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剑之谷永远都是那样,映红半个天空的熊熊烈火,还有咕嘟咕嘟翻滚不休的岩浆。巨大的热浪还有足以让人窒息的高温,身体差一点的人恐怕多呆一会儿就要昏过去了。纯白联盟的统一打扮是全身都罩得严严实实的盔甲,连眼睛都隐藏在密不透风的铁面罩之后。维埃拉人除了拥有一些神奇的力量之外,身体素质和一般的大陆居民并没有太大不同,那种闷热的痛苦可想而知。但从队长到下面随便一个骑士,没有一个人哼过半声。

不过他们可以忍耐,那些作为坐骑的纯白飞马却受不了,没有多久它们就不安地躁动起来,又是摇头又是打着响鼻,好几次都差一点把背上的骑士甩下来。

“队长,在这样下去马会被烤熟的,还是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我们轮换着守卫,可以吗?”

一名女性骑士心痛坐骑,开口向队长请求。此言一出立刻赢得了众多附和。除非是拥有圣光的圣堂骑士,一般的骑士可不会飞天遁地,白色飞马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一旦有个什么闪失,想找到替代的十分困难。骑士连飞马都没有了,还怎么和魔族作战?

队长思考了一下,看到自己的爱马也是大汗淋漓,非常痛苦,稍作思考就让步了:“好吧,分为两队,轮流休息。”

“太好了。”女骑士爱怜地摸摸自己的马,想让它安静一下。不料它更是躁动不安,发狂一般地乱蹦乱跳起来。女骑士和这匹飞马相处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它这么暴躁的样子,一时间慌了手脚。

“提姆,你怎么了提姆?”

“喂喂喂,不要也跟着乱跳啊艾达。”

“阿拉斯,你吃坏肚子了吗!”

紧接着不止是她一个人,几乎所有骑士的马都失控地躁动起来,有几匹年纪比较小的马甚至嘶鸣不已,从嘴角喷出了白沫。审判团里的骑士在上一次大战中活下来的不足三成,很多骑士都是之后才重新招募培养,没有上过战场,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都有点不知所措。然而第四小队的队长却是经历过很多战争的战士,这种场景他以前也见过。和独角兽长得很像的飞马是纯洁的生物,受不了任何邪恶的气息。让它们如此暴躁不安和惊恐,只有一种可能。

“锵”的一声,队长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坐骑不要乱蹦,嘶声叫道:“战斗队形准备!有敌袭!”

骑士小队平时都是经历了无数次的实战训练,按道理说很快就能摆出战斗用的队形。但此刻坐骑根本不听使唤,发疯般地鸣叫摇晃,有几个人已经被甩得快掉下去。这时,似乎是在呼应这些飞马的惊恐不安,四周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暴高很多,扭曲缠绕着,最后几股火焰汇集在一起,在半空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圆环。本就失控的飞马见到那个火球更是惊恐,有几匹几乎算是在惨叫了。

“队长,怎么回事?”

女骑士被眼前可怕的场景吓呆了,虽然下意识地拔/出了剑,但这种超出以前所有知识的现状只是让她不知所措罢了。

“各位,不用紧张,我可不是来挑衅打架的。”

一个声音回答道,半空中悬浮的火球缓缓张开,形成一个不断翻滚旋转的漩涡,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黑发少女缓步从中间走出,空着双手,踩在虚空的样子就像是悠闲的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一样。瞬间扑面而来的巨大邪恶和血腥之气让几个骑士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这就是魔族?好可怕……”

女骑士颤抖着想。她对魔族的认识全部来源于书本和导师的讲述,在她的认知中,那是一种充满了黑暗和邪恶的丑陋生物。可是,眼前这个少女外表看起来和维埃拉人并没有任何区别,但看到她的第一眼,女骑士根本就没注意到她长什么样子。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不断散发着黑色瘴气的黑洞。那是一种连灵魂都被瞬间冻结的恐惧,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她吸过去完全吞噬的可怕。

“啊、啊啊啊啊!”

