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如何恨,也没办法剔除了这一重血浓于水的关系。
“六年前,她突然回来和我母子相认。从一开始,我就不太喜欢她。
“我总感觉她的回来是别有目的的,但鉴于她总归是亲生母亲,我没办法不认她。
“那个时候,我就时常看到她常和一些奇怪的人走在一起。起初并不在意。毕竟,我没有那个权力去干涉她的社交问题。后来发现,那些人帮着她,向暮笙下了套,又拿出了一些不堪入目的艳照,来逼湄姨和我爸离婚。
“我爸为了保护了湄姨,保护暮笙,不得不离婚,并重新娶了她。
“然后,她开始干预公司的事,一步一步逼着我爸往她名下转让股份。
“我曾气极败坏的去质问她为什么?
“她冷笑说,这一切,全是苏家欠她的。
“没过多久,她和秦建国联成一气,逼我娶秦雪…
“我和秦雪都不愿意结这个婚。
“可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我们不得不结盟——我为她作掩护,她可以继续和她的爱人厮守在一起;她为我证明,我已经和苏锦彻彻底底分手…我们约定,只要时机成熟,就离婚,决不拖着对方痛苦一辈子。
“可结婚没多久,家里就逼我们生孩子。
“我和她,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怎么可能生出孩子来?
“为了不至于穿帮,秦雪冒险和她的男人怀了一胎,十月后生下一子,就是现在的苏鹏。”
婚姻本不该当儿戏,可是,他没办法,只能联合着别人,演了这一出又一出可笑的戏码。
将自己本该圆满的人生,整得支离破碎。
在苏暮白看来,职场上的男男女女,是可以戴着面具面对各种人际关系的,但回到家,就该放下一切,尽情的享受生活。家本是该让人觉得轻松的地方,可他呢,哪怕回到家,仍要继续演戏。
在爷爷奶奶面前,得演夫妻和睦;在周玟和秦建国面前,得演夫妻恩爱;在孩子面前,得演一个好爸色的角色…
三百六十五天,他天天要演,没一天闲着,只有独处时,才能卸下那张面具,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独自添伤。
这些年,人前,他是骄傲的苏家继承人,是一匹闪亮的业界黑马。
人后,他只是一个得不到温暖的失意人,一直隐忍着,试图让自己变得强大。大到可以摆脱那些压迫他,剥夺了他快乐的力量,为将来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断的拼搏努力。
靳恒远静静听着,想象了一下。
在所有人眼里,苏暮白的生活,是何等的光鲜、何等的春风得意。
可事实上呢,不是。
他的精神世界早在结婚那一刻起,就空了。
这四年,他在地狱里苦苦煎熬。
而苏锦是唯一可以救赎他的希望,结果,却被他——靳恒远截足先登了。
可是,这能怨他吗?
机遇是不等人的。
它只为有能力的人闯开大门。
抓得住,是幸。
抓不住,是命。
所以,他不会因此而感到罪恶。
在静默片刻后,靳恒远静静的,很是疑惑的又另外提了一个问题:
“既然你们是利益联盟,只要你们两人同意离婚,去民政局办个手续,事情就解决了,为什么你还要高价请律师来
处理这件事?”
想来这里还别有原因的。
苏暮白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马上作了回答:
“原因一,当初结婚的时候,我签了一个文件。
“那个文件明确表明,以后,要是出于我这边的原因离婚,我名下的所有苏家股份,将会无条件的转到秦建国名下。
“最关键的一点:转让协议早已签署,且已存在银行保险柜。只要我这边一动离婚的的念头,苏家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原因二,出在秦雪身上。秦雪的母亲,早年因为一场事故,得了痴呆症,秦建国为了得到苏家的家业,以发妻为要胁,对秦雪进行逼迫。
“后来又怕秦雪胳膊肘往外拐,秦建国偷偷把他妻子藏了起来,每隔一段日子才允许女儿见上自己的妈妈一面。秦雪要是不听话,受苦的会是秦母。
“一年前,她男朋友也被软禁了起来。
“秦雪要是敢和我私下离婚,这两个人会出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秦雪非常爱她的母亲和男朋友,因为这个原因,在没有救出这两个人之前,她是不可能签字离婚的。
“原因三,我要敢离婚,周玟威胁过我:我不是苏家子孙的事情就会曝光。
“所以,现在,如果我要离婚,三者得兼顾到。
“一,股权不能转,那是苏家的家业,不能败在我手上。那份转让协议,我必须拿回来。
“二,秦雪的母亲和男朋友必须得救出来,这样秦雪才肯同意签字。
“三,我得找到理由堵住周玟的嘴,不能让她把我不是苏家血脉那件事,往外随便乱说,爷爷奶奶一大把年纪了,肯定经不起刺激…
“靳恒远,这绝对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这两个老人,与我,与苏锦,皆恩重如山,如果这一次,他们因为这件事而出点什么事,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因果关系,就这样,在苏暮白的叙述中,极为详尽的皆罗列了出来。
靳恒远一边仔细的聆听,一边将事件全给记录了下来,并在对那些关键性疑点上加上了自己的注解:
一,周玟和别人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卷了一笔钱,去了英国。
既然她喜欢苏平,她怎么会和别人搞在一起的呢?
