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时半。
独自在家的席妙妙刚结束了一场游戏──没有封殊带着她玩,她实力一般,属於不会被打爆,但也不会特别出色的平庸选手,单排纯看运气,这回毫无悬念地输了对局,还跟队友吵架了,约战晚上solo父子局,谁跑谁是孙子,反正都是她男人上阵。
古有狗仗人势,今有人假神威。
叩叩。
“诶?谁?我没叫外卖啊,”听到敲门声,席妙妙一怔,以为是封殊怕自己不吃午饭,替她叫了外卖,站起来走去开门:“谁…诶?”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只到她肩膀的少年。
席妙妙个子在女生中算普通水平,比她还要矮一个头的男孩子,是相当的矮了。只是输人不输阵,来人抬头,孩子气的脸上高高地扬起了眉,气势倨:“你就是封殊的女人?”
“呃,小朋友…”
“不准叫我小朋友!”他神色一肃,桀傲不驯的眉目更加暴躁:“席小姐,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你是封殊的朋友吗?站在这里说话不好,进来坐坐呗,”
“不需要…”
“我冰箱里有泡芙跟可乐,你要吃吗?”
两分钟后,这位暴躁的少年坐在她的客厅上,吃着第三个奶油泡芙。
席妙妙坐在他对面,虽然来者不善,但碍於他孩子气的长相与身高,予人的压迫感远不如封殊,她还能坦然地上下打量他。
少年长得非常漂亮,却不是雌雄莫辨的好看,面相凶得像只小豹子,眉梢眼角,一言一行都透着不可一世的傲慢。消灭完最后一个泡芙,他抬眉瞥她:“我比封殊英俊吗?你一直盯着我看。”
一个半大孩子问这种问题…
席妙妙:“在我眼里,封殊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见过伏云君之后,依然能说出这句话,看来你是挺喜欢他的,”少年嗤笑:“好看?神仙都好看,算不了什么。”
“我还没介绍自己吧,”
他接着说,不给人接话的机会,自编自导自演,彷佛全世界都该绕着他来转:“我是天帝。”
…
“所以呢?”席妙妙虚心求教。
第50章
“你不惊讶么?”
天帝看向她, 眼里倒是多了一分诧色, 可那点兴致很快就熄灭了──他的体内像住着一个熊孩子, 擅自将灯开开关关,像跳了掣的灯泡, 眸光都要一闪一闪,难以掌握:“算了,我也不了解凡人, 这次要不是因为封殊,我也不会费大劲下来, 谁都不敢去, 闻荆一听到我去找他就直接闭关不见人。”
“奔现发现网恋对象是神仙,我都经历过来了, 天帝来敲门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不怕我杀了你?”
“坏人拜访前不会敲门。”
天帝凭空变出一个魔方, 在手上摆弄着,短短几个眨眼的瞬间,魔方就被还原成四面皆纯色, 他指尖一翻,魔方又变回了杂乱无章的样子,反反复复:“我只是不想事情变得麻烦。对我来说, 杀一个凡人跟坏不坏扯不上关系…如果说经我手就是我杀的,我杀过的人远比封殊多,每年灾难运数的申请都是我批的。”
席妙妙笑了笑, 心平气和:“对啊, 你们心念一动就能取我狗命, 那我怕跟不怕,也没有分别。”
一但接受了神仙确实存在,看过各大动画作品以及部份网络小说的她,已经能够从容自在地面对这些妖魔鬼怪──毕竟,在凡人的想象力里,神仙都能在微信群发红包发仙丹了,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天帝颇感新鲜地看向她,她续问:“你是来找封殊的吧,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从伏云君口中,席妙妙已经知道,封殊搁那一站,全城有修炼的都知道他的大概座标,刻意避开有之,特地上前谄媚的亦不少,天帝要找他,大可不必像普通人那样按铃拜访。
“我想见见你,”天帝语出惊人:“我挺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驻足。”
…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原配抓奸来看看小三长啥样呢?
席妙妙镇定地活用封殊在床上说过的话:“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我还以为是哪位资质惊人天赋出众的不世之才,或者下一任…”他顿住,桀傲的眉目染上暴躁戾色,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敏感的薛定谔小猫,经年处要炸不炸的状态:“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里等他。”
“你不直接去找他吗?”
