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环着她腰的手也松开了,任他在自己腿间,懒得理她了。

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是东夏人么?

这念头一出,话就问出来了。陆雪弃正塞得满口点心,“嗯”了一声,有点含混的上挑,似答应又似惊讶地反问。

齐恒一时竟有点紧张,却是没好气地训斥,“把东西咽了好好回话。”

陆雪弃咽了点心,喝了口水,声音低而笃定,“我是周人。”

齐恒顿时心花怒放眉开眼笑,一顺手便将她又揽了回来,“我大周能教出你这不懂规矩的吗?你家在哪里,父亲是谁?嗯?”

陆雪弃张口就来,“我爹是雍州陆仲秀。”

齐恒皱了皱眉,雍州陆仲秀是谁,没听说过。

陆雪弃似乎明了他的疑惑,“他是个穷秀才,我是他十六年前从雪地里捡回来的,遂唤作雪弃,可是我养母认为我是爹在外面的野种,趁爹不在,常施虐待。我六岁爹便死了,养母将我赶出去,我遇到了师父,他教我降狮伏虎之术,我们流浪谋生。”

齐恒几乎失声,“降狮伏虎之术?”

陆雪弃无辜地点了点头,“嗯,就是把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把头放在老虎嘴巴里。”

齐恒一声断喝,“闭嘴!以后不准跟任何人说!”

陆雪弃噤声。

齐恒当初以为是贵女才留的她,几日相处下来,她毫无贵女风范,料定她出身不高,可也没想到会这么低!

他一时很是懊恼,半天没说话。陆雪弃很是自觉地滑下了他的腿,缩到自己常呆的角落里,开始还跪坐着,渐渐地又靠着车厢开始睡。

齐恒斜她一眼,果然朽木不可雕!

不行!到京定得找几个最好最严厉的教习嬷嬷狠狠地教一教,她敢不听话,看不狠打她!

齐恒在黑暗中苦恼地揉了揉额头,要命,这丫头从小跟狮子老虎打交道,要是一不小心给他整出几条人命来可如何是好?

突然便想起来,她这么好的功夫,被谁灌了虎狼之药,因何在边境昏倒?他问了个细枝末节便生气,却忘了最重要的还没有问!

想完便用脚踹她,“不许睡,醒来!”

可是却叫不醒了。齐恒也有点灰心,睡就睡吧,反正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审问,嗯,还可以慢慢教导。

这时马车又停了,却是永哥儿慌张地过来低声回禀,“王爷,遇上了几只狼,护卫们要王爷稍等些。”

齐恒闭着眼睛懒得吭气,不由苦笑,身边有个玩狮子老虎的,区区几只狼能算什么。

不想一个护卫猛地冲了过来,一个趔趄单腿跪倒,“王爷,有,有伏击!”

齐恒激灵一下坐直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关于自己身世的话,要不要信呢?要不要呢?

顺便说一声,明天我要出门去不能码字,咱周一再更新~

第五章 狼王

齐恒跳下车,上了马冲到前面,却见不远处是一个小丘陵,地上横着十来具狼尸,尚有十来头狼,虎视眈眈隔着一丈距离围望着,一双双眼睛闪着凶悍的绿光。

齐恒奇怪道,“不就是几头狼吗,说什么被伏击了?”

“王爷!”护卫长道,“刚才从小丘背后有人放冷箭了!”

齐恒瞟了一眼那小丘,黑黝黝的,看不出虚实。他自十二岁跟随临安王从军,向来艺高人胆大,何况下午才被陆雪弃摆了一道,此时忍不住要英武亮相,出出恶气逞逞威风。于是他搭弓射箭,豪情万丈地冷笑,“以为几只狼,故弄玄虚的几个宵小,就拦得住我平原王?”

说完他单枪匹马横冲直撞而去,挽弓如满月,箭离弦而去,射中一只狼。

可能狼感受到了他勇往直前的杀气,忽地四散开。众护卫见自家王爷闯出去要端了那小丘后的埋伏,唯恐有失,忙上前去左右护翼。

可惜齐恒的英姿只限于射杀了一只狼,小丘后空无人迹。

众人下马查看,只见雪地上的印记清浅杂乱,而且很怪,不似马,不似人,可也不似狼。

齐恒正盯着那印迹纳闷,突听得护卫长惊怖道,“王爷!”

