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若不老实交代,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沮逊的手下怕了,忙解释道:“不是我有意隐瞒,是这人没有供认他的身份,我才说不知道的。”
“什么?那这人你们从哪里抓来的?”
“不是我们抓来的,是他自己跑来的。一个月前,这人带了两三名手下,趁夜潜入我们的俘虏营,好像是为了救什么人而来的。原本那天守备松懈,没有人没有发现他们闯入。偏偏他们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竟然抓了一个我们的守备,问他,‘最近有没有抓到过一个受过腿伤的男子?关在何处?’”沮逊的手下道,“他们自己耽误了时间,又弄出了动静,被我们发现,这才被擒的。”
又道,“我们对他用了很多刑,想要问出他的身份,问出他要救的是何人。可惜他死不松口。所以我才说不知。”
韩风先坐在不远处,伊始只觉得新奇,所以竖起耳朵听了他们的谈话。听到后面渐渐觉得不大对劲,连忙起身朝那满是血污的人走去。
他拨开那人被血水凝成一缕缕的头发,端详那人的脸。乍一看,这分明是个陌生男子,可仔细看看,又觉得有些眼熟。
他看了好一阵,方敢辨认——这人还真是哥灵察!
阔别一个半月,哥灵察大变模样。他被敌人俘虏,受尽折磨,已瘦得形销骨立,又满脸泥血混合的污物,这才导致韩风先一时半刻竟没把人认出来。
认出人后,韩风先想起方才听到的那番对话,心中顿时百转千回。
他本以为哥灵察已远走高飞了,万没想到哥灵察竟还有胆量闯敌营来救他。难不成哥灵察去了那马贼帮后并没有发现他被自己骗了?
可他又为何抵死不肯招供身份呢?……哦,许是他没听说自己被擒的消息,又左右找不到人,还以为自己被擒后并未被认出身份,因此就不肯招供。毕竟一个被俘虏的普通瘸子总比被俘虏的韩风先待遇好些。
想明白这点,韩风先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第二个想法是:忠心固然可嘉,可惜此人无论如何留不得了。
这哥灵察忠心不假,可即便他第一回没有识破骗局,等他醒来睁眼,看见好手好脚站着的自己,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忠心救主,却遭主公算计利用,韩风先将心比心,若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他一定会等待机会把这主公碎尸万段以泄怒火。
因此,哥灵察这人莫说继续留在身边了,就是继续留在世上他都不得安心。
韩风先动了杀心,尚未来得及动手,哥灵察竟忽然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这人明明已骨瘦如柴,柔弱得没有半点威胁,韩风先却莫名心生畏惧,向后退却半步,准备寻找兵器。
然而哥灵察睁开眼后,一双湖蓝色眼睛里清澈得不见半点污染。他的眼神起先是空洞茫然,好一阵才聚起光。当他认出面前的韩风先,眼中流露出的竟是惊喜之色。
“统满……”
他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韩风先被那眼里的清澈震住,竟忘记了寻找兵刃的打算。他犹豫片刻,蹲下身去靠近哥灵察。
哥灵察几乎动弹不得,只手指艰难地向韩风先靠了靠:“你没事……”
韩风先目光闪烁了一下:“……你走后不久,有追兵赶到,我只能离开。后来躲过追兵,我遇上援兵,就获救了。”
他很努力地想从哥灵察脸上看出一丝丝的质疑、愤怒、恼恨……可惜哥灵察的脸太脏,眼睛又太干净,除了欣喜和疲惫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出。
哥灵察嘴唇翕动,说了几个字。他声音太轻了,韩风先没有听见,通过看他的唇语,辨认了半天才想起那应当是犬戎语里的一句道歉。
哥灵察说:“我没有遵守我的承诺,对不起。”
韩风先呆了呆,哥灵察已脱力地又闭上眼睛了。
一股无名之火忽然从韩风先心底窜起,他骂了一句“妈的”,捏起拳头想砸点什么,却又被重重的无力感裹挟。
又过良久,他忽然咬牙切齿地高声喊道:“大夫!马上找大夫来!一定要把他给我救活了!”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哥灵察中了箭, 好在并没有伤到要害。军医替他剜出箭头后, 他起了几日烧。等烧退了, 命也就保住了。
军营里每天都有很多伤员, 大军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伤员停滞脚步, 于是滚滚铁骑仍在向前推进。
韩风先那日丢下大军率先回营,事后倒也有些心虚,担心此事传入董姜耳中会找他的麻烦。不过接连几日董姜都为提过一字,他只作董姜不知,心也就放下了。
数日后。
韩风先哼着小曲坐在帐内,身上已穿好战甲,闲来无事左右倒手抛接自己的头盔解闷。正抛着, 忽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他抬眼一看, 进来的乃是董姜帐下的一名传令兵。他无声地冷笑一下, 稳稳接住自己的头盔。
那传令兵恭恭敬敬地向韩风先行了个礼, 道:“校尉, 前方久攻不下,董州牧请您出战。”
说完双手托举奉上,手心里放着的赫然又是两张兵符。
韩风先早已没有第一回领兵符时的欣喜若狂了,不急不忙地伸手接过, 道:“替我向爷爷带个话:风先定不辱命。”
正如哥灵察所言,董姜手下能征善战的将领并不多, 反正那些人一个都入不了韩风先的眼。他们越逼近大散关,遭遇的抵抗力量也越强大。董姜显然还是不太想重用他的,但是那群酒囊饭袋都不顶用, 董姜不重用他都不行。
如今他可调遣的兵马越来越多,他甚至已开始做起美梦,等他们顺利踏平关中后、进军中原的时候,就不再是他依附者董姜,怕是董姜要反过头来依附他了!
