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上官公子也是熟读圣贤书之人,怎地连男女大防也不懂吗?我乃有夫之妇,你与我单独处于一室,实是不合情理,小女子可不敢做下此等有违礼教之事。”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大妹妹怕什么?你真是那样在乎礼教的人之人吗?难道,在蓝家大妹妹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举动,都只是我的错觉?”上官明昊温润一笑,也不拦素颜,只是戏谑地笑道。
素颜眼神一沉,转过头来道:“不是怕与不怕之事,而是,我不喜欢与你共处一室,你这…”
“大尾巴狼是吗?”上官明昊笑着接道,“你给我取得这个诨名甚是有意思,好久未曾听得有人唤,还有些想念呢。”说着,突然逼近素颜,长臂一揽,搂住了素颜的纤腰,将她带入怀中。
素颜大怒,抬脚就踢向他的小腿直骨,上官明昊身子轻闪,躲过她的一脚,淡笑着道:“大妹妹的性子还是如此之烈,在叶家被人欺凌至此,竟没有磨平你的性子么?”
“我性子如何关你屁事,你这混蛋,放开我。”素颜在上官明昊怀里挣扎着,伸手便向上官明昊的脸上掴去,冲口骂道,在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尾巴狼面前,她完全不必装淑女,身体里潜藏的野性毕现。
上官明昊轻轻捉住了她的手,戏笑道:“对嘛,这才是大妹妹的本来面目,何必装温婉端庄,嗯,着实是我喜欢的样子。”说着,头竟是附了下来,似要一亲芳泽。
素颜大惊,忙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宽大的广袖遮住了她的小脸。
耳边传来轻笑,眼前之人半晌并无动静,素颜不由将衣袖放下了一些,看到上官明昊正戏谑得看着她,“我是看到大妹妹肩头落了一片花瓣,替你吹落罢了,大妹妹,你以为我要如何?”
说着,松开素颜,弯腰拾起一片花瓣,又轻轻一吹,那花瓣在空中翻飞了一下,飘然坠下。
素颜有一丝的羞郝,嘟了嘟嘴,露出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对着上官明昊翻了个白眼。
上官明昊身子后退两步,与素颜保持了一个相对有礼的,脸上温润的笑容也敛了起来,眼中泛出一股恼怒又冰寒的冷意。
素颜也冷然地看着他,这厮突然脸色变幻,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抬脚就准备走。
“大妹妹不想知道我请你到此地来的目的吗?”上官明昊的声音淡淡在她身后响起。
素颜着实有些奇怪他的目的,既是费尽心机将自己带到此处来,当然不会只是要搂下纤腰,抓抓小手的事,上官明昊虽然有些花心,但他身边从来不缺自动投怀送抱的美女,自己也不是那美到貌若天仙的地步,而且自己嫁作他人妇,此种作为,固然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又何尝不会坏了他的名声?
他上官明昊在京城中也是名声响亮贵公子,声名比起叶成绍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他绝不会只是为了见自己这一面才如此的。
她停下来,傲然静立,眼神冰冷地看着上官明昊,:“你有何目的?”
上官明昊缓缓走上前去,将纱幔拨开,纱幔前赫然还有一扇门。
“大妹妹莫急,此间房屋很是隐秘,外头看不出来什么,我请你来,不过是想让你明白些事情罢了,事了之后,自有宫人带你出门,绝不会影响妹妹名声。我…只是想让妹妹看清一些人和事而已。”上官明昊脸上又恢复了温润的笑容。
素颜听得疑惑,眼神犀利地看着上官明昊,上官明昊竟然悠闲地往屋中酸枝梨木做的椅子上一坐,扇子甩开,淡定而从容的看着素颜:
“大妹妹稍安勿躁,一会子,便能让你听到一出好戏来。”
素颜听了倒也没做他想,只是对上官明昊道:“我那侍女还在外头,我怕她等得担心,可否让她进来?”
