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傅紧促着眉头,这模样看得夏淳后背发毛:“……干什么?”

周卿玉抿着嘴没说话,表情有些奇怪。

夏淳没好气:“看什么看!你是没见过吗这么稀奇?”

周卿玉如今也习惯了她没事找茬,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他就是突然发现,夏淳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不少。明明前些时候看还没这么悚人,这会儿看却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撑破。这么小的肚子里面装了两个孩子,他心惊胆战。

少傅抿了抿嘴,幽深的眼眸里闪着旁人看不懂的光,手也慢慢放到夏淳肚皮上。

夏淳:“……”手心里果脯都快捏化了,不懂他突然之间又发什么疯。

“你是不是偷吃东西了?”

夏淳脸一僵,见鬼地看向他。/公/众/号/小/甜/宠/文/

少傅没注意到夏淳的不自然,手心在肚子上来回抚了两下,感觉到温热的气息。他心骤然变得十分柔软,小声嘀咕道:“没吃东西的话,我怎么觉得又大了不少?”昨夜他摸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吓人,今儿一瞧怎地这般吓人。

夏淳听到这话,悬起的心放回肚子里,没好气白他一眼。

虽然她是第一回怀孕,但也知道小孩子这种东西一天一个样。她肚子里这两个没出生也免不了,估计几天就长成另一个模样。张了张嘴,她刚准备说什么,突然啊哟叫了一声,吓得出神的少傅浑身一抖。

来不及张口,他就感觉到手下的小家伙在拳打脚踢。

动得很是凶,连续好几下,顶得老父亲的手,叫少傅心里好一番激动。说来也稀奇,两孩子长到七月,周卿玉还是第一回亲手摸到孩子胎动。

“像我,我天生手脚灵活。”夏淳不由嘚瑟,“都是我养得好啊。”

少傅懒得跟她计较,孩子什么好都是像她,不好的就像他。心情愉悦地抚慰了一番孩子,少傅另一只手不知不觉抓住了夏淳藏在里侧的手。夏淳僵持着不动,少傅勾起嘴角,目光不离肚子:“拿出来。”

“什么?”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夏淳稳得一批。

“手里的东西。”少傅别的都可以依她,就是吃食这一块管得十分严。屋里别说糕点了,夏淳多吃一筷子都不行,“我早就闻到蜜饯的味儿了。”

这么远你都闻得到,你特么是狗鼻子吗!

“什么蜜饯?”夏淳恍若无辜,“这屋里哪有蜜饯?就这点果茶。”

少傅不跟她多言,直接将她手心里的东西抠出来,丢到地上。不管夏淳崩溃的脸,仿佛闲庭看花般满屋子走动了一圈,然后精准地将夏淳藏到墙缝里的荷包给找出来。扭过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耻笑:“藏得还挺严实。”

夏淳哭了,真的哭了,周卿玉这狗男人!

“我都两个月没吃蜜饯了,就藏了这一包!给我吃一点怎么了!”她艰难地爬起来,顶着那大肚子别提多可怜,“周卿玉你这狗男人,生儿子没屁.眼儿!”

少傅嘴角的笑容扭曲了片刻,抓起哭丧的人就一顿好打。生儿子没屁.眼儿,这是在骂谁,少傅当真要被这蠢货气死!说白眼狼都是抬举了她,这就是个混不吝的混账玩意儿:“我儿子是谁生的?这样诅咒自个儿儿子,你还有脸哭!”

夏淳才不管,从她嘴里夺食,她今天就跟他拼了!

屋里两人好好儿的又扭打成了一团。少傅说是要教训,肚子这么大呢他哪里下得去手。一手攥着夏淳的胳膊,另一只手蜷着怀里人的腰,反倒挨了不少的挠。两人吵吵闹闹的,夏淳忽然哎哟了一声,嚷嚷起了疼。

少傅以为她又在耍赖,这丫头坏的狠,准备抱着人往榻上去。只是低头一瞧,方发觉夏淳脸色不对,嘴唇刷一下就白了。

“来人!”

