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无疾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他很清楚,蒲州城里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这种时候如果让敌人跟城里接应上了,哪怕只送进去一点点粮草,对坚守至今的蜀军都会是极大的打击!城里多坚持一日。他们十万大军也要跟着多消耗一日,每一日的消耗都是巨大的!所以,绝不能让敌军的意图得逞!
可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贼”无法下手呢?
谢无疾沉思片刻,忽然眼睛微眯,有了主意。
他冷冷道:“传令各营将士,加强戒备与防御,增派巡逻的人手,不给敌人可趁之机。另外,各营分别挑选五十名身强体壮、机敏灵活且骁勇善战的士卒来见我,我另有安排。”
众军官微微一愣。谢无疾要一批精兵?这是有特殊的任务啊!要是能把任务办好,便是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啊!
“是,将军!”
军官们连忙回去挑选自己的得意手下去了。
……
……
两日后,蒲城州内。
上官贤又一次来到粮仓,让军需官呈上账目来验看。
账目上的数字每看一行,上官贤的眉头都会皱得更紧一些。军需官们站在他的身旁,大气也不敢喘,心里连连叫苦,就怕上官贤一怒之下把他们迁怒于他们。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账面上的数字不好看,难道是他们的错吗?这军需官实在是不好当啊!
看完账后,上官贤的脸色已是乌云密布,一副想怒又不知该如何怒的模样。
自打他“大方”地杀光了城内所有的牲畜,并把一半的肉送给敌军后,并没能成功忽悠蜀军退兵,却成功地让城内的困境雪上加霜。
现在粮仓几乎已经告罄了,城里的草根树皮也被挖的差不多了,再下去,他们就要杀战马吃了。可战马又能吃几天?吃完了以后呢?怎么办?
上官贤也不知道。现在似乎只有天上下一场谷子雨,才能缓解他的困境了吧……
就在这时候,一名亲兵忽然急匆匆地冲进了粮仓,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将军!上官将军!!”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上官贤见他神色慌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连忙问道:“何事?”
那亲兵大口喘着气:“将军,城外、城外有一队援军冲破了包围圈,正运送辎重向城门赶来!”
上官贤怔住,粮仓内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援军?!
待上官贤回过神来,他的眼睛立刻变得炯炯有神,脸上绽出狂喜的笑容。他随手将粮仓账目往军需官怀里一丢,转身就往外走:“快,快派人出城去迎!!”
这几日孟环不断派人试图冲破蜀军的包围圈,虽然他没有成功,但外围的战事被上官贤手下的探子发现了,因此上官贤已经知道外面有援军正在试图接济他们。上官贤也知道,陶北调不出大军,所以只能派人想办法往城里支援点粮草。但是这样就足够了!自己最需要的就是粮草啊!!
上官贤带着手下一路狂奔到城楼下,找到负责守卫城楼的军官,急急问道:“眼下情况如何?”
那军官忙道:“来不及等待将军的命令,我已自作主张,派一百人出城去接了!”
上官贤夸赞道:“干得好!”
他又大步往城楼上跑,想站在高处看看双方接上头没有,蜀军的追兵追得急不急。然而他才刚爬到一半,忽听城楼上传来阵阵惊呼。
“啊!!!”
“不好,有诈!”
“关城门,快关城门啊!!”
上官贤一惊,三步并两步冲上城楼,扑到城墙边往底下看。当他看到下方的情形,登时如同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把他全身的热血都给浇凉了!
只见城墙根下,送粮草来的“援军”正举着刀四处追砍出城接应他们的河南兵。而那些河南兵们原是来帮他们抵御追兵争取时间的,所以丝毫没有防备,大惊之下挨了冷刀,都慌得六神无主。地上已经被砍倒十几人了,余下的河南兵们四处逃散,却因为敌我难辨,他们甚至连跑都不知该往哪儿跑,转瞬又被砍倒几个。
这时有人拉开了辎重车上蒙着的布,车上露出的分明是一堆灰土和木头,哪有一口能下咽的食物?!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来送粮草的援军,而是蜀军伪装的!守城的士兵们收粮草心切,没来得及仔细辨别,就派人出城去迎接了,这才上了大当。
上官贤方才听到援军到来的消息时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愤怒。可即便怒火令他浑身颤抖,他身为主将,也必须保持冷静。
他咬着牙,恶狠狠道:“快鸣锣,让他们回城!”
