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清所言,他都想到了。回想上午在正大光明殿那惊险的一幕,几近所有人都对他产生了怀疑,就连一路支持他走过来的个别老臣,也都对他产生了间隙。个个都是老狐狸,自然懂得尹湘鹤固然生得要还朝之心,又岂会大胆就此事来开玩笑?
回眸看着楚清清,她才是他最担心的。楚清清似乎在瞬间读懂濮阳瑾淡淡伤感眼神的蕴意,手不由自主的抚上小腹,细声叹息道:“若是皇后真要将事情做大,我亦不会让她安生。”
闻得此风平浪静之言,但见那冷傲姿严之色,濮阳瑾知道她断然是说得出做得到,不禁摒着呼吸警惕的紧盯着她,“你别胡来。”
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靥,楚清清抬起手来,濮阳瑾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她说:“你相信轮回么?”
“荒谬。”
看不清濮阳瑾是什么表情,良久方听到他吐出的二字,心头一痛,却如何也敛不下唇边的笑意,只是期待过后的失望,令她的笑意看上去很苦很涩很难懂。他当然不会相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又如何会相信此荒诞之事?
贴耳听着他的心跳声,楚清清没在言语,而濮阳瑾也不再作声。不知何时,她带着复杂的心绪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夜半三更,桌台上的风灯散着温温的暖光,筱筱单手支着下颌落坐在软凳上,似睡非睡。楚清清松懒的眼帘轻眨了眨,继续睡去。
从太子处听说慕亲王爷病了,楚清清便吩咐筱筱去领了些上等药材送到慕亲王府去。她并不曾见到慕亲王爷,而是将药材交到一位管家手里便返还了回来。一回到梧惠宫她便埋怨起慕亲王府的人架子大,连一个小小的门童都不将她放在眼睛。
楚清清倒是很想回一句不是人家架子大,而是你的眼睛看得高了。当然这其中还是让楚清清有些疑惑的,只是这些疑虑她犯不着上心。
翡渊与璠阳的亲事算是定下了,北晋等与诸边小国皆派使臣前来恭贺,若璠阳不承认便显得有些矫情做作。
听闻濮阳惜宁每日在寝宫里大闹,此事萧后已是骑虎难下,也惟有令人看牢她不得出意外。
自从那日太子走后,便再不曾涉足梧惠宫,紧而小姐的心情也变得虚浮沉重。筱筱偷偷打探过了,这些日子太子每日一完事必是到冬莹宫去看望苡妃,甚至偶有留宿。心中替小姐不值,她在这里难过,太子却是在享齐人之福,也只有她家小姐方能有此好脾气,若是换作她人做太子妃,还不得将梧惠宫变马一个醋作坊。
据濮阳洵说的萧林随北晋使臣回到皇城的时间已过了三日了,也就是说明日萧林与北晋的使臣即要到达皇城。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使臣到访,听闻茗妃让萧后唤去接待使臣同行的家眷去了,自苡妃小产婉妃去逝后,整个太子宫似乎一下子安静了很多。而她等候太久的暴风雨亦冲着濮阳瑾去了,楚清清日常处理的事情已少了一半,她知道是濮阳瑾暗中安排过了。
今夜难得月朗星稀,让楚清清忍不住披着厚厚的披衣坐在庭院里赏析。
这会儿的天气虽未落雪,却也是霜寒冷俏,煞是冻人肌理。筱筱递上一个小暖炉到主子手中,顺着小姐微抬的螓首望去,作声道:“这星星怎么就晚上亮白天不亮呢?”
这问题真傻,楚清清含笑看了她一眼,而筱筱却叹她的目的达到,终于又见小姐扬唇了,继续说:“小姐读书多,告诉奴婢星星白天不闪晚上要的原因好么?”
