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笑道:“谢将军说他聪明,那必定就是极聪明了。”

片刻后,朱瑙问道:“对了,凉州那批战马有消息了吗?”

提及此事,谢无疾的眼神骤然一冷。他皱着眉头道:“此事一会儿再慢慢说。”

朱瑙观他神色,便猜到几分。他们恐怕是遇上了三言两语说不清的状况,因此他就不再问了。

到了官府门口,费岑大方地将朱瑙和谢无疾迎进官府内。按说官府中有许多机密乃是外人不可观看的,然则费岑全无此等忌讳,反倒是哪里机密,他就将二人往哪里带。就连府库账册等绝密要务他也都命人拿出来给二人看,俨然是要主动把自己的老底亮得干干净净。

这便又是费岑聪明的地方了。

他深知关中之地对于朱瑙和谢无疾有多重要,此二人绝不会放心关中一地被不信任的人执掌。那他既然决心投诚,也唯有把投诚这事做的彻底,绝不给人自己还在左右摇摆的忌讳。唯有如此,他方能真正自保。

果不其然,朱瑙看完账册,很是诚恳地夸赞了他几句,又与他聊了聊关中日后的治理之策,也算是向他表明并无憾动他地位的诚意。

逛完官府,费岑道:“朱府尹,先去官邸放下行李,休整一会儿吧。晚上我安排了接风宴,为朱府尹和谢将军一并接风洗尘。”

朱瑙道:“你只消替我找几间客栈,容得下我带来的人手,你的官邸仍是你的。”

费岑正要再劝,朱瑙却道:“我在此只留几日,往后我会暂居汉中。”

费岑不由一怔。

到了今日这时候,大家已没必要绕着舌头打哑谜了。朱瑙与谢无疾对天下的展望和野心已昭然若揭,因此朱瑙不可能再久居蜀中。

毕竟蜀中乃四塞之地,适合偏安,不适宜北伐。为图天下大计,他必须将重心移出大巴山。

出蜀以后究竟该落脚何处,朱瑙等人亦是商议了一段时日才做的决定。长安固然好,交通发达,土地富饶,不过离蜀还是远了些。

而汉中,南可倚仗蜀地,北可仰望中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中心。而且一山不容二虎,他一直占着费岑的地盘,就算费岑决心投诚,难保不起纷争。因此他还是待在汉中为好。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决定,费岑登时面上一喜。但他嘴上还是表达了一番惋惜之情,又道:“那,时日已不早,不如朱府尹,谢将军,我们先去酒楼赴宴如何?”

众人的确也有些饿了,离了官府后,便径直往酒楼去了。

………

夜晚。

清琴雅音,饕餮盛宴,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费岑借解手之名离席,来到院下回廊。

负责筹措宴席的官员忙迎了上来:“府尹。”

费岑打了个酒嗝,道:“吃得差不多了,上人吧。”

那官员挠了挠头,道:“该上哪一拨?”

费岑舔了舔嘴唇,有点为难。

今日朱瑙和谢无疾在此,他是地主,当尽地主之谊。为了日后长远的打算,他也得哄好了这两位大人物。而能哄男子开心的,说白了也无非就那几样:权色酒财气。

权、财都是长远之计,别人也不图他手里这点;酒已到位了,那剩下的就唯有一个色字了。

可这色字偏就把他为难上了。朱瑙和谢无疾二人都是年纪不大不小,却都未成家,连个妾室也无,十足的不近女色。要说这两人是否好男风,倒是极有可能,毕竟朱瑙身边养了一堆少年卫士,谢无疾更是总在军营行走,若好男色,可谓十足便利。

但怎么说这都是他自己的揣摩,这种事情若揣摩错了岂不平白得罪人?方才喝酒的时候他也试着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奈何朱瑙与谢无疾都不接他的话茬,只聊民生与治军之事,害他吃了半天的酒,肚子里还是一团雾气。

少顷,费岑道:“两拨都上吧。反正让他们自己挑,总不会错了。”

那官员领了命令,赶紧去安排了。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席间, 听着京兆府官员们滔滔不绝的客套话和恭维话, 午聪百无聊赖,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午长史可是倦了?”