上官明昊听了眉头一沉,想了一想,才道:“也罢,妹妹总是对我防备太过,不如让那侍女进来,如此妹妹总该放心一些罢。”
素颜被他说中心事,脸色微窘,却还是扬了声道:“青竹,进来。”
青竹正在外头等着忧心,听得她唤,如一阵清风般飘然而入,一看屋里只有上官明昊与素颜,不由脸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戾色,素颜也不好解释,只是对她微颔首道:“上官公子乃我世兄,说是有事情与我说,我想着孤男寡女不太方便,便让你进来陪我。”
这话说得再直白不过,半点也没隐瞒她对上官明昊的防备之意,青竹听了眼神缓了一缓,只是仍是锐利地看向上官明昊。
上官明昊看也未看她一眼,只是端坐在椅子上,端了一杯茶在手上,却并不喝,而是摩挲着那杯子,神情若有所思。
不多时,纱幔里的那门里似是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上官明昊的脸上立即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来,起了身向那门后走去,对素颜道:“大妹妹,一会不管听到什么,请不要出声,不然,让人发现你与我同处一室,引来闲话可就不美了。”
素颜不由对他翻了个白眼,却并未跟着他到门后去。
门里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便听得一个女子声音清脆甜美:“如今成绍哥哥已经娶得了蓝家大姑娘进门,可是如了哥哥的愿了,可是,小妹的心愿,哥哥何时对助我园了呢?”
素颜听得一怔,叶成绍?他怎么也在这里,这究竟是何处?那女子的声音听来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不由看向上官明昊。
上官明昊脸色露出一色苦笑,竖了根食指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素颜继续听下去。
“你的心愿?不就是想嫁进中山侯府么?二皇子不是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么?怎么地又来找我?今儿我没空陪你,我家娘子还在家里等我呢。”果然叶成绍那懒散又惫懒的声音在门里响起。
素颜不由沉下心来,细听着。
就听那女子又道:“哥哥怎地如此无情,为了你能顺利娶到蓝大姑娘,妹妹不惜自贱身份,主动要求嫁给上官公子做妾,如今哥哥目的达到,却是又罢妹妹于不顾了么?”
“上官兄风流倜傥俊朗不凡,婉如妹子你嫁过去,也不算亏啊,京城里,多少女子想嫁他,都挤破了头呢,何况,这桩婚事还是二皇子做媒,妹妹就算进得府去,也是贵妾,怎生又不如意了呢?”叶成绍讥笑说道。
素颜这才想起,那女子是刘婉如,不由看了上官明昊一眼,叶成绍方才可是好生夸了他一阵呢,只是那语气很是揶揄,夸得没有半点诚意。
“成绍哥哥,你明知我心不在他身上,又何故如此说来,你…你也不能过河拆桥啊?”就听得刘婉如声音有些哽咽起来,似是伤心在哭。
“哈哈哈哈,妹妹也太性急了些,你的事情,我还是放在心上的,不过,如今那个人也是诸多不便,暂时不能迎娶你罢了,你且先等上一等吧,将来,自有你如愿的时候。”叶成绍哈哈一笑,声音由近渐远,似是要离开这里了。
就听刘婉如又道:“你可不能如此敷衍我,他对那明英群主如此在意,如今可是没有半分心思在妹妹身上了,妹妹我…”
就听叶成绍又道:“你最好有自知之明,明英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对素颜的那一套,就不要再用到明英身上了,可别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是,还有,你要记住一点,素颜的事情,不是我请你帮的忙,而是那个人,我欠的,也是他的人情,并不欠你什么,以后,你还是离我远着点好。”
声音无情又森冷,先前的戏谑玩闹之意一扫而空。而且,立即就听到门声一响,似是他已然走了出去。
很快就听到刘婉如呜呜的哭声,小声啜泣道:“哼,你既不让我如愿,我又岂能白帮了你?”
素颜听到此处,也终于明白了上官明昊的意思,他这是在向自己变相的解释他与刘婉如之间的事么?可是,这还有什么用?
叶成绍与刘婉如口中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二皇子,即使是叶成绍设计让刘婉如嫁给上官明昊为妾,上官明昊是被陷害的,但当时,上官明昊也没有推辞啊,而且,还曾跟自己求过情,说他与刘婉如的感情如何如何的深,如何的青梅竹马,所谓苍蝇不叮无缝地蛋,他若意志坚定,若是专情一致,又怎么会中了人家的圈套?
说来说去,还是他自身也有问题,不过,想着叶成绍如今满园子的妾室,她又对自己当初的坚持有些好笑,那样的坚决,那样的痛恨,如今还不是一样要与一群的女人周旋,还不是要打起十二分的心思来防着别的女人的攻讦,便是不喜那个男人,也不愿自己的相公与那些女人亲密,说来说去,自己也是俗人一个啊。
一时,又恨起叶成绍来,那厮为了娶自己,竟然是费尽心思,用了不少手段,娶了自己回去,却又不能给自己一个安宁的生活坏境,真真自私又混账的紧啊。
想到此处,她看了上官明昊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外走。
上官明昊悠悠地在她身后道:“大妹妹何其的不公平,当时为了个刘婉如,你非要退掉与我的婚事,如今,他的妻妾如云,还差点将妹妹诬陷入罪,明明品行如此不堪,你却还愿与他长相厮守,妹妹你误我,也误己,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呢?”