“我觉得,他回来打开门看见我的时候,表情应该挺有意思的。”
他的小脸上咧开一个和善的笑容。
席妙妙想,这些神仙,一个赛一个的恶劣。
不过人来了就是客,又是男朋友认识的人,她收起蹁跹的想象力,将天帝视作普通小孩招待──可乐零食管够,还把自己的psp借给他玩我要叫下午茶外卖了,你要吃什么吗?”
“都可以,我喜欢甜食。”
家里多了个客人,二人不熟,她实在做不出晾着客人在一边的行为,但又无话可说,对方也不像想跟她套近乎的样子,於是她就从书柜上拿了七本漫画坐在他旁边看,权当精神交流。
他玩掌机,她看漫画,两人一坐就是一下午。
当封殊回来,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茶几上放着七个空的可乐罐,堆成小山高的薯片袋子,还有两个也被吃空了的甜点盒。天帝刚好吃完一包薯片,另一包没拆封的,像被无形的手撕开包装,薯片飞起来,他一口一片,非常舒坦。
“…”
“你回来了?”天帝抬头,伸手搭向身边妙妙的肩:“怎么样,选择原谅我吗?”
封殊一怔:“天帝,你怎么下来了?你不是不能远离天庭?”
“我的分│身,看上去比本体小了很多。”
见逗他失败,天帝收回手,反应过来的席妙妙看了看这个目测只有初中的少年,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被调戏了。封殊坐到两人中间旁边:“天帝找我有事?”
封殊一回家,她因为身边有陌生人而紧绷着的心也放松下来,他熟练地牵起她的手,指指相扣进去,这个动作每次都做得极为认真,彷佛是一种仪式,牵了,就不轻易放开。
“你私自下凡,不申报,其他人不敢下来抓你,就只能我亲自来了。”
“抱歉,事急从权,我走的时候给你寄了信。”
“是么?”上神的信,天帝是不会看的,如非必要,连他本人的脸都不是很想看见,他飞快转移话题:“什么急事?”
封殊唇角微弯:“见我媳妇。”
他的语气温柔而笃定,面对天帝的冷嘲热讽,也没有丝毫动摇。
席妙妙很想找个洞钻进去,然后好好感受漏进心坎里的蜜。
天帝拙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恩爱,仍然很镇静,眸光挑着一丝‘睥睨愚蠢的人类’之类的疏离:“你总不能一直留在凡间,凡间自有自己的秩序与规矩,像你和伏云君下来,稍有异举,都会打破凡间现有势力的展面,这也是神仙下凡要经过众神之墓的原因。”
神仙,说自由,很自由,没人管你,喜欢玩自闭的,关起门来玩个几百年不见人,没人会来理你。
说不自由,也要按着规矩来行事,且颇有官僚主义,喜静不喜动。
封殊垂下眼帘:“我要陪她终老,她有生之年,我都会陪在她身边,只是这个日子的话…没多久。”
妙妙已经二十五岁了,顶天也只能够再陪她一百年。
对上神还是天帝来说,都只很短的一段时间。
虽然战神凶名在外,但封殊是个很守规矩的人,而且绝大部份时候都很听天帝的差遣,如无必要,更不会特地挑战他的权威。这时候能用道理好好说,好好请求的,他都把礼数做全了。
“我可以缩短她的有生之年吗?”
“不可以。”封殊斩钉截铁,拢起眉:“天帝,我不想跟你起冲突。”
“缩短一点不好?将她的魂魄养在濯龙居,想过多久过多久。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我翻脸?”
天帝更加不悦。
将她养在身边至死,听上去很美妙,封殊也确实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他感情降温极慢,怕是热恋千年都不会腻,如果百年之期就要失去妙妙,他难以想象会有多痛苦。
“这是妙妙的人生,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让她在有限的日子过得开心。我既然选择了跟她在一起,就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不,不能说是为了她。”
天帝抬眉。
“如果她难过,我也不好受。所以说白了,其实还是为我自己,我是个很自私的神仙。”
“席小姐,”天帝转头看向脸快烧成西红柿的席妙妙:“这个上神是不是伏云君幻化而成的?”
上神浑然不知自己无意中点亮了情话技巧,他只是质朴地列举出妙妙对自己的重要性,希望天帝打消为难她的念头。谈及妙妙,他往常冷峻得带着凶厉之气的眉目都要软和下来,本是一身盔甲的人,现在软肋鲜明可见,轻轻一戳,就要疼得他委曲求全,全一个妙妙。
最后,他语气已低无可低──
“天帝,可以再给我一百年的时间吗?”