他嘴角不住上扬,又恐被传令兵看出他的心思,忙带上头盔,挡住自己的脸色,出帐点兵去了。
……
一个时辰后。
敌方的军队开始四散溃逃,向附近的山林逃去。凉州军多骑兵,进山不利,因此他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穷匮莫追,他本也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他手下的将士们开始大声欢呼:“胜了!胜了!我们又胜了!”
“快去抢战利啊!”“又能领赏了!”
韩风先骑在马上,望着远方溃散的敌军,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这已经是近段时日里的第三次了。董姜率先派出其他将领出战,久攻不下,于是又派他出战。他一出马,当即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迅速大败敌军,获得胜利。
前两回他都觉得没觉得不对劲。原本他就自认打仗的本事胜过董姜手下其他人,别人打不赢的仗,他打赢了真正常。可这一回,他却觉得自己赢得似乎有些过于轻松了。
敌军分明就不堪一击,先前领兵出征的将领到底是有多糟糕,才连这样的敌人都打不赢?或者应该说,敌军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士气,因此一触即溃,这仗根本就不难打。
怎会如此?难不成敌军有意让他?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立刻就被韩风先自己否决了。
随董姜出战是他第一次离开凉州,他根本就不认识关内的任何人,两军交战如此大事,怎可能有人平白相让?
想来无非两个缘由:一来他虽是头一回出大漠,可他沙漠之狼的名号早已传入关内,敌军见了他的旗号便闻风而逃;二则他出战之前敌军已经遭受过几轮攻击,兵困马乏,又见他挂帅前来,灰心丧气。他也算是捡了前人的便宜。
想明白这两点,韩风先顿时又得意起来。定是他先前率两百人全歼延州军和蜀商的商兵队伍,让延州军从此畏他如虎。照这样下去,他将谢无疾与朱瑙的脑袋收入囊中已是指日可待了!
他意气风发地大笑数声,道:“收兵!”
=====
又过数日。
凤翔。
朱瑙坐在桌前,正在翻看一摞账目。他命人从蜀中加急运来的军需物资已运至前线,这些东西能够保障谢无疾作战所需。另外他亦要来了谢无疾军中的开支账目查看,看如何能为谢无疾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度支,增加收入。
而他桌前不远处,谢无疾就站在屋子的中央。他手里拿着一张地图,面前摆着一副沙盘,他一面看地图,一面在沙盘上进行战事推演。
两人偶尔交谈几句,又继续自己的思考。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是刚从前线赶回来的探子来汇报最新战况了。
“将军,府尹,”探子禀报道,“两日前,凉州军已攻破秦州。如今凉州大军正朝着大散关而来!”
谢无疾闻言皱了下眉头,朱瑙亦推开手中公务。
谢无疾问道:“你可知现在韩风先统领多少兵马?”
探子道:“约有三四千人。秦州便是他带兵破城的。”
三四千人?谢无疾与朱瑙对视了一眼。
探子又禀报了一些战况的详情,全部说完之后,他便退出去了。
探子走后,谢无疾道:“董姜果然开始重用韩风先。”
凉州军刚刚出征的时候韩风先还只能调遣几百人,这几仗打完,他身价翻了数番,已能调遣三四千人。升官速度之快,也就只比朱瑙差一点点。
朱瑙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沙盘面前,和谢无疾并肩而立。
他一本正经地打量着沙盘,过了一会儿,谢无疾忍不住问道:“你能看得懂沙盘?”