声音都变了。齐恒悚然抬头看。

却见一个潜伏于雪地上的人形物,四肢着地,身上雪白,飞猿魅影一般,发出一种类似狼嗥的哭啸,倏而西去。

月光惨淡,扬起的雪烟中,众人清楚地分辨出,他戴着幽冷阴森的狼头面具!

齐恒直觉得血被凝住了般,由里到外,冰冷骇然!

御狼天人!他们竟是遇上了御狼天人!还是穿着白衣,可以调动雪狼王的御狼天人!

关于御狼天人的事,边关妇孺皆知,齐恒从军,自也是听说过不少。传说中的御狼天人,从小在狼群中长大,冷血凶残,熟悉狼的一切习性,可发出狼嗥声,招引号令狼王,一旦启动开,大小狼群将会蜂拥而至,将所有人马撕成碎片。

但御狼天人一直只是邪传秘闻。毕竟万物生灵有其发展毁灭的自然规律,以人御狼,人之残忍贪暴远胜于狼,一个心术不正的御狼天人几乎会让狼群遭遇灭顶之灾,故而御狼天人的数量极少,而且所要恪守的戒律极严。狼王依其颜色分为火雪苍三等,火狼王几乎为神,不可撼动,苍狼王常见,故而动用雪狼王,几乎就是御狼天人的最高极限。

可是,御狼天人竟会动用最高的极限,来对付他齐恒?这有没有搞错,他并不是他的三哥临安王啊!

四面狼嗥渐起,此起彼伏

,由远及近,正在缓缓地围聚。

齐恒喝令众人归队,马似乎也感知到了极大的危险,有些慌乱不听控制。

狼群一刻钟后将会把这里团团围住,咬断所有非狼族的脖子,饮血食肉方才罢休。可能是接到了同伴的讯息,他们身侧的几只狼,极是安闲安静地,远远地伏在雪地上。

绝境将至,齐恒倒是迸发出同归于尽的豪气,当下切齿道,“老子六年从军,杀敌无数,不想今日竟葬身狼腹么!来啊,众位!咱们索性拼了,先杀得一只是一只来!”

说完,他杀气腾腾,纵马而去,座下的马有些惊悸,不若平时好控制,他手起剑落,斩一狼首!

跟随他的护卫,也皆是武艺高强不怕死的汉子,见他冲杀出去,遂皆策马出去,一时狼逃马乱,血腥大盛!

被猎杀的狼引颈发出几声哀恸的嗥叫,引发了愤怒的狼群,以更快的脚步,潮水般震天动地踏雪而来!

众护卫围成团,将车马随从护在其中,仗剑严阵以待。

那情形,很可怕,但很壮观。成千上万的狼潮聚上来,漫卷着雪烟,聚过来,再聚过来!

齐恒的血热了!如置身千军万马,他们孤军奋战,但是血热了!

狼就是狼,人就是人,老子就算最后被你吃,也绝不怕你!

万千头野狼中,于那整齐的,划一的,凶悍勇猛的步子中,闪过一道白色光!那是雪白的,小牛般大的狼王之王!尊贵的雪狼王!

于那静寂莽原中驰猎,一声嗥叫,万千响应!

大概也是被众人同仇敌忾的杀气所摄,雪狼王倏而于百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齐恒的血热了,但手心的汗出来了。

野狼的骚臭气令人作呕,齐齐与他面面相对。

那一刻他不知何故,想到的不是死,而是生的希望。

然后他突然间瞥见,陆雪弃不知何时醒来,正站在车辕上。淡淡的月光洒照着她的衣裳,她安然静谧地站着,长发垂在腰间,在风里飘摆。

雪狼王优雅而凶悍地望着他,整个狼群望着他。

但是很快齐恒发现,雪狼王和狼群看的不是他,而是陆雪弃。

因为那女人站得最高。他们的马早已经战栗伏地,他和所有的护卫都是仗剑站立在地上,而那女人,是站在车辕上。

动物界和人,拥有同样的准则,站得最高的那个,是首领。

也是啊,狼不是人,在他们面前都是可食的血肉,它们怎么还分得出哪个是王爷?

齐恒也不由回头看陆雪弃。这女人,没事不躲在车厢里等着被最后吃掉,跑出来站着干什么!

再说,情况这么凶险,他们七尺高的汉子都有些腿软,她那儿云淡风轻地站着干什么,这时候还不知道害怕,她还是不是女人!

她定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出来看看,然后一下子被吓傻了吧。

不对,这丫头功夫不错,应该唤她共同来抵御外狼!