午聪忽然被人叫到名字, 不由吓了一跳, 扭头看去,说话竟是费岑。

他不由有些尴尬:“呃,我……”

费岑也不过借他起个话头,也不等他解释便笑道:“是我安排不周,也该请人来助助酒兴了。”说罢便向外拍了拍手。

只听奏乐声响起,一队身着薄纱的妙龄女子腰肢款摆地从堂外进来,开始翩翩起舞。

席间许多男子的眼睛登时一亮, 来了兴致。

需知这些女子皆是费岑命人精心挑选出来的, 各个面若桃花, 身材曼妙。她们舞姿翩然, 举手投足间还散出阵阵芬香气息, 好不诱人。

男子们一个个瞧直了眼,有的已开始咽起唾沫。

费岑密切关注着谢无疾与朱瑙的反应,只见他二人看了会儿舞曲,都扭头与身边人小声交谈起来。

费岑只恨不能长出一对千里耳来, 想听听他们是不是在说自己中意的舞女。

……

朱瑙道:“今夜风这么大,看她们穿这么少, 我都觉得冷了。”

惊蛰道:“公子要加衣吗?”

朱瑙道:“你去帮我拿件披风来吧。”

对面。

谢无疾道:“之后还上菜么?。”

午聪道:“不知道……开始跳舞了,大抵是不上了罢。将军没吃饱么?我也有些饿。他们给咱们武人备菜,怎么跟那些文人一样?”

谢无疾微微颔首, 表示赞同。

午聪道:“一会儿回去之后我命人再给将军煮碗面。”

谢无疾又点了下头。

……

费岑抓心挠肝,想知道他们到底相中了哪个舞女。然而那两人却没再看堂上的舞曲了。

朱瑙只和惊蛰有说有笑;而谢无疾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面前的案板看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拿起一根方才没啃干净的羊腿又啃了两口。

费岑:“……”

很快,一曲舞毕,舞女们却并未退下,每人舞到桌前,端起一碗早已备好的羹汤,来到依次来到所有参席者的右手旁。

方才领舞的两名女子,也是场上最漂亮的两名舞女分别来到朱瑙和谢无疾的身旁坐下,先放下羹汤,又笑吟吟道:“妾身陪明公饮酒。”

席上众人这才全都明白费岑安排这些舞女的用意。有人兴致勃勃地打量起自己身边的舞女,也有人无动于衷。

为朱瑙斟酒的舞女刚提起酒壶,就被一旁的惊蛰按住了手。她无措地看着惊蛰,惊蛰客客气气道:“多谢姑娘。我家公子只饮茶,不喝酒,不必斟了。”

谢无疾则未注意身边的舞女,只揭开新端上来的那盅汤的盖子。然而他用勺子一搅,发现这竟是一碗牛鞭鹿宝炖虫草的大补汤,腥味扑鼻而来,顿时眼皮一跳,放下勺子,将汤盅盖上。

费岑将这二人反应看在眼中,捏了把冷汗:看来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不过没关系,幸好他还有其他准备!

谢无疾开口道:“费府尹,今日天色……”

没等他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鼓声,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数名身着短打的男子敲打着腰鼓,蹦着欢快的舞步从外面进来了!

如方才的舞女一般,这群男子全都年轻英俊,身材颀长,甚至还涂脂抹粉。明明已是入秋的夜晚,他们却穿着短衣短褂,露出修长的肢体,在鼓舞中尽情展现着自己柔软的身段。

众人:“……”

一曲舞毕,舞倌们来到桌前,同样每人端起一碟菜肴,依次来到每位参席者的身旁,在左侧入座。

舞女和舞倌们娇滴滴地在左右两旁服侍宾客,一个劝酒,另一个就布菜;一个捶腿,另一个就捏肩。

众人:“………???”还能这么安排?这京兆府可真会玩……

舞倌们方才端上桌的是一盘烤肉。谢无疾对烤肉的性质显然大于舞倌本身,正举箸待食,只听边上“呸”的一声。

率先尝了“烤肉”的午聪连啐几口:“将军,这是烤羊鞭啊。妈的,他们到底阉了多少牛羊鹿?下面不会再来个驴蛋吧?”

谢无疾无言地搁下筷子,抬眼望向主座上的费岑。

费岑也正看着谢无疾,四目相对,谢无疾脸上分明无甚表情,费岑却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登时打了个寒颤。

他连忙收回视线,又看向朱瑙。

令费岑欣喜的是,朱瑙那边终于有进展了!

