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听了便是一声娇笑,轻移莲步,款款上前,围着那黑衣人转了一圈,声音娇嘀嘀的:“这位大侠,如今你已是本姑娘的案上之肉,还是好生说实话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说着,出手如电,在那黑衣人身上一戳,那黑衣人轻喟了一声,似是能说话了,但仍是半闭着眼睛,紧抿了嘴,铁青着脸,并不开口。

红菊娇声一笑,身子向那人贴了去,高耸的双胸简直蹭到了那黑衣人的身上,那黑衣人感觉到一阵娇软柔香,倒底是正常男人,身子一震,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向红菊。

却见红菊又手手指一翻,两指像变戏法一样的,夹着一片寒光凛烈的小刀,那刀看着薄如蝉翼,轻巧而精致,红菊两指夹着那刀片在手中转了几转,娇笑着对那黑衣人抛了个媚眼,伸手抚上黑衣人的前胸,声音柔媚得令人骨头都酥软:

“大侠,怎么奴家对你说话,你却不理呢。”神情甚是委屈。

那黑衣人身子又是一僵,却是突然一声惨叫,怒目圆睁地看着红菊。

素颜和紫绸这才看清,红菊的一只手在抚摸那人胸膛的同时,另一只手却是夹着刀片轻轻一划,便将那人的一只耳朵割下。

红菊将那只新鲜出炉的,正在滴着血的耳朵拈在手里,举到那黑衣人眼前,娇笑道:“要说真话哦,千万不要让奴家猜哦,奴家最恨猜迷语了,快说吧,好好说,一会奴家好好疼你。”

那黑衣人像看恶魔一样的看着红菊,眼里哪还有半点情动之色,咬着牙道:“你想问什么,尽管…尽管问来就是。”

谈笑间,一只耳朵被人生生割了,还在他眼前晃悠,饶是这黑衣人也是个练家子,走的就是刀口上的生活,他心里也恐惧万分,哪里还有半点抗拒之意。

“嗯,这样才乖嘛,奴家喜欢。”红菊笑了笑,退到了一边去,却是躬身站在素颜身边,那意思便是请素颜来亲自审问了。

“谁派你来刺杀本夫人的?”素颜淡淡地问道。

“我们都是江湖人士,谁有钱,便替谁办事,出钱之人当时蒙了脸,我等并没有看见真容,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谁要对夫人不利。”那黑衣人强忍着痛,咬牙说道。

红菊一听,脸上又显了笑,秀眉一扬,将手中的那只耳朵高高抛起,媚笑道:“大侠哥哥,你说,奴家下一刀,是切哪里好呢,奴家可是喜欢油炸了男人那阿物下酒的呢?”说着,两眼热切地向那黑衣人跨下看去,那黑衣人身上穴道被点,动不得,却似也忍不住想要并拢双腿,脸色顿时刹白,是个男人都不敢拿这个做堵啊,他立即开口道:“别,别,姑奶奶有话好说,我招了便是,我们虽不见不着那人脸面,但看她那双眼睛也知是个妇人,而且,年岁不轻。”

青竹听了面无表情的向那黑衣人掷出一个物件儿,那黑衣人一看一震,又道:“是…是府上的白嬷嬷请我们干的。我们…是宫庭侍卫,白嬷嬷原是我们的统领…我们明面上是宫庭侍卫,暗中听命于白嬷嬷。”

素颜听了脸上就带了笑,果然是白妈妈,她的来头还真不小,竟然可以指使和统领宫庭侍卫,她究竟是谁的手下?太后的?贵妃的?还是那两位皇子的?

素颜又问了几个问题,那黑衣人一一回了,但他也不知道,白妈妈是谁的人,他们都是单线联系,每月除了拿宫里的俸禄外,另外再由白妈妈每个月给他们一笔银钱,比起俸禄多了许多,自是对白妈妈附首贴耳,听命得很。

事情问完,素颜起身回府。

而此时,宁伯侯府已经乱成一团,大少奶奶一大早带着人去宫里,却是突然被人袭击,又身中一剑,生死不明,侯夫人听得大惊,慌忙去找叶成绍,叶成绍却不在家,侯爷也是早就去了朝堂,她一时六神无主,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自从被叶成绍打伤了肩膀的白妈妈也终于从养伤的屋里出来,一见侯夫人那着急上火的样子,便劝道:“她是在府外出的事情,与夫人无关,夫人何必太过担忧?她真若是死了,不是更遂了夫人的心么?将来二少爷娶了少夫人回来,夫人便可以将掌家之权交于二少奶奶手里了,再也无人能与二少奶奶争不是?”

