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道:“你去帮我把它送给谢将军。”
惊蛰:“啊?”如果是为了要跟谢无疾握手言和而送的礼,这礼也太磕碜了吧?
朱瑙想了想,可能也有相同的想法,又摇了摇头,道:“算了,不必送了。”
可摘也摘下来了,他又随口吩咐道:“不然你就把它放在谢将军的帐外吧。”
惊蛰:“……”
朱瑙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进帐去了。
惊蛰:“……”
……
片刻后,惊蛰手里攥着一株骆驼刺花,站在了谢无疾的营帐外。
他看看手里一株小花,又看看谢无疾营帐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犯了难。
虽然天已经快黑了,由于谢无疾还要安排明日的行军事宜,此刻仍不时有人进出他的营帐。这么一株小花往门口一放,想必没人会留意,很快就会被人踩得稀巴烂。
由于朱瑙的命令下达得不明不白,他就只能自己领会。
——朱瑙的命令介于送与不送之间。送还是要送的,但又不要送得太过明白。
于是程惊蛰思索一番,有了主意。他先到附近转悠了一圈,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又从衣服上撕了一条麻绳,将花绑在石头上。
随后他回到谢将军的帐外,等了片刻,不见里面有人出来,想是前来汇报军情的人已经走了。于是他掂了掂手里的石子,“咻”地一下,朝营帐里丢了过去!
他的准头颇佳,石头从帐帘的缝隙里钻进去,直接进了帐。可惜力度似乎没掌握好,只听帐中“砰”的一声,不知他砸中了什么东西。又传出一声人的闷哼。
惊蛰神色一凝,二话不说,扭头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182、第一百八十二章
翌日一早, 两军拔营, 继续往凉州的城镇进发。
朱瑙收拾完东西, 带着惊蛰来到营外, 谢无疾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见到朱瑙和程惊蛰出来, 谢无疾神色有些古怪。他先是看了程惊蛰一眼,程惊蛰眼观鼻,鼻观心,目视前方,八风不动;随后,谢无疾又看了朱瑙一眼。
谢无疾:“……”
朱瑙:“?”
谢无疾:“……”
朱瑙:“??”
最终,谢无疾什么也没说, 转头向手下吩咐道:“去点兵。都准备好了就上路。”
朱瑙亦对手下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两军列好队伍, 一齐上路了。
……
天黑之前, 延州军和蜀军顺利地来到一处城镇。
凉州地域辽阔, 城镇稀少, 每一处城镇皆是交通要塞。朱瑙和谢无疾要在此地设立据点,因此大军就在附近安营扎寨安顿下来,预备在此地停留数日。
各营的士卒们这下都忙碌起来,开始修筑工事、集结百姓、登记造册, 接管城镇的政务。待到夜里,军营里又开始杀牛宰羊, 大摆筵席了——不过这宴席却不是为忙碌一天的士卒们准备的,而是仍然用来款待沙摩温手下那八名使者的。
不仅有好酒好肉,由于已到了城镇附近, 卫玥还命人去镇上请了一批舞女来助兴。西域舞女身材曼妙,热情奔放,将晚宴弄得好不热闹。
直到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八名使者也都喝得酩酊大醉,卫玥这才命人将他们抬回营中休息了。
之后的几天里,朱瑙和谢无疾继续忙着建立据点,卫玥则每天都在驻地大设酒宴,款待沙摩温的使者们。他招待那几名使者极为妥帖,给每人安排了一众仆从,将几人的起居用度料理得无比周到。只因其中一人随口提到一句年少时吃过的狼肉美味至今难忘,他还特意派出几百精锐士卒,花了两日的时间寻遍四周,终于打回一头肉质紧实的公狼来。
那几名使者也是头一回和中原人打交道,头两天还比较拘谨,几日后渐渐都放开了,在军中待得简直乐不思蜀,快将自己的来意都忘了。
几日后,卫玥再次款待众人。
当八名使者来到营中,只见好酒好肉已经摆在他们的案前了。他们正准备大快朵颐,却不料卫玥没有宣布开始,而是朝着外面拍了拍掌。
掌声落下,立刻有一堆人抬着几个箱子走了进来。
八名使者面面相觑,不知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卫玥道:“打开吧。”
士卒们将箱子打开,使者们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些箱子里装的全都是华丽的蜀锦、香料、茶叶以及金银珠宝等!满满十几箱的宝贝,只要从箱子里随手抓一把,那都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啊!
