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笑呵呵的喝了酒,道:“蘅儿,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有什么有什么心愿或者想要的东西?告诉爹,爹替你置办。”

王蘅抿嘴笑道:“有爹爹陪我过生日便足够了,我什么都不缺。”

王澜笑道:“今年是你及笄,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回来的,倒算不上一件礼物,说起来,你也是大姑娘了,听你舅舅与王总管说,不管是打理铺子的生意还是算账,都十分出色,不如这样,爹送你两处铺面,算是你的嫁妆了,女儿家不比男儿,要多些银钱傍身才好。”

王蘅起身笑道:“多谢爹爹。”王澜点点头,看着亭亭玉立的王蘅,眼中满是温柔疼爱之色。

一旁彭氏和罗姨娘都没吭声。

彭氏是想起了对自己冷淡的父亲,暗暗羡慕王蘅在娘家如此得宠,日子过得也如此恣意,想来即便出嫁了这日子也差不到哪儿去,想要什么不用说就有人送上来,哪像自己,即便是在娘家,也是天天熬日子,如今出了嫁,也是身不由己的时候更多。

而罗姨娘也是羡慕嫉妒,却是羡慕王蘅平白无故就得了两处铺子,不用说,一定是生意极好,日进斗金的好铺子,怎么王芹过生辰不见王澜如此大方?

罗姨娘的声音里满是醋意:“老爷待大小姐真是没的说,大小姐可千万要记得孝敬老爷才是,别像那等不孝女,出嫁了一颗心就尽贴着婆家,把娘家抛到了脑后,你如今嫁过去,嫁妆可都是出自娘家呢,这份情可不能忘。”

王蘅听了这话一皱眉,王澜也呵斥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蘅儿是我闺女,我如何待她要你来操心?”

罗姨娘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可一对比王芹,心中就越发不忿,可她也不敢惹得王澜不高兴,一转眼看到彭氏在旁边坐着,不由笑道:“倒不是妾身心疼这些银子,如今夫人进了门,将来必定会与老爷子孙满堂,将来娶妻的娶妻,出嫁的出嫁,个个都要花不少钱呢,如今大小姐是头一个出门子的,若是太过奢靡,以后的弟弟妹妹比着她来,纵有千万家财也搁不住分啊。”

彭氏一笑,不动声色道:“老爷为人勤谨,家中产业经过老爷的细细打理也是年年颇丰,又不是坐吃山空,这十几年后才能虑到的事情呢,也难为罗姨娘费心了,况且好儿不图爹娘才,好女不穿嫁时衣,将来纵然有孩子,也是看各人的本事与造化了,若是有出息,留钱有何用?要是没出息,留钱也无用,如今老爷多贴补大小姐些,一来是大小姐精明能干,能撑起这份家业,二来也是对大小姐这些年辛苦打理家事的奖赏,更何况,家中嫡庶长幼的规矩还在呢,以后的弟妹哪能与长姐比肩呢?罗姨娘倒是白白担心了。”

王澜笑道:“夫人说的极是,都说穷养儿子富养女,本就该多疼女儿一些,更何况蘅儿也当得起。”

王蘅笑盈盈的看了罗姨娘一眼:“罗姨娘有时间替我操心,倒不如多多督促芹哥儿的功课吧,总不能这么大了于读书上还是一窍不通,虽不指望他光宗耀祖,却也不能堕了父亲和王家的名声,待到他长大了,有了本事,父亲自然也会把产业交给他,毕竟我一出嫁便是别人家的人了,芹哥儿却要支承门庭的。”

罗姨娘听了这话,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可彭氏却笑意一敛,看向了王澜,王澜却在为王蘅所说的那句“是别人家的人了”感觉到伤心,听了这话只是不住的点头:“蘅儿说的极是,你有功夫就把芹哥儿的功课好好督促着才是,如今有夫人管家,那些琐事倒是用不着你费神了。”

罗姨娘见王蘅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夺了她的管家之权,不由心中大恨,可想起王澜和彭氏过了上元节便回京城了,到时候不仍旧是她当家?遂也乖乖应下了。

年三十晚上要守岁,未免枯燥,王澜特意命人置办了一批焰火,带着王蘅、彭氏、罗姨娘站在廊下看小厮放烟火,满院子火树银花,才有了几分过年的热闹劲儿。

王芹在吃饭的时候一直沉默着,如今想玩焰火,却被罗姨娘死死拽住:“仔细炸了手!”