少傅赶紧掀了夏淳的裙摆去摸里裤。触手一片湿润,知道这是羊水破了。多亏这段时日读了好些医书,少傅心里虽慌,手下动作却有条不紊。

他弯下腰打横将人抱起,大步朝着早就预备好的产房走去。

外头宋嬷嬷才安顿好婆子医女,这头就听到小丫头哇啦哇啦地叫唤。她心里一悚,转头赶紧又折回去。把刚放下包袱的医女婆子都叫出来。

夏淳的院子不大,但这会儿走起来才发觉其实也不小。宋嬷嬷心急如焚,一面走一面就在问小丫头夏淳的情况。她曾经也是伺候过宫妃生产的,知晓头胎没那么容易生,将人领回主屋就赶紧下去安排起来。

小彩蝶素来是躲着少傅的。只要少傅在主屋,她从来都不冒头。这会儿听到夏淳要生产,赶紧就奔了过去。

赶到之时一群人围在产房门前,里头传出一阵一阵的尖叫。小彩蝶火急火燎地挤进去,就看到少傅抱着人一脸冷静地发呆。朱红的衣袍被揪扯得乱七八糟,这会儿他也没在意,一手被夏淳咬在嘴里,一手还在慢吞吞地摸着她的肚子。

“很疼?”少傅神情镇定,声音也沉静得听不出半点慌乱,如果手腕没叫人咬出血的话。

废话!当然疼啊!不疼能叫这么大声?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扭头就出去找宋嬷嬷。正好这时候宋嬷嬷也赶到了。她大喝一声叫人让开,领着人赶紧上了台阶。产房的门是开着的,宋嬷嬷第一个进去,跟在宋嬷嬷身后的两医女面面相觑,几大步走到少傅的身边:“大人。”

少傅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气味难闻不难闻了,冷着脸叫两人赶紧替夏淳诊脉。

夏淳小脸煞白,恶狠狠地瞪着少傅:“周卿玉,要是我今天一尸三命了,你就等着午夜梦回,老娘娘三个来找你索命!”

话音一落,少傅沉静的脸忽然扭曲了。

他看着还没生就满嘴丧气话的夏淳,煞白的脸色铁青铁青的,显然是怒极了:“再敢多说一句,本公子就崩了你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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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生产的痛比夏淳预料得要更要命一点。天知道清醒着撕裂血肉是什么滋味儿,她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生第二次。等她生完这一胎, 出去就把周卿玉那厮给药物阉.割了!

“周卿玉你给我等着——”

少傅被赶出门, 手脚都是冰凉的。他知产房不能留男子,宋嬷嬷赶他, 他也就没拒绝。只是此时候在门外不明情况,突然就后悔了。夏淳还在扯着嗓子叫, 那撕心裂肺的喊话, 叫少傅冷静都绷不住,越听越觉得心慌。

这时候再进去也不行,只僵硬地站在门外。

他不说话, 眉心紧锁, 浑身的冰雪之气婆子们根本不敢靠近他,只小心翼翼地挡在了门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少傅都失去了知觉, 屋内方传出孩子小猫儿似的哭声。细细弱弱的, 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少傅满脑子都是生了?夏淳生了?生了什么?小子还是姑娘?怎地没个动静?为何还没有开门?

越是满脑子浆糊少傅的神情就越森冷,浑身的戾气泄出来, 三尺之内都没人敢靠近。

少傅袖笼中的手指紧紧地捏成了拳,他一动不动地立在台阶上,幽沉的眸子卷着旋涡, 整个人仿佛一尊没有烟火气的玉像。夏宅里伺候的下人一面张望一面偷瞄他, 心里不住感慨。男主子的相貌当真是俊美得少见,她们看了这么多时日,还是会晃神。

门口有动静, 门房急匆匆地跑进来,说是周家来人了。

少傅闻言眼皮子抖没动,只淡淡地盯着门口,抿着唇一言不发。约莫过了一炷香,里头终于响起宋嬷嬷惊喜万分的声音:“姑娘,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这一嗓子,叫玉像少傅突然间活了。

他上前走了两步,宽大的袖摆随他走动猎猎。靠近门边,还没摸到门把手,就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拦住。婆子是专门守门的,这会儿里头还没生产完,万万不能被打搅分了心。少傅冷冷一眼扫过去,吓得婆子一个激灵。就听到里头又传来宋嬷嬷惊喜的嗓音:“姑娘,后头这是个小姑娘!龙凤胎,健康的龙凤胎,大喜啊主子!”