侯夫人听了便抬眸看了她一眼,一脸晃然,“也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又不是在府里出的事,她出了门被人怎么样了,的确不关我的事啊。”然后,一副安了心的样子,却是拿眼不时地睃那白妈妈。

这时,便听到外头丫环急急来报,说是大少奶奶回了。

侯夫人蹭的一下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便往外头冲,问道:“大少奶奶可还好?”

那丫环回道:“奴婢没看见,听前头的门房说,大少奶奶坐的马车底下正滴着血呢。”

白妈妈听得嘴角便勾起了一抹残笑,上前扶住夫人道:“夫人,快去看看吧,若是大少奶奶受伤,便得快些请了太医来才是,不过,宫里太远,不若就在附近请个治跌打的吧。”边说,还边对侯夫人挤了挤眉。

侯夫人听得身子一僵,拽着白妈妈的一只胳膊道:“嗯,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我听着就怕呢,你可比我有主意多了。”

不多时,青竹与红菊两个都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见侯夫人,便上前行礼道:“夫人,大少奶奶请您过去一叙。”

白妈妈听得一震,冲口问道:“大少奶奶不是受伤了么?不会是…临终…咳,大少奶奶福大命大,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青竹听了点了头,转身对白妈妈施礼道:“多谢妈妈吉言。”

白妈妈正暗自得意,却见青竹突然发难,疾指如电,一下便制住了她的穴道,白妈妈立即大怒,喝道:“你这是为何?”心里却是心虚得很,感觉事情怕是不妙了。

果然,就看到了素颜缓缓自前面走来,神情虽有些倦怠,但通体无恙,而她身后,两个侯府侍卫押着一个黑衣人跟着。

白妈妈脸一沉,便要咬舌,一旁的红菊早就知道了她的企图,两指一掐,竟是将她的下巴给生生拆得脱了。

侯夫人出了一身冷汗,但神情却还算镇定,一见青竹制住了白妈妈,她立即便闪开了,见素颜出来,便走向素颜道:“好在你也看出来了,这个老货果然不是个东西,不然,你今天怕是…”

素颜却是向她一辑道:“那日多谢母亲提醒,不然,儿媳也不会立即就想到她,防备她。”

侯夫人嘴角抽了抽,却是怒视着白妈妈道:“我待你素来不薄,你却如此狠毒,害我孩儿,你…你快些将绍扬的解药拿出来,不然,我便要你生不如死。”

白妈妈听得微怔,随即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呸了侯夫人一口道:“没想到你这蠢货也有变聪明的一天,老身倒是走了眼了,没看出你的胆子竟然变大了,敢与这小贱人勾结一起来害我。”

侯夫人听得大怒,上前就撕住白妈妈的胸襟,使劲推桑着:“老货,拿解药来,可怜我那绍扬孩儿,竟是被你这老货折磨了十几年之久,你个老牲口,你为何要这么做?”

白妈妈身子动不得,挣不脱侯夫人的手,便只能向她吐了一口唾沫,却是不再说话。

素颜便看了红菊一眼,红菊手指里立即又闪出一那片小刀片,仍是一脸的媚笑,走近白妈妈,声音娇滴滴的:“哎呀,妈妈,你今儿穿得可真多啊,不若奴家给你脱几件吧。”说着,又举起自己手里的刀片道:“妈妈可是认得此物?这可是精钢粹练而成的刀片,最是用于宫里净事和刑场上凌迟之刑,奴家拿着也玩了多年了,还从没有片过一个老皮老肉的身子,今儿在妈妈身上试试如何?手艺不精,还望妈妈海涵。”

说着,便是手一举,轻轻一划,便将白妈妈外面那件衣服盘扣给划开,随着,便是手腕腕动如花,只见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而眩美,一阵白芒闪动,只须片刻,白妈妈竟然不着寸缕地立在了寒风之中,侯夫人身边的晚荣,素颜身边的紫绸看得目瞪口呆,立即就羞得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侯夫人见了也是怔了怔,但她很快便退开一步,对素颜道:“儿媳,你从何处找来这么个妙人儿,看着真是合本夫人的眼。”