这个时候的天文知识发达不到哪儿去。楚清清示意她坐在一旁,其实就算她说了筱筱也未必能懂,所以能多简单就多简单的说:“你别看现在星星这么小,其实星星可是很大的,而且星星和月亮本来不会发光,因为有了太阳的光亮折射方能发光,其实白天也是有星星的,只是太阳光太强了,所以看不到星星。”
看着筱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楚清清只有无奈的笑笑,她明白她很糊涂却不好意思继续问。又见她徒然垂下眼去,浅声的说了一句,“这是小姐那个世界里的知识么?”
楚清清内心咯噔一跳,她知道筱筱心中存在芥蒂,只是不曾想她敢问出来。她垂着头,是因为不敢直视自己,楚清清收回目光,远远的朝着星空眺望,“是啊,这是我以前那个世界里的知识,筱筱,你不怕我么?甚至还相信如此荒谬的事情存在。”
筱筱略微抬起了眼,瞥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双眉似月拢,一双莹目愈发的清澈韵润,淡雅若兰的颜容,美得仿佛从画中走来。这,都是进宫后的小姐,先前的小姐根本就不是这样,分明不是,却还是让她那般熟悉,好像这才是真实的她,以前的全是浮光掠影。
“奴婢也不相信,奴婢虽并非时时刻刻守候在小姐身边,可自从小姐上花轿,再到小姐让人抬进这梧惠宫,历历目目,皆不曾有过差池,想来这皇宫大内,又有几人几时能在短时间内偷换掉一人呢?若你并非我的小姐,可你又懂得小姐太多事,奴婢糊涂,奴婢怀疑,可还是找不到一个证据证明你不是我的小姐。”
从腰间取出那半块碧玦,楚清清掀着看着不情绪的浅笑递到筱筱跟前,淡淡的说道:“是它带我来这里的,我在楚府的闺阁里飘了不知多少时日,每日看着你家小姐进药,看着你家小姐哀伤,看着你进进出出,看着楚老爷神情悲凄。”
筱筱蓦然惊得睁圆双眼,怔怔的盯着眼前之人看,“可…我…我和小姐,都没见过你。”
第1卷 第202章 轮回是真的
()()“我化作一缕幽魂,飘浮在房梁处,你们自然见不到我了。曾经有个声音跟我说,若是我想回去原来的世界,需得再死一次即可,然死后方有幽魂存在,试问既是魂魄又如何能去死呢?直到那日你家小姐出嫁,我终于才可离开那间闺阁。”楚清清幽幽的说着,仿佛着说着一件亘古恒远的事情。
“才?难道你先前不可以离开小姐的闺房么?”筱筱毫不掩饰她的疑虑,毕竟闺阁里除了小姐外,还多出一样她们见不到的东西,想想的确很可怕渗人。
点点头,徒然满腔郁沉得化作一声轻叹,“我试过了,如何也离不开那间闺房。还记得那日你家小姐出嫁,我看着她上了花轿,因为夜半见她哭得多了,有些担心便跟了进去,不料她在花轿中哭得伤心至极,轿外喜乐声阵阵,哪里听得见她在轿中的悲伤,料是你也是听不见的。又见她一时苦到极致,吐血而亡,我原以为她只是晕了过去,然还是有些禁不住担心,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谁知就这样附入她的体内,醒来,据你说已经十几日后的事情。”
筱筱似在听故事,可这故事却是真真实实的发生在眼前,由不得她质疑半丝半毫,“那那次你在寝殿里自缢就是为了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去?”