王澜却觉得王芹是男孩子,即便调皮些也比胆子小要好,遂道:“这么多人看着呢,能出什么事,芹哥儿,去玩吧,仔细些便是了。”

因为陌生的缘故,王芹一直对王澜这个父亲十分畏惧,如今见他和颜悦色的鼓励自己,脸上的畏惧就少了许多,他本就是十分调皮爱玩,这些日子被罗姨娘拘着性子早就不耐烦了,如今见了焰火,更是撒开了欢儿,指使三四个小厮把焰火摆的满院子都是,一齐点燃了,场面又是好看又是壮观。

连厌恶王芹的王蘅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专论玩儿,王芹的确是有不少小聪明的,可是,也只是小聪明罢了。

放了烟火,灶上又煮了些汤圆送上来做夜宵,因为年夜饭吃的饱饱的,这汤圆也只是一人两个吃了个意思,讨个好彩头罢了。

王澜看着围着自己坐着的一妻一妾,一儿一女,虽然人少了些,可再过两年说不定就有新生命降生,到时候便会热闹许多,心中顿时满是希冀。

他先是提议连句,结果王芹学问不行,罗姨娘不识字,彭氏也只是读读经书,只有王蘅能跟得上步子,只得扫兴的结束了这个,又提议玩投壶。

其实王蘅很是不耐烦和罗姨娘王芹凑一起故作友爱的样子,可是看着父亲努力的活跃气氛,她也不忍心冷场,只得极力配合,说说笑笑,一晚上倒也很快过去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也是王蘅的十五岁生日,因此一些走的近些的王氏族人与齐家一齐登门,一是为拜年,二是为贺寿,王家常年冷清的宅子顿时热闹起来。

其实陈思泉作为王蘅的未婚夫,最好也要到场,即便他不方便露面,陈家也应该专门派遣人过来道贺,以示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但因为陈思泉年前来送过节礼,若是想留下观礼,就没办法回家过年,若是回家,赶在大年初一再过来又赶不及。

王澜嘴上没说,心里却有些不满,即便只是派一个仆妇过来,这也是陈家的礼数,如今一个人不到,即便将来见了面再把贺礼补上,又有什么意思?

为了这场及笄礼,王蘅已经准备快一个月了,不光她,连齐老夫人,齐夫人,齐真和齐媛也专门排练了一次,因为早就定下了,王蘅的及笄礼,由齐老夫人做正宾,齐夫人做赞礼,齐真做赞者,齐媛做有司。

至于行礼的地方,也一早准备好了,吉时一到,齐夫人便登场行礼,唱道:“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为国,祖光荣耀,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今有王氏女,年满十五,特正礼明典,行及笄之礼。”

唱罢,齐真和齐媛上台,分别站在香案两侧点烛燃香,这时王澜和彭氏作为父亲母亲登台坐定,中间的方案上则摆着齐氏的灵位,以示齐氏在天之灵也在见证着女儿的及笄礼。

这时王蘅才着素服从房内出来,先是对父母及宾客行礼,继而又坐下,由齐老夫人帮着梳妆,将鬟髻改梳为成年女子的发髻,并把王澜一早准备好的一只赤金八宝凤头簪将发髻簪住,期间齐真和齐媛则在旁边端着水盆或者递个梳子来打下手。

待到发髻梳好,齐老夫人才唱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为祺,以介景福。”

唱罢,由齐真扶着王蘅回到房间,更换一身颜色艳丽些的吉服,细细的梳妆打扮,再次出席,先给作为正宾的齐老夫人敬酒,继而给父母敬酒,最后跪在王澜面前请王澜赐字。

王澜给王蘅取字若清,王蘅再对王澜三拜行礼,感念养育之恩。

接着便是聆训,由作为母亲的彭氏训词:“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古训是式,尔其守之。”王蘅听训,接着再对宾客行礼,才算是礼成。