素颜听得脸一沉道:“母亲,这是青竹的师姐,是她特请过来护佑儿媳的。”叶成绍的司安堂的身份并未公开,素颜不想侯夫人知道得太多后横生枝节。

侯夫人听了不置可否,看素颜的眼神里,却多了些审视。

白妈妈也是女人,突然被人剥光了衣服,立于大庭广众之下,羞愤欲死,气得大骂道:“小贱人,你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如此折辱老身,老身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红菊听得眼一沉,抬手轻划,立即便将白妈妈肩头上的一块皮给生生揭了下来,那皮带着血,却并没有粘多少肉,可见她动作是如何的娴熟精准,白妈妈痛得牙一呲,这种生剥人皮,最是残忍,她不由怒视向素颜。

素颜也有些不敢看,但如白妈妈这种人,若不用重刑,怕也不会说实话,想想绍扬那个干净又温和的大男孩,又想着她竟然敢两次对自己下毒手,素颜对这个恶毒的老婆子着实恨透,便强按住那不忍之心,并没有制止红菊。

“妈妈还是好些说话的好,奴家的手有些发抖,下一处,怕就不会在肩头了,只怕您这胸前的两块老皮,可能挂不住哦。”红菊言笑晏晏,又举了手,白色的玉腕上沾满鲜血,红白相间,很是刺目。

白妈妈羞愤难当,偏又动弹不得,素颜牵了侯夫人道:“进屋去吧,别污了咱们的眼。”眼不见为净,有红菊在,不怕问不出结果出来。

侯夫人也是怕看这种酷刑,依言跟着素颜一起往屋里走,很快便又听到了白妈妈的一声惨叫,红菊的笑问,侯夫人回头,担心的说道:“不会让她死吧,你弟弟的解药可是在她手里呢。”

话音未落,便听得白妈妈大嚎道:“我说,我说,说完你们直接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素颜听得心头一松,白妈妈再要坚持下去,难道真要来个现场活剥人皮吗?那也太残忍了。

侯夫人一听那话,急急的走了回去,这时,青竹丢了件衣服挂在白妈妈身上,算是给她遮羞,斥道:“老实点说,不然,她的手段可不止这些。”

白妈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似是痛极,颤抖着说道:“我也是奉人之命行事,请大少奶奶…给我一个爽快些。”

“你主子是谁?你平素又是如何与她联络的?”素颜厉声问道、

“是陈贵妃,夫人应该心里清楚的。”白妈妈回道。

“解药呢,拿解药来。”侯夫人心急如焚,她早就知道是贵妃在控制她,但那个暗藏在她身边的人,却是一直无法找到,十几年来,那个人便像个恶魔一样的折磨着她和绍扬,她痛恨,却又无奈,最恨的便是侯爷,对此事暖昧不明,明明知道贵妃在害绍扬,却是口口声声说为了整个侯府的安危着想,不得不屈从云云,绍扬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竟然忍心至此…

白妈妈可怜地看了眼侯夫人,好半晌才道:“我背叛你也是出于无奈,你也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已,解药…从来就没有,每次给你的那粒药丸,不过是贵妃着人制出来的一味有克制二少爷身上之毒的药物罢了,真正的解药,却没能制得出来。”

侯夫人听得大震,哪里肯信这话,一甩手便打了白妈妈一巴掌道:“放屁,她下的毒,怎么可能制不出解药来?你今天若不给我解药,我便让这女子将你凌迟活剐了。”

白妈妈听了再一次同情地看着侯夫人,冷笑道:“说你蠢,你还真是蠢,都十几年了,竟然还看不出来,真正要害二少爷的是谁,二少爷身上的毒根本就不是贵妃娘娘下的,贵妃只是知道他中了毒,便加以利用罢了。”

侯夫人听得大震,仍是不信,仍是要打白妈妈,素颜见了眉头一皱道:“母亲,贵妃的那丸解药着实对二弟的毒有些克制作用,但却不能彻底清除,您也别伤了她了,跟儿媳一起进宫去找太后娘娘,请太后给您一个公道吧。”

侯夫人听得一怔,去宫里找太后讨公道?多年前她就想啊,可是,她连宫都进不了,又怎么能找太后理论?不过,也好,白妈妈这老货这一次可是连害了素颜两次,而且,宫里的那一回,可是连着太后,皇后一并算计进去了的,这一次,贵妃那贱人应该再也逃不过去了吧。

于是,素颜也不迟疑,带上侯夫人和白妈妈,又将府里的侍卫调集,多添回了护卫人手,向宫里而去,刚行至一半路程时,便遇到了叶成绍,叶成绍跳下马,钻进了马车,一把将素颜揽进怀里道:

“娘子,辛苦你了,不过,下回,还是不要亲自犯险了,便是躲在一旁也不安全,若是他们也留有后手呢?”他好一阵后怕,虽然早就与素颜商量好了的,但是,只要一想到素颜可能会被人刺杀,他便心惊胆战,素颜在巷子里时,他是一直在暗处护着的,并没有现身。

他们以后要面临的困难和危险更多,素颜必须能够勇敢地独档一面,能够很好的保护自己,他才能放下心去在外面拼闯,刺杀场面虽是惊险,但能够锻练娘子的心智,娘子再如何个性坚强独立,也是个在深闺里养大的女儿家,那种血腥场面肯定会看不习惯的。

“傻子,不是早就盘算好了的吗?我只是躲着呢,没有危险的,倒是你,一会子要跟我进宫去,可是千万不要太过冲动,有话好好儿说,有理也被你一句话弄得没理了,最后只是给那些个恶人来点子小惩,又给咱们一点子蝇头小利,欺哄咱们,那可就不划算了。”素颜也拍了拍他的背道。

叶成绍听了嘻嘻一笑,捧起素颜的脸,猛地亲了一口,又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感觉她的气色比先前好了很多,这才放了心,“你今儿精神好些了么?不再犯困了?”

素颜知道那些人不想让她跟着叶成绍出京,故意在她身上下了软骨散一样的药物,她自己找了方子治好了,却不想让人知道,这会子见叶成绍担忧,便亲腻地点了点他的鼻子道:“你娘子可是个大夫,那点子毒哪里就能难倒我了,你不是找了陈太医么?他如何说?”

叶成绍一听陈太医的名字,眉头便跳了跳道:“那厮最是奸滑,给我绕了半天圈子,就是不肯说实话,不过,他也说了,绝对没有害过你就是,我与他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能说的,怎么都从他嘴里抠不出来,我也没法子,将来,咱们还有好些事情得依靠他呢,也不好得罪得太狠了,这一次,就放过他了。”

素颜一想也是,反正现在抓到了白妈妈,又有那黑衣人作证,相信贵妃也再以难逃过了。

马车进了宫,皇后一听素颜再一次被人刺杀,气得当时就冲到了朝堂上去了,好在那会子也正好下朝,只是官员们还没有全走,有些八卦一些的,便故意放慢脚步,想听帝后吵架的趣闻。

皇后一见皇后便斥道:“皇上,您就那样容不得叶蓝氏?”

皇上听得一怔,皱了眉,看了堂下的朝臣一眼,无奈地小声道:“皇后,你又糊说些什么?”

东王世子冷傲晨正要离朝,正好听到叶蓝氏三个字,心头一震,不由回过头来看着皇上。

“本宫哪有胡说,今儿那孩子要进宫见本宫,半路上又遇刺了,顺天府的人都去了,难道您不知道?”皇后气得跺脚,她最恨皇上装,明明一副万事掌控在手的样子,偏生自己每次找他时,他还要装无辜,好像根本不知情一样,就算那些刺客与他无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顺天府敢不向上报?

皇上一听,大步自龙位上下来,扶住皇后小声道:“顺天府是报了案子,但朕不是还没看么,你也看到了,刚下朝呢,乖,别闹小孩子脾气,同朕回宫,以后不要随便闯议政殿了,不合规矩,母后怪罪下来,你又要挨骂了。”一副委屈求全,又关怀备至的样子。

皇后身子一拧,躲过皇上的怀抱,回头气呼呼的就向慈宁宫而去,听说素颜这一次抓了两个活口,这一回,看那个幕后之人还躲到哪里去。

冷傲晨心中忧急,那女子,如此风华绝代,竟然…不容于皇家,不容于世么?叶成绍,你若没本事护佑她,保护她,给她幸福安宁的生活,不如就放开她吧,你…不值得那女子那样的深情维护,你不配。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样嫉妒和鄙视一个男人,更是痛恨这个男人,素来沉稳的他,竟然有种想要冲进宁伯侯府,将那女子抢出来,护在臂弯里的冲动。

太后宫里,太后震惊地看着素颜和叶成绍,她才听完素颜将全部过程说完,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太后精明了数十年,竟是头一次被人逼到了死角,这一次,事情真是闹大发了,那个蠢货,下了药后,你就该收手了,怎么还在这节骨眼上又动手呢?