里头下人的恭喜不断,少傅再端不住沉静的脸,一把挥开婆子便作势开门。

正当他碰到门把,门扉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宋嬷嬷抱着两个跟老鼠似的孩子喜滋滋地走出来。

“大人,主子,大喜啊!!”看着孩子,宋嬷嬷眼圈儿都红了。这两个孩子连带孩子的母亲当真是她亲手一点一点喂出来的,“姑娘生了一对龙凤胎!”

这句话仿佛一粒小石子砸进了少傅的心湖,然后缓慢地荡起了涟漪。

少傅是个不爱笑的性子,平日里除了夏淳故意作怪,他对着谁都没展露过笑颜。此时看着小老鼠似的两个小家伙,少傅的脸瞬间冰雪消融,嘴角勾起,百花盛开。门口的下人一个个呆愣住,少傅抱着两个孩子早已走进产房。

夏淳生得不算艰难,宋嬷嬷以及夏宅的下人照顾的精细,比起一般妇人头胎已经算是容易。但生了两个出来,她也累得够呛。此时身下的狼藉已经收拾妥当,但整个人还是狼狈。墨发濡湿地贴在脸颊上,向来红艳的嘴唇煞白。

少傅将孩子放回宋嬷嬷怀中,勾着嘴角便走到了床边。

屋里血腥气委实有些重,夏淳自己也几欲作呕。素来龟毛的男人此时仿佛闻不到异味儿似的将酸了的夏淳抱怀里,低头便在她眼皮上落了一个轻吻:“辛苦你了。”

夏淳憋着一口气本来想骂他的,被他这一个吻给打乱。

她有气无力地翻了一对白眼,嘟了嘟嘴,把那点蔫坏给压下去。婆子们已经在清洗,夏淳生产完还得仔细擦洗一番。否则将来月子里不能洗澡,身上难受。因着夏淳被照顾的好,生产没遇到意外,今日赶鸭子上架的两个医女倒是没怎么发挥到作用。

此时两人端着水盆拿着湿帕子,充当起了丫鬟来。两人走过来,贴着少傅蹲下来,拧湿了帕子作势就要替夏淳擦拭脸颊。

宋嬷嬷一面照看孩子一面还瞥过来,压住心头冷笑道:“公子,这产房里头味儿重。姑娘这里收拾一番便要挪出产房,您……”

少傅点了点头,小心地拨开夏淳脸颊上的头发,抱着人便走。

医女手落了空,面上一变,扭头看向宋嬷嬷。

宋嬷嬷喜滋滋地哄着眼睛还没睁开的小家伙,头也不抬:“两位大夫今儿辛苦了,且先回屋歇息吧。姑娘擦拭这事儿,一会儿有下人做,不必劳烦两位。”说着,她指使着两个手脚麻利的婆子,迅速地将产房开窗通风。

夏淳这会儿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她虽然虎,但刚生一夜孩子也累得慌。少傅披风罩在她身上,走得稳稳当当。

躲在角落里的小彩蝶看着两人走远,回头看向两整理衣冠的医女,冷冷一笑。跟夏淳混久了,小彩蝶可把她通身的坏毛病学了个遍。这俩不知打哪儿来的女人,当着她的面就敢觊觎公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且不说小彩蝶想搞事,夏淳才被抱进主屋,后脚就有人送了水进来。

少傅抱着人坐在床榻边上,一手环着夏淳一只手正一下一下地拨动夏淳的眼睫,垂眸凝视着怀里的。没什么表情,却叫任何人都看得出温柔。夏淳睡得沉,这般作弄也不醒。婆子捏着湿帕子看着仿若壁画一般的年轻男女,一时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不知凝视了多久,少傅方放下了手指将人摆放在榻:“仔细伺候,莫惊醒了她。”

丢下这一句,他转头大步离开。

前院,周家的人早已等得焦心。可没有人带领,她们等闲不敢硬闯。只立在花厅门边,一下一下地张望。夏宅的这位主子生产,可是全府主子都在等着的大事儿。周家孙辈儿尚没有人成家,头一个周卿玉,定了亲也毁了。