素颜听得微怔,上官明昊对她的处境也太清楚熟悉了些吧,她身处何境,又关他何事,她对叶成绍如何又与他何关!
“你不如明说了吧,你究竟想要如何?”素颜实在不想与他兜圈子,直视着上官明昊的眼睛问道。
“我…我知你…你如今还是…大妹妹,只要你肯,我们还是可以重新来过的。”上官明昊眼睛一亮,向前走近几步,声音有些激动地说道。
青竹眉头一皱,很快便闪到了素颜身前,眼睛里刹气流转,冷冷地刺向上官明昊:“世子爷,请自重。”
上官明昊眼里闪过一丝痛色,紧紧地注视着青竹身后的素颜的侧脸,“大妹妹,那种人,不值得你对他好的,我知道你,其实也并不喜欢他,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宁伯侯府混水至深,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承受条得住的啊。”
这话正触到了素颜心底的痛处,她确实有些厌恶在宁伯侯府那勾心斗角的生活,对这样的日子也有些疲倦了,可是,跟上官明昊在一起又能好上很多么?
莫说叶成绍决不可能会同意与自已和离,便是和离了,中山侯府冒着与宁伯侯府正面闹翻的危险,娶自己回去当世子夫人?
上官明昊又是自己心目中的良人么?他不由想着又好笑了起来,身子微微后退几步,缓缓推开青竹,看着上官明昊的眼睛道:“你不用说这许多有的没的,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你不过是不能承受被我退婚的羞辱,不能承受被叶成绍戏耍的失败,不能承受有女子不喜欢你的失落罢了,因你自小便从未受过挫折,你一直便是一帆风顺,突然被人弃之如敝履,你接受不了罢了,好了,上官公子,我走了,但愿以后不要再见。”
说着,素颜再不迟疑,转身往外面走去。
“蓝素颜,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笨女人,你不知好歹,你一叶障目,以点盖全,你冤我伤我至深,你…你会后悔的。”上官明昊声音苍凉而沉痛,几乎是哑着嗓子在嘶吼,素颜听得身子微震,脚步微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谢谢夸奖,你总算看清了我的真面目了吧,那便让我后悔去好了,再见,哦,不,是再也不见。”
出得门来,一滴清泪却是不知不觉地自她眼里滴落,她倔犟地甩了甩头,大步向来时的地方走去。
青竹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突然开口道:“他不像是假意,你…若是想哭,便哭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素颜听得一怔,回头看着这个在浑身带着肃杀之气,却又清丽绝伦的女子,缩了缩身子道:“你别想骗我乱说话,我知道你对叶成绍忠心得很呢,那厮虽是混蛋,我却不怕他。”
“不怕他还说我骗你乱说?你该是能想如说便说才是呢,世子爷,有很多事情做得并不地道,但…他对大少奶奶你却真心的,如今您的难处只是眼前的而已,你要相信世子爷,他是唯一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他…身负的东西太多,有时难免顾及不周,大少奶奶你要体凉他才是啊,”青竹不着痕迹地扶住素颜,边走边说道。
“他身上有很多秘密,可是,他却不愿意与我坦城相待,做下的事情也太过可恶了些,远的不说,便是那司徙兰,他便害了人家终身,实是可恶之极。如今害了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排于她,就是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对待司徒兰了,难道,真的让她一直给你家世子爷做妾?”
“大少奶奶若是不忍,便提了她为侧室便是,与她共同侍奉世子爷不好么?”青竹眼中难得的闪过一丝戏谑,美丽的双眼调皮地眨了眨。
素颜一听,脸便垮了下来,狠狠道:“哼,叶成绍若是敢背着我与别的女人不着三四,我立马就休了他。”
青竹听得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说道:“大少奶奶,你可真是个妒妇,刚才还说不在乎世子爷呢,如今又不舍得他与别的女人分享,你呀,明明就是在意他的,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不然,以上官公子那人才,那痴情,你又怎么会半分也不动心?其实,你也不必对司徒兰有愧,她能到今日这步田地,实与她自己有关,世子爷虽是混帐,却也不是那轻易害人一生的主。”
素颜听了立即想起叶成绍当初对素情的事来,那时,叶成绍也是非娶素情不可,素情与上官明昊有些首尾后,他又逼着大老爷要纳素情为妾,搞得素情寻死觅活的,在家里闹腾不休,难道,那司徙兰过去也曾像素情一般的做下令人计厌之事么?
