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王死命地掰着齐恒的手,厉声道,“你疯了!放手!你这样掐着父皇他能说出话来吗!”

齐恒突而松开了手,怔愣愣地望着安兴帝!安兴帝被临安王扶在怀里,如一条离水干涸的鱼,大口大口痛苦地喘息着。

齐恒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的凶狠骤然变成绝望的灰白,他突然后退着笑了一声,神情很是诡异凄凉。

临安王扶着安兴帝,却是担忧地唤了齐恒一句,“阿恒!“

齐恒似悲,似怒,然后笑,别有几分阴森狠绝。他敛了眸子,对临安王突然口出恶言。

“我不该信你,大周上上下下都坏透了,我怎么还会信有你这么一个好东西!”

临安王苍白着脸,“阿恒!”

齐恒猛地吼了出来,“你还我雪奴儿!”

这一声吼,惊天动地,骇得安兴帝陡然打了个哆嗦。齐恒却是上前一步,直面着安兴帝,“我警告你!趁现在还来得及,快点调用机关将雪奴儿放了,否则,今儿个,谁也别想活!”

安兴帝得临安王的扶持,心里有了底,看向齐恒的眼里便多了层冷色,“你要为了个女人,弑父杀兄吗?”

临安王听安兴帝这语气话语,暗道糟糕,一声“父皇”还未唤出来,齐恒已然出手,猛地一下将安兴帝勾在胸前臂弯里,手指鉄钳一般地扼住安兴帝的咽喉。

安兴帝被迫仰着头,顿时面无人色。

齐恒冷笑道,“生在帝王家,弑父杀兄不是很常见的事吗?信不信今晚上我杀了你,困了我三哥,坐拥天下,杀了士族带了兵,和乾贞帝列阵边疆,真刀真枪讨还雪奴儿!”

安兴帝此时当真是害怕,他身子几乎软在齐恒身上,却只感觉背后齐恒的臂膀如铁一般冷硬。

“渊儿…”安兴帝这一声,垂死般的求助。

临安王暗叹了口气

,却是道,“父皇,你打开机关,放了陆姑娘吧!”

安兴帝道,“你以为我想,我也没法子!”

齐恒掐紧了他,“少废话,快点放!”

临安王道,“父皇,你行此等事,怎么不布好局,竟让自己落人手中!阿恒是你儿子,是我兄弟,你是否觉得他是我养大的,跟我一向亲厚,有我在,他便不敢太放肆,可您未免忘了,阿恒也可以借助这一关系,挟我以令天下,今夜真有个万一,天下臣民士族,还以为是我的主意。

安兴帝的冷汗涔涔而下,他确是这样想的,今夜行事,他没敢埋伏人,怕杀机微露,陆雪弃便有警觉,而不会入瓮,为了掩饰,他甚至屏退了侍卫,还专门叫了王贵妃来,只当成是一场家人相见。他只觉得事成之后,齐恒再愤再怒,但是有临安王在,也翻不了天去,却实在是没想到,齐恒也可以真的处置了他,禁了他三哥,然后假借他三哥的威望号令天下,别人还绝对不会有所怀疑!

心里的防线一破,安兴帝再也撑不住,几乎便要晕厥。临安王道,“父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您快依了恒儿,别打陆姑娘的主意了,也真的没有用!你看阿恒这样子,他会是个善罢甘休的?”

安兴帝绝望地闭上眼,哆嗦道,“朕,朕去打开机关。”

可是机关恢复,陆雪弃已不见了影踪。齐恒变色,喝问道,“雪奴儿呢!”

安兴帝突然闭上了眼。齐恒几近崩溃,一把按了安兴帝在案桌上,血红着眼睛嘶声道,“快说!人呢!你令谁接应,令谁对付雪奴儿!”

安兴帝突然被卡着嗓子,撕心揪肺地猛咳了起来,临安王上前劝慰,“阿恒,你轻点,松开父皇,慢慢问!”

齐恒哪里管,只抓着衣领子将安兴帝拎起来,逼问道,“雪奴儿真有什么万一,我定然拿你殉葬!乱臣,贼子,弑君弑父,我一个不落一起给做了!不信你就赌一把,我敢不敢!你觉没觉得自己活的太长了?你早该死了,换了我三哥来做皇帝!”

临安王变色,呵斥道,“阿恒!你胡说什么!机关打开了,你快放了父皇!”

齐恒狰狞厉声吼,“机关打开了!雪奴儿呢!”