前次若非自己掩护,怕是早就暴露了,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啊。

不过还好,那白氏只是咬出了陈氏,没有将那蠢货咬出来,陈氏这一次,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没多久,皇上和皇后一齐来了,素颜和叶成绍齐齐上前见礼,皇上的脸沉如锅底,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又是何事闹到宫里来了?”

叶成绍听得大怒,冲口就要说话,素颜将他一扯道:“回皇上,臣妇今天进宫,路上遇刺。”

皇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是还好好儿的么?既然安好,以后就好生注意些,让成绍多派些人手护着你,一个妇道人家,少在外头走动,也就不会遇险了。”

话语里很是不耐,似乎是在怪素颜喜欢出来抛头露面,自己惹祸上身。

素颜听得冷笑一声,声音也有些冷:“回皇上,臣妇前次遭人毒手,害得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担心,臣妇身子好转,便想进宫来谢过二位长辈疼爱,却不知,咱们大周的治安乱到了如此地步,便是在天子脚下,禁城之外,也有贼人敢大胆行凶,臣妇还好,家世富足,有人护卫,若是平常百姓,那岂不就要白白送死,如此以往,不知皇上天威何在,大周天威何在?”

皇上听得一滞,这个蓝素颜,才华横溢,他素来是欣赏的,可今天才发现,有才的人也很嘴利啊,说话怎么就一套一套儿的呢,又最是会戳心窝子…

“呃,你说得正是,嗯…朕已经着顺天府去查了,应该很快便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你进然进了宫,便在宫里陪着你老祖宗和皇后用饭,陪她们聊聊吧。”皇上很想和稀泥,他的平衡之术耍了那么多年,难道这一次,就要被这个小妇人给破了么?

宫里陈贵妃一旦下了位,还有谁能与皇后匹敌,陈贵妃不足为用,但是陈家却是有靖国侯在撑着啊,若是真将陈贵妃废了,陈家原就出了陈阁老丢脸的那档子事,再出这一件,只怕靖国侯会暴跳如雷了。

望门闺秀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素颜哪里听不出皇上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道:“谢过皇上关怀,顺天府的调查肯定是要进行的,幸亏臣妇外子怕臣妇再被人加害,故而早就派了人在臣妇身边护着臣妇,如今是活捉了一名贼人,并问出背后指使之人,现将两名贼人全都押在宫外,等后皇上发落。”

皇上听得一怔,他虽听说素颜被刺后安然无恙,却并不知道她捉了活口,不由眉头蹙得更高了,心里便立即在盘算,要如何才能将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尽量减到最小,如今皇后和叶成绍似乎对自己都很失望,不管如何,不能让皇后对自己失去情意…还有,也不能让成绍因之而越发的反感自己这个父亲…

思虑半晌,皇上才道:“哦,你果然机智过人,朕没有看错你,绍儿,那两个贼人在哪,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行刺大周第一才女,朕最疼爱的侄儿媳妇,来人,将那两名贼人拉出去砍了。”

素颜听得快要气炸,什么叫拉出去砍了?皇上又想避重就轻吗?怎么也不问一问那背后黑手是谁?分明就有杀人灭口之嫌,这也太过偏心了吧。

素颜如今绝对相信,那幕后之人不会是陈贵妃,以她对陈贵妃的了解,那个老女人根本就没有这么深的城府,不是陈家人,便是大皇子,那位看似忠厚,但眼神猥琐的男子。

会不会是二皇子?这个念头在心中一起,她又立即否定了,因为以二皇子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似乎不想正面与叶成绍冲突,而是似乎在拉拢叶成绍,毕竟他是养在皇后名下的,挂了嫡皇子的名,想要上位,还是需要皇后的声望和支持的。

所以,素颜很快便排除了二皇子派人刺杀自己的可能性,但中毒事件…他不会是主导者,是不是参与者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出现在自己的马车前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了些。

如此一想,素颜在心中冷笑一声,却是恭敬地对皇上道:“谢皇上,您真是英明神武,受万名敬仰的好皇上,您如此大公无私,正义公道,是大周之福,万民之福啊。”

一连串的高帽子,拍得皇上莫明其妙,更是感觉背后冷风嗖嗖的,自己那话里的意思,在场之人怕是无人听不懂吧,那可是他和稀泥,息事宁人的作法啊,蓝氏怎么一下子如此懂事,竟然肯就此放过那背后之人?