“不再是魂缕,有了血肉之躯自然能再死。”说到此处,楚清清迎着筱筱的目光颓然一笑,“可是我死了很久,醒来还是在这里。我不明白自己为何没能死掉,更不懂那个声音曾说的‘轮回’是何种意义。可当太子拿着这半块碧玦交到我手中时,我终于明白了过来,什么是轮回,轮回至今朝的目的。”
“你是说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太子?”如果真是这样,也就不难解释太子妃的异常了,太子的心似乎并不全在这儿,可她却能死心无悔的待太子。
“很荒谬是不是?”楚清清此时此刻也变得有些恍惚了,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么?何以至此她仍抱着一丝怀疑,期待解脱,又怕那一日真的突然离去。
“那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筱筱将碧玦递还到小姐手边,抬眸时问了这么个问题,看着她斜眸浅笑,听着她说:“楚清清。”
筱筱神情一顿,随即也微微的笑了起来,“小姐,原来轮回是真的。”
眸中有喜,又跟着黯淡下来。楚清清将碧玦拿在手里,细声的说:“可是太子不相信,他说荒谬,呵呵,也的确够荒谬的。”
原来小姐这几日是因为此事不开心,恍然大悟后,筱筱一时间亦不知如何出声安慰,“小姐告诉太子真相了?”
摇摇头,“怎能说出口,我只问他一句‘相信轮回么?’他便说荒谬。”
“不论真相如何,是否荒谬,小姐就是小姐,小姐待太子殿下的心是真的,总有一日太子会全心全意的对小姐,绝不会辜负小姐的情。”
楚清清闻言,忍不住扑嗤一声,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何时成太子的发言人了?难道你改行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何时何地都在想什么?”
“小姐——。”筱筱嗔声一唤,噘着嘴假装生气。
眼含微笑一声叹息,楚清清拽着她坐下,一起抬眸,仰望头顶那片繁星点点的冬夜。
假山后那几株腊梅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绽放的,清幽的暗香直飘染了整个梧惠宫。记得前日去探它还全是花苞,今日再赏,便风姿妍妍了。
筱筱嫌外面冷,不放心楚清清久待在梅树下发呆,便欲折几枝插进花瓶里。连忙掩下她碰到枝条的手,楚清清携笑叹道:“你折它做什么?花儿不是开在此处方应景么。晨曦映透清香的花衣,使它们的颜色添了几分透明的光彩,在它该呆的地方欣赏它乃是一桩美事,你将它折进花樽里,岂不是又煞风景又没意思?”
筱筱无奈的神色掠上投降的笑意,“奴婢可不懂这些风雅之事,奴婢只知道花儿该在这儿开,小姐该回屋里待,若是小姐非得站在这里受冻纳凉,奴婢没法子,只好把本该呆在这儿的景儿换个地方。”
好笑的盯着筱筱,楚清清说:“你这张嘴呀,愈发的利索了,那日若我听得实在聒噪,就拿针把你那两片嘴皮子给缝起来,看你还没有能耐说话。”
筱筱作势惊恐的躲到一侧的梅树后,又害怕又好笑的盯着楚清清,说:“饶了奴婢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清清待要接她的话,徒然闻得身后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两人双双侧身斜眸,见罗贵领着一嬷嬷模样的人走过来。筱筱不禁双腮添惧,连忙走到楚清清身旁,扯扯她披着的氅衣。而楚清清也随着敛神屏吸,端起素手,微微含笑。
“奴婢/属下见过太子妃。”
“不必多礼,都起来。”空手虚扶,来者皆起身,楚清清弯腰拾起地上一朵方落的腊梅,搁在鼻前轻轻一嗅,方道:“罗统领,你不在冬莹宫当职,到这儿做什么?”