朱瑙摇摇头:“看不大懂。”
谢无疾:“……”所以看了这么久是在看什么?
朱瑙笑道:“这不是剑你总盯着看,我也忍不住想看看能看出什么名堂么。”
谢无疾嘴角微微抽动。要是朱瑙随便看看就看出名堂来了,他把这将军位也让给朱瑙得了。
朱瑙说笑后,忽又问道:“谢兄,他们拿下秦州的速度,是比你预计得更快,还是比你预计得更慢?”
这问题问得谢无疾略略怔了一怔。他皱眉道:“此事牵扯诸多……”一场战事的成败,关乎攻城军的士气和疲惫程度、关乎守城军的信心和人数、更关乎将领的指挥乃至天气状况……天时地利人和,方方面面都涉及。战事所需时日,莫说一个不在战场上的人,就是亲自参与了战事的人都很难说清楚。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瑙截住了:“我明白。我相信谢兄的直觉。快了,还是慢了?”
谢无疾:“……”
谢无疾:“慢了。”
朱瑙笑了笑,道:“嗯,我猜也是。”
战场上影响战局的因素谢无疾自然是猜不到的。不过从前几日起,谢无疾就增加了派探子打听的频率,并且加快了战前动员。说明他知道秦州必定失守,而且照他的直觉,原本秦州前几日就该失守了。
秦州会丢并不奇怪。那里的守军并不是谢无疾的兵马,而是凤翔军——如今关内的形势颇为复杂,谢无疾是后来者,所以他的兵马主要控制郊县和一些要塞,大多城镇还由原来的势力掌控。关内有谢无疾的延州军、凤翔军、费岑的京兆军以及朱瑙调拨过来的蜀军,其中谢无疾的兵马最多,战力最强。蜀军、京兆军都是与延州军同心同德的,凤翔军与他们虽不同一个鼻孔出气,但在抵抗凉州军上也算一家。
总而言之,依照谢无疾对凤翔军的了解以及凉州军前期势不可挡的攻势来看,这一次他们攻下秦州的速度应是慢了。
朱瑙道:“大概虫儿开始叫了罢。”说完之后,他回到位置上坐下,继续翻看账本。
午聪恰好来为谢无疾送刚绘制好的布防图,一进屋便听见这句话。他怔了怔,竖起耳朵却只听见外面的鸟叫和风吹树叶声,并未听见什么虫鸣。
他走到谢无疾身边,将图纸递给谢无疾,又不解地低声问道:“将军,什么虫叫了。”
谢无疾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
午聪心中顿感纳闷:怎么将军和朱府尹还打上别人听不懂的暗语了?
谢无疾却朝着朱瑙看了一眼。
不久之前,他刚刚听说凉州军正准备大举入侵关中的时候,他与朱瑙商议对策。排兵布阵的事情朱瑙自然不大懂,不过朱瑙似乎早已想过这种情形的发生,没怎么细想就向他提出了对付凉州军的办法。
——养蛊。
蛊虫开始叫了。
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话再说回数日前。
韩风先打完胜仗, 收拾完战场, 意气奋发地回到军营, 迫不及待地去找董姜邀功。
多日来连战连胜, 他心情好极, 不禁哼起小曲。待走到董姜帐外,却听帐内人声嘈杂,竟有许多人在里面。
“州牧,这不公平!”帐内有人愤慨道,“凭什么功劳都算那狗杂种的?他明明是捡了我的便宜!”
“就是就是,”许多人在附和,“州牧对那狗杂种也太偏心了!”
韩风先的笑容瞬间冻在脸上。
打他年纪还小的时候, 他就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在凉州这地方生活的族群很多, 各族之间时而互相仇视, 时而互相交好。无论如何, 每个人总有自己的族群, 有自己的朋友。会有人因为相似的相貌和相同的语言毫无缘由地成为别人的同伴。但也有一种人例外——就是像他这样的混血儿。
他的身体里分明流着两种血,可他却没有两种归属。对于任何族群而言,像他这样的人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十三岁之前, 所有人都叫他,喂, 那个狗杂种。以至于他都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韩赞跟他的恩与仇,随着他割下那颗人头,全都烟消云散。唯有一件事他的确感谢韩赞, 便是韩赞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只可惜很多人至今仍不愿意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帐中的人们还在慷慨激昂。
“只要我带军再冲杀几次,敌军就会放弃阵地。州牧却把我召回来,派那姓韩的出战,让他白白抢走了我的军功!”