使者的代表连忙问道:“卫将军,这是?”
卫玥笑道:“沙公归顺我军后的具体事宜恐怕我们还要再商量一段时日,朱府尹唯恐沙公等得心急,特意命人准备了一些薄礼,以示我们的诚意。明日你们派几人将这些礼带回去给沙公,好叫沙公早日安心。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几名使者愣了愣,都将目光投向他们之中的代表。
那代表迟疑片刻,望着那些金银财宝,心中的疑虑转瞬即逝,一口应承下来:“那我就替沙公谢过朱府尹和卫将军的美意了。沙公定会十分高兴的!”
卫玥爽朗地大笑,举起酒杯,道:“来,喝酒!”
……
天黑之后,几人晃晃悠悠地从帐中出来,准备回去休息。
由于明日他们之中有几人要回去送礼,所以今晚喝得还算不太醉,至少还都能自己走路。
一人大着舌头道:“你们都瞧见了没有?那朱府尹出手怎么那么大方?好几箱黄澄澄的金子,看得我眼都直了!”
“废话,当然瞧见了。”另一人道,“不是朱府尹大方,是咱们大哥聪明!幸亏大哥来投诚得早,朱府尹这是想拿咱们当表率给凉州其他人看呢!只要咱们归顺了他们,凉州其余的势力还敢再跟他们对着干么?当然也都来投诚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平定凉州,这几箱金银财宝又算什么?都是小意思!”
“哈哈哈哈,就是。我算看出来了,他们现在是无论如何都希望咱们能归顺,不惜巴着咱们,求着咱们呢!明天回去可得跟大哥说,他们现在对咱们是有求必应,让大哥还能再多要点——先管他们要上一万两银子的军饷再说!”
“一万两!!”
几人越说越兴奋,有人甚至借着酒劲手舞足蹈起来。
刚来到蜀军军营的时候,这八人还十分忐忑,生怕朱瑙和谢无疾不肯跟他们谈条件。这几天下来,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已完全忘记先前那份不安了。眼下他们各个胸有成竹,把形势看得再明白不过。
——不是沙摩温急于归顺蜀军,是蜀军急于收降他们!
任何事儿的谈判都有一个共通的道理:谁越心急,谁就越得出高价;谁越吃香,谁就越能坐地起价。沙摩温并不急,他躲躲藏藏再藏个一年半载也没什么问题。而朱瑙在凉州无人能用,可不是得巴巴求着他们赶紧来归顺吗?
这些使者们接了这么一个美差,办成了如此大事,回去以后还不是好处大大的有?来日升官发财,都不在话下了。
每个人都美滋滋的,唯有一个人略略有些不安:“大哥眼下还藏着,咱们这就回去送礼传话,该不会把大哥藏身的地方暴露了吧?”
话刚说完,就有人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傻呀你?咱们本来就该回去给大哥报信,顺便带份厚礼回去,有什么不对?再说了,蜀军的态度你还没看明白么?他们敢对大哥不利吗?他们还想不想平定凉州了?”
被打了一巴掌的人摸摸后脑,想了想,觉得也是。沙摩温之所以还躲藏着,因为不知道蜀军和延州军的态度如何。现在确定了对方没有敌意,也就没有躲藏的必要了。毕竟等双方条件谈妥,早晚都要现身的。
几人又兴奋地谈论了一阵,天色已晚,便回去歇息了。
异日一早,卫玥为他们准备了骆驼队,四名使者带着朱瑙准备的厚礼,向沙摩温的驻地去了。
=====
沙摩温躲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只一天的功夫,回来送礼的使者就已经到了。
他正在屋里烫酒喝,外面忽然有人闯进来:“大哥,回来了,回来了!”
沙摩温一惊,忙将手里的酒碗放下。
不一会儿,三名使者进屋,后面跟了几人将十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抬进来。
沙摩温瞧见回来报信的使者,先是吓了一跳:不过几天的功夫,这几人怎么都胖了一大圈?各个油光满面的,这是干什么去了?
他随后才注意到那几个箱子,问道:“这些是什么?你们跟蜀军和延州军谈得如何?我的条件他们答应没有?”