太后也是听得莫名,不解地看向素颜,而皇后则是拿眼瞪素颜,她如今对皇上真是失望透了,这个男人何曾正义公道过?他的心里只有江山权势,只有利益…

只有叶成绍听了素颜的话,唇边勾起一抹宠溺地笑,也有样学样的跟着素颜向皇上行了一礼道:“臣谢过皇上,您终于肯为臣一解夙怨了,来人啊,皇上亲下口谕,将陈贵妃拉出去砍了。”

皇上和太后同时听得大震,皇上更是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道:“绍儿,你又胡闹。”

叶成绍身子一躬,向皇上行了个大礼道:“皇上,您可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君无戏言之话您应该明白吧,方才太后,皇后两位娘娘可都是亲耳所闻啊,您怎么一下子又不承认了呢,您这不是戏弄于臣么?臣的小心脏可是承受不起如此大的起落啊。”声音里带着一丝的哭腔,还有些微的亲昵和撒娇的意味。

皇上正要平息他心中原有的怨气,这会子见他对自己的成见似是有所松动,一时又有些不舍得斥责他,便放软了声音,无奈地说道:“绍儿,不要闹了,朕何时说过要砍了陈贵妃的话,母后和皇后听到了么?”

太后正要立即否定,皇后却是微微一笑,欣赏地看了素颜一眼道:“皇上自然是说了的,臣妾也是听耳所闻。”

太后听得恼怒,瞪了皇后一眼,皇后如今可是越发的喜欢跟皇上对着干了,皇上也是的,为何不干脆废了这个女人,陈贵妃虽说上不得台面,但宫里有背景,有姿色,又有能力的女子多了去了,再陪植一方势力来便可。

何必总纵容了这个女人张狂呢?

皇上也是眉头微挑道:“柔儿,绍儿胡来,你就不跟着闹了。”

素颜听了便道:“皇上您可是说过,将臣妇活捉的一名贼人和他背后指使之人一并拖出去砍了?”

皇上听了点头道:“是啊,朕确实是如此说了,可是,这与陈贵妃何干

素颜笑道:“那贼人正好供出背后主使之人便是陈贵妃,这话可是您亲口说的,相信,没有人再反对您的英明和果决了吧。”说着,又看了一眼皇后,对皇后微微一笑,这分明就是在钻皇上的话里的空子。

皇后便扬了声道:“奉皇上口谕,将陈贵妃与白氏奴才拖出午门外斩首

皇上气得目瞪口呆,竟是无法反驳,重重的坐回到椅子上,直直地瞪着皇后。

太后气得猛然一拍身边的小几子,大声喝斥道:“皇后,你越发的大胆了,竟然敢假传圣旨。”

皇后丝毫不畏惧,艳丽的双眸微眯了看着太后道:“母后,请您注意措词,臣妾可担不起如此大的重责。”说着,眼圈儿一红,楚楚可怜地看向皇上,凄哀地说道:“皇上,您可是亲耳所听,您说句公道话,臣妾可有假传圣旨?”

皇上听得一滞,皇后这话问得也让他太难回答了,若说是吧,那便是承认皇后假传圣旨,那可是欺君妄上之罪,与谋逆等同啊,那可不止是废掉后位之事,弄不好,是会要了皇后的性命的,他怎么可能杀了皇后呢,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废后,成绍还站在这里,巴巴地看着他呢,一旦他承认,那小子不定就会暴跳如雷,怕是连慈宁宫都会掀翻了去的。

可是,若说不是,那便就要杀了陈贵妃?陈贵妃若死,大皇子不是就会…

如今三个成年了的儿子,虽然各有长处,但都有缺点,这个江山,交给谁的手上,皇上都不放心,但是,如今最不能伤的就是叶成绍的心,而老二阴沉,他的心思连自己有时都摸不太透,老大忠厚,又深有贤名,但做事又太过小家子气,没有帝王的胸襟,但如今指定任何一位成为太子,都会对朝堂造成动荡,北戎正有动静,他需要北靖侯的忠诚卫国,替他守卫边,而北戎皇室的争斗,又让他看到了希望,多年的心血终于快有回报了,这让皇上激动的同时,又更加小心了起来…

“皇上,您怎么不回答臣妾的话?难道,你真的认为臣妾假传圣旨了?”皇后眼中浮出一层水雾,眼神哀怨地看着皇上,皇上的心一颤,自从那日蓝氏中毒后,他与皇后的感情就降到了冰点,皇后这几天根本不拿正眼看他,让他好生失落的同时,又有些紧张和担忧,如今突然见皇后又如从前一样的在自己面前撒娇,顿时心头一松,冲口便道:

“皇后,你向来温婉贤淑,又怎么会做如此不懂事之事。”

话说得轻描淡写,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且,还把犯上之罪说成了不懂事,太后听得眉头一皱,脸沉如锅底,皇上对皇后太过纵容了,这让太后心中很是不舒服,不过,这个时候,她也知道皇上的难处,那个蠢货做事太不顾后果了,如今连皇上也难以给他擦屁股,这一次,让他受点教训也好…

皇后哪里肯让皇上就此溜过,闻言忙道:“皇上圣明,臣妾自是不会做那假传圣旨之事。”一转头,又扬了声道:“还不去冷宫将陈贵妃拖到午门外去,你们还在等什么?”