“上一回也是这样!明明出力最多的是我,敌军是被我打趴下的,他才刚上战场,敌军就撤了,他什么都没有干,军功却算作他的。我还被人笑话不如他!简直荒谬!”
“州牧,你待他太偏心了,这会叫其他将士们寒心的!”
“是啊,就是啊……”
韩风先听着里面的人大放厥词,不住冷笑。
眼下在帐里说话的都是董姜手下的其他军官,这几日来,他们连战不胜,最后都是韩风先替他们收拾的残局。韩风先赢得太利落,太漂亮,也把那些人衬托的太无能。现在,那些人坐不住了。
在凉州军中,由于士卒大都由马贼构成,因此军中的规矩和马贼帮的规矩很像。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谁抢到的就是谁的。最后打赢的人是韩风先,军功就是韩风先的,战利品也由韩风先先挑。而最先出战却铩羽而归的那些人,别说立功,不受责罚就该偷着笑了。
原本韩风先赢一次两次,那些人也无话可说。但他赢的次数多了,被他比下去的人也多了。哪怕是没有被他抢过功劳的,看着他一日日坐大,也会心生惧恨。于是这些酒囊饭团结起来,一起跑到董姜面前抗议。他们不光要趁此机会抹杀自己的过失,还要把韩风先狠狠踩在脚底下,把他的一切据为己有!
韩风先听不下去,也不打算再听了。他正要拔腿入帐,帐内忽又传出一道声音。
“州牧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谢无疾声名在外,延州军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这些人每次都久攻不下的阵地,为何韩风先一出兵,敌军就立刻撤退了?难不成我们这些人全都是废物,就他一个懂得怎么打仗?这也太可笑了吧?”
“州牧仔细想想,韩赞养了那狗杂种二十几年,那杂种都能亲手割下韩赞的脑袋。他对州牧又岂会忠心?这一次,八成也是他勾结了敌军,作假取胜,赢得战功。好骗取州牧的信任,顺便还能让我们都是去州牧的信任!等到他大权在握时,他对州牧也会如他对韩赞一样……”
韩风先瞬间愕然而惊惧。
——这些牲畜何敢如此污蔑于他?!何敢!!他们不光想要抢走他的一切,还想要害死他!!
他猛地闯入帐内,帐中众人看见他,立刻噤声。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方才那个说他勾结敌军的家伙,抡圆拳头就朝那人鼻子捣过去!
“你他妈陷害我!!”他发怒地狂吼。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有人冲上来想要拉住他,他扭头一看,是方才叫他狗杂种的家伙。于是他二话不说,窝心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他又转回身,扑上去按住那个污蔑他的人,一拳又一拳朝着那人的脑袋砸下去。不过几拳,那人面部便已凹陷下去,口鼻喷血,不成人样。
帐中人全被这阵仗吓到了,忙涌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想把人拉开。然而韩风先怒火当头,奇勇无比。他哗啦啦掀翻一堆人,又揪住已经昏迷不醒的家伙继续揍,势要将那人揍得稀巴烂,方能缓解心胸一口恶气。
“贱种!畜生!你竟敢如此污蔑我,我要杀了你!”
“韩风先!住手!给我住手!”
混乱之中,韩风先几乎什么也听不见,直到有人怒不可遏地叫了他好几声名字,他的理智终于被唤回。他抬起头,看到气得发抖的董姜,和董姜身边那群抽刀指向他的卫士。
良久,他终于缓缓将被他揍成一团烂肉的人松开。
“董州牧,”韩风先跪在地上,咬着牙,一字一顿,“风先对你一片忠心,州牧绝不可听信他们的谗言!”
其他几名将领自然不依,又要嚷起来。董姜一个头两个大,吹胡子瞪眼地怒喝道:“闭嘴!全都给我闭嘴!谁再多说一个字就拖出去斩了!”
众人只能悻悻闭嘴,却都把不甘不服写在脸上。大漠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他们不懂什么是谦让恭顺。
董姜总算得到片刻安静,头疼地按住额头。
他真想对着这群人破口大骂:老子偏心那狗杂种?老子偏心你老娘!一群废物,仗打不好,抢功劳倒是比谁都会!