几名使者面带喜色,直接将箱子打开。里面流光溢彩的金银财宝一下就把沙摩温的眼睛看直了,周遭的其他人也唰一下全围上来了。
“这是哪里来的??你们几个把蜀军给打劫了?!”
“难道他们答应了?这是给咱们的军饷??”
使者得意洋洋道:“这不是军饷,这只是朱府尹给咱们大哥送的礼罢了。”
于是几名使者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如此这般娓娓道来。
等他们说完以后,满屋子的人都沸腾了,沙摩温更是喜不自禁:“太好了!太好了!”
要知道一开始沙摩温要的价就不低。一则他也知道朱瑙在凉州无人可用,收他的可能性极大;二则他心道对方会讨价还价,把价要得高点,也给了对方切磋的余地。哪想到对方的态度竟比他想得更积极!
屋里的众人也连忙拍起马屁来。
“定是朱瑙和谢无疾听说了大哥的威名,迫不及待要与大哥联手了!”
“咱们大哥是谁?跟他们联手,那是给他们面子!这么点小钱就想收买我们大哥?”
“董姜死了以后,这凉州最有能耐的就属大哥了,如果他们不带兵来,没准平定凉州的就是大哥。他们一定是生怕大哥要反悔,才那么急切。”
“要我说,大哥不必心急,该趁这机会多要点东西才是。且不说军饷他们是一定要给的,大哥难道不该要个高官厚禄?现在董姜死了,他们打算找谁来做凉州牧呢?朱瑙和谢无疾总不能自己留在这儿吧……”
沙摩温听到那好消息,本就有些喜出望外。经过众人一番马屁吹捧,更有些飘飘欲然。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没错,自己要的东西也太少了!现在可不是他非要投奔朱瑙不可,而是朱瑙非要收降他不可!
朱瑙有钱有兵马又如何?他不是凉州本地人,不了解凉州的情形,不知道凉州的规矩,什么事儿也办不成!只有依靠着自己,才有可能在凉州立稳脚跟啊!
现在凉州牧缺位,凉州还有大量权职空置,而凉州军的残部里地位比自己高的没几个。有没有可能,他把这凉州牧的位置也接手了呢?即便不行,那这凉州府的肥差怎么也得让他拿下大半吧?
他的美梦越做越大,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他立刻向那几名使者下令道:“你们回去蜀军营中,与他们重新再谈!原先的那些不作数了!”
他把军需用度、扩军名额、官府职位等全都重新提了一遍要求,几乎比他先前索要的更多出一倍。
由于天色已晚,使者们自然不能连夜赶回蜀军营去,于是众人先去歇息,等待明日再给使者送行。
一整晚,沙摩温兴奋得睡不着觉,美梦一个接着一个做,美得他嘴都合不拢。
也不知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撞上朱瑙这样的冤大头。这可真是命中注定他要发达啦!
183、第一百八十三章
由于整晚没睡着, 直到天快亮时, 沙摩温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 等他睁眼的时候, 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望着窗外大亮的天色愣了一愣, 立刻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怒道:“人呢?怎么没人叫醒我?!”
今日那几名使者要回蜀军营去了。昨晚约定好,他会亲自相送,顺便再与众人商讨确定一下该向蜀军提出哪些条件。然而眼下显然已过了时辰,竟然无人喊他起来!
旋即,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外面太安静了,竟像是没有人一般!
沙摩温满心疑虑, 连忙披上衣服下床, 跌跌撞撞来到门口。等他把门一开, 看到外面的情形, 顿时傻眼了——只见他的屋子周围站满了士卒, 院子里摆了一张小桌子和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这些人沙摩温一个都不认得。他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意识到了不好, 立刻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院中的男子放下茶杯,微笑道:“沙公终于醒了。”
说完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很是客气地拱了拱手,报上家门:“在下蜀军中郎将,卫玥, 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沙摩温:“………………”
在听到“蜀军”两字时,他腿就已经软了。听到“卫玥”二字,他耳中“嗡”的一声,险些厥过去!
蜀军中郎将?!卫玥?!是那个卫玥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即便他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已意识到大事不妙:当即转身撒腿就跑。卫玥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并无追赶之意。然而沙摩温跑出几步后,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傻。
——人已在此等候多时,又岂会给他逃走的机会?他的住处四周,早就让蜀军密不透风地围起来了,便是插翅也难逃出去。
他急切地东张西望,指望自己的手下能来救援。然而这一望,才发现在他院子外,他的亲信们早就被蜀军团团围了起来,此刻全都瑟瑟发抖。
沙摩温的心瞬间就沉下去了。
事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朱瑙给他送礼是假,引蛇出洞才是真。亏他昨天还做了一宿的美梦,这下可全成了白日梦了!