夏淳肚子里的这孩子,是周家的第四代头一人。别说周老夫人和温氏重视,就是周老爷子也早早派了人在等。昨儿夏淳发动的消息一传到周家,全家都揪着心。

少傅过来,话没多说,只随她们先行回周家。

关于孩子的事儿,自然不是他一人说了便了。周卿玉的身后,站着周家这样一个大家族。周家四代里头的第一个孩子,入族谱,取名字,如何教养,样样都得讲究。少傅是存心想叫孩子在亲生母亲的身边教养长大,但这里头却有很多事儿要处理。毕竟世家大族子弟的教养十分严肃,少傅可不想将来孩子大了,被人骂是小妇养的。

嗯,尽管夏淳不承认是他的妾室,但到底无名无分,生养的孩子确实不够名正言顺。但少傅如今没有了娶妻的打算,没有嫡子就又是另一个情况。

这里头如何牵扯,十分复杂。恐怕如何安顿孩子,不仅仅周家长辈有话说,就是周氏宗族里头也是有话说。周家那样大一个世家,不仅仅是嫡支这一脉,还有许多分支旁支。人多心杂,周家家大业大,也不尽是些君子磊落之人。贪财好势之人蝇营狗苟之辈,藏于暗处。少傅作为宗子,每一件事都得有理有据。

不打算娶妻,他的孩子便没有了嫡庶之分。那这个孩子,便极有可能会是下一任宗子。

少傅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从不会落下话柄叫人拿捏。在坚定不会娶妻后,少傅便将所有的可能设想了一遍,也早早做好安排。这会儿孩子出生,确定了男孩,自然得在孩子生下来的这一日,将所有的事情一次性次处理清楚。

少傅人一走,藏于暗处的暗卫便将夏宅整个围起来。

夏淳对一切一无所知,仔细擦拭过后,舒服了,睡得就更香甜了。

孩子没足月出生,比起一般婴儿还要更弱些。宋嬷嬷实在不放心,请老大夫仔仔细细地号脉,不厌其烦地请教大夫如何照看。老大夫被虽说医术高明,却也没亲自照看过奶娃娃,当真不晓得如何安排,倒是自觉受了些冷落的医女这时候显出来。她们往常在宫里,可是专门给后宫的主子诊脉,照看皇子也有过。

宋嬷嬷很是为难,她原先打算过了今日便跟夏淳说道,将这两个医女送回去。这会儿看两人极擅长照看早产儿,不免有些犹豫。

乱糟糟的一天,宋嬷嬷等到天黑也没见少傅回来便只好作罢。

医女在偏屋照顾了一天孩子,天擦黑才回了屋。夏淳也是这个时候饿醒了。一天一夜滴米未进,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小彩蝶端着一大碗鸡汤面进来,夏淳差点没喜极而泣。端起来就一通吃,可把小彩蝶给心疼坏了。

“孩子呢?”夏淳吃完了才想起她刚生了俩娃,“抱来给我瞧瞧。”

“小公子和小主子才吃了奶正睡着。”小彩蝶替夏淳擦了擦手和脸,想把医女的事情跟她说一说,见夏淳眉眼中都是疲惫便将话都咽回去。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话败坏主子心情,“姑娘这会儿要见,奴婢这就去叫宋嬷嬷抱来。”

说着,她噔噔地就跑出去。

只是过了须臾,抱着孩子过来的并非宋嬷嬷,而是嘴角含笑一身素袍的医女。夏淳眯着眼睛看她,恍惚地想:这姑娘叫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登不上去靠(* ̄m ̄)!!

☆、第七十一章

夏宅不是没有下人,为照看即将临产的夏淳, 周卿玉将能安排的人都安排进来。自然不存在缺乏人手需要医女搭一把手的情况。摇曳烛光下, 夏淳眯着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医女,娇得仿佛一只刚受过□□的妖精。

“姑娘刚醒?”医女青衣低垂着眼帘不与夏淳对视, 淡声道:“宋嬷嬷方才有事被叫去前院了,孩子认生, 不要奶娘和丫鬟。小女恰巧在, 这才由小女抱来给姑娘瞧。”

夏淳淡淡哦了一声,并未与她多言,只将眼睛落到孩子身上。

七个月的孩子算早产, 这两个又是龙凤胎, 便格外小些。医女小心翼翼地抱过来,夏淳冷不丁瞧一眼还以为是两只红老鼠。红彤彤的,都没周卿玉一只手掌大。虽然是亲生的, 但她还是没忍住发出振聋发聩的疑问:“怎么这么丑?!”