身边一个同伴像是受不了那种巨大的压迫和恐惧感,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抱着头崩溃了。

“笨蛋!不要直视她!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能被黑暗之力趁虚而入!”

随着队长的呵斥,一片淡淡的银色光芒把他们笼罩起来,之前的窒息感和呕吐感瞬间减轻了许多。队长将剑尖对准还站在火焰中央的少女,厉声喝道:“邪恶的堕落者,你的黑暗没有办法影响意志坚定的神明信仰者!滚回你的巢穴去!”

……

邪恶的堕落者?

她?

喂,大哥,你搞错了吧!

周西西不由得嘴角一抽,这些家伙干什么呢,她还什么都没做好吧。实际上,她才一冒头这些家伙就又是惨叫又是呕吐的,很失礼耶!她虽然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大美女,可也没有到吓得人呕吐的地步吧!想起那几个和自己对掐很厉害的骑士,又想起敢把口水糊自己一身的萨拉斯,周西西不由得深有感触。

同样都是维埃拉的骑士,咋差别就那么的大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花费了些笔墨讲述上界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文明社会啊。果然,每次一写到这种社会构成内部矛盾啥啥的桥段我就觉得好兴奋。都是文明人,不要总那么暴力嘛,啊哈哈哈(揍

暗战(四)

作为一个正常的未满二十年危险抓住少女称号边缘的人,老是被人指着鼻子叫邪恶魔王和危险堕落者,周西西觉得压力很大。特别是还有几个人一看她的脸就吐了,更是致命的打击。要不是事先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景,而且周西西的神经在最近一连串的事件中早就得到了飞一般的升华,泪奔着立刻跑回下界去都有可能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这个全是火和岩浆的鬼地方,而且要做出火球在半空翻滚不坠落,更是一个高难度的体力活。

算了,她就知道,一日为反派,终生是反派,总是她的天赋技能和阵营早就被划分为邪恶暗黑,选项还是灰色的没法改了!

心中无比沮丧郁闷,但周西西还没有忘记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像迪兰就是耍阴谋诡计,赫丽便是装神棍,西格飞毒舌可以把人活活气死,她武力强大却不是很能运用,智力心眼更是完全不行。但她好歹还是有一样可以拿出来见人的东西。

没有错,那就是演技!

手指轻弹,身边的火焰旋转更快,将她完全包裹却不能伤害到她的一丝一毫。头发和宽大的衣服都在热浪和上升的气流中翻飞不定。周西西觉得现在自己一定看起来特有魔王的架势,于是露出了那个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的“魔女专用微笑”。

“愚蠢的维埃拉人,怎么,看到我,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啊哈哈哈,几十年过去,你们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除了满口的神明和信仰,空荡荡的大脑里还装得下些什么。”

说着精心准备好的台词,这还是她盘问了索拉和凯好久才总结出的“卡莉语录”,没办法,卡莉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上来就客客气气的说什么“嗨,初次见面,大家好,让我们好好坐下来谈谈,打架是不对的”,绝对立刻被喷一脸口水,猪都知道这是阴谋!

所以,她还是按照卡莉一贯的风格行事吧,反正,根据她事先周密又全面的调查,重头戏在后面呢。

果然,听到她这一番充满了极端藐视的话,其他几个骑士因为还被她的巨大压迫力所震动,在那里瑟瑟发抖动弹不得。可是那名队长好歹也是银月级别的骑士,加上以前和魔族多次作战,哪里还能忍耐,立刻飞身而起,拔剑向着周西西疾冲而来。

“闭嘴,没有信仰的邪恶堕落者。”

银月的身手当然很好,可惜周西西是魔王级别的,纵然现在只能发挥三分之二的力量,队长的动作在她眼里看来和慢镜头没什么区别。她也不想随便出手伤人,在那把长剑快到眼前的时候,曲起两根手指弹在上面,硬是把那名队长弹飞了好远。

“队长!”

“邪恶的魔女!”

“大家上,我们和她拼了!”

见到队长斜着飞出去,那些连站都还站不稳的骑士们纷纷拿出武器,视死如归地朝周西西扑来,还有几个很悲壮地大喊:“你们带着队长快走!”