仅仅是因为空虚寂寞,所以才在婚后出了轨?
二,那个叫亚瑟的男人带周玟去得英国,这男人一定得查清楚是怎么一个角色。
三,在英国,谁在供养周玟,这挺重要。
现在的问题是,苏暮白还没查清楚。
四,周玟去香港前曾决定离婚,理由是什么?
后来失了消息,又去了哪里?
这些都必须弄明白。
五,六年前周玟突然回来,绝对是有目的性的。
她在为谁办事?
这非常关键。
一个女人,在外头那么多年,是靠自己在养自己,还是靠别人在养自己,这里头玄机很大。
他盯着这几个疑点看了看,转而让苏暮白看:
“我列举的这几个关键点,你能回答出几个?“
苏暮白细细看了一遍:
“第一个…”
“好,那你说说看:既然苏平不是你生父,哪谁是你生父?这件事,你有问过周玟吗?”
“有问过!”
苏暮白点头,脸色一下变得极度难看,好一会儿才极艰难的吐出了这么一句:
“她说…她是遭人强~暴怀上的。我生父是谁,她不知道。”
靳恒远闻言,脸色一怔,非常震惊这样一个真相,而后,马上致歉:
“Sorry…我…”
苏暮白面色相当平静。
靳恒远沉默了一下,心下莫名为他
心疼起来。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苏家子孙,有一天,那个从来没给过母爱的母亲,却跑来告诉他:你不是苏家的孩子,你只是强~暴下的产物,这对于一向骄傲的苏暮白来说,那打击,得有多沉重!
周玟太可恨了!
苏暮白无辜受累,太遭罪了!题外话还有一更。
325,靳恒远认为:周玟怀的那孩子,会是一个关键所在(揭密)
靳恒远在心里沉沉叹了一声,把笔记本要了回来,不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道:
“照你这么说,形势对你很不妙。只要你一提离婚,对方就有可能拿你的身世和苏家的股权作文章。”
“对,所以,最好是协议离婚。在和对方摊牌之前,我们这边必须做到的事有三件,一,找到秦雪的母亲和男朋友;二,找到秦建国的软肋;三,拿住周玟的把柄,逼她和秦建国在放弃苏家主事权的同时,对我的身世守口如瓶。绂”
这四年,他之所以没有离婚,就是因为他还不能将这三件事一一做到,所以,他除了忍,只能忍。
靳恒远听了,想了想,才又问逼:
“现在,这三件事,你做到几件了?”
之前,他就找过他当离婚律师,就证明他手上应该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了,所以,才敢在暗地里偷偷进行了起来。
“两件。”
“哪两件。”靳恒远问。
“秦雪的母亲已经过世,这件事,我已经得到证实。
“这也正是秦建国为什么会在一年前软禁了秦雪男朋友的主要原因。
“应该这么说:秦雪的男朋友是在帮着秦雪找母亲的过程中,被秦建国给关了起来的。
“现在被关在哪里,我大致已经摸清楚,迟迟没去把他弄出来,是因为时机未到,我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了蛇,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周玟的把柄,我也有查到。
“现在,就只剩下秦建国这人,要怎么对付,我还没想好。
“这正是我找你做委托人的主因。一般人都不敢动秦建国。原因,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提到这一点时,他的目光,立马变得灼灼然。
“以前不知道,现在有点了解了。”
靳恒远抱胸,静静吐出了自己的认知:
“那秦建国和我六叔关系很深。这两个人曾经多次合作做生意,还和一些有背景的人物有牵扯。”
民不和官斗,这大概就是苏暮白非要找他的原因了。
一般律师不太敢接这种牵扯到官场的案子。
一个案子,钱赚的再多,比起得罪有背景的人来说,那总归是得不偿失的。
“既然知道,你不怕就此惹上是非吗?”
苏暮白淡淡反问了一句。
“相信我,没有一个律师,会愿意沾这种案子的。但我已经骑虎难下了不是吗?不帮你这个忙,我老婆面前不好交差。与其得罪老婆,闹得后院着火,倒不如将枪口对外来得痛快…”
语气极为平淡,却流露了敢为妻子之请不顾一切的在乎之情,更有一股子果然傲气自然显露。
这份傲,非一般人不能有。
苏暮白庆幸自己没找错人的同时,又在黯然消魂。
如果没有苏锦,他真想和他结为至交。
可因为苏锦,他们怕是难为朋友的。
消魂罢,他不由得感慨的笑了笑:
“不怕就好,我最忧心的就是你中途怕了,退出,那样我会很失望,也会很…瞧不起你…”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瞧不起我的…”
靳恒远的神情永远是那么的自信满满:
“秦建国这个人,就算你不查,我也会查的。这人身上犯的事多的很,想揪他的把柄,不是难事。这事,我来做,应该不会太难。就算难,也总有方法解决的…”
他少有拍板的时候,但,一旦拍板,就表明这事他十有八~九办得下来。
悬在苏暮白心上的那块大石,因为他这句话,终于落了下来。
“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
“现在,我再另外问你一个事。”
靳恒远把话题转了。
“据我所知,你之前查过明澹,跟我说说看,你是为了
什么在查明澹?”