“回太子妃的话,属下刚在曲廓里遇到李嬷嬷,她向属下寻问太子妃的去处,属下便领着她来了这儿。”实则却是太子吩咐他多留意梧惠宫的安全,这梧惠宫最好是别出什么麻烦,否则他万死皆不能谢罪。
“得了,人你已带到,下去罢。”挥挥手,示意罗贵离去,心下却在忖虑罗贵会领着李嬷嬷至此的用意,罢了,此刻还是李嬷嬷到此的目的重要。
“李嬷嬷,你来见本妃可是母后有什么吩咐?”李嬷嬷,萧后近似心腹一般的存在。
她领着皇后的懿旨前来找太子妃,自然是十万火急的,需得第一时间找到太子妃,如若不然皇后命人传话即可,何苦非得防着太子妃生异心做防备,得她亲自前来传话?“回太子妃的话,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宣太子妃去凤翔宫见驾。”
萧后要见她?忍不住心中打起狐疑,这回她又要做什么?边想边说:“既是母后宣我,待我回殿内收拾理妆。”
“不必了。”楚清清余音未散,李嬷嬷迅速接下话来,“皇后娘娘宣太子妃即可前往凤翔宫见驾,请太子妃莫要耽搁时间,届时皇后怪罪下来,奴婢承担不起,您也不好交待。”
有个历害的主子,连奴力说话的语气都很硬。见她恭敬端庄而立,自然瞧不到自己唇边冷下的弧度。刻不容缓的想见她,恐怕是担心她做准备耍手段罢。“好,本妃这就随你前去,有劳嬷嬷前方带路。”
“不敢,太子妃请。”
筱筱意欲跟上,却让李嬷嬷倏然抬手给拦了下来,递给她一个凶狠眼神后,如愿见到筱筱因怯怕而止步。
揣思萧后用意过重,走了许久方注意到筱筱不曾跟上,眸角的余光从李嬷嬷身上瞥过,恐怕是她从中做梗。
下了辇轿,扶着李嬷嬷的手腕踏上凤翔宫前的十六梯台阶,随即见到六根雕着彩凤呈祥的廓柱,朝着那扇雕花大门一步一步走去,心也跟着忐忑起来。侍候在门口的宫侍一见她,立即唱驾:“太子妃到。”
眼见着即将踏过的门槛,楚清清深呼吸,提醒自己聚精会神去领略萧后的召见。
来到凤翔宫的正殿,楚清清目不斜视的含笑径直走向衣着华贵,仪表万芳的皇后娘娘,顾不得两旁都站了些什么,坐了些什么,几步开外,跪地请安,“儿媳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太子妃起来罢。”
圆润之声示意,楚清清应声而立,方要抬眸寻问些什么,又突然听见茗妃来向她请安,“臣妾见过太子妃。”
楚清清斜身看她,正待开口唤她起身,一张赫然映入眼帘的脸让她的神经顿时绷得犹如弦紧。她怔怔的盯着那张脸,那正对着她温存含笑的轮廓,让她感到阵阵由心而生的恶寒,几个月前的感触,几乎全然的让她恐惧环身中又体会了一遍。
“太子妃,何以在外邦使臣贵宾面前如此失态!”皇后语声带怒,也成功唤回楚清清沉浸在恶梦般回忆中的思绪。
立即向萧后施礼请罪,“是儿媳失态,望祈母后恕罪。”心下却忖思着外邦使臣?他是那门子的外邦使臣?
无视楚清清的卑微,萧后将目光看向一旁,颜容立即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三皇子,太子妃失仪,请您莫要见笑才是。太子妃,此北晋的三皇子莫子灏,还不向三皇子赔不是。”
北晋三皇子?他不是濮阳洵口中‘非常成功的商人’么?楚清清面向骆寒,一双玉目让疑惑填尽,“原来是北晋三皇子殿下,方才是本妃失仪,在此向您赔罪。”
莫子灏自然懂得此刻向他赔罪之人正在疑惑什么,瞥了一眼楚清清,随即看向萧后说:“皇后娘娘,是人总会有一时半会失态,逃不过的,所谓知错能改者,善莫大焉,请皇后娘娘饶恕太子妃罢。”
第1卷 第203章 过招
()()楚清清甚是尴尬的站在莫子灏跟湔,她敢笃定他是故意让她难堪的,然初次相遇的争锋也让她知道这次重逢和睦不到哪儿去。又听见萧后发话,“三皇子仁德,本宫替太子妃谢过了。”
仁德?楚清清心下冷笑,既然已赔过罪了,总该切入主题了罢。不过再开口之前,楚清清故意咳嗽两声,“咳咳——,母后,不知宣儿媳前来所未何事?咳咳——。”
萧后果然听到这咳嗽声皱起了眉,但并未将不满表现得太过明显,反正她的死活无足轻重,“今日宣你来是有件事情吩咐你,虽然你的身子不好,平日甚少离开太子宫,但本宫相信你已经知道公主与翡渊联姻之事,目今周边诸国皆派来使臣恭贺,城中驿馆皆不得空闲。昨日三皇子使臣一行抵达我邦,其中不乏女眷,本来本宫体恤你身子不好,但听说你这些天精神不错,茗儿因着要接待其他使臣的女眷,本宫只好将北晋这边的随行女眷交由你招呼了,你别担心,只要两名而已,其中一位乃是三皇子的表妹,但她却得北晋王恩宠,册奉为郡方之尊,你不可怠慢,知道吗?”