她心中生疑,抬眸看到青竹,青竹却是看着远处,她们先前来时的马车前,竟然站了四名宫女,与先前陪她们来的可不是同一拔,她不由诧异,喃喃道:“这上官世子,倒也是个有手段的人,竟然连宫中之人也能调遣得动。”
素颜正想问她有关司徒兰的往事,抬眸看到那几个宫女,不由也怔住,停下了脚步。
那引她们自茶水屋里出来的宫女却是躬身一礼道:“太后娘娘并未在这别苑之中,世子夫人还是请赶紧上车,可别误了进宫的时辰才是。”
第九十一章 进宫1
原来上官明昊果然是骗她的,素颜心头火起,她根本不相信上官明昊对自己有多真心,不过是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心理罢了,如若自己真如了他的愿,弃叶成绍而就他,只怕他又会觉得索然无味,弃之如敝履了。
她不由抬眸多看了那引路宫女几眼,很随意地问道:“这里真是皇家别宛么?怎么守卫如此稀松,任谁都能进来?”
那宫女目光一闪,垂下头,只是恭谨地站着,什么也没说,素颜便知在她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不过,想着叶成绍也到了此处,回去后,怎么着也要在那厮嘴里套出些话来才好,而且,他竟然在婚前做下那许多可恶的事情,让自己不得不嫁与他,这个骗子,得好生整治他一番才是。
边走边想,很快便走到了马车边,有两名宫女请了素颜上车,青竹也随后跟上。
马车徐徐开动,素颜坐在马车里,心中千头万绪,想着自己重生后的种种,只觉心中苦闷良多,所遇的两个男子,一个虚伪,一个浑赖,谁是她的真正良人?虽是打定了主意与叶成绍好生过下去,但是,当她对宁伯侯府了解得越深,那下定的决定会越发开始动摇,可离开,又举步维艰,为世人难容,前途,渺茫一片,看不到一丝光明。
正胡思乱想中,马车停了下来,有宫女掀开了帘子,请素颜下车,素颜依言下车,宫里她已经来过一趟,倒也不似上回那么心中惶然,努力收拾纷繁的心思,带着青竹垂首跟在宫女身后走着。
没多久,便到了被告知,到了慈宁宫,素颜心中一惊,静静地立在宫外,等候太后传召。
慈宁宫外,寒风瑟瑟,素颜与青竹静静地站着,引路宫女早就退下了,有打杂的宫女太监自顾自的做着自己手里的差事,虽有人看过来,小心打量,但无人上前来说话。
宫中早春的花儿开得正艳,许多在宁伯侯府难得一见的品种,这里却是比比皆是,素颜不敢东张西望,垂眸静立着,但过了两刻钟后,还不见有人来传她进去,早春寒风料峭,欺肤冻骨,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青竹见了便站到她的上风处,用单薄的身子为她阻挡着严寒,素颜心中微暖,她对这个外有清冷的女子有种特别的情感,似是没来由的就信任她,依赖她,像是前世的闺蜜,又像久违的老同学一般,这种信任,说不清,道不明,是潜意识里的感觉,比之素丽来,而对青竹时,她更加坦然,更不设防。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仍是没有人来传召,素颜浑身都有些发冷,厚厚的丝绒披风,也抵不住高寒,她的手有些发僵发木了,穿梭与宫外执事的宫女太监们看过来的眼光便有了些鄙薄,这些生于高墙之内的宫人们,在这充满血火攻讦阴谋的深渊中浸淫过后,眼光最是犀利,一眼便能看出别人的处境和地位。
素颜在太后宫外等了近一个时辰,即无来人招呼,又无人理会,只是凉在这里,要么,便是来求太后娘娘恩典的,要么,便是被太后故意施惩之人,宫人们的自然是瞧不起这样的官宦家眷的。
青竹面露豫色,她偷偷单掌抚在素颜的背心处,暗暗地传过一股劲力过来,使得素颜背腹逐渐感觉到一股暖意流转,她这才缓过一丝劲来,感激地看了青竹一眼,仍是挺直了背脊,静立在慈宁宫外,脸上平静无波,不露半点不豫。
这时,总算有个年纪稍大的宫人走了出来,言道太后传宁伯侯世子夫人进见。