“莫瞎说, 哪里丑,”宋嬷嬷这时候急忙忙过来, 见孩子安安稳稳在医女怀中睡着,长吁一口气。她大步走过来瞪了一眼那医女,很是不客气地将孩子接过去:“小公子如今才出生瞧不出名堂, 长长就好看了。”

那医女被挤开也没做声, 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地退到墙角。

宋嬷嬷轻柔拢着襁褓,转过头再瞧俩医女, 脸色铁青:“青姑娘,月姑娘方才不是已经回屋歇息了?怎地这个时辰又回来?”

叫青姑娘的医女闻言尴尬一笑,福身轻声道:“只是方才回屋整理包袱之时,想起手里头还有两罐除湿除痱子药膏子。本就是给孩子使的,想着两个小主子用得上便巴巴送来。正巧在偏屋听到主屋来人传唤,怕夏姑娘等急了便顺手抱过来。”

青姑娘言罢,月姑娘颔了颔首也歉意地附和,“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这般解释了,宋嬷嬷的脸色却并未好转多少。她深深地看了许久两人,直看得两人面皮绷不住方将难听的话咽下去,赶紧低头检查起孩子来。

俩孩子刚才才吃了奶,这会儿睡得安稳,这么换手抱也没醒。宋嬷嬷心里实在气不过,她才走开一小会儿就发觉两孩子不见了,可把她给吓坏了。若非时机不对,她当真要越俎代庖狠狠教训教训这两人不可!

宫里头出来的,哪里会这般不知轻重?不过是觉得她们姑娘是丫头出身轻视她家姑娘罢了!

冷冷哼了一声,宋嬷嬷语气不善地将两人打发出去。

两人原本确实有些瞧不上夏淳。尤其在知晓夏淳的底细后,心里拿夏淳当空有皮囊的草包看呢。说来两医女被挑上,确实有些本事也确实安分守己。只是这份安分守己在亲眼见到周卿玉后颇为动摇,尤其目睹了少傅对夏淳的温柔。

一个无才无德的通房丫头且得了少傅的宠爱,她们为何不可?既然被特地挑拣出来近身伺候,她们免不了起了女儿家的心思。

当然,两人能在宫里呆这么久,自然不是没脑子的。今日敢这般行事,不过是打量着夏宅的规矩松散,主子夏淳又糊涂懒散,试探一二罢了。

夏淳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就任由宋嬷嬷撵赶二人。两医女见主子尚未发话,宋嬷嬷也敢拿大,心里就更觉得夏淳好糊弄了。

眼神微闪之间,两人福了福身,转身退下去。

“姑娘莫胡说八道。咱们小公子和小主子漂亮着呢!”宋嬷嬷收回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低头嘴角就含了笑:“瞧这小嘴儿大眼睛的,可不兴做娘的嫌弃。况且啊,孩子刚出生皮子越红,将来肤色就越白。您跟公子都白,两小主子将来不会差。”

夏淳收回视线也笑了:“这样?”

宋嬷嬷抱着娃娃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一番话夸得头头是道。夏淳听着听着寻思自己是不是瞧得太马虎了,低头仔细地观摩孩子的五官:眼睛还没睁开,眼泡很肿,嘴唇干瘪瘪的……越看越丑。娃儿他娘真诚地撇撇嘴,完全看不出个美来。

宋嬷嬷看她这般心里好笑,却也没刻意去跟夏淳辩驳。手指头拨弄了两下孩子的头发,嘴上就又是赞叹:“头发也生的好,乌黑如缎。”

这话夏淳信了。毕竟才出生就有这一头乌黑头发,将来的头发不可能差。这点估计是拖了娃儿他爹的福,周卿玉那头头发,簪子一扯,流水般撒下来别提多漂亮。夏淳的头发虽然也好,比起少傅来就差得远了。

以后怎么熬夜都不怕秃头了。:)

孩子还小,夏淳多看两眼就吩咐人把他们抱下去。

少傅不在府中,孩子那边有奶娘和小彩蝶照看。夏淳睡了一天,这会儿没什么睡意便与宋嬷嬷说话。宋嬷嬷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本小册子给夏淳,嘱咐夏淳每日练。

夏淳瞥了一眼,感觉很像一本武功秘籍的画册。画册里头女子的身子摆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看着有点类似瑜伽。抬头看了一眼宋嬷嬷,等着宋嬷嬷发话。宋嬷嬷格外严肃:“姑娘身子能动的时候便着手练吧,练得好,有助于身子恢复排恶露。”

“又是宫里流传的?”夏淳都忍不住怀疑宋嬷嬷到底是何方高人了,怎么什么方子都有,“必须练吗?”

