的位置逆光,她看不真切。
陈展星优雅地倚着墙。就是现在,他仍然无法将她和那个无助的女人画上等号。气质已然蜕变。他悠哉地问:“深更半夜的,美女有事?”
“原来你知道深更半夜?”陆姩实在烦,懒得再摆柔弱姿态,皮笑肉不笑地说:“让不让人睡呢?”
“哦。”他一双丹凤眼瞟向她,“我们这就关掉。”
她接收不到他的暧昧眼波,站得直直的:“那我在这儿守着你们关掉。”
“安。”陈展星回头唤了声:“我们吵到邻居了。”
透过门板和陈展星的距离,陆姩见到一个朦胧的裸背。灯光下,皮肤白得像天山映雪。她暗道:这色泽近乎病态了。
裸背男转身往里面走。
音响声终于停了。
“美女,晚安。”说完陈展星关上了门。他透过猫眼看着陆姩回去了,才说:“她果然认不出我。”
“嗯。”彭安走出来,拿着一件黑色开衫迅速穿上。他没扣扣子,胸襟黑,皮肤白,煞是夺目:“你要在这住到什么时候?”
“再住几天,我要去北区一趟。”陈展星黑眸凌厉:“我担心她杀了你。”
“不会。我问过楼下的小朋友们,这位陆姐姐挺和气的。是我们的音响震碎了她的和气。”本性露出来才好玩嘛。
陈展星提醒说:“她可能背着几条人命。”
“人渣死不足惜。”彭安无所谓。
“彭箴呢?他可是你弟弟。”
“你的表弟陈燮皓失踪几个月,你眉头也没皱一下。”
陈展星没再说话了。
要说世上谁最像陈展星,又最不像陈展星,就是彭安了。彭安的生活乏味枯燥,又不近人情。他和陈展星能成为朋友,无非是因为两人流淌的血液都没有温度。
彭安拿起一个苹果咬一口:“她当过卡利的二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