第十七章 退亲

行礼期间宾客们只是默默观礼,气氛肃穆,直到及笄礼结束,大家退了出去,才说说笑笑起来,气氛也慢慢热闹起来,

彭氏亲自扶着齐老夫人到花厅坐下,又请了诸位亲戚坐定,又命丫头奉茶,彼此叙话,话里却脱不开刚才的及笄礼。

其实在知道彭氏的存在之前,王蘅和齐老夫人商议过及笄礼,到了母亲训词的时候,或者跳过去,或者请齐老夫人或者齐夫人出面训词,没想到彭氏成了王蘅的母亲,不管愿不愿意,这训词就都要她来说才合适。

齐老夫人给外孙女做正宾,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儿,心中有些感伤,可看着长大了的外孙女,心中又十分欣慰,来人大都是王氏族人,个个都有眼色着呢,看齐家显赫,齐老夫人又疼王蘅,便净挑些夸奖的话,把王蘅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齐老夫人乐的合不拢嘴,却丝毫没有觉得夸张。

彭氏虽是主人,可在这番热闹里她插不上话,反倒像客人。

那边王蘅也由齐真,齐媛,王蓉,王芸,王莲几个陪着说话。

齐真齐媛是王蘅的表姐妹,自然亲密,王蓉,王芸是亲姐妹,和王莲一样,都是王蘅的堂妹,其实说是堂妹是往近了说的,因为王蓉的祖父和王蘅的祖父便是堂兄弟了,早就分了家的,如今顶多算是同宗,说是堂姐妹倒是牵强了,可王莲却亲近一些,她父亲与王澜是堂兄弟,所以到了王蘅这一辈还称呼为堂姐妹倒在情理之中。

这三个姑娘能参加王蘅的及笄礼,能和王蘅当成亲戚走动,大都是因为其家境不错,走的起亲戚,虽说王澜和王蘅都不是那等门缝里看人,嫌贫爱富的,但有些亲戚实在太远了,他们不上门,王蘅总不能倒贴上去吧。

也有一些亲戚常借着是亲戚登门打秋风,王蘅也没让他们空手回去,但是今天是自己的及笄礼,请的都是一些亲密些的亲戚朋友,这些人自然就不合适到场了,因此王氏族人虽然多,可今日来的只是一小半罢了。

王蓉年龄大些,亲事已经订好了,待到开春了便要出嫁,因此她温柔沉静些,也不太爱说话,可王芸和王莲却很活泼,围着王蘅唧唧喳喳的,对王蘅头上的赤金八宝凤头簪十分好奇,也十分羡慕,王蘅便把簪子取下来给她们赏玩,又问齐真:“我明明下帖子请了蒋小姐的,怎么她没来?”

齐真无奈的摇头叹气,王蘅便知道定是她的继母在其中作梗,齐媛更是气愤道:“明珠姐本来说了要来的,可今日一大早却派人来说她继母身体不适,她要在家侍疾,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王蘅道:“要说玩的好的也就咱们几个了,以后还有多少机会能见?她不来倒是可惜了。”

齐真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继母拘着她不让出门,明珠也不敢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不然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压下来,便要了她的命,我想着过几日咱们去瞧她,蒋夫人总不好拦着不叫见吧,到时候你去不去?”

王蘅道:“我与她同病相怜,本来就该去,如今更该去了。”

虽然如今彭氏对她示好,但她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过了年父亲又要回京了,与父亲朝夕相处的是彭氏而不是她,如果彭氏存心离间他们的父女关系,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如今最好的法子是让罗姨娘和王芹一起跟着去京城,有罗姨娘在侧,相信彭氏就没工夫说她的坏话了,但是父亲又摆明了不喜欢罗姨娘,她想恶心彭氏,可却不想让父亲在中间左右为难,这几日都是为这事烦心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见了蒋明珠,也能取取经。