“自然,”宋嬷嬷点头,“奴婢不会害您。”

夏淳接过来细细翻看了两页,觉得难度有点大。

“女子生产了,身子到底会跟没开怀的不同。”宋嬷嬷怕夏淳偷懒,话讲得很透,“这套戏法难是难了点,却会实实在在得到好处。姑娘莫要小瞧了这套戏法,宫里娘娘怕生了孩子可是废了好大心思弄的。若是练得好,往后身子不说比未生产的姑娘好,至少也差不了。”

夏淳:“……”这么直接的么?

“便是不为这考虑,也是有利于姑娘自个儿身子恢复。”宋嬷嬷说道,“姑娘年纪再轻,生孩子总是要损元气,这套纤体戏法练得好,元气也恢复得好。”

话都说这么透,能不练吗?

册子收好,夏淳又吃了些点心,擦拭一番又睡下了。诚如宋嬷嬷说,女儿家生产总是要损元气,夏淳再虎,她也累。

夏宅这边安静下去,周家这边却还没消停。自从知晓夏淳生了一对龙凤胎,周府上下一片欢腾。旁人就不必说,就说温氏此时是打心底里觉得庆幸。还好她那一碗药没喂下去,否则哭她都找不着地方哭。这会儿她冲到小佛堂,对着佛像便一个劲儿地在念佛。

不仅温氏庆幸,周家老夫人也后怕得很。拉着几个儿媳妇就在说,还是玉哥儿福缘深厚,老天爷都在暗地里保佑他。

杨氏这会儿心里既庆幸又膈应。庆幸是庆幸周卿玉庶长子生在前头,往后再议亲,这正妻的身份要落下一层。膈应也是膈应庶长子生在前头,委屈她侄女秀娥将来日子不平坦。是的,自从周卿玉与苏家退了亲,杨氏那点小心思又死灰复燃了。

杨秀娥对周卿玉的心思杨氏是知晓得一清二楚,多少年都没淡下来过。

原先就巴巴儿想嫁给周卿玉,明里暗里求过杨氏不知多少回。奈何杨家式微,杨氏自己都张不开这个口。而后周家跟苏家定了亲,杨秀娥就想着当妻不成,贵妾也使得,便盼望着苏皖早日进门好叫杨氏跟温氏张这个口。

杨氏气她不争气,也衡量过不少人家。比来比去,权势地位人品才貌没一个比得上周家卿玉。她耳根子软的厉害,纠结几日,免不了还是顺了杨秀娥的心。

只是谁成想,苏家这个亲居然退了!周卿玉为了养在屋里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退了亲!峰回路转,结果又给了秀娥亲事一条坦途。

别说杨秀娥喜得几宿没睡,连着杨氏也高兴不已。此时她笑眯眯地听着老夫人感慨,嘴上好话没把门地往外冒。一家子喜乐融融的,晚膳叫素来用膳只用七分饱的周老夫人都多吃了一碗饭。

少傅此时正在外书房,与周老爷子对弈。

香案上鹤首三足香炉在汩汩地冒着青烟,墙角雁足灯摇曳,灯火通明。祖孙俩一人执白一人执黑,平心静气地观着棋局。老爷子平日里公务繁忙,甚少这个点还有空对弈。只是今儿刚得了一对龙凤胎庶曾孙曾孙女,老爷子心里复杂,这才有了这场对弈。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老爷子可不像温氏他们,看得浅显。周卿玉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能叫庶长子生在前头,这就不能等闲视之。

周卿玉半张脸掩在烛光里,鸦羽似的眼睫缓缓抬起,那双沉静的眸子此时深不见底:“孙儿这辈子不会娶妻。”

老爷子落子的手一顿,眉头蹙起来:“就为了那个姓夏的丫头?”

少傅眼睑微动,神情从容依旧,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左手食指中指轻动,拈起一粒白子落下去:“祖父知我素来挑剔,无论何事何物,宁缺毋滥。不合心意之人,便是将就也无法忍受。子嗣与我并不是必不可少,得之我命,不得之亦我命。难得遇到一个合心意之人,望祖父千万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