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皱眉道:“哦,您说冉虬?他死了,几日前晚上,被雷电击中。”“白枫染”原是一种白牡丹的名称,被江源用来暗指冉老爷。
老者道:“我知道他死了。他的蛇婆牙[6]呢?”
江源缓缓道:“正是这个,最为诡异。他的额头有个巨大的贯通伤,蛇婆牙被人挖走,下落不明。你知道,蛇婆牙必须在蛇婆活着的时候采集,一旦蛇婆死亡,蛇婆牙将瞬间变成血水。而这个冉虬,我们曾经交过手,以他的能力,能在他死之前取走蛇婆牙的,绝不可能是当时在现场的任何一个人。”
老者低声道:“这个蛇婆牙,或许可以救你外公的命。”
江源握紧了拳头:“我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老者又道:“另一个你说的‘青龙卧粉池’呢?”
江源苦笑道:“那个早已证实了。如胡叔叔所说,那一株,根部腐朽,了无生机——原是个稻草人,双面傀俑。”
老者一愣,失声叫道:“隆公犁,他他——”
江源点点头:“没错,他就是龙公蛎。”
老者惊愕之余,更显失落:“原来他俩是同一个人。我真是老啦,耳不聪眼不明,对洛阳城中异事竟然一无所知。”他愣了片刻,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小老儿告辞。”转身蹒跚着离开。
江源只顾凝神沉思,并未留意,而是喃喃道:“我自认为如林轩的幻象并无一丝破绽,他是如何发现真相的呢?”
小木匠恭送老者离开,表情甚是不服气:“这家伙,真有这么厉害?”
注释:
[1]故事详情见本系列第三部之《双面俑》。
[2]故事详见本系列第三部《双面俑》之“赤鱬盏”。
[3]故事详见本系列第三部《双面俑》之“蛇婆牙”。
[4]故事详见本系列第三部《双面俑》之“引儿针”。
[5]故事详情见本系列第三部《双面俑》之“红敛衣”。
[6]故事详情见本系列第三部《双面俑》之“蛇婆牙”。

第205章 冥花蛊(1)
(一)
公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忘尘阁的床上,脑袋上缠着纱布,隐隐作痛。
毕岸眉头紧锁,阿隼正在训斥胖头:“怎么交代你的?说了不让他出去、不让他出去!真没用!”指头差点戳到胖头的脸上去。
公蛎自己可以欺负胖头,但绝不允许别人欺负,冲阿隼道:“你那么大声骂他干什么?”用力太大,以至于脑袋后面针扎一般疼痛。
阿隼把眼一瞪,公蛎瞬间蔫了,趴在枕头上赔笑道:“那么大声对嗓子不好……”
阿隼怒气冲冲,毕岸摆了摆手,道:“阿隼,你忙去吧。”阿隼拂袖而去。
公蛎忽然想起江源,扭头四处查看:“江公子呢?江源呢?”
胖头早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颠儿颠儿道:“老大你醒啦——江公子被他的手下接走了,没事的。”
毕岸沉声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胖头忙不迭地拿了湿帕子过来,帮公蛎擦脸,小声道:“你昨晚跑那儿去干吗?乱坟岗子,怪吓人的。”
刚醒来的一点力气似乎用完了,公蛎虚弱地哼哼了几声。
胖头小心地擦拭着公蛎手臂上的血污:“昨晚毕掌柜一回来,看到你不在,便出去找。我们去了如林轩,谁知道!”他鼻翕煽动起来,“如林轩没了!我前天去北市,路过的时候还好好的哩!只一天,什么都没了!”
公蛎偷偷看向毕岸,见毕岸正皱眉看着他,忙躲开眼神。胖头一边给公蛎擦伤的部位涂草药,一边继续讲:“全是荒滩,上面老鼠、黄鼠狼、野兔子一窝一窝的,搭着几个乱草棚子,啧啧,又腥又臭的。”
公蛎忽然警醒,颤颤巍巍道:“这个,这个——难道是专为对付我的?”
毕岸哼了一声,道:“你如今才发现?”
公蛎捶着床铺,叫道:“你早就知道如林轩有问题是不是?为何不告诉我?”
毕岸避而不答。
公蛎怒道:“谁做的?”
毕岸道:“能在洛阳城闹市之中营造出以假乱真的幻象,并逼真到能够瞒过城中所有非人和得道高僧的,能有几个?”
虽然早已经想到,可一旦证实,还是让公蛎心有余悸:“巫……巫教?”