临安王闭嘴,看了眼昏厥在地的王贵妃,突然大喝道,“来人!”

不久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潘公公在外面小心道,“王爷?”

临安王语声平静,问道,“潘公公,刚才谁来过?”

潘公公疑惑的声音传过来,“王爷,老奴一直在外守着,没有啊!”

临安王道,“退下吧。”

他走过去将王贵妃救醒,王贵妃四顾惊疑道,“渊儿,怎么回事?”

临安王道,“母妃,陆姑娘呢?”

王贵妃蹙了蹙眉,摇头道,“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然后似乎有人在我后颈砍了一掌,我不及回头,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说完,惊惧地看了看齐恒和安兴帝,唤道,“阿恒,你…,陛下!”

齐恒那一个瞬间,彻底地绝望。凭雪奴儿的身手,即便碰到强敌,也会有惨烈打斗的痕迹,而今,一切如故,未曾有丝毫的凌乱,他的雪奴儿,一定是遭遇变故了!

想至此他突然一声苦笑,突然伏下头,对安兴帝道,“你到底把雪奴儿关在哪里?嗯?”

见安兴帝不说,他骤然动手便卸了安兴帝的右边肩膀。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安兴帝鬼哭狼嚎的声音突然凄厉地传了出来!

这一叫不要紧,吓得王贵妃一下子跌在地上,外面突然闯进来三五个太监,慌忙惊骇道,“皇上!皇上怎么了!”

安兴帝已疼得变形没了人色,齐恒顺手便将他的臂膀接上,凑近了头柔声道,“父皇,雪奴儿她到底在哪儿,嗯?”

他伸手便按住了安兴帝的左肩,五指用力,安兴帝骇然道,“乾贞帝接走了她!调动机关后,我们上升,她下降,乾贞帝接走了她!”

齐恒像被什么陡然抽了魂魄,瞬间松了手,面白如纸踉跄着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想不到。连安兴帝逃离他,指着齐恒厉声喝道,“来人!将这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给朕杀无赦!”

齐恒却只是咧了嘴,笑了。

陆雪弃只觉得脚下一沉,她下意识往上跃,却有带着尖刀的铁网,密麻麻压了下来!

她不可控制地下沉,刚一停住,她翻身跃起。却见幽暗的光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对着她。

陆雪弃的脸瞬间煞白,望着那背影骇然退了一步!

乾贞帝却没有转身,只是在幽暗中轻轻笑了,“月光怕了?”

陆雪弃背靠了墙,然后她陡然沉静了,没有说话。

乾贞帝回头看她,然后一步一步走过来,似笑非笑。

他在陆雪弃的身边停住脚,伸出手指,轻薄而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挑正她的脸,声音柔而愉悦。

他说,“看着我。”

陆雪弃转了转头,被他粗暴地转过来固定住。陆雪弃便在他掌间笑了笑,“陛下万安。”

“万安。”乾贞帝也笑,他抬头看了看上边,语带轻嘲玩味,说道,“千辛万苦逃了去,嫁给只两脚羊,一心为他们谋划打算,却被你懦弱的夫家以这种方式送到我手里,月光作何感想,嗯?”

陆雪弃腰背挺直,扬着脸,如一枝纤柔挺立的雏菊花,几乎蕴着光,带着笑,话语中漠不经心满不在乎。她说,“夫家懦弱,献我求和,却总有人为我痛,为我疯癫痴狂,这总比所嫁之人贵极四方,雄视天下,却被生生赐死,无情打杀来得强

!”

乾贞帝一声冷笑,抬手给了陆雪弃一个大耳光,看着她被打得几乎跌在地上,吃力地扶住墙,乾贞帝怒笑,“在我的手里,你还敢说他好!”

陆雪弃却是倔强地回过头,扬着声笑语,“那陛下是觉得,帝王血咒,不是天下最凶最狠吗?和陛下的手段相比,西周那点伎俩,何其柔软温和。”

乾贞帝一愣,转而淡淡笑了。

“你可以恨我。设计投敌,杀我毁我都没关系,可你不该投入别的男人怀,与他做夫妻,你们两个,都得死!”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倒霉了,呜呜,我这个后妈~

第六十一章 旧爱

陆雪弃一笑,“既然你我之间,你杀我毁我,我杀你毁你都已经没有关系,那又何必在意,去与谁做夫妻呢?”