素颜抬起冻得有些僵木的腿,垂首跟在那宫人的后面,青竹紧跟其后,却被另一名宫人拦住:“太后只召见世子夫人一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青竹眼中戾光一闪,横了那宫人一眼,手掌一翻,素颜见着大惊,刚要阻止,却见青竹迅速地塞了个荷包于那宫人手上,明明是行贿,偏她表情严厉,神情肃杀,哪像是要求人的样子,倒像与所求之人有血海深仇一般,那宫人微怔中接过那荷包,掂了掂荷包的重量,面无表情地微点了头,却还是拦住了青竹的脚步。
转头对素颜,却是轻轻言道:“贵妃娘娘也在。”
素颜心中一震,她并未见过贵妃娘娘,知道贵妃是大皇子之母,因是生了皇长子,而深得太后娘娘的宠信,且其父是大周首辅陈阁老,其兄更是大周一代名将,骁勇善战,曾率兵数次打败西绒入侵,是能令西戎人闻之变色是少数大周将领之一,如今被今上封为靖国侯,手掌大半大周后权,在朝中也是权势滔天。
正是如此,陈贵妃在宫中地位直逼中宫,听说原本该立她为后的,但当今皇后美艳绝乱,又性子率真,皇上甚是爱她,数十年荣宠不衰,其兄宁伯侯又是皇上发小,手掌兵部大权,贵妃之兄出征在外,粮草后勤全靠兵部全力支援,在朝中能制肘于他,而兵部又要靠出征在外的将士奋力拼搏,所做功绩才能最大显现,双方互为牵制,皇上两边都要倚重,如此两边倒是起到了平衡。
素颜记得,洪氏便是贵妃远房内侄,又是太后所赐,虽然那天侯爷将洪氏死因上报太后,为侯夫人洗脱了罪行,但洪氏之死,毕竟与自己也有干系,贵妃怕是心中仍有怨忿,会借机给自己找一些麻烦呢。
素颜对那宫人点头致谢,虽只是只字片言,却是提点之恩,至少让自己心中有个准备,不至于进到内殿时,措手不及。
慈宁宫内殿内,贵妃正笑吟吟地与太后对弈,手拈黑子,思索半晌,仍是举棋不定,最后放下一子,却是摇头叹气道:“母后,臣妾练了这许多年,仍是不如您多多,与您对弈,输多胜少,看来,臣妾便是再练上个十年,也能超过母后呢。”
太后五十多岁年纪,岁月在她脸上却没有刻下多少痕迹,远观初见,便只能看出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近处再看,才能看到她眼角几条深深的鱼尾纹,两腮也有些微的松弛下垂,此时听得贵妃的话后,微微一笑,手起推子,站起身来,往榻边走去。
边走边道:“你呀,就是会说话,哀家虽是年迈,可不糊涂,知道你孝顺,一直让着我,逗我开心呢。”话虽如此,贵妃的话却仍是让太后很是受用。
陈贵妃见太后起了身,忙也跟上抚着太后,恭敬地说道:“臣妾可不敢欺瞒母后,母后风华正茂,哪里就老了,如臣妾于你这般年纪,还有这般样貌,臣妾可要美死去了。”
太后听了便看了陈贵妃一眼,只见贵妃双眸下的眼袋甚是难看,不由叹口气道:“你呀,就是心思太重,思虑过深,女人啊,再能干精明,也不能失了美貌,不能缺了保养,不然,怎么抓得住男人的心啊。”
这话正触到贵妃痛脚,但她也知道太后这是在劝勉于她,心中感激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忍不住便道:“臣妾可不是那以狐媚取悦君心之人,臣妾只有一颗耿耿忠心待圣,圣上英明,不过是一时被那些狐媚子迷住了眼,等他玩闹过后,还是能分得清忠奸来的。”
太后听了面色一沉,冷着声对她道:“你呀,便是有一片赤胆忠心,用之不得法,也能讨得圣心,明知他对那女人爱之甚笃,你偏还要口口生生的狐媚不断,若是传到他耳朵里,又是不喜,你何苦来哉,便是拿了三分对哀家的心,讨好圣上,你也不至于…”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太后已经看到陈贵妃红了眼圈,不由拍了拍她的手又道:
“皇上还是很顾惜于你的,太皇子如今也长大成人,又温厚贤明,与众大臣关系处得也好,办事沉稳大气,深得圣心,你呀,也没什么可惜的,这辈子,有个好儿子,也是福气呀。”
陈贵妃感激地扬了脸对太后莞尔一笑,眼袋处现出两道细纹,人便更显得苍老了些,“母后说得及时,大皇子争气懂事,臣妾也深感欣慰。”
一时宫人来报,说宁伯侯世子夫人到,太后便看了贵妃一眼道:“她可是你要见的,一会子,哀家可不想掺合得太多,你呢,也不要做得过份,那边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有什么事,不要做在明处,更不要让人拿了把柄,知道吗?”