周西西很郁闷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对卡莉竟然是死在维埃拉人手里的事实感到不可思议。这些真的是传说中骁勇善战的骑士团吗?根本就是一群毛毛躁躁的初中生啊!如果来的人不是她,而是随便任何一个魔族,保准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本来计划中还有好好露两手表现自己实力的,看着这些热血澎湃充满必死信念的家伙,周西西都没心情和他们演戏了。随便地挥了挥手,把他们全部打落在地,还得小心掌握力道和角度,免得让他们掉进岩浆里,那就有趣了。有机会还赶紧的把有点发麻的手指在衣服上擦擦,刚才为了耍帅,现在手指开始痛起来了,泪,果然,装13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能做。

懒洋洋地和他们交着手,周西西都要忍不住打呵欠了,如果这就是上界维埃拉审判骑士团的水准,也许她可以考虑放弃和平谈判计划,直接动用武力,反正魔王的帽子她是背定了一辈子都别想摘下来。

“住手!”

那名队长只是因为气血翻腾一时说不出话来,毕竟是个老练的战士也见过很多世面,他早就看出来周西西并没有动杀意,否则那几个孩子早就连尸体都不剩了。好像看见了黑发少女嘴角不屑的笑意,他不禁暗暗咬了咬牙。堂堂纯白之翼,何时已经沦落到连敌人都看不起的地步。要不是因为议会的最高议长趁着弗拉维娜团长再次重病无法理事,借机打压一切骑士团的老人,刻意将他们全部打散,还派来一些连血都没见过的新手,他怎么会……

将他派到这里来,根本就是摆明了想让他“遇敌身亡”!队长暗自冷笑两声,嫌他顽固不化又是死硬派,上面的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算内部有再大的分歧,面对魔族的时候他也要维护维埃拉人的尊严。既然看出对方没有杀意,他也不会轻易的上去送死,队长示意那些还在做无用进攻的骑士们住手,沉声问:“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种操作火焰的能力,您就是西方魔女,凶瞳卡莉吧。”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凶瞳卡莉的名字,在维埃拉人这里,差不多就是晚上妈妈用来吓唬小孩子“不睡觉就被卡莉抓走”的程度,可以说她简直就是邪恶和死亡的代名词。在场的诸多骑士,包括队长在内,其实都没有见过卡莉。队长还好一点,他曾经很远很远的看见过同时和数十名圣骑士厮杀的西方魔女。然而那些新手骑士就只看过书,他们无疑都将卡莉想象成青面獠牙的可怕生物。现在慢慢习惯了那种黑暗的压迫力后仔细一看,对方竟然只是一个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的黑发少女。

“啊哈,没想到我还是这么有名。”周西西带着傲慢的笑容,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发,上下打量了队长几眼,“哦,原来还是个银月骑士,我还以为纯白之翼早就被杀光,一个不剩了。”

队长长剑一横,厉声说:“虽然我不是您的对手,但如果您要继续侮辱我的民族和信仰,即便是死,我也会为之一战!”

“为之一战!”那些还有点脚步虚浮的新手骑士们没有一个脸露惧色,整齐地说。

周西西都快泪奔了,你们,不要表现得这么正义凛然好不好,她都要演不下去了,欺负人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啊不好受。

“啊哈哈哈哈哈。”

发出一阵典型的魔女大笑,周西西只想赶快把事情办完撤退,对方太正义了啊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悲催:“算了,懒得和你们这些傻瓜争论。今天过来,只想让你们传个话给‘闪光’弗拉维娜。”

说着,周西西手一挥,一个小小的匣子朝着队长飞去,队长反射性地接住,警惕地单手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

“哼哼,没想到吧。告诉弗拉维娜,如果还想再见那个人一面,十天之后,到这里来。如果你们要针对我布置什么陷阱,无所谓,大不了全部杀掉好了。”

说着,周西西露出嗜血的笑容舔舔嘴唇,估计现在她的表情和那种变态杀人狂差不多她也不想这样啊,问题在于大家都认为卡莉这样才正常,如果太有礼貌反而会被怀疑,这个悲催又绝望的世界哟。

“你想要什么?”