乾贞帝道,“我便是不允。”

陆雪弃道,“你亲手埋葬的,你自己哀悼,可那也只是你自己的事,对于我来说,已经死了,躺在青冈上高贵的皇后墓里,被一个亲手毁灭我的男人追慕哀思。前生今世,世事轮回,我做一个叫陆雪弃的平民女,只图今生,前尘往事,已一笔勾销。”

乾贞帝挑了挑嘴角,手指轻轻地抚在她挨打的面颊上,目光有几分柔宠,带着笑。他说,“你毕竟没死,前生今世,还没轮回呢,这辈子恩怨未了,纵是下辈子,你也休想一笔勾销。”

陆雪弃仰头望着他,一如当年初见他的少女,凝露沁香的花骨朵般,那目光眼神,清亮而柔和。

乾贞帝一时恍然,便是如斯青葱茂美的模样,让他一见惊艳,让他在痛下杀手之后,眉间心上,念念不忘。

彼时曾经美好的一切,转瞬成伤。在他们成亲的当天,她柔情蜜意,心花怒放,他不动声色温柔宠爱地骗她喝下兑了寒毒的交杯酒,然后负她,杀她。

她当年的反抗,浴血惨烈。她要见他,他直接下令杀她。他不是不想见,他是不敢,他怕他一见,便会舍不得。

只是她经历了那般折磨,九死一生,换了一颗心,竟是未换容颜。

乾贞帝突然将陆雪弃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脸,柔声唤道,“月光!”

他低头贴了贴陆雪弃的额头,苦笑了下,问道,“真的便那么恨我吗,嗯?非要宁死不回头,嫁给别人来气我?”

陆雪弃垂眸道,“陛下觉得,乌姜月光死后有知,看陛下在她坟前徘徊思念,痴心一片,她是觉得可笑呢,还是感动?”

乾贞帝怔住,愠怒。陆雪弃凝眸望向他,灿然一笑。

“她不会笑,也不会感动。”陆雪弃的声音突然有了一种破碎的冲融与空灵的苍老,她浅然道,“因为我无数次去体会重复过,心口很空,感觉又极淡,人死了,尘缘事便也无关是自己,看的是别人。”

“月光!”乾贞帝忽而悲怆。

陆雪弃淡然笑,“我宠辱不惊,生杀皆可视若虚无,是因为我懂得,所以能看得破。君王怀,美人冢,你不是不爱我,而是必须要杀我。为你的江山,权位,你势必杀戮,你必须要赢,因为输,便是灰飞烟灭。我懂你,所以也不怪你,也不再争当时要争的那口气,劫数而已,是我们今世情深缘浅,如若不然,你便不会为帝王,我便不会为祭司女。”

乾贞帝搂着陆雪弃,柔声道,“月光,我以后好好对你,你留在我身边,我们和从前一个样子,去曼陀草原纵马,看茶花,在落日湖里洗你的长头发。月光

,我从此只宠你,只要你一个,既往不咎,只要你也肯原谅。”

陆雪弃婉然笑了,“陛下忘了,那寒毒是你亲自端来,喂我吃下的。我们新婚大喜的交杯酒,是让我灭绝子嗣的毒药,从此只宠我一个,那陛下苦心经营,征战沙场得来的万里江山,不要儿子的么?”

乾贞帝变色,僵住。

陆雪弃道,“我也试想过我死了,一缕幽魂,心无挂碍。你任凭再悲恸思念,也还是会有新的女人,成为皇后,育有子嗣。好像想起来我也没有什么好悲伤不快的,因为这是必然会来无可厚非的事实。你不敢要我的人,不敢看我的尸身,只守着一坐空坟,来祭奠悲悼。你坐拥天下,指点江山,美女如云,儿女成群,想来又是何必,计较我嫁给谁呢?”

乾贞帝的肩背一颤,怒斥道,“你给我闭嘴!”

陆雪弃却是笑,眼底蕴满了温润的光华,说道,“一件事既做了,就要想到自己能不能放得下去。无毒不丈夫,陛下既是做了,又何必纠缠!我们之间已是万劫不复,想来你对我还心存计较,是因为得不到,我对你心如冷灰,是因为已失去。”

乾贞帝有些郁燥,厉声道,“齐恒便是哪里好!你还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陆雪弃将头一扭,只说道,“你不懂。”

乾贞帝便忽而气笑了。

他说道,“是,我不懂。我也无需懂,我做事一向只问结果,不看手段。你心是谁的不要紧,人是我的就成。”他说着钳了陆雪弃的下巴,狠狠地将她箍在自己怀里,用食指轻轻刮了刮陆雪弃的下唇,探身在她耳边小声道,“得了人,便有了心。我可有的是手段,不怕你不向我示弱求饶!”