只见那名舞倌姿态亲密地凑在朱瑙耳边说了什么,朱瑙笑眯眯地回了他一句,那小倌顿时一副嗔怪的模样,又往朱瑙身上靠了靠,依着他的耳朵继续低声细语。

费岑登时喜上眉梢,以为自己献对了宝,能讨得朱瑙欢心。

然而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喜悦。

“费府尹。”

费岑扭头一看,只见谢无疾已站了起来,神色漠然:“费府尹,今日时辰已不早了,我与朱府尹尚有事要谈,不如改日再聚。”

费岑愣了愣,心想这谢无疾怎么这么不知趣?没见朱瑙那边正高兴着么?

然而朱瑙竟也推开小倌站了起来,附和道:“今日有劳费府尹用心招待,我也有些倦了。不如改日吧。”

两人都这么说,费岑也没法了。他忙讪讪起身道:“那可不能耽误了谢将军和朱府尹的正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遣人送你们回去。”

谢无疾草草拱了拱手,便扭身向外走。朱瑙亦不急不慢地跟了出去。

费岑看着他二人的身影,又看看无措的舞女和舞倌们,心里又是郁闷又是纳闷。他隐约察觉到了谢无疾的不快,至于朱瑙的态度他看不大出来。可他这般用心,这二人便不吃这套,又有什么生气的道理呢?

然而他想不明白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追出去相送了。

……

回了住处,朱瑙与惊蛰刚进屋,谢无疾和午聪便紧随其后地跟了进来。

朱瑙开门见山地问道:“凉州出事了?”

谢无疾道:“商队在凉州遇伏,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几人逃回来报信。”

由于从蜀中前往凉州本就要途径关中,因此朱瑙这两年派往凉州的商队都请谢无疾帮忙出兵护送。有延州军保驾,凉州马贼闻风丧胆,从不敢打蜀商的主意。

可偏偏这一回,朱瑙要和凉州做的一笔最大的买卖,偏就出了事。

朱瑙略一沉吟,点头道:“看来是董州牧出尔反尔,不讲信义了。”

午聪午聪不由诧异地看了朱瑙一眼。谢无疾只说了遇袭,尚未说袭击者是何人,朱瑙竟就猜到是董姜下的手了?

谢无疾道:“应当如此。据回来的人所言,他们在九曲口遭遇埋伏,对方约有四五百人,作马贼装扮。不过领兵之人射术过人,百米外可一箭穿旗,相貌似胡汉杂种。听起来像是董姜手下一员虎将,韩风先。”

“韩风先……”朱瑙道,“就是那个弑了义父投奔董州牧的沙漠之狼么?”

谢无疾道:“是。”

朱瑙这几年和凉州做生意,对凉州的各派势力自然有所了解。

凉州乃是关外之地,人烟稀少,历来不在朝廷的掌控范围之内。因此朝廷对于凉州的治理之策一向是拉拢和放任。便说那凉州牧董姜,原本乃是某部族的首领,起兵后很快控制了凉州境内诸多地方。朝廷索性对他招安,将他拜为凉州牧。

至于那韩风先,乃是马贼出身,骁勇果敢,能征惯战,一度打遍凉州无敌手,因此才得了个沙漠之狼的绰号。他本归属于凉州内一最悍勇的马贼军,那马贼军首领名叫韩赞,是韩风先的义父,韩风先自幼就跟在他身边,是被他一手带大的。

然而就在两年前,马贼军与凉州军作战,眼看马贼军即将不敌,韩风先临阵反水,割下自己义父韩赞的头颅作为投名状,投降了董姜。从此凉州统一,董姜势力大涨,韩风先也名气倍增——只不过比起沙漠之狼那大抵还算褒奖的美称,这回他背上的则是“弑父逆贼”、“卖主求荣”一类的骂名了。

不过美名也好,骂名也好,都不影响韩风先的确是一员猛将,而且如今他在董姜手下也混得风生水起,听说董姜还认了他做义孙。

朱瑙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问道:“你方才说,韩风先埋伏你们的时候,只用了四五百人?我记得你的人马加上我的商队,该有一千人。”

午聪以为朱瑙是在责怪谢无疾派去的人不能打,登时怒道:“朱府尹,将军为了保护你的商队,派出的可是我们军中最精锐的一营,带兵的更是跟了将军五年多的校尉!可那凉州地势凶险,对方又提前埋伏,我们的士卒还得保护商队!才会……”