紧紧抓住那个盒子,队长一反之前的镇定,声音颤抖地问。虽然带着铁制面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周西西猜想他立刻一定非常激动,心下不由得大为欣慰,她的调查没有白费,而且萨拉斯在上界的人气比想象中还要高上很多呢。

忽然觉得真羡慕,要是她失踪个几十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也这么执着,哈,一想到那几个心怀鬼胎的家伙周西西顿时就觉得心情不好,就连索拉不久之前还若无其事的说什么“身体坏掉就换一个好了”。

算了,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在硬着头皮走下去。周西西收回有点走神的注意力,继续摆足了卡莉该有的架势:“呵呵呵,我不告诉你,因为你不配。直接叫弗拉维娜过来和我说话。说起来也真可悲啊,堂堂骑士团,三个圣骑士,呵呵呵,最后,只剩下一个……”

别有深意地笑了一笑,周西西学足了印象中反派退场的模样,啪地一声火球爆开,火焰四射。等到那些骑士躲过火焰后,早就没有了她的影子。

“队长!队长!”

“你没事吧!”

“那是什么东西!”

危险解除,空气中那种叫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也消失了,骑士们全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他们都是才进入骑士团没有多久的新人,还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和条条框框。

队长一言不发,那个小小的匣子被他越抓越紧,几乎都要被捏个粉碎。

怎么办,他知道,这件东西一旦交出去,弗拉维娜团长绝对不会装作没看见,这样下去,势必会让原本就关系紧张的骑士团和议会更加紧绷。可是,可是,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悄悄把这件事情隐瞒,他也做不到。

萨拉斯大人

队长默默的念叨着这个名字,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拥有最圣洁笑容的高大身影。他是所有骑士的憧憬与效仿对象,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一定是。

其中,当然也包括他。

不再犹豫,队长一拉缰绳:“留下一半的人继续看守,剩下的人和我一起马上回去!”

他有预感,也许,安静了多年的圣光之城安泽拉里亚,将会刮起不寻常的风暴。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果然还是更爱写政治派系斗争。周西西好歹也是做足了功课才想出这个主意的,不要真把她当成傻瓜啊!她当然知道空口白话磨嘴皮子是没用的!所以,得钻对方的空子……

暗战(五)

和下界分割成四块或者大陆居民各自为政的情况不一样,维埃拉人居住的世界是有所谓“中心城”这个概念的。安泽拉里亚,沐浴在光辉之下的光辉之城,每天照耀世界的第一缕圣光就是从投射到安泽拉里亚最高的白色塔上开始。不管在何等的情况下,安泽拉里亚从来没有陷落过,所以也有永恒之城的说法。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居住在这种在维埃拉象征神圣和最高荣耀的城市里,除了那些骑士们,就只有最高议会和神殿的祭祀。和光辉之城一片纯白色的建筑物十分符合,这里的气氛永远都是宁静祥和,不时就能听到从大神殿传来的阵阵吟唱赞美歌声。即便是再骄傲或者桀骜不驯的人,在这里也不敢高声喧哗。每隔一段时间,安泽拉里亚就会对所有维埃拉人开放一次,一时之间过来膜拜瞻仰的人数不胜数。从小在各种教导下长大的维埃拉人对信仰的那种虔诚,这种感情是其他种族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眼看这一次开放光辉之城的时间又要到了,很早就有许许多多的维埃拉人全家出发,等待在巨大的城门边。然而让他们奇怪的是,按照平时的惯例,早就应该打开城门,这一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迟迟没有动静。

等待了又等待,即使是心中满怀着再大的虔诚,看着圣光已经快要消失,天也要黑了,等待了好久的人们终于不安地躁动起来。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那多半是在打仗的时候。眼下一片安宁并无战事,为什么不按照惯例开放光辉之城呢?