陈贵妃心中一凛,忙垂首应下,又对太后福礼致谢:“谢母后提点,臣妾明白。”
素颜垂首走进殿内,透过眼睫,看到前方有一方软榻,忙停住,跪拜了下去,口中三呼千岁。
太后娘娘笑吟吟地说道:“起来吧,快给哀家瞧瞧,咱们大周皇后亲自选下的侄儿媳妇,是个怎么样剔透的人儿。”
素颜依言起身,却是不敢抬头,神情淡定恭谨,只觉得太后声音清越温慈,听得人如沐春风,心中惶惧之色稍缓。
“哟,贵妃你看,瞧这孩子的身段,婀娜窈窕,身姿俊秀,怪不得,能得了成绍那孩子的眼呢。”太后笑着对陈贵妃道。
“可不是么,只看这身段就如此惹眼,怪不得,连明昊那孩子也是对她心念不已呢,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看看是不是能够越了咱们大周国第一美人去。”陈贵妃的声音硬质,如金属碰石般生冷,听得在耳朵里有种让头皮发麻之威,素言依言抬起头来,眼睛却是看向正坐的太后娘娘。
只觉得太后一身贵气袭人,面带微笑,眼神微暖,神情祥和可亲,她莫名的就有种亲切感,仿佛见到了前世的母亲,情不自禁就微微一笑,眼神暖暖,一股孺慕之情悄然流转。
太后也正看着素颜,相貌倒算的上是个大美人,却并不艳丽,胜在端庄温婉,气质如涤净尘污的清莲,高洁清雅,倒比之想象的要好上许多,却不料,眼前的女子突然对自己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一丝亲切和孺慕,好像小儿女见到了自家祖母一般,她不由微怔,心中也流出一股暖意来,这孩子,看着倒是不讨人嫌呢。
陈贵妃那番话可是有着贬低素颜之意,素颜明明已经嫁于叶成绍,她却偏偏要点出素颜与上官明昊之前的一些纠葛,在这慈宁宫里,无异暗指素颜行止不端,与多个男人有牵扯。
太后对素颜的第一印象不错,倒也没顺着陈贵妃的话往下说,只是笑着对素颜道:“早便听皇后说,你性情温婉聪慧,她很是喜欢你,哀家听了也想见见,今日一见,果然是好孩子,来,站到哀家近前来,让哀家看清楚一些。”
素颜听了也不胆怯,笑吟吟地站近前一些,双眼大胆地看着太后,真像一个刚接受长辈接见的晚辈一般,神情恭顺,却又处处透着亲切。
陈贵妃看着便蹙了蹙眉,笑着说道:“可不是么,听说这孩子,很是聪慧呢,一进宁伯侯府门,就破了一大案,将我那苦命侄女的死因,查了个透彻,若不是她,臣妾怕是会错怪了宁伯侯府夫人呢。”
这么快就来了么?太后听了陈贵妃这话,想起召见素颜进宫的初衷,便一脸惊讶道:“平,有这么回事吗?你那内侄…可是哀家亲自赐给成绍的那个良妾?她是怎么死的?”
“侯爷亲自给哀家一个说话,说是那孩子是自杀死亡的,臣妾只是不明白,那孩子嫁进侯府一年有余,一直过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可怜臣妾那堂姐,原想着能享几年儿女福呢,却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伤心欲绝啊。”贵妃边说边拿帕子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冷冽地逼视着素颜。
她这话里可就有话了,洪氏是在素颜进门才两三天就死了的,以前过得好好得,那意思便是素颜有逼死洪氏的嫌疑了。
太后听了果然沉下脸道:“蓝氏,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洪氏如何你一进门便要自寻短见了呢?”