他说完这话,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淡而诡异的笑容,既温和,又邪恶。他搂着陆雪弃的腰,缕着陆雪弃及臀的长发,低柔笑语道,“我为月光造了所小楼,外面种了梧桐树,还有凤凰花。月光便在里面乖乖呆着,不准下来,不乖我会罚,当然乖乖的我想罚也可以罚。至于怎么罚,随我高兴,也要看你表现了。月光,我会娶皇后,宠幸美人,生儿育女,不过你放心,我定是最宠爱你,好好疼你,除了我,谁也不准欺负你。嗯?”

陆雪弃不惧反笑,“陛下的帝王血咒,这般温和吗?”

乾贞帝的手指卷住长发,然后松开,伸手捏了捏陆雪弃的小脸,“温和吗?月光回去试试便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嗯?”

陆雪弃微笑,“在大周皇宫的地下,陛下说这些,还是太早了。”

乾贞帝突然惊悚。陆雪弃道,“两国即将交战,陛下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孤身深入敌国腹地,踏入敌国宫闱,进入敌国机关密室,真的当大周没人了么,这般有恃无恐!”

贞帝一把掐住了陆雪弃的脖子,“我早有准备!不劳你提醒!”

陆雪弃道,“安兴帝胆小,你来了他未必敢捉,齐恒心粗,这档子事他未必能想的起来,可你忘了还有临安王呢,他怎能任你来了再出去!现在整个皇宫,方圆几十里,都应该已经布满了眼线高手,瓮中捉鳖,卫扶桑,这次你在劫难逃了!”

乾贞帝见她那样子,却是一笑,“月光果然还是我的月光,这般心机算计,和我拖延着说了这半天话,就是为了让他有时间布兵是吧?可是月光怎么就忘了,我还没恨令智昏,为了你拿自己身家性命天下江山来冒险呢!”

他这话说完,将陆雪弃一禁锢,俯身恶狠狠地一顿吻下去!

临安王将眉一蹙,“父皇,你是说,东夏乾贞帝,就在这毓秀宫的下面?”

他这一语一出,安兴帝愣住,齐恒呆怔了半天,突然缓过神。

“三哥!”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你是说…”

临安王目露坚毅的厉色,“真敢来我大周皇宫密室里掠人,以为我大周的人死绝了!这次倾我全力,定要他有来无回!”说完对外喝道,“临墨,拿我的令牌,火速通知你陆二哥和中郎将曹峰,让他们火速调兵,围住京城!号令二分之一的高手暗卫即刻来皇宫护驾!”

临墨听令而去,临安王跪在安兴帝面前,说道,“父皇,征调宫里所有侍卫高手护驾,打开下面的机关吧!”

安兴帝面白如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渊儿,你怎地也如此鲁莽!”

临安王道,“他欺人太甚,这机会千载难逢,有何不可?”

安兴帝道,“他自带了高手来,做好了安排,而且真的打起来,或受了伤死了人,他便更有发兵攻打我大周的理由了!”

临安王突然便有些气恨,“父皇!如今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怕!他是一定要攻打大周的,理由没有这个,还有那个!目前我们要想的是如何能赢,而不是打不打!”

安兴帝嗫嚅道,“不,他说他只要他的乌姜月光…”

临安王道,“他为了权力,可以杀了乌姜月光,现在是否就为了一个乌姜月光,而放弃天下!父皇真以为他是我们大周吟风弄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他是乾贞帝卫扶桑,相信他为了一个女人偃旗息鼓,父皇不怕为天下笑吗!”

安兴帝几乎是有些羞怒,“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他要,给他就是了!自古以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东夏以此兴兵,名正言顺!朕大周便是要打,也是捍卫国土,维护祖宗基业,而不是与东夏争一个女人,这污人国母,便是战,我大周也是不义之战!”

“父皇!”临安王道,“他的皇后乌姜月光已经死了,昭告天下,葬在青冈!他现在抢的

是我雍州陆雪弃,我大周的王爷妻!哪来什么不义之战!”

“他是一国帝王,客死大周,不是明摆着激怒东夏举国复仇吗?真的天下狼烟,我大周孱弱,战何以堪!”安兴帝说完,冷冷地瞟了一眼齐恒,“至于王爷妻,我大周没有这样一位王爷,也更要不起那样一位王爷妻!渊儿以后,切勿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