最后,人们推选出了一位公认德高望重的长者,由他去和负责城防的人交涉。等了很久很久,平时都和蔼可亲十分客气的城门守卫长官才一脸为难地出来,说出了一个让大家很意想不到的事情。

“很抱歉,各位,并不是我们不愿意打开城门。眼下最高议会的议会长大人正带着全体元老,和骑士团的各位商量非常重要的事情。由于一直没办法得出统一的结论,他们已经到大神殿去聆听来自神明的启示了……大家都知道,这种时候,安泽拉里亚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哗然,他们都快不记得上一次议会和骑士团一起去领取神示是在什么时候了。骑士团和议会面和心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不过身为团长的弗拉维娜并非热心权力的人。实际上,任何一名进入圣堂的骑士都不会对这些东西有太大的兴趣,他们心中都是对神明的热爱于虔诚。而议会向来也对骑士团容忍三分,因此,最近几十年来他们虽然有一些小矛盾小摩擦,却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现在,究竟是什么事才会让基本已经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的弗拉维娜出现,还和最高议会闹到不惜撕破脸的地步呢?众人议论纷纷,却不得而知。

如果他们知道事件的起因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匣子,一定会十分惊讶。然而就是这个由一名纯白羽翼的骑士队队长带回来的匣子,差点引发了发生在议政厅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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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不久之前。

最高议会的议会长艾泽波拉克现年已经一百三十七岁,在维埃拉人中也算是高龄。尽管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人却十分的精神,看上去很有睿智老人的风范。他是公认的智者,也是公认的虔诚。在六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里,上一任议会长不幸身亡后,他被推选出来成为代理的议会长,果断的作风以及铁血的手腕尽管引起了很大的争议,甚至不惜派出了敢死队,以无数死伤换取了西方魔女的死亡,但战胜进犯的魔女却是不争的事实。

之后,他就正式接任了议会长的职位,直到今天。

就是这位在安泽拉里亚甚至整个上界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在接到身边最信任下属的报告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什么,弗拉维娜离开了圣堂到安泽拉里亚来了?”

艾泽波拉克放下正在书写的信件,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走了几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一边的下属:“她有什么事,竟然回来找我?”

外面的人都以为弗拉维娜身体不好才不愿意居住在安泽拉里亚,选择了远离这里的圣堂,也算是骑士团的大本营。然而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弗拉维娜是和当时还不是正式议长的艾泽波拉克大闹一通后发誓,如非必要,有生之年绝对不和他共处一室。对于让拥有圣光的圣堂骑士们以必死的信念到下界去和西方魔女做功归于尽的决战,她一直都不能谅解。

也许有人会质疑,既然成为圣堂骑士的那一天就发誓,从此之后生命于灵魂都不再属于他们,属于神明和整个维埃拉。圣堂骑士的地位何等崇高,如果那些骑士们不愿意,艾泽波拉克也没办法强迫。

这些道理弗拉维娜当然明白,她愤怒的并不是因为这个。她不能原谅的是当时还有很多骑士是没有死去的,他们只是被下界的瘴气所污染,只要让他们离开回到上界慢慢净化,还是有救。然而以艾泽波拉克为首的议会为了防止那些残存的魔族顺着他们打开的通道杀到上界来,强行关闭了唯一可以直接回到上界的通道,将那些受伤未死的骑士全部拒之门外。作为三大圣骑士之一的弗拉维娜怎么能吞下这口气。她的战友们,她的部下们,竟然不是死于魔族之剑,而是他们为之战斗的自己人手里。

更不要说,里面还有弗拉维娜最好的朋友,“白虹”萨拉斯。

回想起过去的恩恩怨怨,艾泽波拉克的眉头越皱越紧,来者不善,弗拉维娜当然不是来看望他祝他身体健康的。他本能地不想和这个女人打交道,然而审判团骑士团团长并不受他管制,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叹了口气,艾泽波拉克得不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准备接待这位性格暴烈的女骑士。

他有预感,她绝对是来找麻烦的。

果然,见到弗拉维娜的第一眼,心里还在腹诽“这个女人不是老说自己重病快死了吗”,艾泽波拉克还是露出了公式化的笑脸:“哦,欢迎你,尊敬的圣骑士大人。”