朱瑙略有些诧异地看了谢无疾一眼。

他在信中和谢无疾说过,他很重视这次的交易,请谢无疾尽力保障他商队的安危。没想到谢无疾竟果真派出了手下最精锐的队伍和自己的得力爱将。可惜还是在凉州遭逢不幸……

朱瑙顿了顿,歉然道:“午长史误会了。”

不等他解释完,谢无疾平静地回答了朱瑙方才的问题:“逃回来的人说对方有四五百人,实则恐怕至少不多。”

遭遇埋伏吃了败仗的士兵总会是倾向于将敌人描述得更强大,以减轻自己失败的责任。实际上这四五百人恐怕都是夸大过的,对方真正的人数也许只有两三百。这是一场以少剩多的仗,对方赢得很漂亮。

朱瑙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是我害谢将军损兵折将,抱歉。”

谢无疾摇头:“是董姜与韩风先。”

朱瑙方才问人数的意思自然不是要责怪谢无疾。他之所以一听说商队全军覆没,便知此事是董姜所为,正是因为谢无疾的延州军实力出众,不是一般马贼能觊觎的。但若是凉州牧董姜有心毁约,这便不是延州军战力如何的问题了,而是即便谢无疾亲自率军,全军出动,也未必能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那凉州是董姜的地盘,他们对地势了若指掌,又清楚商队的情况与行程。只要他们心怀不轨,任谁也躲不过这一劫。

朱瑙道:“若带兵的果真是韩风先,这么说来,这匹沙漠之狼在董姜手下混得并不如传闻那样风生水起啊。”

“什么?”午聪又吃了一惊,不知道朱瑙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朱瑙又道:“看来我们东望中原之前,得先摆平西凉。”

谢无疾不语。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即使董姜不做乱,背后放着这么一个凉州也令人脊背发寒。如果在他东征之时,忽然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形势必然大大的不利。

可若在东进前先平定西凉,却又很难办到。凉州地广人稀,对方有河西产马之地,骑兵远胜于他,他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对方若足够聪明稳重,甚至不用跟他打,只要一个拖字,都能将他的大军活活拖死在戈壁滩上。

正沉默间,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将军!”一名传令兵慌慌张张地跑入屋内,急急汇报道,“凉州牧董姜集结两万大军,正向陇西进军!”

谢无疾眉头一跳。

聪不聪明尚且不论,至少这稳重二字看来是与董姜无缘了。

朱瑙听到如此惊天消息,仍不疾不徐,先就着已端起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惊蛰,让人快马加鞭回去送信,开春前务必拓宽谷道,已备快速运送粮草之需。”

往后朱瑙移居汉中,有大巴山阻隔,战火不易烧进蜀中。然则战事最重要的便是粮草,蜀地作为天府之国,将会成为他背后的一大谷仓,支援战事。

惊蛰立刻出去了。

谢无疾亦向午聪吩咐了几句,命他立刻派人去通知各驻地,做好作战准备。午聪便也离开了。

谢无疾起身向外走。今晚他将彻夜研究地图,揣摩凉州军的进军路线。等明天天亮,他便要赶回前线,指挥大军布防迎战。

方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一件事,脚步顿了一顿。

过了一会儿他并未转身,只开口问道:“今日宴席上,我见你与费府尹遣来的人聊得很好。不知所聊何事?”

朱瑙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方想起来:“哦,他说我丰神俊貌,席上最俊秀的便是我。我问他难道没瞧见对面坐的谢将军么?他就咯咯直笑,顾左右言他,想是收了费府尹的打赏,怕说错了惹我不快罢?呵呵。”

谢无疾:“……”

他眼波凝了凝,什么也没说,跨过门槛出去了。

170、第一百七十章

陇西。

今年本是个旱年, 已经快半年没有下过雨了, 这天却忽然天降甘霖。原本只是淅淅沥沥的几滴小雨, 后来逐渐变成了瓢泼大雨, 湿润皲裂的土地。

这雨若早两日来, 田野间必定到处是为之庆祝的百姓。他们已求神祷告了数月,只求一份甘露。老天遂了他们的愿,可谁也没想到,伴随着这场雨来的是什么。

杂乱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天地间恢复宁静。

一具又一具尸体凌乱地散落在田野间、村庄里。血水汨汨地从尸身上涌出,又被雨水快速冲刷,浸入土地中……

……

董姜正坐在营帐里看地图, 忽听外面叫道:“州牧, 风先军得胜归来了!”