她的言词间不乏警告之意,然这警告太过刻意,不禁让楚清清心中愈发的没底。既然她为自己着想不少,自然容不得她拒绝,“儿媳遵旨。”说着又环顾四周,确定这里没有一位符合郡主身份之人,方看向莫子灏问道:“不知郡主这会儿人在何处?既然是本妃受命负责接待,自然要见上一见才好。”
莫子灏并不言语,他根本就不屑与楚清清言谈,看见她,他虽是表面含笑,心中却流露着无尽的恨意。她便是濮阳瑾在乎的女人,想着若是将她的自尊与骄傲都踩在脚底下,不知能不能消掉他内心半丝愤恨?
莫子灏的能耐她又何偿不知,指不定这会儿在心里如何厌恶楚清清呢。不过她倒是非常满意上苍如此安排,否则怎会让她寻到可趁之机?萧后忍不住添了唇角的弧度,让怪异的气氛显得更加恐怖。见莫子灏虽是带笑饮茶,却对楚清清的问话置之不理,那冷漠的态度应该让楚清清尝到羞愧的滋味了罢。
“你有所不知,那郡主与惜宁公主一般年岁,方才惜宁在这儿,两姑娘一见如故相约去游御花园了,你要见她需得等她回来。”
萧后分明是在满意莫子灏无视她存在后替他解释的。楚清清心中起怒,却委实不好发作,只得隐而不发静观其变。但就此看来,那二人定不会很快回来,如此她待在这里何故?难道继续承受莫子灏对她的鄙夷?这莫子灏也是个很让人糊涂之人,先不说之前他们相遇时的景况,既是北晋的皇子,为何要遣入璠阳,且还住在云王府里,濮阳洵甚至有意矫错他的身份,说他是个什么‘非常成功的商人’。他不可能不知情,那便是专程说给自己听的?他们之间定不会只是‘客人’与‘主人’那般简单。
她觉得那莫子灏对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感觉绝非煲而是贬。他在恨她,对,他在得知自己太子妃身份那瞬间就开始恨上了,可是,为什么?
“回禀皇后娘娘,萧大将军求见。”
萧后一听,神色一喜,立即说道:“快宣。”
“是。”
有宫侍入来禀报,楚清清退至一旁,趁着萧后听取宫侍回话时,与莫子灏四目相对,他平静无波的轮廓上果然写着对她的厌恶,而楚清清亦毫不客气的冷瞪了回去。她可以妥协,却容不得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
很显然此刻的莫子灏也是将情绪隐而不发,他也很想说不必和小女子一般见识,这可这个小女子偏偏不一般,他是濮阳瑾心爱的女子,而濮阳瑾却夺走了他心爱的女子,但这个女子却不是楚清清。
“臣萧林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方才楚清清伫立过的位置,此时半跪着一名大汗,此人身高七尺,肩宽膀厚,身材十分威武强壮,脸庞上还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这便是执掌璠阳尽数兵马的大将军,看身板的确有那能耐。可楚清清在他身上见不到半分萧后的影子?他们不是兄妹么?