都是心思玲珑之人,苏暮白闻言,立马脱口就问:
“你也在查明家?”
“你为了什么要查明家?”
苏暮白不答反问起来。
“为小苏!”
苏暮白诧异极了:
“小锦和明家扯上什么关系了?”
“一切还在查。具体情况尚不明朗。”
靳恒远琢磨了一下,从自己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
“你先看看这个。”
苏暮白接过去,看了一眼:
“这怎么了?”
是一只很好看的银镯。款式非常的少见。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我姥姥亲手打制的。现市价可卖到三十来万。二十六年前,我姥姥将它赠给了自己一个弟子,那弟子又将这东西当作满月礼物送给了明澹和池晚珠的女儿小弯月。小弯月满月后某一天因为一场豪门恩怨夭折了。”
“那又如何?”
苏暮白仍是不解。
“这银镯跟着失踪了。”
靳恒远轻一笑:
“问题是这银镯是小苏从小佩戴的物件。你说奇不奇怪…”
“什么,这是小锦的东西?”
苏暮白的眼神一下变得尖利,盯着这照片看了又看,心下诧异极了:
“你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的事情并不成立…现在我想知道你查明澹的原因所在。”
靳恒远直直盯视。
也许,苏暮白这边可以给他提供一些新的线索。
“我也只是在怀疑,具体还没有证实…”
苏暮白沉吟着说道:
“距亚瑟之后,和周玟在一起的男人,其中一个好像是明家二少,明澹的二哥明粤…我查了之后才发现明粤现在下落成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查起明澹来的…”
靳恒远眼神跟着一凛,甚是惊讶:
“周玟和明粤有牵扯?”
“对!她有个英文名,叫露易莎,是那个时候的常用名…还有一件事,特别的奇怪…”
“周玟对小锦有一股没来由的恨意…她歇斯底里的要分开我和小锦…我觉得这当中应该另有隐情…”
苏暮白回忆了一下。
想当初,刚回国的周玟,并不强势,她小心翼翼的接触他,表示友好,表示歉然,嘘暖问寒,很有母亲的样子。
那时,她一再的解释:
二十几年前,她是因为在苏平身上得不到温暖,这才被人骗去了英国。
后来,她在英国过的艰苦,半工半学才读完了工商管理。
再后来,她跟着老板去了香港打工。
再再后来,她去了美国,混的很不好,嫁了人后,终日受人打受人骂。
直到那人在一场械斗中死了,她才得回了自由,日子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她说她因为遭遇诸多虐待,子宫也在一次小产中失去,这辈子,再也不能怀孕了。
如今年纪渐长,她思念故土,在打拼多年之后,终于从国外辗转回到国内,不求他原谅,但求可以多见几面,聊表思念之心。
苏暮白自小就是一个良善的男生,对生母虽有诸多怨恨,可在听说了她那些悲惨的过去之后,难免就心软了。再加上周玟有计划的生了一场病,没有任何防备的苏暮白自然而然就谅解了她。
在认了她之后,他还曾多次带着苏锦一起陪她吃饭。
那时的周玟对苏锦也挺好的。
可渐渐的,她就原形毕露了,有时还会针对性的伤害苏锦。
“…我百思不得其解,才开始暗中找人查起了周玟的所有过去,始知她是那样一种女人…”
至于她之前口诉自己在美国的境遇,他真假难辨。
初知她的本来面目时,苏暮白痛苦异常,真的连想杀了她的的心思都有。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来毁掉的他生活。
靳恒远那边,听到这里时,又暗自琢磨了一下,转而又问:
“你说,你已经拿住了周玟的把柄,那是什么把柄?能告诉我吗?”
说的有些口干的苏暮白往床头柜上取了水,喝了一口,才低低道:“她在外杀过人。这份罪证,足可以让她闭嘴。这是我今年年初才查到的…她之前所说的她嫁的男人死于械斗,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死于她之手。不过发生的地点,在台湾…”
果然是个好证据。
靳恒远感慨的同时,也深深的在为苏暮白心疼起来。
母与子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可他从小享受不到不说,还要在成年之后,和母亲决裂成这样。生有这样的母亲,真是莫大的悲哀啊…
离开医院时,靳恒远给自己的母亲打了电话。
大概是因为受了刺激了,忽觉得自己能得如此疼爱子女的妈妈,真是一种天大的幸运。
心情使然,所以,打电话过去,嘴非常的甜,直把母亲逗得嬉笑颜开,直问了起来:
“你这是在哪吃了蜜了?今天怎么尽挖空心思的在哄妈妈高兴啊…”
他笑着不答。
聊到最后,靳恒远想到了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另一个目的,遂问了那个的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