过了王蘅的及笄礼,王澜和彭氏又忙着接待来拜年的亲戚族人,更是忙碌了,一直到了初九初十,才算是消停下来,可再过五六日便是上元节了,王澜一早定了过了上元节便要回京,因此在家的时间也是过一日少一日,彭氏也开始忙碌着收拾路上需要用的东西。

王澜却有些着急,按理说,王蘅的及笄礼过了,算是成年了,陈家按礼应该来贺喜,并正式开始商议婚事才是,毕竟两家都不是普通人家,一个是要嫁嫡长女,一个是要给嫡长子娶媳妇,江南的嫁娶风俗本就繁琐,三媒六聘走下来,也要花上一年的功夫,到时候王蘅正好十六岁,该出嫁了。

王澜自打过了年便等着陈家人登门,即便他要回京城,嫁女儿的礼仪不能亲自出面,但最好在他回京城前就能和陈家人通通气,说说这亲事该怎么办,他心里也能有个数。

如今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还真是有些着急了,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请人去陈家透个风,便听到小厮通报说陈家来人了。

王澜大喜,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去见,却发现陈家派来的只是一个管事,王澜顿时又十分失望,哪有让管事出面商议婚事的?看来这次派人来并不是为了议婚。

王澜虽然着急,但在陈家人面前还要把架子端住了,免得让人家以为王蘅多着急出嫁似的,那样的话多掉价儿啊,他要陈家人三番两次的登门相求,他这才允嫁,才算是风风光光的把王蘅嫁出去呢。

陈家管事行了礼,不说话,却给了王澜一封信,王澜一看,是他的亲家陈文进亲笔,拆开一看,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满面怒气把信掷到地上:“这样的大事,陈家就派了你出面来说?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想要退亲,要他亲自过来说!”

没错,陈文进这封信是来退亲的!

他在信中说,陈思泉的祖母病重,为了给祖母祈福,陈思泉自请到寺中清修两年,怕耽搁了王蘅,所以要提出退亲。

陈家管事已经预料到了王澜的怒气,磕了个头道:“虽说大少爷是出于孝顺,但我们老爷说了,是陈家对不起王家,他没脸来,这才派了奴才来,老爷说,为着大小姐的名声,这事也不好张扬,只两家悄悄地办了就好…”他话音未落,便听到王澜不耐烦的声音:“我不管这些,只叫你们家老爷来说话!”

王澜虽然在官场是只是从五品,并不像陈文进是四品的知府,但以王澜在王家的身份,以王家在杭州的地位,陈文进并不敢太过放肆,如今一纸书信就要退亲,是王澜万万不能容忍的。

把陈家的管事赶出去后,王澜便叫人把彭氏及王总管叫了过来。

看到王澜难得的面色不好,怒气冲冲的,彭氏和王总管心里都七上八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澜思虑片刻吩咐王总管:“替我写一封信,就说我生病了,推迟回京的日子。”又吩咐彭氏:“你也先别准备回去的东西了。”

彭氏大吃一惊,道:“老爷,是出了什么事么?妾身不才,也愿意为老爷分忧解难,只是老爷回京的日子不能耽搁,免得被那些御史找到借口攻讦。”

王澜道:“我已经决定,你就不要再说了,如今我把这事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切记不可外传,刚才陈家派人送信来,说要退亲,王家和陈家在十几年前就定下了这门亲事,如今快要成亲了居然要退亲,我怎么能容忍陈家这么放肆!”

彭氏和王总管一听退亲二字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王总管更是结巴了:“退,退亲!”

王澜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这事先别告诉蘅儿,免得她难过,王总管先把我告病的信送出去,再准备准备,我要亲自去一趟金陵。”

王总管赶忙应下,出去办这事了,剩余彭氏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一直把王蘅当做出嫁了的姑奶奶看待,客客气气的送出门也就罢了,如今若是和陈家的婚事不成,那将来再找亲事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头上,甚至这次退亲的事也要她出面张罗,她能做好么?