“哥哥快请起,自家兄妹何以如此客气。”萧后热络的叫起唤坐,还吩咐一旁的李嬷嬷看茶,楚清清直觉得自己真是不受待见,莫说看茶,连坐都不曾坐下。
萧林坐在厅椅的左边,而莫子灏坐在右边,两人对坐着,正照面打招呼。萧林拱手说:“三皇子,旅途车马劳顿,昨夜休息得可还妥贴?”
莫子灏亦拱手言道:“有劳大将军惦念,本殿休息得很好,只是小妹凤凰许是从未出过远门,一到这里便精神得紧,闹得我有些烦燥,喏,今日便拉着她进宫前来跟皇后娘娘请安,谁知见到惜宁公主,两人相识恨晚,玩儿到一块儿后便让本殿冷落在这里了。”
“哈哈——,小孩子心性,想来我这侄女也是命苦,虽与郡主一般年纪,既聪明又活泼,可她却要远嫁翡渊,去作那荒夷之妇。”说到此处,萧林不禁长长一声叹息,“唉——,真是造化弄人呀。”
萧林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说起话来自然粗声粗气,此刻声音涌入楚清清耳中,却给她造成半真半假的感触,可她与萧林并不认识,怎么可能专程说给她听?
“哥哥,我还忘了介绍。”萧后看了一眼楚清清,说:“这是楚太傅之女楚清清,如今贵为当朝太子妃,你别看她弱不禁风,可尊贵着呢。”
萧林随着萧后的目光偏移,终于落在楚清清身上,只见这女子身姿仪静的伫立在旁,颜容蕴婉雅娴,给人一种凝幽之质的感觉,又见她素手微微端拢,唇角那抹近似无的笑意流露出淡雅清美的意境,这便是妹妹以冲喜为由给太子纳入梧惠宫的太子妃么?
他可不会忘记妹妹此举的用意,这段时间以来太子妃有些什么活跃也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还好奇怎样一个女子能在这深宫大苑里游刃有余,连茗妃与婉妃在她面前都得添尽谨慎,那婉妃更是因她而失了性命。此时见她神情中的淡定自若,心下便有几分释然。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听说她还在继续用药,就是不知这身子能撑到几时?
“原来是太子妃在此,先前微臣不曾注意,太子妃恕罪呀。”
萧林连身也不起,就这样冲着楚清清拱手问礼。他的语气与态度的确很客套,客套得让人窝火,可楚清清不会因着此等无礼小事乱她的心绪。她携着礼貌的笑容向上迈了一步,说:“您是璠阳劳苦功高的肱股之臣,还是太子殿下半个舅舅,论理清清是小辈,您让我恕罪岂不是折煞了我么?”
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果然不是个凡品。萧林说:“不敢,不敢。”
楚清清满腔冷意,却要对着萧林微笑,她不说这是委屈,只说忍一时过去。可她此刻不愿在此多待一秒钟。
“在回来之前,听说皇城还造成了一场不小的,原因则是有人举报说太子私自拥兵意欲造反,不知太子妃可知晓此事?”
没料到萧林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拿此话题问她,楚清清被他似征询似肯定的口吻慑了半瞬,随即含笑答道:“本妃倒是听宫里的奴才们嚼舌根时说起过,但拥兵造反实乃杀头大罪,再者太子本是未来璠阳国君,何苦多此一举以造反得以继位?大将军,道听途说之事不可尽信,此等玩笑也莫要在开了。”
闻得此言,萧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太子妃,她的态度依旧谦和有礼,让人寻不出半丝傲慢与不敬。可她的话分明是在强调太子之位顺应天命,岂能凡人用计可亵渎夺权的?更是在提醒自己莫动歪念,否则乃是杀头大罪。
惟有干笑一声,老眼里却渗出一丝危险,“呵呵——,太子妃所言不无道理,本将军也的确是听人闲聊时说及,不可信,不可信,哈哈。”
楚清清含笑点点头,这一仗她没赢却也没输。不过他既然想难为她,自己又何不顺水推舟问回去?“谣言虽不可信,但太子让人举证造反确有此事,不知萧将军可知是谁人在正大光明殿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指证太子的?”