外面的侍卫终于有了反应,虽有些迟疑,但毕竟还是动了,皇上看着就急,想要阻止,皇后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殷殷地看着他,眼神纯净明妍,一如当年第一眼见到时的惊艳,里面还带了一丝的爱慕,皇上的心一颤,那想要喝止的话就没能说得出口来。

皇上似是被美色所迷,太后却是清醒得很,陈贵妃可以废,但决不能杀,她瞪了皇上一眼,恨铁不成钢啊,这个儿子,能力有,就是儿女情长,英雄气就短了。

“慢着,如今可都只是听素颜这孩子一面之词,堂堂贵妃,岂能由个小孩子片面之词就杀了,如此草率,不止会伤了陈阁老和大皇子的心,怕是宫里的其他嫔妃也都会心生动乱,素颜不过小小命妇,便能一言定贵妃生死,就不怕人说素颜侍宠而骄,越矩超权了么?皇上,你也是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怎的就轻易下杀旨,贵妃既是有嫌疑,那便将她与人证一起送至宗人府去审问吧,若她果真那幕后黑手,再按大周律法严办,如此也能堵了陈家人的嘴,安了众宫妃的心不是。”

太后果然精怪老到,说出的话合情合理,让人不反驳不得,不过,包括皇后在内,叶成绍,素颜几个都知道,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杀了陈贵妃,能送她去宗人府受审,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一入宗人府,人证物证具有,又有皇后娘娘在一旁盯着,陈贵妃死罪可逃,怕是那贵妃地位就难保全了。

皇上听得一喜,太后总算是给他解了围,忙点头应道:“母后说得甚是,儿臣糊涂了。”又亲自下了召,命人将陈贵妃送进宗人府,连同那白婆子一起。

素颜便想起侯夫人正在殿外守候,侯夫人原是想要向太后讨个公道的,可是,这会子只怕太后也没有心情见她,便是看了叶成绍一眼,叶成绍知她的意思,轻轻喟叹了一声,叶绍扬的毒,归根究底是因他而起,可以说,他这辈子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绍扬了,那是个无辜之人,生下来,就成了权力角斗的牺牲品和工具,着实也可怜,便对素颜悄悄地摇了摇头。

素颜这才消了向太后进言的心思,看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便向太后告退,自慈宁宫里出来。

叶成绍带着侯夫人去了宗人府。

坤宁宫里,素颜请求皇后:“娘娘,我那妹妹年纪尚幼,行事懵懂,实在不适合皇家生活,侄媳求您了,二皇子那儿的婚事,您帮她退了吧,如今她重病在身,吃了不少药却不见好,也不知道将来…”说着,顿了顿,声音哽咽,“她如今心事甚重,自个也是不想嫁入皇家的,侄媳就这么个贴心的妹妹,就想着她能快快活活的活着就好…皇家,看着荣华无限,可其实…”

素颜没有继续往下说了,皇后却是听得呆住了,素颜说得没错,皇家,确实不是个什么好去处,分明就是个最龌龊最阴暗的地方,就像自己,嫁进大周皇宫二十年,得到了什么?亲子不能相认,夫妻相互猜忌,周身更是虎狼环视…活得,确实辛苦啊。

“我替你想想办法吧,正好皇上和太后都觉得你那妹妹身子太弱,福报不够,也正压着二皇子呢,只是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哪根不对了,就是拗着了,不肯松口,这于你那妹妹倒是难了,如果她身子好了,这边老二又一直霸着不放,她便不好再说人家,好些的人家又有谁敢与他争?你放心,我去劝劝他,我的话,他还是能听得进去些的。”皇后叹了口气说道。