王澜叹了口气,看彭氏惶惑无依的样子,倒是心中不忍,道:“夫人放心,陈家和王家素来有生意上的合作,他们断不敢无缘无故的就退亲,这事必定会有什么误会,到时候若是需要夫人出面,夫人只管把架子端起来,决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彭氏轻轻点头,道:“妾身一切都听老爷的。”

第十八章 缘由

未等王澜去金陵,陈文进便带着陈思泉来了杭州,这次王澜的神色淡淡的,一没有亲自出去迎接,二也没有以往那么热络,只是叫人请进了书房,让人上了茶便罢了。

陈文进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相貌斯文,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总是不停的转悠,好像在思量能在什么事上占便宜似的。

王澜和他也算是年轻时候就认识了,这几年虽然没碰面,却也就生意上的事和儿女亲事通了好几次信,对这个亲家,王澜虽然不甚赞同,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很会钻营,于仕途上也会走的更远。

而站在他旁边的陈思泉,倒是更像陈夫人一些,容貌俊秀,举止斯文,听说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庶务了,看来能力也是不错。

王澜犀利的眼神让陈思泉很是愧疚,低着头不敢直视,可陈文进却神态自若,还带着笑:“我知道观涛兄心中肯定又气又怒,其实我也很是无奈,思泉和令媛打小定亲,看得却是两家老夫人的面子,如今老夫人病重,思泉为老夫人祈福,这也是做子孙的应尽的孝道,如今退亲也是为了侄女好,怕耽搁了她。”

王澜冷笑:“原来你还记得这门亲事是两家的老夫人定下的,当初,先慈与令堂本是闺中密友,一直想要结儿女亲家,却因为都没有女儿,这门亲事就作罢了,后来蘅儿出生,是令堂提出结亲,先慈也应允了,从定亲到如今也有十二年了,你一句话就要退亲,当两位老夫人的约定是什么?当我们王家是什么?”

陈文进道:“你也别生气,这也是为了孝顺老夫人,没法子的事,更何况老夫人病了快一年了,侄女却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实在让人寒心,这次我一说怕耽搁了侄女要退亲,就连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她心里若是对未来的孙媳没有不满,又怎么会默认退亲呢?”

王澜怒极反笑:“照你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怕耽搁我们蘅儿才退亲,而是为着她不孝顺老夫人?你说老夫人病了快一年了,谁知道这事?你们捂的这么严实,不让人知道,反倒说我们不去看望,这是什么道理?”

陈文进被说得没了词,也觉得没面子,沉着脸不说话了,陈思泉在一旁哀求道:“世叔,这事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侄儿自知耽搁了蘅儿妹妹,并不敢祈求原谅,只愿世叔别气坏了身子,不然侄儿可真要以死赎罪了。”

见陈思泉话说的软和,态度也真诚,王澜的怒气倒是消去了一些,陈文进也冷静下来,慢慢道:“观涛兄,你我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以来咱们都是亲家,关系自不必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替老夫人祈福的确只是一个托词,可退亲却是势在必行的,这么说也是为了给两家脸上都好看罢了。”

王澜道:“既然如此,你且说说你退亲的真正理由,若是我王家没理,我二话不说,定亲的信物双手奉还,不敢高攀,若是你陈家无理取闹,我王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陈文进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我要退亲的缘由有二,其一,我听闻你大舅兄收留了永安侯的孙儿在家中?观涛啊观涛,你大舅兄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你在京城待了这一年,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如今皇上忌惮英王爷,早就有整治他的意思,但英王爷手握兵权,朝中故旧也多,皇上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动手,两边正僵持着,你大舅兄却偏偏收留了永安侯的孙儿,谁不知道永安侯是皇上的老师?是英王爷最忌惮之人?他这么做就相当于站到了英王爷的对立面,英王爷正要杀鸡儆猴呢,他偏偏就送上去了!实不相瞒,我明年年底在金陵的任期就满了,本想活动一番往京城调,将来咱们都在京城,也能相互扶持不是?可偏偏一听说我是你的儿女亲家,都不肯帮忙,说你大舅兄公然与英王爷作对,实在不敢淌这个浑水,你说无缘无故的,我冤不冤?”