萧林双眼一睁,直盯着含笑看似随意发问的太子妃,皇后徒然接下话来,“好了,既然事情不符实,还提它做什么?”
你当然不愿意再提了,楚清清心下冷忖,随即面向皇后盈了一礼,“是,母后。”同时,直觉着后背让两道锐利的光芒一点儿一点儿的侵袭。
“母后,我们回来啦。”
第1卷 第204章 任务和遭调戏
()()濮阳惜宁的声音涌入耳中,紧接着响起些许脚步声迈过门槛停在身后,楚清清回眸看时,见除了濮阳惜宁外,还有位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子与她携手。她着了一身淡红色衣裙,身高亦与濮阳惜宁差不多,小巧的唇瓣和润红的两腮透溢着青春活力,若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与濮阳惜宁并肩而站,倒像是真真的两姐妹,不难怪会一见如故甚是喜欢。
“干爹,你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回我来陪你?”那女子便是莫子灏的表妹凤凰,在向皇后请安后,立即转身萧林撒起娇来。
“凤凰,不得无礼。”莫子灏嗔怒一笑,却毫无责备之意,有的只是娇宠。
“表哥,你又凶我,回去我要跟姨娘告状,说你欺负我。”凤凰半依着萧林,面向莫子灏噘着唇叶说。
“好啦,你就饶了你表哥吧,这一路你可没少给他找麻烦。”萧林亦宠溺的笑道:“怎么样?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
凤凰立即站到濮阳惜宁身边,“本来昨天还不习惯,可今天开始有惜宁陪着我,我再也不会无聊了,她还说要带我去参观皇城呢,干爹,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倒想去,可是一回到皇城事情就多得抽不开身,还是让别人陪你去吧。”
“郡主。”萧后突然笑着作声,朝着她伸去了手招呼到身边来,“本宫可要跟你抱歉了,惜宁就要出嫁了,这些日子她得在宫里学习翡渊的知识和礼仪,所以不能到处陪你玩了。不过本宫给你另找了一人,喏,这是本朝的太子妃,本宫已吩咐她你在璠阳由她接待你,她可以陪着你到处走走看看。”
凤凰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清逸脱俗的女子,她站在那里只唇角含笑默不作声,却能够吸引表哥看她,真是太过份了。
她不喜欢自己,从凤凰第一抹目光飘来开始,楚清清便得到这样的印证,因为也从不要求自己人见人爱,所以并不介意。礼貌的唤了一声,“郡主,你好。”
瞥了一眼楚清清,凤凰立即偏过头问萧后,“惜宁能不能不要嫁到翡渊去,我邀请她到我们北晋去玩儿好不好,嫁人有什么好的。”
“呵呵——。”萧后作势苦恼的笑道:“本宫也舍不得惜宁远嫁呀,可惜有人就是看她不顺远,非得让她嫁这么早,还离本宫那么远。”边说边落起泪来。
楚清清心想这是做给她看的么?真是无聊,眼见着她离开梧惠宫已久,若是再不回去怕是有人要找来了,此刻,她还不想让那人见到莫子灏,出声说:“母后,既然郡主儿媳已见过,她又那么与惜宁玩得来,若是将她们分开倒是无趣得很。本来儿媳欲将郡主领回梧惠宫,但见此情此景不若这样可好,便让郡主与公主一起作伴罢,儿媳得空去找她,或是她无聊也可差人去梧惠宫找儿媳。”
萧后待要拒绝,楚清清此话分明有推脱之意,凤凰郡主却抢在她前面欢叫起来,“好啊,好啊,如此正合我心意。”她才不要见到她呢,一看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惹人生厌。
“凤凰,你是客,要随主便,怎么能任由自己放肆呢?”莫子灏适时的插句话进来,他感到皇后刻意让太子妃来招待凤凰别有用心,若是随了凤凰,岂不是不能如皇后的意了?而太子宫若是没有麻烦,他又如何能找到空子前去与那人一解相思之苦。
“母后,儿臣根本就不想嫁人,更不愿学那些劳什么知识和礼仪,你就让凤凰陪陪女儿吧,母后。”濮阳惜宁上前撒起娇来,委屈得泪水直落。
萧后直觉着心尖在痛,厌恶的瞥了一眼楚清清,将濮阳惜宁搂在怀里,“罢了,罢了,母后今日依你,但下次不可再如此无理取闹了。”
濮阳惜宁破涕为笑,害怕萧后反悔,道了声谢后立即拉着凤凰离开了。而自始至终,濮阳惜宁只看了楚清清两眼,且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楚清清猜测这其中定是出了问题。想来也是,若是不出问题,她怎会站在正大光明殿和着众人指证濮阳瑾造反?