弗拉维娜穿着全套圣骑士的铠甲,上面闪烁着微蓝的幽光。和她显赫的名号不一样,她是一个脸色苍白异常消瘦的女性,因为长期重病,头发都失去了应有的光泽,显得干巴巴的。看她身上厚重的铠甲,真让人怀疑为什么她还可以行走自如。她带着数十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圣堂骑士随行,呈扇形的将她围在中央,衬托得议会的守卫军和弱不禁风的小鸡仔一样孱弱。

虽然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面,弗拉维娜的脾气还是和当年一样,正眼都没看这位议长大人,很直接地用表情表现了自己的厌恶。

“议长大人,今天我来,不是和你废话,而是要请你召集所有的元老。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要给你们看。”

骑士团团长是有权力召集元老召开会议的,艾泽波拉克满心疑惑和不愿意,她却是按照正常流程办事,无从拒绝。只能吩咐下去让所有元老都到议政大厅来。

元老们虽然被叫做元老,可其实并没有多少老人,元老乃是世袭制度,和年纪性别无关,所以,大多数成员都是家世丰厚或者地位很高的青壮年。听说久未露面的骑士团团长竟然要召集他们议事,或者好奇,或者疑惑,或者是其他不好明示的心情。元老们还是很快赶到了议政厅。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弗拉维娜一言不发,慢吞吞地掏出了一个小匣子,在所有人的脖子都快伸长了的时候,她又慢吞吞地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离得近的人已经看见那是什么,忍不住惊讶地“啊”了一声。

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或者宝物,那只是一缕有点卷曲的金色头发,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利器割下来,整齐地束成一股,拿在弗拉维娜的手上。

维埃拉人中金发很多,尤其是骑士团,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圣堂骑士都是金发。但只要看过挂在神殿画像的人都知道,这种淡淡的,犹如纯金一般没有任何杂色,灿烂得几乎会发光的头发,整个上界只有一个人拥有。

“白虹”萨拉斯,最伟大最强悍的圣骑士,所有骑士心目中的英雄和榜样。他那一头连纯金都无法媲美的美丽金发,当年不知是多少人争相赞美歌颂的对象,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再忘记那种不可思议的颜色。

看清了弗拉维娜手上居然拿着一缕萨拉斯的头发,而且根据上面残留的灵光波动来看,绝对刚刚离开它的主人不久,有几个女性的元老情不自禁地捂着嘴站了起来,更多的人认识萨拉斯和他交情不错,绝对不会错认他的头发,也是激动不已。

“弗拉维娜团长,请解释一下,一个早就被认定牺牲,进了神殿人的头发,还是带着灵光波动的头发,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手上。”

艾泽波拉克见场面有点失控,阴沉着脸低声问。

弗拉维娜两颊深陷的脸上出现一个轻蔑的笑容:“如果我告诉您,这是西方魔女亲自交给我的,您相信吗?”

下面顿时炸开了锅,一片窃窃私语。

*****************************************

而这个时候,呆在下界寂寞看着夜空的周西西正在无聊地给萨拉斯编辫子打发时间。

“喂,你说,他们看见那缕还活着带气的头发,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彻底装傻不肯付赎金换你回去啊?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养你一辈子?”

头上扎满各种三股四股六股小辫子的萨拉斯抬起头,给了周西西一个纯洁无辜的大大微笑。

“唉……”

邪恶的魔王忧愁地叹了口气,开始在被俘的圣骑士头顶挂上各种宝石首饰,把他打扮得和要出嫁的新娘子一样花枝招展。

目前,他的所有功能也就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事情太多好忙,今天也是,九点半了才摸上来,明天尽量多写点吧!对手指,我果然还是喜欢写掐架和内斗。和下界直白的武力取胜不一样,这里才是真宫斗呀,哈哈。

凶兆(一)