王澜一怔,半响才道:“第二个原因呢?”

陈文进道:“其二,我知道观涛在京为官,家中只有侄女和一个姨娘在,侄女孤身一人,不免凡事都要依靠舅家,这也在情理之中,可我怎么听说侄女与她的一位表哥关系匪浅?若说本就是表兄妹,关系好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我却听说齐家那位少爷都十七八了还没娶亲,进出王家内宅,跟在自己家一样完全不避讳,侄女和他的关系更是亲密,常常在一处说说笑笑,若是二人有情,观涛成全了便是,何必又与我们家思泉结亲呢?”

王澜目瞪口呆,道:“你这是听谁说的闲话?没错,蘅儿的确与齐家走得近,也与她的表哥齐咏关系很好,可这两个人是绝对没有私情的,这我能打包票,而且蘅儿到齐家去大多是与两个表姐妹一处玩耍,即便和齐咏一处,也有这两个表姐妹相陪,从没有单独相处过!这话不仅滑稽,而且无礼!若是传出去,叫蘅儿怎么做人?”

陈文进笑道:“说这话的就是你们王家的人,还能有假?”

王澜低头沉思片刻,道:“舅兄收留周旭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你要拿这个做借口我也没话说,至于第二个理由我不能认,蘅儿的娘虽然去得早,但这孩子从小养在我岳母跟前,规矩礼仪都不错,断不会与人有私情!”

陈文进道:“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我们陈家没理,如今为着两家的脸面,只希望悄悄地退了亲事,我情愿把陈家在杭州的两家铺面过到侄女名下以作补偿。”

王澜见陈文进翻脸无情,心中早就失望透顶,如今冷冷道:“我王家还不稀罕那两个铺子,至于你执意退亲,我也没法子,改日我登门拜见陈老夫人,自当把定亲信物奉还。”

陈文进起身拱手道:“那就麻烦观涛兄了。”说完便带着陈思泉离开了,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书房里一下子静下来,王澜一直绷着的脸松懈下来,眼泪也落了下来,喃喃道:“蘅儿的亲事没了…阿宁,我怎么对得起你…”

王澜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很久,直到傍晚才出来,脸上已经不见半分伤心之色,先去见了彭氏,把退亲的事说了,道:“陈家执意退亲,没有借口也能找出一箩筐借口,咱们若是坚持不退亲,反倒落了下乘,白让他们瞧不起,即便力挽狂澜,蘅儿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索性大大方方的退亲。如今夫人辛苦些,和王总管一起按着往年陈家送来的礼单,把陈家送来的礼物都拿出去还回去,一些已经用了的折合成银子算在里头,再叫王总管把几位大掌柜叫来,凡是在生意上和陈家有所合作的,一律撤去!陈家如此欺负人,王家从此与他们势不两立!”

彭氏有些惊讶,想起之前听人所说的王家与陈家不分彼此的传言,也能猜到这次决裂不光会让陈家受损,王家也会损失不少,她觉得这事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可看王澜一副退亲之仇不共戴天的样子,她也不敢劝,只得应下。

王澜又去碧水阁和王蘅说这事。

刚进碧水阁的院子,便看到院子里几个小丫头正嘻嘻哈哈的踢毽子,王蘅趴在二楼窗边瞧,也是满脸笑容,王澜心中一酸,几乎想掉头就走,不愿快快乐乐的女儿遭受这个打击,可王蘅却看到了他,笑着挥手:“爹爹!”

王蘅离开窗边,估计下来了,院子里的丫头也不再嬉闹,恭恭敬敬的行礼,把王澜请了进去。

王澜一进门便看到厅上摆了两个花瓶,里面插了红艳艳的梅花,给这屋子也添彩不少。

王蘅笑眯眯的从楼下下来,给王澜行礼:“爹爹来了,女儿才刚折了两枝梅花,想送去给爹爹和夫人赏玩,不想爹爹就来了,爹爹看,这梅花好看么?”