众人在城楼下方混战,城楼上的人想帮忙都帮不上。弓兵们怕射箭误伤,压根没法下手。
于是急促的锣声响彻城楼,城外肝胆俱裂的河南兵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不再胡乱逃窜,纷纷调头往城门里冲。伪装的蜀军们不敢进城,又追砍了几个河南兵,便把“辎重车”原地一丢,转身跑了。
很快,城门关上了。
直到天色渐晚,城门始终没有再开过。城内的士兵没有出城,城外的蜀军也没有再发起进攻。天上偶有一群乌鸦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清脆而响亮。
一切是如此宁静,只有城墙外的满地狼藉和七歪八倒的尸体,证明今天发生了什么……
265、第二百六十五章
两日后。
谢无疾站在高地上, 眺望着不远处的蒲州城。在城门外的空地上, 两队人马正在激烈地追逐着。
跑在前方的那队人中有一半推着数辆大大小小的板车, 正没命地向前狂冲, 另一半人则持刀随行保护;他们后方几十丈外, 一群士兵正挥舞着刀剑狂追。
“开门啊!快开城门!!”
“都他妈傻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没看到追兵快要追上来了吗!!”
跑在前面的士兵们拼命冲着城楼挥舞旗帜,声嘶力竭地呼喊。他们后方的追兵追得很急,由于辎重车拖慢了速度,他们和后方追兵的距离正在不断减小。
蒲州城的城门却一直紧闭着,城楼上的士兵犹犹豫豫地探头张望。
“开门啊!!!”
直到第一队人马快跑到城楼下了,守城的河南兵才终于打开了城墙边的一道小门,从里面迎出了几名士兵。
迎出来的河南兵仍然显得很迟疑, 他们明明应该尽快上前帮援军抵抗追兵、搬运辎重, 可他们却慢吞吞地绕着圈向援军靠拢。双方好容易碰上头, 河南兵们并不急着推车, 居然还想先检查一下辎重车里的东西。这时候, “援军”猛然忽然翻脸,拔刀对着河南兵就砍!
这些河南军已经有了经验,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只可惜方才靠的太近了, 还是有两名河南兵被砍倒了。而城楼上的弓兵们也早有准备,一见“援军”翻脸, 立刻拉弓,等自己的同伴跑回城内,密集的箭雨顷刻间从城楼上泻下!
“援军”们也连忙掉头, 和方才追击他们的蜀军汇合,浩浩荡荡地撤了。
一切被谢无疾尽收眼底。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方才负责带兵的军官来到谢无疾面前。
“将军,”那军官汇报道,“方才我军杀死了两名敌军,砍伤一人,俘虏一人;我军有两人不慎中箭,已送去救治了。”
谢无疾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了,做得很好。”
那军官忙道:“愿为将军效力!”
谢无疾道:“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日继续。”
“是,将军!”
那军官转身退下了。
谢无疾抬起头,继续眺望不远处的城楼。
风声呼啸,斜阳照在土黄色的城墙上,将那座孤零零的城池照得格外寥落。
先前谢无疾让人从每营挑选了五十名精兵,他把这些精兵组成了十数支冲锋军。两日来,他派这十数支冲锋军不停地伪装成运粮草的援军向蒲州城的各个城门冲锋。
他们不断地改变花样,那些辎重车有时让人推,有时让驴拉,有时让马拉,有时候还会在上面假装摆放一些粮食,其实底下放的仍是树枝和泥土;出击的时间有时在凌晨,有时在中午,有时在深更半夜;后面蜀军的追兵有时追得紧,有时追得松,有时还假装已经追上打起来了……谢无疾给大军下了命令,如果哪支队伍能成功将河南军引诱出城,他便有重赏。于是在重赏之下,无论是“援军”还是“追兵”都表现得格外卖力。有时谢无疾在远方看,都以为是不是真有河南军的援军冲破包围圈了。
在这样持续的重复的把戏上演之后,河南军又作何反应呢?