“咳咳——。”楚清清一声轻咳,刻意虚弱的言道:“母后,若是无事,儿媳这便跪安了。”
萧后挥了挥手,示意楚清清离开。
一出凤翔宫,楚清清深深的透两口气,这才将紧张的神智缓了过来。
来时的辇轿是随李嬷嬷的,也就是说要回太子宫楚清清得步行。看了看即将正午的太阳,这个季节的确发挥不了什么光芒,也纳闷筱筱怎么不来这儿等她?
路过御花园时,楚清清这才真正的体会到这些日子宫内的变化,巡逻加强了,只因多了很多陌生人,那些都该是那个国家的使臣罢,此时正三三两两的游走在幽亭之间,说着笑着。
只是稍微的伫足了一会儿,便有一双充满妄念的眼睛在她的身上留连忘返。楚清清没有注意,此时她的脑海里满时莫子灏冷漠携满轻蔑的态度,还有萧林对她的无视以及萧后让她接待凤凰郡主的真正目的。
“咳咳——咳咳——。”真的咳嗽起来了,楚清清一手扶着廊椅,一手捂着胸口,直咳得她双颊绯红,引人生念。徒然有人轻拍着她的后背,楚清清惊得一激灵,迅速回眸渡步,错愕的盯着赫然冒出来的男子。
“美人儿,别害怕,见你咳得厉害,都咳得本公子心疼死了,好心替你顺顺气,你不会介意罢。”说话之人的确拥有一副好皮相,瞧着他衣着不俗,腰间配带的玉佩更是莹润通透价值不斐,他的身份值得让人推敲。
然而此时的楚清清除了惊愕外,更多的则是哭笑不得。这轻薄的态度与口吻,分明是在调戏于她。他的眼中满是让人不喜的爱慕,只觉得让他多看一眼浑身就得掉层皮一般,更莫说让他触碰会得到如何的下场。
“我很感激你的好心,不过我介意你初识便与人动手。”
他向来承认自己虽得了一生富贵却生得一副氓流性子,只要是他看上眼的女子皆会让他运用各种手段拥在怀里,眼前这小美人儿便是他下一个目标。不过普通的女子一听见他话不是逃跑便是惊慌,岂料她竟淡然自若的应他的话,诉明她的不满,还让他听不出一丝动气。
“一回生二回熟嘛,快告诉本公子御医院在哪儿,本公子好护送你过去就医。”说着,又倾向前去。
楚清清后退一步,臆想此人还真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懒得再理会他的戏弄,楚清清摇身欲走,岂知险些撞入那又挡在她跟前的胸膛,一阵俗脂气吸入鼻里,楚清清忍不住抬头望他,蹙眉步履紧退,“我不曾见过你,莫不是你是那国前来恭贺我朝与翡渊联姻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