果然是兴师问罪么?既然知道洪氏的死因,贵妃和太后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先前被洪氏打上门去之事?只是人家如今是高高在上的质问于你,她要寻你的过错,自是会避重就轻,只谈于她有利之事。
素颜脑中转的飞快,太后和贵妃最终还是会过问此事,她早有预料,所以,来时,也备的一两件东西在身上,原想着,只要他们不是逼得太急,也无须拿出来的,毕竟这两个人也是大周朝的两大boss,得罪了她们,于己于蓝家都没什么好处,可是…她思虑片刻,突然便提了裙跪了下来,眼中泪水盈盈,巴巴地看着太后娘娘,她第六感,感觉到太后并不讨厌她,而且,对她也有几分莫名的亲近之意,只是太后也是在宫中浸淫了几十年,在各种争斗中过来的人物,又怎么会为些微的好感而感情用事?
但是,有感情能用不用是傻子,素颜立即想到了以情来打动太后,至少减轻一些太后对她的敌意,只对付贵妃一人要好上许多,或者说,少得罪太后一些,只得罪贵妃一人,有皇后在,自己的危险也能少上许多。
“太后娘娘,民妇不过嫁进侯府两天,便被婆母重打一顿,要休弃回府…民妇也好生冤枉啊。”素颜不回答太后的话,倒自先叫屈,哭了起来,太后看着眼前泪眼迷蒙的小女子,一双清亮的大眼饱含孺慕,像个在外头受了委屈,到自己面前来倾诉的小儿女,脑中不禁回想起自己那远嫁东芜的小公主,那时,她受了委屈,也会用这样,如小鹿般可怜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禁心一软,柔声道:
“你别哭,慢些说,你那婆婆也是,怎么你才进门两天,就打了你一顿,还要休了你呢?宁伯侯府夫人怎地如此不讲道理?”
“自是她不贤不孝,惹了长辈生怒才会如此,想那宁伯侯夫人也还算贤达良善,怎么会是如此恶毒之人?”贵妃冷笑一声说道。
第九十二章 进宫2
素颜听了哭得更加委屈,大眼水雾朦胧,神情楚楚,小声抽咽着道:“贵妃娘娘,我那婆母倒是着实贤达良善,您可知她因何对民房这个才过门两天的新媳妇施罚么?”
贵妃鼻间轻哼一声,冷笑道:“你们婆媳之间之事,本宫如何清楚。”
素颜缩了缩鼻子,大眼仍是看着太后,轻轻将身子挪移到太后跟前去一点,伸长了脖子,露出白皙脖颈处的伤痕来,那里,虽然被叶成绍所涂之要医治得差不多结痂,但伤痕仍在,一条条细细红痕,虽说不太显眼,但细看之下仍是一眼能看出来。
她摸着那些伤痕嘟着小嘴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您看,民妇才过门四天,身上就是伤痕累累了,民妇祖父乃大周朝大学士,蓝家也是书香门第,家教甚严,自小便熟读女训女诫,清晓孝义礼规,怎么可能敢初入门便忤逆长辈,民妇便是再顽劣不堪,也会将那顽劣的性子收敛一些,不可能进门几天便去冒犯长者的呀。太后娘娘,民妇真的很冤枉啊。”
太后自然看到了素颜脖颈上的伤处,素颜不过十六岁的女子,初嫁为人妇便遭婆家毒打,她也是有女儿的人,想着远嫁的小公主,离家几千里之遥,自己根本就顾及不到,谁知那在东芜国的深宫里,会不会也有人欺负于她呢?
眼前又浮现出公主出嫁前夕,哭倒在自己怀里,百般不舍,依依哀哭,整晚腻在自己怀里,不肯回宫,可是为了大周天下,又不得不狠心将她推离,一时心中怜意更深,鼻子也有些发酸了,对素颜道:
“可怜见的,你那婆婆也真是下得手去,她不是也养着一个闺女的么?若是她的闺女将来嫁出去后,也被婆婆如此对待,她又作何想?”
脖子上的伤其实并非是侯夫人所为,素颜的话似是而非,她只是露出伤口,至于被谁所伤并未明说,反正侯夫人也着实是当着不少下人的面打的她,这事也早就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了,贵妃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非要将洪氏的事,栽到自己头上,想找自己麻烦罢了。
“婆婆她…她也是有苦衷的。”还是不要再这几大boss面前将自家婆婆说得一无是处的好,便是装也要装出几分贤惠豁达出来,素颜轻拭了拭泪,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平复了些心情,“她很是敬重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若非维护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体面,她也不会责罚民妇的。”
贵妃听得脸便一沉,双眸锐利地看着素颜,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婆媳之间不合,怎的牵扯到母妃和本宫身上了,本宫只是在问你,我那姨侄女如何会突然暴毙了,你不说她死因,倒是胡扯蛮搅起来,谁有功夫听你抚上的那些琐事?”