无所事事对于其他日常事务暂时插不上手的魔王大人,已经无聊到了和准备拿来和上界讨价还价肉票玩芭比娃娃游戏的地步。虽然在此之前已经详细的调查了一切可以调查的事情,还收集到了不少内部秘闻八卦赫丽搞情报工作蛮有一手的,周西西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成立一个自己直属的情报部门。考虑到上界显然存在派系和政治斗争,周西西琢磨了好久才放胆一试。反正萨拉斯留下除了浪费粮食也没有用处,还不如把他还给维埃拉人,也许可以换点好处或者是改变一下维埃拉人对下界都是野蛮厮杀生物的印象。总体来说,除了魔族,没有谁是天生就喜欢打打杀杀随时以命相搏的。

她不知道,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真的引发了上界的巨大震动。围绕着那位只会傻笑和流口水的萨拉斯,最高议会和审判骑士团开始了长达一天的掐架,掐到口沫横飞面红耳赤,一点都没有了平时圣洁高贵的架势,最后差点没有酿成血案。

当弗拉维娜宣布萨拉斯还活着,而且现在就在复活的西方魔女卡莉手中后,下面几乎都要吵得掀翻了屋顶。很快的,所有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的人坚持相信这是魔族的阴谋,第一,萨拉斯在下界呆了六十多年,怎么可能会没有被下界的瘴气侵蚀变成没有理性的怪物?第二,西方魔女是谁?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魔,她怎么会忽然转性大发善心将俘虏的骑士送回来?不是在计划什么阴谋就是暗中设下了什么圈套。

但另一派的人却不赞同这种观点,萨拉斯是英雄,为了圣光,为了维埃拉,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灵魂,以及一切。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难道连尝试一下都不愿意吗?一向宣称平等对待每个维埃拉人,爱他们如同爱自己的议会就是这么爱着为他们战斗英雄的?而且,如果西方魔女说的是真的,萨拉斯在下界呆了那么多年竟然都没有死去,他的身上也许出现了什么新的变化。要是其他骑士也能掌握这种不被瘴气侵蚀的技能,以后就可以不用隔着一个大陆和魔族作战,直接杀到下界去,光是用圣光一照,那些堕落者不就立刻溃不成军?

于是隔着长长的桌子,两派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议会和骑士团不和由来已久,由于彼此之间盘根错杂的家族或者血缘关系,也并非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骑士团里也有亲议会派,而议会里也有支持骑士团的元老。即便是再高贵的人,在这种关系到各自利益的时候都没有什么风度,只是他们没有彼此骂脏话罢了,但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是跑不掉的。

弗拉维娜带着有点懒散的笑意,事不关己一般坐在最边上看这些元老们争论不休。尽管早就猜到恶劣这样的结果,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失望。对于神的信仰,她从来都没有动摇过一丝一毫,但对于这些高层大家族还有元老们的腐朽,她已经失望透顶,不抱任何希望了。不管萨拉斯是死是活,他们都不会关心。真的万分期待昔日的“白虹”可以重回上界,恐怕只有那些不明真相的平民还有一心崇拜他的骑士。

以及……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自己。

弗拉维娜闭上眼,胸口传来一阵苦闷,多年前战斗的伤痛一直在折磨着她,让她瘦得只剩下了最后一把骨头。然而只要她还活着,哪怕还有最后一口气,哪怕萨拉斯只有一丝活着的可能,她也要救回他!

恍惚间弗拉维娜好像又看见了最后一次和他并肩战斗,他们都鲜血淋漓遍体鳞伤,面对着缓缓关闭通往上界的通道,是萨拉斯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将她丢了进去,自己却失足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弗拉维娜,再见了。”

最后他微笑着道别的样子,弗拉维娜觉得就算是到死去的那一天,她也不会忘记吧。

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她睁开了双眼。只看她的外表,没人会相信那就是号称最强的女骑士,“闪光”弗拉维娜,只要和她的视线相触,那毫不动摇的凌厉眼神就会瞬间让人忘记这是一个病人。在她病弱的身体里,有着一颗坚硬的心脏以及钢铁般强硬的灵魂。

“各位,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见呢?”