他胆战心惊,脑中一团乱麻,只能病急乱投医地胡乱抗议:“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在凉州,在凉州有很多手下!你们要是杀了我,一定会有人替我报仇的!你们……你们蛊惑人心,你们背信弃义,往后凉州上下谁还敢归顺你们?!”
卫玥眉峰一挑,笑道:“杀你?沙公怕是误会了吧?我今日前来,是来宣示我军对沙公招降的诚意,绝无不敬之意。”
沙摩温:“……”这还叫无不敬之意?!
只见卫玥拍了拍手,立刻有士卒从人群里走出来。沙摩温还以为卫玥叫来的是打手,吓得连忙摆出戒备的架势,然而发现那几名士卒搬出来的竟然是——一张凳子。
蜀军的士卒们半强迫地将沙摩温“请”到卫玥的对面坐下。沙摩温全然不知他们究竟有何打算,又惊又惧,瑟瑟发抖。
卫玥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道:“关于沙公归顺我军一事,我等虽已与贵使协商多日,然目前尚未有定论。朱府尹担心沙公等候日久,心生疑虑,便命我亲自前来面见沙公,尽早商定此事,双方好早日安心……”
沙摩温满面呆滞。他现在都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卫玥还要跟他谈归顺的事?
卫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说起来,我本以为朱府尹的担忧有些过虑了,沙公怎会心生疑虑呢?可刚才我与沙公的手下聊了两句,才听说沙公竟然果真主意有变?嗯?”
沙摩温一惊,冷汗霎时顺着脑门下来了。他磕磕巴巴道:“不不不,我我,我……不……”
他昨晚的嚣张劲已全然不见,急得差点咬掉舌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卫玥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他惊慌失措的模样,这才悠悠开口:“看来是有人胡说八道。这么说,沙公仍然愿意归顺我们蜀军?”
沙摩温岂敢说个不字?只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既如此,”卫玥道,“我们今日便将此事谈妥,以免夜长梦多,不知沙公意下如何?”
沙摩温连冷汗也不敢擦,只能继续点头。
于是卫玥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拟好的盟书,推至沙摩温面前:“那就请沙公过目。若无异议,便就此定了吧。”
沙摩温望着那张盟书瞠目结舌。片刻后,他哆哆嗦嗦地举起了盟书。
看了没两行,他就眼前一黑。待往下看去,心里沉沉浮浮,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暗自庆幸,时而悲愤交加,时而惊喜交集。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彻彻底底弄明白了朱瑙的诡计。什么重用,什么重礼,全是骗人的把戏!这朱瑙真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自己竟然上了他的鬼当!
可惜不甘也好,不服也好,如今都悔之晚矣……
卫玥耐心地等候良久,待他将盟书上的内容看完,道:“沙公可有异议?”
卫玥的语气客客气气,仿佛真要与他商量一般。然而兵临城下,沙摩温岂还敢说一个不字?他只能欲哭无泪地连连点头,将这一切照单全收了。
=====
“报——将军!”
谢无疾忙完驻防的事回到军营,还没走进自己的营帐,传令兵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将军,朱府尹方才命人来传话,说是沙摩温已签署归降书了!”
谢无疾立刻停住脚步:“哦?”
跟在谢无疾身旁的午聪登时一喜,赶紧问道:“是先前我们一起拟的那份?沙摩温可有讨价还价?”
传令兵连连摇头:“沙摩温照单全收了!”
午聪立刻高兴地用拳头砸了下手掌:“漂亮!”