毕岸未置可否。胖头插嘴道:“我们先去如林轩找,不见你,又往别处找。后来走了老远,去到城北的一个乱坟岗子里,看见你和江公子躺在一个大坟头上呼呼大睡呢。老大,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公蛎这下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将做完的事情仔仔细细讲述了一遍。讲到如何急中生智从无穷无尽的石阶一侧跳下、如何测量并发现八卦空间缩小等,毕岸眼里露出赞许之色,沉吟了片刻,道:“这是个八卦瓠。”
八卦瓠。不用说,这又是一种能够空间隔离抑或是空间扭曲的阵法。公蛎连问都懒得问了。
胖头听得如堕雾里:“什么瓠?不是乱坟岗子大坟头吗?”公蛎不知如何跟他解释,按着后脑勺的痛点呻吟起来:“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下,好痛!”
胖头一听他说脑袋疼,顿时紧张起来,道:“毕掌柜刚从你脑袋后面弄出一颗牡丹种子,都已经发芽了呢。你赶紧休息,别说话了。”
公蛎很是吃惊,看向毕岸:“牡丹种子?”
毕岸道:“是,幸亏取得及时,若是晚了一两个时辰,只怕你已经成了牡丹花肥了。”当着胖头面,两人不想多说,但公蛎明白,能瞬间将人脑之中植入牡丹种子,并催生发芽的,是怎样一种十分厉害的法术。
也不知江源怎么样了,公蛎有些担心。
毕岸忽然板起了脸,道:“从今天开始,不准出忘尘阁一步。”
公蛎折身起来,又呻吟着躺下:“为什么?我是忘尘阁的掌柜,又不是囚犯。”
毕岸打开桌子上小妖送给公蛎的凝神香,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道:“哦,那随便你。巫教、攰氏余部还有暗中盯着你那一点儿灵力的妖魔鬼怪,都已经张好网等着你扑上去呢。去吧去吧。”
毕岸甚少用这种口吻说话,公蛎觉得很不舒服,哼哼起来:“不出门,窝在家里发霉吗?”
毕岸深深地嗅了一鼻子,道:“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公蛎激动起来:“我要去找阿意!”
毕岸爽朗答应:“没问题,等你体力恢复。”顿了顿又道:“她现在不在洛阳,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况且你现在自身难保,若是贸然找她,可能给她带来灾祸。”
毕岸的表情有些奇怪。公蛎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你同她见过面?”他其实担心阿意会迷上毕岸,不过这话却不好当面说出来。
毕岸看向别处:“你若信不过我,自己去找好了。”公蛎不敢再质疑,便问道:“她今年几岁了?父母是做什么的?”
毕岸冷淡道:“我只负责找到她,其他的,等你同她见了面,自己问她。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看书去了。”
公蛎朝床里边摸索着,赔着小心讨好道:“我的木赤霄——昨晚不小心折断了,怎么修好它?”说着浑身上下摸起来。胖头愣了愣,道:“老大你是不是找这个?”
从枕头之下将断成两截的木赤霄抽了出来。
公蛎心疼地抽着冷气,徒劳地将两截断剑往一块儿拼接。
毕岸只瞟了一眼,道:“没用了。这种小剑手柄与剑身是一体的,断了就断了,修好不仅难看,也用不了力。”
公蛎咧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胖头忙安慰道:“我去弄些树胶试试看。”接过摆弄了一阵,一拍脑袋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宝贝的?我还有个一样的呢。你等着。”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公蛎依稀记得胖头确实有这么一件相同的,心下稍安。过了片刻,胖头却空着手回来了,嘴里嘀嘀咕咕道:“我明明放在阁楼上的,却不见了”。
毕岸眉毛挑动了一下。胖头挠头道:“嗯,可能掉到货物缝隙里了,等过几天我再找找看。”
公蛎大急:“我要拿着这个,阿意才可能想起我。这可怎么办?”
毕岸看了胖头一眼,轻描淡写道:“我知道在哪里。过些日子便拿给你。”
公蛎看他说得轻松,放下心来,嘱咐道:“你可不许自己昧起来。”
毕岸爽快道:“放心,误不了你的事。”
公蛎又摸着额头道:“还有一事。我想……你帮我去掉蛇婆牙。”
毕岸看着公蛎:“想好了?冉虬选中的可是你。”
公蛎躲避着毕岸的目光:“想好了。”
毕岸和胖头出去了,公蛎看着发白的窗外,听着梧桐树上黄莺儿的鸣叫,第一次开始认真思索当前自己所处的形势。
公蛎只是懒,不是傻,经过这几次的被拘、调包、陷害、迷路,他早已明白,自己身处漩涡之中,逃是逃不开的;而且,情况正在朝着不受控制的地方发展。
至于为什么巫教、攰氏等会选中自己作为目标,公蛎至今也不太明白。若真像桂老头所说,自己“天赋异禀”,这个所谓的天赋异禀,又是什么呢?