他正这样想着,陆雪弃突然凌空跃起,手握一把小匕首,跃出了他们的重围!

齐恒几乎要哀叫起来!拜托!你要杀狼好歹也拿个大一点的刀具,那匕首,那匕首分明是永哥儿给他削水果的,切西瓜他都嫌短好不好!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是来不及惊呼的。正如现在,众人眼见陆雪弃跃出了包围圈孤身站在头狼面前,却无法出声将她唤回来!

于是陆雪弃静静地望着头狼。静静地望着。

齐恒几乎绝望,这丫头要最先被吃了!虽然大家一起说豺狼虎豹,可是狼和狮虎不是亲戚啊,它们不会听你的!你上前不是找死嘛!

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之勇,齐恒突然跨步过去,狠狠地一把抓了陆雪弃的胳膊,猛地扯了一下,吼道,“你给我进去!”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高大英伟,很顶天立地!开玩笑,这丫头虽是他捡的,虽是她不懂规矩,可是也是他打算带回京里□好了见过父王娶进府里的,被他烙了烙印点了花,她是他的女人好不好!

他这高大英伟的举动激怒了雪狼王,它身体一缩,呲牙怒目发出了一声低吼!

齐恒突然,毛骨悚然。

他一下子感到了狼王的杀机和怒意,它这个姿势,是进攻前最后的姿势。

见他僵硬住了,陆雪弃扭过头,望着他,微微一笑。

夜风拂着发丝,她笑得那么美,那么明亮。

然后突然间,她右手扬起打了个响指,整个人突然扑向了狼王!

动作力度,那叫一优雅奔放!齐恒一下子觉得有一双钢铁的手握住了他的心,攥了攥,复又攥了攥,攥得他全身发紧有些窒息。

狼群突然间退了,又退了,退了百八十步,静静地观战。

一狼一人,抵死胶着,战正酣。

狼王扑纵,腾跃。陆雪弃躲闪,近身攻击。

狼王前爪抵住她的后肩,她一矮身,将狼王前摔出去!

狼王反扑,将她按在身下,她屈膝,伸脚,讲狼王侧踹出

去!

她飞快地滚,躲开狼王的利爪,护住脖子!

然后,狼王扑住了她,她反手掐住了狼王的脖子。一时她上,狼下,狼上,她下。

齐恒突然闭上了眼睛。

然后听到了众人的一声惊呼。齐恒定睛一看,陆雪弃竟是骑在了狼王的背上!

狼王恼怒地甩,翻,回头咬,可她一手掐住狼王的脖子,一手抓住狼王的耳朵,稳稳地骑在了狼王的背上!

狼王怒号,狂跑,拼命挣扎冲撞!

陆雪弃却是纹丝不动地制着它!

然后一头狼扑过去救护狼王,陆雪弃牵制着狼王的咽喉,侧身,少躲,右手的匕首划过狼腹。

狼坠地,挣扎了几下,肠子流出。

复有三五头狼齐涌而上,撕向了陆雪弃!

齐恒出离愤怒了!几个畜生也敢以少胜多欺负他的女人!

他按剑而起,便欲冲上去,却听得陆雪弃一声清喝,“王爷不可莽撞!”

齐恒定住,吃惊地看着陆雪弃与那些狼搏击在一起,他分不出是什么情况!

然后一头狼摔下来,又一头狼摔下来,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尽数摔下来。

陆雪弃一身是血,突然对着蠢蠢欲动的群狼,引颈一声嗥。

齐恒颤了颤!这声音,要不是他亲眼看见是陆雪弃发出来的,他几乎就以为是狼嗥声!

声音极是清越,震动耳鼓,震荡旷野,竟还有一种天苍地茫,引颈悲凉的王者气。

齐恒的血突然都是热的!

他的雪奴儿伏在狼王的背上,驾驭着狼王,于这雪原之上,淡淡的光透着她的脸,她的神色刚毅,目色清澄,碎发在飘,衣襟猎猎飞扬!

帅呆了!美极了!俨然一个雄视天下霸气侧露高贵无匹的狼王!

无比的冷静果敢,线条几近柔美,可是她那么俊朗,神采飞扬!

她复又引颈一声嗥,引发了整个狼群一起嗥叫。

沸腾了!整个狼群沸腾了!它们坐在地上,齐刷刷引颈,对月长嗥,如最神圣庄严,膺服虔诚的朝拜。

雪狼王静静地停了下来。它停了下来。

陆雪弃下到地上,静静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