谢无疾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数日前,为了是否接受沙摩温归降之事,谢无疾与卫玥起了争执。谢无疾坚决要求解除沙摩温的兵权,以免养虎为患;卫玥则认为能顺利招降沙摩温才是头等大事,为此可以做出一些让步。在他们相争不下之际,是朱瑙站出来解决了两边的矛盾。
朱瑙的看法是——他们既应该收降沙摩温,也不能继续让沙摩温握有兵权。
如果真能实现,这对于延州军和蜀军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可谢无疾和卫玥之所以会有矛盾,正是因为那沙摩温怕是死战到底也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的。
按说此事实难两全,可这难题到了朱瑙这里,却很快就有了化解之法。
古往今来,兵法之中克敌制胜最为关键的一招往往都是“兵不厌诈”。沙摩温算出了朱瑙打算招降凉州军残部,并且需要树立一个表率;而朱瑙则算出了沙摩温的心思。于是朱瑙将计就计,让卫玥把那几名使者哄得晕头转向,得意忘形。那几名使者果然放下戒心,逐渐对蜀军招降的诚意深信不疑。
原本茫茫大漠之中,想要找出沙摩温和他的部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朱瑙和谢无疾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凉州。但有了那几名使者引路,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沙摩温的驻地,然后一夜之间,神兵天降,在那些凉州野狼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他们团团包围,顺利缴械。
到了这份上,即便他们要杀了沙摩温、剿灭他手下的兵马也已不是难事。但朱瑙的计划并不是如此——他仍然打算招降。
那沙摩温呢?都已经是城下之盟了,他岂还有商量的余地?自然是老老实实地接受。
于是乎,沙摩温上交兵权,手下的士卒全部改编为吏,由蜀军将他们重新整编。他的辖地也乖乖上交,以后全由朱瑙重组的凉州府来统辖。
不过朱瑙待沙摩温并不薄,相反,还给了他很好的待遇。朱瑙在凉州府给他任命了一个官职,让他负责督办河西养马场。这职务虽然不带兵,却绝对是个肥差,手中权势不小,经手的银钱更入流水,着实是个人人眼红的好差事。
朱瑙这样安排,一则养马场的事交由凉州本地人来办的确行事更便利;二来也是给凉州其他势力看的,沙摩温归顺之后能有如此好的待遇,想必其他势力也会纷纷效仿。至于那些死活不肯放弃兵权的,本来也不是朱瑙想要招降的对象;三则沙摩温手中已经没有兵了,眼下虽说给了他一个重要职务,那也是朱瑙乐意。假若日后他办事不利,想要将他革职查办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就这样,该缴的兵权缴了,该除的后患除了,该树立的榜样也树立了。两全其美,不过如此。
听完传令兵的报信,谢无疾忽然脚步一转,不往自己的营帐去了。
午聪一愣,忙追上去问道:“将军,你去哪里?”
谢无疾未语,但午聪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他这是要去找朱瑙!
……
谢无疾来到朱瑙帐外,只见帐帘开着,里面一名探子正在向朱瑙汇报。
谢无疾见状并未立刻进去。然而朱瑙却瞧见了谢无疾。与那探子吩咐了几句,那探子便从帐中退了出来。
“谢将军,”那人毕恭毕敬道,“朱府尹有请。”
谢无疾这才向帐内走去。
这几日来两人各有公务要操办,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偶有机会遇上,周遭也总有一群等着他们发号施令的手下,因此这么些天他们竟一直没机会好好说说话。直到此刻,谢无疾在朱瑙的对面入座,周遭才算无人打扰。
他迟疑片刻,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朱瑙却率先出声了。
“谢将军来得正好。”朱瑙道,“方才探子来送信,说是江陵府出了大事,谢将军可听说了?”
谢无疾微微一怔。朱瑙的消息总是比他灵通,他摇头问道:“什么事?”
朱瑙道:“前阵子长沙府尹以江陵水贼猖狂为名,出兵入侵江陵。江陵府尹派兵抵抗,结果连战连败。前几日长沙军攻到江陵城下,江陵军已经开城门投降了。”
谢无疾眉头一跳。
天子死后,天下无主,各府纷纷割据。逐鹿中原的混战已经开始了。在此之前河南府、广晋府、太原府等皆有兵乱战事。不过许是碍于实力不足,许是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前的战事规模都不大。像长沙府这样直接吞并江陵府的大举动,似乎还是头一遭。
不过过不了多久,这样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的。
他想了想,问出一个名字:“黄东玄呢?”
他问的没头没尾,朱瑙却颇有默契,道:“听说此战他并没有出征。”
谢无疾了然,不由微微点头道:“此人有时行事莽撞,有时倒也顾虑周全。”
朱瑙笑了笑:“是啊。”
勤王会盟时,不仅是朱瑙对黄东玄上了心,谢无疾对此人印象也颇为深刻——要知道黄东玄夜闯京城,还差点坏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