刚开始的时候,河南军出来迎接还是比较积极的,毕竟他们真的太渴望粮草了,宁愿为此冒点风险;可在连吃了几次亏以后,河南军变得谨慎了很多,昨天一共出城了两次,一次是在清晨,一次是在深更半夜;今天,蜀军又出动了四次,而河南军只出来了一次,就是刚才那一次。也许他们是不信邪,不相信每一次都能是蜀军假扮的——但事实上,还真就每一次都是!
眼下,河南军的心情会有多崩溃,连身为敌人的蜀军们都不忍卒想了……
谢无疾又盯着蒲州城看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回营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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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蒲州城数里外的县城附近,一堆篝火正燃烧着。这堆篝火旁,一群士兵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我说的,你们全都记住了吗?”孟环神色威严地扫视那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赶紧问!”
众士卒站得笔挺,没人开口。
孟环点头道:“好,既然全记住了,那我就不再废话了。明晨丑时三刻,我们就动身了!有谁贪生怕死的,现在赶紧站出来!——既然没人站出来,我相信你们有决心,即使豁出性命也会把这批粮草运进蒲州城!此事若能办成,待战事结束,我保你们人人加官进爵!”
众士卒高声道:“是!”
这些天来,孟环已经将蜀军的巡防情况都摸清楚了,也成功找到了蜀军包围圈的薄弱处。他决定在明天清晨,蜀军换防的时候发动奇袭,用声东击西的方式打开包围圈,将辎重运送进城!
这一次,他非常有信心,明天的行动必定十拿九稳了!
由于明早天不亮就要起来,于是在鼓舞了一番士气后,孟环没有再过多废话,挥手道:“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夜务必养足精神。”
“是,校尉!”士兵们各自散开,回去休息了。
孟环也正要回营,后方却有一人叫住了他:“孟校尉……”
孟环回头:“有什么事吗?”
叫住他的是一名士兵。那人道:“孟校尉,这几日蜀军似乎常常向城池发动袭击……会不会对我们的行动有影响?”
他们在包围圈外,不知道包围圈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能隐约听见动静。由于动静很频繁,难免让人有些担忧。
孟环对此虽然心里也犯嘀咕,却没太放在心上。也许是蜀军围城围急了,故意派人去城楼下叫阵挑衅,这也是常有的事。与他们的行动无关。
他冷冷道:“你怕了吗?”
那士卒忙摇头道:“不!属下没有!”
“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准备凌晨的行动!”
“……是!”士兵不敢再多话,掉头跑了。
……
翌日凌晨。
天色未明,树林间只闻阵阵虫鸣与篝火燃烧的哔剥声。
负责巡夜的蜀军士兵们强忍着困意,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已经快到换岗的时间了,坚守了一夜,他们难免有些走神与松懈。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声。众人顿时惊起,困意全消,竖起耳朵仔细听。
“什么声音?”
“有敌情吗?”
很快,不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那是发生敌袭,请求周围支援的信号!
蜀兵们不敢耽误,连忙捡起武器,朝着梆子传来的声音跑去。他们跑开时并没有发现,早有一群人在夜色的掩映下悄无声息地爬到他们附近的草丛里埋伏着了。
当大部队跑远,此地只剩下少数几人继续站岗。忽然,草丛间咻咻射出一阵乱箭!
那几个站岗的蜀军在黑暗中只闻箭声,不见箭矢,猝不及防间已有数人被箭射倒。余下几人发现形势不对,正要呼唤援兵,箭雨却忽然停下了,从草堆里窜出几团黑影,直扑他们而去!
那些偷袭者训练有素,身手敏捷,抓住蜀兵后立刻用手中匕首割断了他们的喉咙。只眨眼的功夫,留下站岗的几名蜀兵已全被放倒,几乎没弄出什么动静来。那些偷袭者完成了任务,忙举起火把向后方树林挥舞。
很快,数十人推着辎重车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快!一定要快!”孟环跟在队伍的末尾,急急地催促着。士兵们咬紧牙关,双臂和双腿灌满了力气,愈发加快脚步!
