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东西给我吧。」

牌位给我,炸弹也是…

一瞬间,耿小梅就明白了少年的想法。

「不行!你不能…」炸弹会爆炸呀!

耿小梅想要拉住少年,可是少年却坚定的将她推向了身后的沐紫。

「妈妈,告诉我这上面的字怎么念吧?」

痴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离自己是那么接近,又是那么遥不可及,耿小梅咬咬唇。她知道,她的孩子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对孩子的决心,父母唯一要做的…只有支持…不是么?

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感到铁锈般的咸,耿小梅大吼出声——

「大仔!这上面的字是曾百岁,是你的名字!我和你爸爸希望你能健康长寿,活到一百岁!你爸爸是老师,很聪明的,所以你也是很聪明的!

「咱们家附近有个很大的足球场,等你大一点可以去那里踢球!家里买了带院子的房子,你喜欢狗吗?妈妈可以给你养一只狗,每天我们全家可以一起带狗去散步啊…」仿佛要把这十七年的光阴全部都弥补起来似的,耿小梅大力的吼着。

那是自己的孩子啊!小小的孩子,没有来得及呼吸一口这个世界的空气——哪怕它是浑浊的,就消亡了。

孩子从父母这里学习做人的基本常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父母是他人生的第一任老师,从刚会爬行、到学走路;从牙牙学语、到提笔写字…一起烦恼,一起欢笑。

可是这个孩子,自己的孩子呢?他没有和父母见过一次面,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就不得不与他告别!

没有名字就离开的孩子…牌位上也是空白,空白的名字,空白的人生,就这样游荡在人间,不能投胎,不能转世…

这个孩子寂寞了十七年。

大仔看着耿小梅,看着自己的母亲,认真的听着她说的每句话,近乎于贪婪的了解着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爸爸是老师呢,家里还能养狗…足球是什么呢?好玩么?还有自己的名字…

原来自己叫「曾百岁」,是个好名字呢。

大仔——曾百岁咧开嘴笑了。

这就是自己的妈妈啊…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啊…

脑中勾勒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大仔看着耿小梅笑了,笑容有点傻气、有点稚气、有点不好意思…

抓着头的手放下来,大仔慎重的捧起了手中自己的牌位,像是捧着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妈妈,那情形听上去真是不错呀!」

大仔笑着,站在了十五车厢的门口,挡住了后面蠢蠢欲动的亡灵。

「真想和妈妈爸爸一起生活看看。」

少年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可是我大了,今天就十八岁啦,应该离开爸爸妈妈自己生活了。所以…妈妈就当我长大了,必须离家了吧?孩子一定是要长大的对不对?我成人了,必须离开啦。爸爸妈妈可能会寂寞,可是每个孩子总有离家的一天不是?」

大仔重新笑了,耿小梅咬着唇,发现眼前自己孩子的影子越来越模糊。

「不——」你才这么小,才这么小啊!身子虽然大了,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教给你,你怎么能…

「妈妈给我的已经够啦——」像是读懂了女人心里的心思,大仔举出了手上的牌位,露出上面那三个字的名字。

「我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字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伴随着强烈爆破声,耿小梅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卷了出去,身体重重摔到地上,耿小梅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车厢末端,大仔最后站着的地方。

「我喜欢妈妈给我织的那条红围巾。如果下辈子还能作妈妈的孩子就好了,那时候请让我们一起好好的生活…」

依稀听到那孩子的叹息,那是他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

靠在沐紫怀里,看着和大仔一起消失在白光中的十五车厢,耿小梅一直强忍住的眼泪终于决堤!

第十章答案

那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刚刚得到的荣誉卧轨了,带着自己终生的疑惑。

透过询问林丛之前的动向,武铁飞把炸弹的安装地点缩小到了厕所,他也顺利的在厕所内发现,并且排除了几枚各异的炸弹。

然后他走到了林丛下车前最后待过的厕所,一进去,武铁飞的目光便自然的直盯上了上方的排气扇内,他的个子很高,不用特意抬高脚便能构到。拉开排气扇,里面突兀的凸起,验证了武铁飞的预感。

这个就是最后一枚炸弹。

武铁飞心里一直有种不安,觉得对方不可能用这么简单就能拆除的炸弹,之前的拆除过程越顺利,武铁飞心里这种不安就越大。

炸弹这种东西,往往只是小小的一枚,可是威力无比巨大,如果拆除不了的话…这里的人都要死。

武铁飞想起了过去的几个月里,在每次的爆炸现场看到惨绝人寰的景象,什么也没有了,除了破碎的瓦砾,失去亲人的人 在残骸里无助的哭泣,他们有的人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遗容都看不到了,因为炸弹炸过的地方根本没有遗体存在…

今天,这里又要重蹈那些时候的覆辙么?

这一枚为什么安装在排气口?通气的地方…难道是毒气?如果这次犯人的主要目的除了爆炸之外还有这个话,后果…

他要再一次的看到那种人间地狱的景象么?

咬着牙,武铁飞捋起了袖子。这次他必须试试看!

武铁飞的主攻方向就是拆弹!以往那些爆炸他看不到炸弹,根本无力挽救,然而这次既然看到了,就说什么也只好试试看!

他是员警!这是员警的义务!