弗拉维娜的声音很轻,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她低沉的嗓音穿透了那些嘈杂的争吵,一下又一下地震动着每个人的鼓膜。

议会长艾泽波拉克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隐约有一种这件事大事不妙的预感,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维持,直截了当地说:“团长大人,您的意见究竟是什么,根本不用问就能知道。谁不知道萨拉斯是您的挚友,按照你们的交情,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会给上界带来什么隐患,您都不会考虑的,难道不是吗?”

挑高一边的眉毛,弗拉维娜轻轻地拍了拍手:“不愧是最了解我私底下将我的一切查了个一清二楚的议会长大人。没错,其实,我今天过来,只是想知会各位一声,并不是来征求各位意见和同意的,大概,在场的诸位是搞错了什么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亚于在现场投下了一颗烈火爆炎弹,立刻就有几个脾气急躁的议会派元老站起来,为首的那个还愤怒地拍着桌子。

“审判骑士团团长,您把自己当做谁了?您有什么权利擅自决定这件事情?”

“哼。”弗拉维娜冷笑一声,元老里并非人人都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是只有骑士团的骑士才懂得战斗和魔法,不少元老自己就是战士或者级别很高的魔道士。然而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已经站在了那名拍桌子的元老面前。然后,那个有一把十分好看长胡子的中年人感到下巴一凉,他引以为傲的胡子飘飘悠悠地全部落了下来,一根不剩。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大叫声,弗拉维娜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场所有人都被她快到无法用眼睛捕捉到的剑技给弄呆了。这就是“闪光”弗拉维娜,她的外号就是因为她无与伦比的速度而得名。

“真的以为我就快死了吗,各位,我是审判骑士团团长弗拉维娜,你们别忘了,我有权力决定任何一名骑士的生死命运。这是我们骑士团的事情,不劳外人操心。如果要是被我知道谁在后面耍小动作,就先来问问我手上的剑好了。”

弗拉维娜一字一顿地说,冰蓝色的眼睛冷漠地挨着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竟然没有几个人有胆量与她对视。

议会长艾泽波拉克气得全身发抖,死死握在椅子把手上的指甲都泛白了,几十年来,这还是第一个胆敢无视他的尊严与地位,在他面前大放阙词的家伙。他呼的一声站起来,大声地说:“太无礼了弗拉维娜!就算你是圣骑士和审判骑士团的团长,我也绝对不能允许你任意妄为,利用手里的力量去满足个人的私欲!下界的堕落者都是邪恶的,从他们嘴里的说出的话可以相信吗?虽然我也很尊重萨拉斯大人,可是在我们的记载里,他已经光荣献身了,他的灵魂早就回到了神的身边,他的画像也进入了大神殿的祭坛。对于一名维埃拉人来说,这就是最高的荣耀,你还想做什么?我作为议会的最高议长,绝对不能容许用整个上界的安危去冒险!”

“哈哈哈哈,好一番正气凛然的话,不愧是议会长大人。”弗拉维娜冷笑连连,“利用手里权力满足私欲的究竟是谁?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哼,维埃拉人的最高荣耀,那么你怎么不自己去死,把画像挂进祭坛,当年缩在最后,硬是把那些可以活下来的骑士们全部活活推进了下界的黑暗?摸着自己的胸口好好想想吧,议会长大人,难道不是因为他们都支持撒拉亚大人吗?难道那个时候不是你和撒拉亚大人竞争议会长位置最紧张的时候吗?好一个正义的艾泽波拉克,好一颗大公无私虔诚的心!”

艾泽波拉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直发抖,不知道是已经心虚得说不出话来的还是因为忽然被戳穿了当年的事情而恼羞成怒。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最后摔倒在宽大的椅子里。他的亲信们见弗拉维娜如此咄咄逼人,不禁都站了出来,纷纷指责她无礼。

“没有证据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乱说!”

“血口喷人谁不会!”

“撒拉亚大人早就去世多年,你把他扯进来胡说八道些什么!”

艾泽波拉克终于缓过气来,愤怒得也不管什么大局或者是风度了,手一挥:“卫队!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她已经疯了!”

锵锵锵锵,弗拉维娜和她带来的骑士们一起拔/出了长剑:“好啊,我倒想看看,议会养出的狗咬人怎么样,能不能把我咬下一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