他们听见不远处闹哄哄的,是他们派去吸引敌军的部队起了作用。他们不知自己有没有被发现,也顾不上了,只一味向着蒲州城的方向猛冲!
很快,视野忽然变得开阔,他们跑出了树林草丛,来到旷野上,城池赫然就在不远处了!
孟环大喜:非常顺利,他声东击西的计划成功了!他们冲破包围圈了!
他停下脚步道:“全靠你们了!务必将粮草送进城去!”
“校尉放心!绝不辱命!”士兵们齐声向他保证。
士兵们继续向前冲,而孟环就跟到这里,转身向隐蔽处跑去——他不能跟进城去,他还要留在城外指挥,并且要准备向陶北复命。
推着辎重的士卒们在旷野上发足狂奔,没有了遮挡,蜀兵们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敌军在那里!”
“糟了,是声东击西!我们中计了!”
“快追!”
回过神来的蜀军士兵们立刻向着漏网之鱼追过去。旷野上,又一次上演起了追逐战。而晃动的火把人们的呼喊声也很快传到了蒲州城楼上……
……
徐轲正趴在城墙上的阁楼里休息,忽然被士兵的脚步声和喊声惊醒了。
“徐公,”士兵急急忙忙地禀报道,“外面又有人运着辎重向城门靠近……”
“什么?”徐轲揉着惺忪的双眼,有气无力地哀嚎道,“又来?”
徐轲乃是负责北城门城防事务的军官。他丝毫没有因为听到援军的消息而感到兴奋。这几日蜀军采取疲劳攻势,已经对他们进行了十几次的诈援。
整整十几次!没有一次是真正的援军,全都是蜀军在诈他们!简直丧心病狂啊!!
在这种疲劳攻势下,徐轲已经完全不对所谓的援军抱有希望了,他甚至感到恐惧:难不成蜀军是嫌围城太累,想用这种方法把城里的士兵一点点骗出去杀光吗?
“徐公,”士兵请示道,“要派人出城去迎吗?”
徐轲下意识地想说迎个屁迎!前天他已经开城迎过一次,赔上了十几名手下,同样的当他还会上第二次吗?
可话在舌边转了一圈,被他咽了回去。他强打精神,起身道:“我先出去看看!”
他钻出阁楼,来到城墙边。果不其然,旷野上一队人马正在快速向他们冲来,后方不远处就有蜀军的追兵正在奋力追逐。
徐轲试图用他的直觉辨识出这队人马的真实身份,但他平凡的双眼实在看不出这队人和前几天那几队人有什么区别。
周遭的士兵们都紧张地看着徐轲:经过这几天的事,守城的士兵们也很害怕军官会命令他们出城迎接援军。那实在太危险了,很可能莫名其妙就被人砍死啊!
徐轲犹豫了片刻,下令道:“来者身份不明,立刻去向上官将军请示……弓手们做好准备,一旦发现端倪,立刻放箭!”
士兵问道:“那还要开城门吗?”
徐轲模棱两可道:“等上官将军的命令行事。”
士兵们顿时松了口气。现在去请示上官贤,肯定来不及了。徐轲的意思其实就是不开城门。只是他担心做错决定要承担责任,才故意这样说罢了。
于是很快就有士兵不慌不忙地跑下城楼,找上官贤去了……
……
城外,孟环还没有回去,他冒着危险退到一处较为隐蔽的高地上,想先看到今日行动的结果再离开。
他眺望着北城门外情形,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越来越接近城门,而后方追击的蜀军还有一大段距离,他的眼中已开始闪烁兴奋的光芒了。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只要这批辎重运进城,就能让城里再多坚持十天半个月!半个月虽然不算久,但这只是第一次,之后他还会成功第二次,第三次!而且这批粮草对于蜀军士气的打击,比让城内多坚守半个月更有意义!
近了……更近了……快要到了!