他就是因为不想重用韩风先,才每次都派别人去打头阵。可这些人都不争气,指望他们打,大军还没打进关中就都饿死了。他逼不得已派了韩风先出战,没想到这帮废物还有脸举起来闹。等仗打完,他非把这些人都拖出去剁碎了喂狗不可。
——可还是得仗打完。
他强忍住怒火,缓缓道:“今天这些话,我只当没听到,你们也别再让我再听到。”
众人惊愕,还要争辩,却听董姜恶狠狠道:“我心中自有定论,用不着你们嚼舌头!现在全都给我滚回去!不服的就把兵符交出来!”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终于在收缴兵权的威胁下,人们偃旗息鼓,慢慢从帐内退走了。
等人全都离开,帐中就只剩下韩风先和被他揍得不知死活的家伙。
韩风先还要替自己辩驳,董姜却喝斥道:“你也给我闭嘴!”
他对那群将领虽没好气,可看韩风先却是更加不顺眼。方才韩风先在他帐中发威,拳打脚踢以一挑十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有一瞬间,他以为韩风先马上就会向他扑过来,没人能拦得住。他只要一想起那一幕,背脊就发寒。
韩风先却不知董姜此刻心情,仍将拳头捏得咯咯响,戾气从浑身毛孔散出。
片刻后,董姜放软了语气:“好孙儿,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这一仗缴来的战利品都归你。你回去吧。”
韩风先抬眼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都带着试探与克制。
又僵持一阵,就在董姜将怒又不能怒之际,韩风先总算低下头:“风先谢过爷爷。”
他也终于起身离开了。
人全都走后,董姜闭上眼睛。就在卫兵们以为董姜小憩一阵的时候,董姜却又忽然暴起,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板!桌板砸在地上那个被韩风先打得面目模糊的人身上,他的身体弹了一下,又不动了。
卫兵吓得一动不动,谁也不敢支声。
董姜瞧见地上那团烂肉便觉碍眼,挥手道:“拖出去埋了!”
卫兵们忙抬起地上那人出气了。
董姜坐回垫子上,只觉胸口一团郁结。
连战连胜,原本他已将谢无疾的常胜将军之名和延州军在他眼里已成了笑话。而方才那人说韩风先勾结延州军假胜的时候,他伊始也只当笑话来听。可不知怎么的,这笑话却在他脑海里盘亘不去,让他逐渐笑不出来了。
谢无疾?谢无疾……
他莫名开始胆寒了。
=====
几日后,韩风先领兵攻打秦州。这一回董姜放聪明了,让韩风先直接挂帅打头阵,免得他再抢了谁功劳。
可是这一仗,韩风先却打得很不顺利。
当初他投靠董姜时,原从韩赞手里带了两三千人过去。然而董姜以花言巧语哄骗他,让他交出了对这两三千人的统兵权。他为了获得董姜的信任,只得照做了。如今随着战事的推进,他手下的兵马虽又有了三四千人,可这三四千人却并不是他原本熟悉的那些人。
董姜对他十分防范,或者说,董姜本就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为防手下叛乱,他将所有的兵符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打仗时方发出兵符,让将领有调遣兵马的权利。这便造成到了阵前,兵不识将,将不知兵。
原本韩风先统领士卒打赢了仗,士卒亦有功劳与奖赏可领,双方倒也齐心。可如今韩风先风头太过,遭到了董姜帐下其他军官的嫉恨,而韩风先领到的兵马又是这些军官带出来的。于是到了攻打秦州的时候,竟发生了多次士卒玩忽职守、不听号令的事。
原本两三日便可攻下的秦州,韩风先打了整整八日,阵前斩杀了三名百夫长,才最终拿下阵地。
战场的不顺,又给了军中其他将领讥讽他的话柄。
“区区一个秦州,既无险关,又无要塞,竟会久攻不下。韩风先,你莫不是在战场上睡着了吧?”
“怎么,敌人不是延州军,你便不会打仗了?”
“州牧好他妈偏心。我们两日打不下要塞就换你出征,你八日拿不下区区秦州,竟没把你换了!”
韩风先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又与人厮打两场。闹到董姜面前,人人没收一张兵符,痛快了。
这般虽耽误了几日,凉州铁器还是势不可挡。
转眼,被喻为秦蜀咽喉的大散关已近在眼前了。
174、第一百七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