王澜看着女儿如花笑靥,又是心中一酸,赶忙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

王蘅笑道:“爹爹若是喜欢,女儿再让人去折,说来也奇怪,往年梅花早早的就开了,今年都过了年,才开了这么些,赵妈妈说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可梅花不就是凌寒傲雪而开的么?又怎么会怕冷呢?”

什锦和金玉几个丫头也都是一边笑一边上了茶水点心,王蘅亲自给王澜奉了茶,王澜接过来并不喝,却放了下来,神情郑重道:“蘅儿,爹有话要和你说。”

王蘅一愣,随即点头,示意什锦带着人出去,不多时,屋里的丫头便撤了个干干净净,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王澜只觉得张不开嘴,犹豫再三才道:“才刚陈家来人了。”

王蘅点头,她及笄了,陈家来人也在情理之中,按理说,是该说她和陈思泉的婚事了,可再看父亲的神色明显不对劲,如果真的是说亲事,那么父亲应该高兴才是,如今这么难以启齿,神情又这么内疚,难道是…

王蘅静静道:“是陈家要退亲么?”

王澜不想王蘅竟然猜到了,艰难的点点头:“蘅儿,是爹爹对不起你,这些年把你丢在杭州,让你这么被人欺负。”

王蘅摇头:“陈家要退亲,和爹爹有什么关系?爹爹可知道他们为何要退亲?”

第十九章 劝解

王澜便把陈文进所说的两个理由说了,王蘅反倒松了口气,道:“这一听就是欲加之罪,且不说舅舅收留周少爷的事,单说我和二表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时候多着呢,怎么早不疑心,晚不疑心,偏偏快要说亲事了才疑心?分明是陈家找不到退亲的接口,强词夺理罢了?爹爹也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王澜见王蘅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大哭或者愤怒,反而语气冷静的分析,有些没反应过来:“蘅儿不伤心难过么?”

王蘅笑笑:“我和陈思泉虽然打小订了亲,可除了小时候见过一两次,长大后并没有见过面,在我眼里他还不如齐家的两位表哥熟悉呢,如今他要退亲,我虽然觉得生气,觉得被轻视了,可并不觉得伤心,因为我对他没有感情啊,他们失信在前,贸然退亲,足见人品不怎么样,爹爹也不必为这种人生气,反倒气坏了身子,他们要退亲,那就退亲便是,我王蘅难道非他不嫁么?”

王蘅的豁达让王澜怔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原本以为女儿会伤心,安慰的话想了一箩筐,如今一句都没用上,反而被女儿安慰了,王澜顿时觉得惭愧,连女儿都能这么看得开,难道他连女儿也不如?

遂也笑道:“只要蘅儿不为这种人伤心便是了,你放心,陈家如此欺负人,爹爹断不会放过他们!定要给你出一口气才好。”

王蘅摇头:“爹爹,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如今整治了陈家固然觉得出了一口气,可他们必定要怀恨在心,说不定日后要报复呢,爹爹在京城做官并不容易,若是因为女儿的事让爹爹受难,便是女儿的不孝了,如今陈家要退亲,咱们且忍这一时之气,陈家出于内疚,自然就不会惹事了,等将来退亲的事尘埃落定,爹爹也平步青云,不怕陈家报复,咱们再出这口气也不迟。”

王澜摸着王蘅的头感叹:“爹爹一直把你当成孩子,却不想你比爹爹想的还要明白,只是就这么算了,实在觉得便宜了他们,我已经让王总管联系几位大掌柜,让他们把与陈家的生意往来都断了,咱们以后和陈家势不两立,陈家休想占便宜。”

王蘅想了想道:“爹爹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爹爹启程在即,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办得好的,生意上的事几位大掌柜既然能料理,不过若是陈家有人不满,来闹事的话可就不好了,不如女儿向爹爹提一个人,爹爹可记得那位外出闯荡的三堂兄?他父亲和爹爹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他叫王荆。”

王澜细细一思索,恍然大悟:“是他啊,我记得,他十岁的时候父母双亡,离家闯荡,我当初还特意让人给了他两百两银子呢。”