然而没过多久,孟环眼中的兴奋变作了迟疑,变为了震惊。
——蒲州城内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城门怎么还不开,上官贤的手下怎么还不出城?都睡着了,还是已经全饿死了?!
“开啊,赶紧开城门啊!”孟环急得直捏拳头。
那些运粮的士卒显然比他更急,拼命挥舞着军旗和火把着向城墙上示意,可是城内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转眼间,运粮的士卒已经跑到城门口了。他们焦急地拍打着城门,厚重的大门纹丝不动。后方的蜀军士兵却不因此放慢速度,正急速逼近着。
“这是在干什么!!”孟环简直疯了,恨不能亲自冲上去帮忙打开城门。可别说他远在数百丈外,即便他就在城下,以他一人之力也打不开城门。
他的心脏疯狂地快要擂破胸膛,可他却什么也无力改变。在他绝望的目光中,蜀军也冲到了城楼下,将他苦练多日的手下彻底吞没……
……
城楼上,徐轲茫然地看着下方的动静。
当援军开始拍打城门的时候,他心里有一丝动摇,却没能下定决心。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蜀军的追兵已经到了。
现在双方打了起来,似乎打得还挺凶。可前两天蜀军也不是没有装模作样地假打过,他们的士兵刚出去帮忙,立刻就被打斗的双方联手痛揍了。所以他始终吃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
“徐公,要放箭吗?”
“徐公,要开城门吗?”
士兵们不断向他请示,他却一直不敢开口。
“啊!徐公,他们好像真的杀人了!”有士兵惊呼!
徐轲扒着城墙,瞪圆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他果真看见一个接一个人倒下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些喷射而出的鲜血——是真的!
徐轲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些援军竟然是真的?!
“快,快放箭——不,不能放箭!集合,集合!快出城抢粮草啊!”徐轲急忙喊道。
然而一切都已迟了……几十名援军被蜀军吞没,夜色下他们很难分清敌我,因而不敢随意放箭。可他们却亲眼看见,已经送到门口的辎重车被蜀军们推拉着,快速离他们远去……
266、第二百六十六章
上官贤在军营里慢慢走着。营地里很安静, 他偶尔能听见从一些方向传来的呻|吟声, 只是那些呻|吟全都有气无力, 若不竖起耳朵仔细听, 还以为是风在呜咽。
这里是河南军专们安置伤病员的营地, 营里已经人满为患。其中一部分是最近被蜀军骗出城去而遭砍伤的伤员,其余更多的则是病员——由于城里长期缺粮,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士兵因为饥饿和衰弱病倒。如今全军上下还有力气战斗的士卒已不到一半人了。
“上官将军来看你们了。”军医提醒着那些伤病员,试图给他们些许激励。
然而伤病员们大多只是无精打采地看了眼上官贤,随后就了无生气地继续躺着——别说行礼,他们已经饿得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上官贤将一张麻木的面孔尽收眼底,脸上神色不变, 藏在袖筒里的手却紧紧捏成了拳头。
走了一阵后, 上官贤低声问军医:“这里缺什么药吗?”
军医苦笑道:“上官将军还不如问, 有什么药是不缺的?”
上官贤沉默。城里本有几间药铺的, 战事刚开始时, 他们料到药材珍贵,已把全城的药材都收缴充公了。可惜情形之恶劣还是超过了他们的想象,面对不断倒下的伤病员,药材根本不够用。这伤兵营里每天不断有人进来, 却极少有人出去。
又走了几步,上官贤看见前方有几口大锅里正在煮着东西, 白茫茫的水汽袅袅向上,仿佛几条通天的白龙。
粮草是早就没了的,上官贤上前问道:“在煮什么?”
负责烹饪的士兵将锅盖掀开, 白雾散去,只见锅底垒着的豁然是一堆鹅卵石。
上官贤不明白。煮这些石头做什么?
那士兵眼神复杂地偷偷看了上官贤一眼,马上低下头道:“将军,前几天有几个伤兵说想吃鱼。这些石头是从河里捞出来的,煮久了汤里会有点鱼腥气……能给大伙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