额头渗着汗,心里却充满了勇气,武铁飞拿起了小刀——

这枚炸弹非常奇怪,最外面的缠绕方式和普通的炸弹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那些线上居然编了号。

这个与外面那些即安式炸弹有着显着区别的炸弹,让武铁飞格外用心。

为什么编号?因为这枚炸弹是犯人重新捆绑过的。是陷阱?武铁飞怀疑敌人会用这样简单的缠绕法,方便自己拆除他们安装的炸弹,可是直觉和经验却告诉他这些没有错误。

事实上,进行到现在,拆了五分钟那些线都要拆完了却还没有出现爆炸这点,已经验证了武铁飞的直觉。 敌人在玩什么花样?还是单纯的以为警方不会发现?

难题原来在后面,最后一步到了的时候,武铁飞呆住了——竟然有七根导线和爆炸源相连。这些线里,如果有防拉或反拆导线,那么只要自己拉动或剪断其中的一根,都可能引起爆炸!

这个时候直觉和运气似乎比什么都重要,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武铁飞试着拽了其中五根导线,手指颤抖得灼热,却干的出不了一滴汗,武铁飞小心的拽动了第五根导线…线头竟自己掉了!武铁飞立刻察觉了不对——最后一个不等他拽绝对会炸开的!

扔掉!

哪怕它爆炸了,只要现在扔掉,顶多会死自己一个人!扔掉!

武铁飞迅速将炸弹往窗户外扔了出去,最后一根导线被拉拽的力量剥离的时候,武铁飞仿佛听到了一颗毒瘤被拔出般粘稠的声响,咬着牙,他将手里的毒瘤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扔了出去!

炸弹在自己眼前三公尺处炸开了,碎掉的玻璃砸了他一脸,然而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武铁飞听到了外面的尖叫声,然后是欢呼声。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你是英雄!你是我们的英雄啊!」

英雄…

咳!得救了就好。武铁飞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毛巾,正在擦脸,忽然——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武铁飞的视线对上了自己头顶的电灯。

为什么眼皮跳的这么厉害?

为什么?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炸弹不是已经拆除…

等等!

看着电灯外面小小的一根线头,武铁飞忽然想起了刚才自己投掷炸弹时,感到那藕断丝连的拉拽感。那…根本不是什么毒瘤拔出的声音,那是自己拉响死神闹钟的声响!

看,他做了什么?武铁飞当即大脑一片空白,他傻了,彻底傻了。

原来刚才他自作聪明扔出去的炸弹,只是一个引子,确切的说那根本就是一个遥控器!他只是连环炸弹中的一部分!真正的炸弹乃是布置在它身后,由它的爆破引导的另一枚炸弹!

武铁飞彻底怕了,盯着脑顶的灯,他大喊:「电灯…这趟列车的电灯控制源在哪里?」

「啊?在最前面的车厢…为了方便,我们将那边改成职员休息室了,警官先生,怎么了?」旁人兀自困扰,不是已经拆除了么?

眼前一片白,武铁飞挣脱众人,费力的向那人所说的职员休息室赶去…

没错的,犯人很聪明,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厕所,妈的!那些只喜欢看爆炸的家伙是疯子!他们根本是想经由电灯的线 路和电反应引起连环高阶爆破!真他的损!

那些没有积阴德的人,不得好死!

可是眼下即将不得好死的,却是自己以及…整列火车上一无所知、自以为脱离险境的乘客!

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拯救他们的英雄,以为自己已经脱险,便开始欢呼雀跃,准备下车…

他们不知道,自己才是拉着整列火车走向死亡的刽子手!

因为自己刚才那一扯,再怎样的炸弹也会开始计时了!

武铁飞黑着脸走到了休息室门口,果然,在尘土堆积的电源主闸铁箱后,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炸弹!

这个词让武铁飞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小心的查看那个可怕的东西,武铁飞越看脸越黑,设计平凡无奇,然而…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东西的内缠线根本都是一个颜色!

这让自己根本无法下手!那个混蛋究竟是怎么把它装上的?

这种精密炸弹的安装要求非常严格,每根线的摆放,顺序…稍微错了一点也不行,现在和电源总闸连上了,自己已经是不可能…

对!还有那个安装图!

心里忽然燃起了一线生机,武铁飞迅速拿出了那张安装图,可是,看到那张图的瞬间,武铁飞的心凉了。

一瞬间,他懂了郭小琳最后那句话的含意:「就算你有安装图也没用,嘿嘿!」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拿着安装图的手在不停颤抖,武铁飞感到浑身的血液在迅速冷去!

被打开的图纸上,只有斑驳的色点,仿佛嘲笑他似的,那些狰狞的色点仿佛越来越大,武铁飞咬着嘴唇——看不懂!他看不懂!

慌乱的视线向那炸弹上看去,武铁飞吃惊的发现那些纠结的线路,竟然和这张安装图上一样,几乎都是一种颜色,完全让人摸不着下手的痕迹…

武铁飞靠在厕所墙壁上,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般,高大的身体缓缓下滑着…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辆火车,自己,所有的人…都完了。

武铁飞看着那个炸弹,渐渐面无表情。外面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干扰,于是他重重关上了门,然后他躺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那天,躺在铁轨上面的自己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