素颜被贵妃这一声沉喝吓得一颤,缩着脖子瑟缩地看了贵妃一眼道:“娘娘,民妇知错了,民妇…”边说,眼睛 又可怜兮兮地转过来乞望着太后,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接着说道:“民妇不敢,民妇正是在向娘娘您解释啊,当日,民妇身子不适,在屋内休息,洪妹妹不知是何缘故,带了人要闯民妇的里屋,民妇身边下人好言劝说,洪妹妹便大发脾气,着人要打进民妇院内,与民妇院里之人发生冲突后,不知道如何又状若魔怔,突然要撞树自尽,侯夫人知晓后,深感对不住太后和娘娘,没有护好洪家妹妹,为了给洪妹妹出气,便重责了民妇一顿。”素颜轻声啜泣,半真半假地说道。
其实,这事太后也知晓一些,不过,只是不够详细,当时朝中议论纷纷,都说宁伯侯夫人宠妾灭妻,为了自己所赐之良妾痛打儿子正妻,还有御史扬言要以此弹劾宁伯侯家风不正,管妻不严,而且,还有一些人私底下议论,说是那洪氏仗着自己与贵妃的势,不守妾礼,公然欺压正室,引得一些老学究对自己也颇多微词,好在宁伯侯识大体,很快便逼着侯夫人登门给蓝家道歉,又罚了侯夫人,这事才算平息。
太后原本总感觉就是宁伯侯新进门的世子夫人心机深沉,耍了手段,一进门便让洪氏和侯夫人双双中了陷阱犯错,可如今看来,眼前的小女子神情惶然无措,眼神单纯又无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心思狠辣的女子。太后也曾见过洪氏一面,那女子虽然长得娇美,却轻浮浅薄,又是小门小户出身,那教养、气质比起蓝氏来可就差得多了去了,会做出那仗势欺人之事也是可能的,如此一想,太后对素颜的话又信了几分。
抬眸看了贵妃一眼,只见贵妃眉眼间蕴了盛怒,似是就要爆发似的,不由摇头,陈氏还是沉不住气啊,今天她怕是非要给蓝氏一些颜色才肯罢休呢,唉,蓝家这孩子其实无辜,陈氏深恨叶氏,却将怒气转到了蓝氏身上,她这做太后的也不好太过插手,只能是看着点,不让她做的太过就是了。
太后听了便没做声,只是怜惜地看着素颜,素颜在太后眼里读到了一丝浸膏,她心中一紧,知道贵妃怕是就要发难了,神情更加娇怯无助起来,身子似是不由自主的又向太后靠近了几分。
“好个巧舌如簧的妇人,口口声声说洪氏不守礼教,悍妾欺妻,你可是在暗讽本宫娘家家风不正,本宫阿姐教女无妨?人说死者为大,本宫那侄女人都死了,便是她再有过错,你也该敬重两分,却将一切过错全推至她身上,竟然还毁她清誉,说她魔怔了,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当着母后和本宫的面敢胡说八道,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将母后放在眼里!可知道,虚言欺骗太后是何等罪行!”
说着,一扬手,大声道:“来人,将这无耻妇人拉出去,掌嘴二十。”
太后一听只是掌嘴二十,心中稍安,掌嘴二十会打伤人,却不会伤了筋骨,更不会丢了性命,看来,陈氏还是有些分寸的,如是,她也没有阻止,只是有些同情,又无奈地看着素颜,可怜的孩子,谁让她要嫁给叶成绍那孩子呢,真是命苦啊。
一时,立即有两名太监走了进来,要拖素颜出去,素颜心中一股怒意直往头上涌,她虽早就知道陈贵妃会对自己下手,但没想到她如此蛮不讲理,连起码的颜面也不要了,直接用强权来欺人。
也不等两名太监来拉她,自己便自行站了起来,神情虽然仍是娇怯,却没有半句讨饶求情之言,而是转过身去,直视陈贵妃道:
“娘娘,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大周律法严明,便是牢中死囚,在判罚前,也得是找齐罪证,经过三堂会审才能定罪实行,娘娘突然责罚民妇,总要让民妇明白,民妇究竟犯下何错,也好教民妇下回知道,不敢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