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忍不住笑出声,摇着头:“你堂堂洛大公子,一表人才家财万贯,你说你缠着我一个寡妇做什么?还是个有儿子的寡妇,我都替你心疼你爹娘。”
推开老旧的院门,她踮着脚将湿衣服晾晒好。洛春风独自在外面生了会儿闷气,还是踩着花影跑进来,看了一圈,问:“骁骁呢,怎么好几天都不见他?”
“不知道,估计被抓了吧,小孩子演技不行,一不小心就露馅儿了。”
洛春风急得跺脚:“那你还跟没事人一样!被谁抓了?关在哪儿?你先跟我回洛府,我一定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话音刚落,青瓦房上“啪嗒”一声轻响,聂骁穿得干干净净地落在房檐上,小身板挺得笔直:“就小爷这轻功,谁抓得住?”
聂澶书眼睛一亮:“你这衣服不错,雪融锦丝,哪儿来的?”
他得意地挑眉,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庭院里:“宁知哥哥给的,他那儿住着可真舒服。要不是怕你担心,我还想多住几天呢。”
洛春风撇着嘴:“宁知哥哥?谁啊?”
“顾宁知!京城第一神捕,帅吧。身为盗神,我居然在神捕的府中住了三天,想想都刺激!”
“哎哎哎,盗神是你娘不是你啊,小小年纪就爱吹牛,长大还得了!”
“洛春风,你还敢在这儿叽叽歪歪!说!是不是你把我们要盗七窍心的消息告诉齐王的?害得我和我娘差点失手,还好我机智!”
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开吵,聂澶书站在晾开的衣服后面,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打湿她的白丝绣鞋,她垂眸打理衣角,嗓音淡淡的:“他没发现什么吗?”
聂骁蹦过来,小脸红扑扑的:“没啊。我演技可好了,又机智又可爱,他可喜欢我了。”
她点点头:“这个人不好对付,以后尽量不要和他接触。”
洛春风又和聂骁打闹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晚风吹落满院的紫薇花,小灶台也升起袅袅炊烟,远处的灵溪传来渔女的晚唱。聂澶书炒好一盘青菜,突然回过身问正蹲在紫薇树下玩

蚂蚁的聂骁:“骁骁,这么多年来你跟着娘东躲西藏,你有没有羡慕过其他的孩子?”
聂骁瞪着灵动的双眼,不过十岁年纪,却做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老沉:“娘亲,你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你是不是想爹爹了?”
她垂眸,微微抿起嘴角:“我只是……骁骁,我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不想再像现在这样了。”
聂骁笑了一声,几步跑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胳膊:“有娘亲在,哪里都是家。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娘亲乖哦。”
她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脸上露出深深的笑意:“好吧,去把手洗干净,马上吃饭了。”
“遵命!”
七窍心被盗后,齐王去皇帝面前哭了七八回。皇帝听得头疼,下旨命神捕顾宁知一定要将盗神捉拿归案。
而搞出这么大事情的娘俩没事人一样坐在院内晒月亮。谁会猜到鼎鼎大名的盗神居然是一对妇女儿童,还长得这么人畜无害。
聂骁去密室内围观了一会儿七窍心后,面色严肃地跑出来:“娘,那檀木盒子有股香味。”
聂骁的嗅觉自小较之旁人就灵敏些,聂澶书思索片刻,将纤细的手指伸出来:“那盒子只有我碰过,我手上可有香味?”
他皱着眉,点点头。
聂澶书回屋研究了半宿,天不亮就将聂骁拖起来,凝重交代:“我们可能是中了寻香迹追踪术,对方可以利用这种香味找到我们。我暂时没法子抹掉,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来,你没有

接触盒子,他们发现不了你。骁骁,这次能不能脱险,就全靠你了。”
日上中天时,满城的人都听闻盗神将要盗取东海阁镇阁之宝的消息,而那座落满紫薇花的小院早已人去楼空。
顾宁知找到聂澶书时,已在千里之外的金陵。这里是江湖中人来往聚集的地方,又有洛城坐镇,料他也不敢胡来。
金陵河畔开满了青莲,莲叶间漂了只小船,聂澶书以手当枕头躺在船上,脸上盖了张碧绿的硕大莲叶。夏日炎炎,莲塘却吹来清甜的凉风。顾宁知蜻蜓点水般跃过湖面,端端落在船头