王蘅笑道:“正是,这位堂兄比我大六岁,是去年回来的,虽然算不上衣锦还乡,可从杭州到金陵,苏州,扬州,在江南的一亩三分地上,他荆三爷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当初爹爹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他回来后便登门道谢,为了报答爹爹的恩情,送了两千两银票回来,实不相瞒,当初女儿觉得好奇,就见了这位三堂兄一面,见他为人侠义,十分羡慕,便把银子退了回去,只说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三堂兄便经常照看咱们家的铺子,这一两年,那些打点地头蛇的银子倒是一分也没花出去,相反,那些人却都来铺子里示好,说有事只管开口,这都是看在三堂兄的面子上,我想着咱们和陈家撕掳起来,不如请三堂兄帮着递个话,当时候带着人去镇场子,陈家人也就不敢闹事了。”

王澜笑道:“当初只是看他可怜,出手相助罢了,如今看来倒是结了一门善缘,只是我怎么没见他登门拜访?”

王蘅笑道:“他怕您骂他不务正业,不敢来,如今都二十二了,还没娶妻,也是怕您给他说亲事。”

王澜笑道:“既如此,我反倒不好出面,不如你叫人去请,托他办这件事,他若是想见我便过来,不想见我也就罢了。”

王蘅点头,想了想又道:“若是舅舅知道陈家是因为他收留了周少爷才要退亲的话,必定会把周少爷赶走,到时候施恩不成反倒结了仇,即便咱们知道这是陈家的借口,舅舅也必然会内疚,不然这事就先瞒着他,就是外祖母也上了年纪,不宜为这事担心。”

王澜道:“你思虑的也是,我就说我要快回京城了,没工夫商议婚事,又想留你一年,等年底再说亲事。”

王蘅点点头,送走了王澜,脸色就垮了下来,无缘无故的被嫌弃了,被退亲了,她能豁达起来才怪!

心里对陈家恨得牙根痒痒,不过是怕王澜伤心难过,强装着面上不在意罢了,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陈家无缘无故的退亲,理由可多了去了,可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叫人原谅,这次非得整治的陈家有苦说不出才好。

她在心里筹谋一阵,就先写了一帖子请王荆登门,只说有事相求,又把什锦,金玉和珊瑚这三个心腹丫头叫进来,把退亲的事说了,道:“陈家说我和二表哥有私,这话还是听咱们家的人说的,你们去打听着,看陈家人来的时候都接触了谁,尤其是罗姨娘那边,更要细细的问,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暗算我!”

几个丫头先是听了退亲的事大吃一惊,继而又听了王蘅的话心中愤怒,若说家里谁敢和大小姐过不去,不就是罗姨娘了?因此个个摩拳擦掌的应了,出去各自寻人打听事情。

其实王澜听陈文进说王蘅与齐咏有私的话是从王家传出来的后,就先疑心了罗姨娘,可没有证据,他就不能认定是罗姨娘说的,再加上也怕是陈文进信口胡诌的,就没追究。

而且即便他有证据,也不能现在追究,怕罗姨娘大吵大闹,把退亲的事吵了出来,到时候名声受损的还是王蘅,只得先按下这事,等到了京城再作打算。

如今王蘅不需要待嫁了,王澜便打定了主意把她带到京城去,到时候在京城找一个女婿,一定比陈思泉强!

除却愤怒之外,王澜现在并不遗憾没了这门亲事,只是骂陈家有眼无珠,原先看陈思泉是哪哪都好,如今再一想起来,就觉得陈思泉太过懦弱了些,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他的女儿明白事理,这样的男人不嫁也罢!

心里想得明白,可也知道不能露出来,如今最要紧的是太太平平的退了亲事,王蘅的名声是最重要的。

虽然陈家不提,王家不提,可别人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一向强强联合的陈家和王家居然断了各项生意的往来,这在生意场上无疑是一场大震动。

很快,齐老爷也知道了这事,找了王澜去问,王澜这才把和陈家退亲的事说了,但没有说是为了什么,只是道:“陈家执意退亲,强扭的瓜不甜,我想着退了亲也好,带着蘅儿去京城,什么样的好夫婿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