第51章
封殊严肃的态度, 让席妙妙也不自觉的正襟危坐起来。
这是她未曾接触过的领域,就像普通小白领恋上豪门少爷,即使平日一起在街边撸着五块钱一根的串, 到见家长, 出席对方聚会的时候, 才会发现彷如两个世界。无论是天界都是豪华私人会所的鸡尾酒会,都是如出一辙的差距巨大。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带点小孩扒着门缝窥探到了大人深夜对话的兴奋, 却丝毫不紧张, 亦不窘迫, 或许是他牵着自己的手牵得太牢, 每一句都将底线摆在她身上。只要不碰触到妙妙,天帝说的话他都像下属一样规矩听着。
见男方家长, 为什么要紧张?怕对方说两句, 男友就动摇,转头跟着家人或是同一社交圈子的人一起挑剔你,在陌生的环境里孤立无援, 当然会忐忑不安。
但被他牵着手,她就知道自己永远不是孤单一个人。
“给你一百年时间, 到时候可能连我都不在了, ”天帝冷笑一声,终是拗不过他意见接受态度依旧的执拗, 而且实在拿他没办法──以前能够对他呼来喝去, 只是因为他愿意听话, 真要闹起矛盾来,他也管不动上神。但他也很了解上神愿意退让的范围:“定期汇报活动区域,发生了什么事,冲冠一怒为红颜之前上报天庭。”
“好。”
封殊认认真真地答应下来。
虽然顶着张少年脸孔,但天帝说起正事来,与席妙妙认知中,管理层叮嘱下属的对话并无太大分别,玄幻小说生生变成了职场画风。临走的时候,夸了句:“你家里的零食不错。”席妙妙客气:“喜欢就拿回去。”
只是,她低估了天帝的神仙手段。
茶几下放得满满当当的零食大礼包,天帝的手一扫过,便如蝗虫过境,一包都没给她剩下。她懵着一脸‘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目送天帝离开──走的还是正门,非常有礼貌了。
送走这尊大神后,席妙妙讷讷道:“待会,我们一起去补货?”
垃圾食品便宜,她倒不心疼那点零食,就是被这一幕镇住了。
“好。”
封殊揉了揉她的脑袋:“被天帝吓到了?”
“那倒没有,他挺有礼貌的,来拜访时还按了门铃,除了很能吃之外,跟普通小孩没什么分别,”席妙妙失笑:“不过,他应该比我大好多吧。”
“他比我和伏云君都小,如果兑换成凡人寿命的比例,差不多就是他分│身出来的这个样子。”
席妙妙登时脑补了一出少年天子的大戏。
和封殊到楼下全家便利店扫荡零食,店员没变,一直是那位清秀的小哥,现在她不用因为跟陌生男性说话会害羞而结完帐逃也似的飞快离开,可以由他一手提着大袋薯片可乐,一手牵着她,慢悠悠地结帐。
以前一个人的生活轨迹,渐渐变成了双行道。
“来,你的可爱多。”
封殊撕开包装纸,递到她手上。
席妙妙接过可爱多,以前在老家她吃个甜食都要被家人说孩子气怪不得找不到对象──彷佛她只要单身,所有举动都是错的,都是单身的原因。而现在,她可以放肆地想吃就吃。
可爱多的甜味在舌尖漾开,没一会,雪糕就见底了,她刚抬眼望向他,柔软的湿纸巾就抵住了她的唇角,替她一点点沿着唇角的擦干净。比纸巾更柔软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像融化了的巧克力,看着像黑巧,其实是甜甜的牛奶味。
唔,奶味的上神,好像也不错。
“我觉得这样这样擦得不干净,”席妙妙盯着他淡色的薄唇,只觉男色诱人:“你可以帮我舔干净吗?”
话音刚落,他便欺身过来,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叼住她的嘴唇。
封殊无甚吻技可言,有时更像一只大狗狗向主人索吻,有些迫不及待的凶猛,可又寸寸温柔,抵在全家便利店外的阴暗角落,像高中生一样不分场合地亲吻。她吻得笑意捎带着甜蜜都要从眼角溢出来,似是补偿不曾轻狂过的年少岁月。可爱多留在舌上的甜味从唇齿之间流淌过去,将这个吻的甜度加强三分。
待封殊松开她时,他的嘴唇已被吻成了水艳的色泽,伴随着黑沉沉的眸光,看得她心头一跳。
彷佛要将她就地正法。
主动索吻的席妙妙这回却先怂了,她垂下眼帘,低声嘟哝:“在外面呢,先回去床上嘛。”
“听你的。”
嗯,大狗狗真乖。
席妙妙抬头正要表扬封殊,他牵起她的手,下一刻,就跌到了柔软的床上,连鞋都替她脱好了。
“…诶?”