素颜听得心中一暖,她对皇后一直持有戒备,皇后给她的感觉太过精灵古怪,总有些看不透的样子,与皇后在一起时,她还不如与太后在一起轻松,但就方才皇后这番言谈,素颜便觉得皇后其实是个心性纯厚朴实之人,可能是在皇宫呆得久了,她不得不养出那副高深的模样来,让人生畏的同时,也能自保吧。

不过,光只劝不行,得让皇后极力反对才好,二皇子敢与大皇子叫板,很大的依仗就是皇后,皇后的话,他怕是不听也得听吧…

于是素颜忙谢过皇后,又深深地看着皇后说道:“相公他…常对我说,娘娘您受了不少苦,说是将来,一定要孝顺您…”

皇后听得心头一酸,艳丽的眸子顿时像湛亮的星星,激动地抓住素颜的手道:“绍儿他…他是这样对你说的么?”

皇后这辈子最大的愦憾便是不能认自己的儿子,不能光明正大的叫叶成绍为儿子,不能听叶成绍唤她一声娘亲,也一直认为叶成绍的心里会对自己存了怨恨,毕竟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叶成绍从小也吃了不少苦,乍一听说叶成绍其实还是很在乎她的,不由得她不激动。

“嗯,是的,相公还说,您这辈子过得太窝囊,他要为您讨回公道,该属于他的,他要夺回来,要让您以他为荣。”素颜也被皇后所感,她很是同情皇后,皇后风华绝代,位居后位,看似风光无限,但个中苦楚,又有谁人知?便是亲生儿子,也要称为侄儿,放在别人家里养大,甚至连见上一面,都很难…

皇后将素颜的手攥得更紧了,以往她也没少对叶成绍说过,要他努力,希望他能登上帝位的话,可叶成绍总是懒懒散散的,根本就听不进去,更没有兴趣,让她又急又气,如今在素颜这里得知他终于肯上心了,顿时喜出望外,心中激动不已。

脑子也转开了,素颜以前在她面前端庄有余,亲昵不够,总是透着股淡淡的疏离感,今天突然跟自己说这些掏心窝子的.…皇后也是慧质兰心之人,前后一连,立即想通透了。

叶成绍如果想要夺大位,那以后必然是会与二皇子成敌,如今蓝家三姑娘嫁给二皇子,将来她们姐妹便会反目成仇,素颜这是在未雨绸缪,不想将来亲人反目,于是拍了拍素颜的手道:

“你放心吧,自去让你家妹妹好生调养身子,你若是给她物色了个好人材,只管跟我说就是,我来作主,将她配个良配。”

素颜听得大喜,就要跪下谢恩,皇后秀眉一皱,托住她,语气有些娇嗔,“你在太后面前随意得很,倒是到了我跟前反而生分了,咱们娘俩就不要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了,在我的宫里,你来去自由,谁敢多说你半句,本宫撕了他的嘴。”

素颜听得嫣然一笑,也亲热地挽住皇后的手,脆生生地应道:“嗯类,媳妇听您的。”

一声媳妇,而不是侄媳,让皇后听得眉花眼笑,忍不住就戳了下素颜的脑门道:“这才对嘛,一家人呢,你以后多进宫来陪陪我,别老守在你那破侯府里头,与那一群子的浅薄女人争些个鸡毛蒜皮的小权小利,如今你可是一品诰命了,你也拿出些一品命妇的气势来,那些人,见着了你,该行礼的就该行礼,有些人啊,就是不能惯着,你惯她,她便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俩了,没得还白费了你的一片心。”

素颜听得微震,皇后这一番话听着虽是顺耳,却也让她听出些意思来,原来,自己在侯府里的事情,皇后是清楚的,只怕侯府里,也一样有皇后娘娘的暗哨,只是不知那粽子是哪一只。

皇后又说起让素颜一起去两淮的话来,素颜这一次却是没有及时应下,想了想才道:“娘娘,两淮儿媳暂时不与相公同去了,等相公在那边安定下来后,儿媳再去好了。太后娘娘极力反对我去扶佐相公,怕的就是相公声望太高,儿媳的声望太高,会盖过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声势…我如果现在就去的话,便会与太后娘娘起正面冲突,势必引来不少麻烦,不若过上两个月后,太后的戒心淡了,儿媳再以普通官员家眷身份去,也好瞒过太后的眼睛,也能让相公能安心公事,省去不少麻烦。”

皇后一想,也觉得对,但她还是有些觉得可惜,正要说话,素颜却是拉住了她的手,附在皇后耳边道:“娘娘,儿媳就先在京里为相公赚些钱了再说,咱们要是有很多很多的钱,想做什么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