“哦?这么快?”董姜走回椅子上坐下, 慢慢道, “让那小杂种过来见我吧。”

过了不一会儿, 韩风先意气风发地来到帐中,先向董姜行了个叩拜大礼:“风先见过爷爷。”

董姜的年纪实际也不过大韩风先二十来岁,比韩风先从前的义父韩赞还小上几岁。两年前韩风先杀了韩赞投奔董姜。董姜为了表示对这匹沙漠之狼的倚重,也要跟他认个亲戚。然而韩风先已认过义父了, 而且还是被他亲手弑杀的,怎么说他都不好再认一个新爹。于是乎, 他只好又自降一辈分,认董姜做他的爷爷。董姜多了这么能干的一个乖孙子当然乐得高兴,这爷孙的辈分就这么定下了。

韩赞若泉下有知, 自己的好义子不光卖父求荣,还又替自己认了个爹,怕是要气得撬开棺材板爬出来。

董姜要笑不笑道:“好孙儿,起来吧。怎么样?杀了多少人?缴来了多少东西?”

韩风先起身道:“禀爷爷,取得敌方军民首级一千二百余,缴获钱粮若干。还未完成清点,风先便先来见爷爷了。”

董姜哈哈笑道:“好!干得好!有你出马,我放心得很。这一路过来你立了不少功,该赏!缴来的钱粮,你自己留下三分之一吧。”

韩风先忙道:“能为爷爷效力,是风先的福分。”

顿了片刻,又道,“风先不求赏赐,只求能为爷爷效犬马之劳!风先素闻那延州军将领谢无疾是个常胜将军,请爷爷给风先一个机会,让风先去割了谢无疾的脑袋给爷爷盛酒喝!”

董姜先是大笑三声,神色旋即变得玩味起来。对于韩风先的这番话,他不置可否,只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孝心,我高兴得很。”

少顷,又道:“你刚得胜归来,想必累了,先回去歇歇吧。我一会儿派人去接收你缴回来的战利。”

听了董姜的话,韩风先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抬头就看到董姜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心中一慌,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将情绪全隐藏起来。

少顷:“是……那孙儿告退。”韩风先又行一礼,转身出去了。

董姜望着韩风先离去的背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扬手招来手下,吩咐道:“赶紧去清点一下那小杂种缴获来的东西,别让他私吞太多。”

“是,州牧。”他的手下领了命令,连忙出去安排了。

……

韩风先脸色阴沉地回到自己的帐内,恶狠狠地一脚踹翻搁兵器的架子。只听丁玲桄榔一阵响,刀剑矛散落一地。

他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胸膛上下起伏,急赤白脸地骂道:“那董老狗简直老奸巨猾!我为他出生入死,他却从来都不信任我!我的兵他不肯还给我,我抢来的粮食他只给我留三分之一,还他妈当是赏我的?!啊……!畜牲!混帐!”

他帐内有一犬戎青年,在看到他脸色难看地进帐时,就赶紧过去放下了帐帘,又守在帐口向外张望,确保外面无人监听。

待韩风先骂完,那犬戎青年来到韩风先身旁,搂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头轻轻搁在自己颈间,抚摸他的脊背。在犬戎青年的安抚下,韩风先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犬戎青年问道:“你问董姜要兵了?”

韩风先不语。

他向董姜请命,说要去割下谢无疾的脑袋,实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如果董姜真派他去和谢无疾的主力部队作战,势必得给他增添兵力,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董姜却不肯答应,便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眼下韩风先手里只有几百人可调遣,当初他在韩赞手下时都不止这个待遇。实在是那董姜老奸巨猾,嘴上说的好听,仿佛极器重他,实际上却拼命削减他的势力,对他极其防范。

犬戎青年欲言又止。

他恨清楚韩风先的脾气,早在韩风先去见董姜之前他就劝诫过,让韩风先务必忍耐,不要急着向董姜邀功。如今董姜觊觎中原,手下能征善战的将领却有限,只要韩风先取得他的信任,早晚会获得董姜的重用的。反倒是韩风先越心急,越惹董姜起疑,反而更遭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