“到床上了。”
“诶诶诶???”
有这么一秒上高速的吗?
被按倒在床上,席妙妙手上的零食散落了一地,只是她已无暇去顾及购物袋,身上寸寸失守,这只很乖很听话的大狗狗得势不饶人,逮准了她那句‘先回去床上’当作行车许可证,占领她的所有柔软。
等事实证明,自己点的火,果然要自己来灭,而且很容易玩火自|焚。
瘫在床上的席妙妙享受着男友的腰背按摩,思索着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毕竟,大街上也不安全了。
她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像一只被撸毛撸舒坦了的小猫。
席妙妙想,她真没办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了,她的卧室,生活轨迹,乃至身体,都沾染了他的痕迹。而上神行事润物细无声,不求任何承诺,却不声不响地入侵了她的一切。
要让一个女人离不开你,暴力乃至威吓都是低级到可笑的手法,而他无师自通了将温柔体贴做到极致,她连起床洗脸都习惯了有他在旁边递毛巾,用法术替她隔绝水珠,不会为了洗掉洁面乳而弄湿整个上身。
上神许她百年好合。
可是她呢?她要是老去逝世,他就能习惯没有她的生活了吗?
席妙妙将头埋得更深。
她怎么舍得,怎么忍心让他寂寞难过。
但对於长生,她实在没勇气下决定,眼角红了一片:“封殊,那个,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好像一直以来你都在依着我的任性,就是以前你羡慕别人的,可是因为单身而做不到的…”她得不停说话,才能掩饰声音里的泪意。
她也想宠一宠他啊。
“有倒是有,但是你已经决定不办了,那就听你的,我没有那么想。”
“诶?”
封殊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沉沉的嗓子里透出了些许羞赧:“以前在天界总是形单只影,也从来没喝过别人的喜酒,有什么喜事都不会邀请我去,伏云君又不喜欢定下来…其实,我有想过,如果哪天我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也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让整个天界都知道我的姑娘有多好。”
没想到上神硬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浪漫如斯的心。
听到他说自己以前总是形单只影的时候,席妙妙心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办办办!谁说不办了,我只是说不在凡间办,我们可以在你老家办呀,凡间也有这样的规矩,可以在女家办,也能在男家办,我们就去你那边办,大办一场!”
她快觉得自己像闪婚渣男了,没有车没有房,对象还因为她怕麻烦而默默咽下对浪漫婚礼的渴望。
渣出天际!
“…可以吗?”他将她微微拉开一点距离,额头相抵,一泓温柔要看进她的心里去:“不要勉强自己,你总是委屈自己来迁就别人。”
有吗?
她怎么觉得,跟他在一起之后,都是她在耍任性压榨他?
也许,太喜欢一个人,就算她只付出了一块钱,他也会当成一千万来珍惜吧。
“当然可以啊,不勉强,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以后我会陪着你一个个的去实现。你想怎么秀,我们就怎么秀!唔,不过我能够上天吗?”
凡人上天,即使有神仙陪着,也比上神下凡来得复杂。
幸好,封殊身边有个很方便的存在。
“众神之墓她过不去,就要打我们龙门的主意?”伏云君指腹摩娑着下巴:“问题不大,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战神封殊的婚宴,谁敢去?”
“…”
会心一击,将战神的玻璃心砸了个稀巴烂。
见状,席妙妙登时不乐意了,好歹她也是在凡间摸爬打滚多年的社会人士:“广发喜帖,上面写着给我战神面子就来,他们肯定不敢开罪封殊,这狗粮就是强行喂也要喂下,红包就当收保护费了。”
伏云君:“现在凡人都这么险恶的吗?”
席妙妙咕哝:“其实我不明白啊,明明只要稍为说上两句话,就会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了,为什么大家都要这么怕他呢?我也没见天帝怕他啊。”
“天帝这次下凡,杀了我的心都有了,”笑意盈盈的桃花眼睐了睐她,伏云君续道:“这事不能全怪封殊跟其他神仙,他们不跟战神来往,是有天帝授意的成分在的,之前我一直没跟他说,以他的性格,不会忤逆天帝的意思,恐怕会更加主动远离人群,也太可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