小船受力轻轻摇晃,她像是睡着了,搁在船身的手指垂在水里,荡开细密的涟漪。
熹光西沉,湖面腾起朦胧水雾,他摘了朵青莲拿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地说:“名动天下的盗神居然是名女子,真是令人意外。”
她将莲叶拿开一些,只露出一只眼,斜着眼看着他:“盗神?什么意思,听不懂。”
他勾起嘴角,向前走了两步,小船不稳猛烈地摇晃起来。聂澶书翻身坐起,扒着船身有些恼怒:“你别动啊!我不会凫水,船翻了要出人命的。”
他挑挑眉,露出了然的神情,随即飞身而起,一脚将小船蹬翻,自己却轻飘飘地立在一朵莲盏上,环胸抱臂,望着在水中上下翻腾的聂澶书。
“我真不会凫水……”
“不会凫水就上来,这点难度对于堂堂盗神来说算不了什么吧。”
她没说话,扑腾一阵竟真的沉入深水,水面冒出几个泡泡,缓缓平静下来。顾宁知神色一凝,纵身跃入湖中,莲根遍布的水底,那抹蓝色的身影像深水中开出巨大的蓝莲花。
半晌,顾宁知抱着呛得直咳嗽的聂澶书爬上船,她一边咳水一边骂,顾宁知脱下湿透的衣衫搭在她曲线半露的身上,沉着脸道:“还真敢装。”
“没装啊。”她反手拿起船桨朝顾宁知砸过去,他微微侧身避过,船桨“啪”地落在水面,被一阵河风吹远,她一脸茫然,半晌,哭道,“我的桨啊!”
天色变暗,河面吹来习习凉风,全身湿透的两人都有些冷,顾宁知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聂澶书,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俯身抱起她跃上河岸。
第肆章
圆月繁星,老街树影。聂澶书游荡了几条街后,终于忍不住对跟在身后的人吼:“你跟着我到底是要干吗?劫财还是劫色?”
顾宁知含笑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她扶了扶额,朝他招手:“你看,这个事咱们得这样算。第一神捕顾宁知是吧,我知道你。你要抓盗神我没意见,但传言不是说盗神要去偷东海阁

吗?你不去东海阁那儿蹲着,你跟着我干吗啊。”
他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袖口:“跟着你,盗神自然去不了东海阁。”
她痛心地看着他:“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夏夜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清月漫空,转眼就降下雷鸣。她像是吓了一跳,几步蹦到街边,一脸忧伤地望着将要落雨的夜幕。
顾宁知不紧不慢地跟上来,问:“你家住哪儿?”
她看着遥遥夜色:“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一个炸雷轰然落下,倾盆大雨眨眼便来,她朝后缩了缩,“雨这么大,总得找个地方过夜。唉,你不是朝廷的神捕吗,找个客栈去吧?”
他掸了掸衣袖,好整以暇地回答:“我是个清官。”
最终两人只能找个破庙过夜,破败的泥菩萨前生起一堆篝火,聂澶书将湿衣服烤干后枕着稻草睡觉。而顾宁知就坐在她的对面,隔着跳跃的火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精致的眉眼。
翌日醒来,篝火已灭,庙外晴光普照。顾宁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姑娘体魄真好,寻常女子若是落了水又淋了雨,折腾一宿定会生病,姑娘看上去气色倒是挺好的。”
她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出门觅食了。
接下来几天,她走到哪儿顾宁知跟到哪儿,她出个恭他都守在门外,也不嫌臭得慌,就差没陪着她一起洗澡了。于是她故意使坏,换了一身男装去逛青楼。烟花柳巷胭脂浮香,花灯掩

映下顾宁知的脸色似乎有些泛黑。她得意一笑,回身踮脚勾住他的肩膀。
“神捕大人,第一次?别害羞,来来来,我给你挑个姑娘,保管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顾宁知一愣,细长的双眼挑了挑,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姑娘能不能让我舒服我不知道,但姑娘一定不能让你舒服。”
聂澶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双颊飞上绯红,转身跑了。
就这样小打小闹了几日,大清早两人坐在路边茶棚吃面的时候,盗神盗走东海阁镇阁之宝的消息风过一样吹遍全城。顾宁知执筷的手顿在半空,眉眼紧皱,死死地盯着身旁正在大快朵

颐的聂澶书。
她挑起一筷子阳春面,唉声叹气般摇头:“某人啊,就是不听劝,现在不好交差咯。”
晨日从背后升起,照亮半山的绿树。他“啪”地放下筷子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又顿在原地,头也不回道:“多有打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