如同盼望一夜暴富一样,公蛎倒是常常幻想自己拥有超常的能力,像戏文或荒村野史中的主角一样,在不经意的时候爆发出来,从此名扬洛阳,名利双收。
但公蛎试了多次,除了能够在原形和人形之间自由变幻之外,并无其他过人之处。后来公蛎终于不得不认为,所谓的“天赋异禀”,估计便是自己的本体:蛇胆,血液,或者身上的什么部件,以及修炼多年的灵力——常人、非人之间,道行高深者猎杀道行低微者,以增加自己的修行,也是常事,但凭本事而已。
这种想法让公蛎很是沮丧。弱肉强食,在未修炼成人之前,几乎是雷打不动的“天道”,但修成人形之后,还要面对如此劫难,公蛎简直伤心。
那些藏在黑暗之中的敌人,可能是巫教,也可能是觊觎公蛎灵力的非人,正虎视眈眈,但公蛎身单力薄,智力体力皆普通寻常,能依靠的还有谁呢?毕岸,还是江源?
一瞬间,公蛎甚至觉得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除了胖头。
不过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不能解决的问题,便留着等有事时再面对吧。
(二)
胖头伺候公蛎吃过早饭,将他扶到院中梧桐树下的竹榻上。公蛎已经恢复体力,但他乐意表现出一副虚弱的样子,看着胖头忙前忙后、毕岸关切担心,心里很是舒服。
公蛎闭目养神,毕岸拿了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几次竟然叫出声来。
这让装虚弱的公蛎很是好奇。待毕岸又一次拍桌惊叹时,公蛎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去道:“什么书这么有趣儿?”
毕岸笑道:“好多古字,你不认识的。”扭转身去,将书捂得紧紧的。

第206章 冥花蛊(2)
他越不给公蛎看,公蛎越是想看,脖子抻得大长,隐约看到什么“窈窕女子除去襦裙,露出肚脐”,什么“裸女围坐”,料想定是什么不入流的乡野小说,更加心痒难耐,扑过去跟毕岸抢:“借我看看,一天便还你。”
毕岸死活不肯,道:“这里面颇多古字,你又不识得。”公蛎怒了,指着毕岸道:“我们到底是不是兄弟?”
毕岸的眼睛亮了下。
一瞬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公蛎愣了下。毕岸把书藏在身后,轻蔑地道:“你从来不看书,这书你看不懂。”
毕岸还是第一次如此明显地表达对公蛎的蔑视。公蛎十分气愤,高声道:“谁说我不看书?当初我跟着老龟学习,他都夸我悟性高,学得快呢!小篆汉隶我样样精通!什么不认识的字?不会猜还会蒙呢。”
毕岸冷笑一声,道:“那打赌好了!一本书,看完之后,你讲述一遍,只要你能抓住要点讲个大概,我便算你过关,输给你十两银子;若你输了,你以后便只能用隆公犁的模样示人!”
公蛎一是不服,二是被十两银子吸引,挺胸道:“赌便赌!”
两人在胖头的见证下,击掌为誓。
虽然有很多字不认识,但公蛎连猜带蒙加上想象,大致能够看得懂梗概。故事确实相当有趣,但并非公蛎以为的春宫小说,而是各地发生的奇案。书里共收录十个故事,有新奇巧妙的月下姻缘案,有血腥残忍的孩童剥皮案,也有诡异恐怖的女子集体自焚案,但每个案子都同巫术有关。并且案子讲完之后,后边会对该案中运用到的法术做一个概述性的讲解,从修炼原理、使用到破除的法门所在等,简明扼要,一目了然。
公蛎废寝忘食,一目十行,到了晚上,已经将一本厚厚的书囫囵吞枣看了一遍,并偷偷将自认为关键的词语记了下来。待到毕岸验证之时,让胖头站在毕岸身后,给予提示。
毕岸这个笨蛋,完全没想到公蛎作弊。听完了讲述,一脸的不可思议。然后竟然出尔反尔,非说这本书太过简单,要换一本更难的来。公蛎哪里肯依,逼他拿出了一个银锭子来,高兴得又跳又叫。
毕岸十分不开心,悻悻地看着公蛎同胖头挤眉弄眼眉开眼笑,尖刻地道:“我还有更难的!敢不敢再赌?”
公蛎将银锭子抛了一个高,得意扬扬道:“二十两!”
毕岸看来是跟公蛎杠上了,怒道:“二十两就二十两!”又拿出一本更厚更生僻的书来,名字叫做《魍魉》。
志怪故事,一向是公蛎的大爱。他彻夜未眠,一晚读完,并将不认识的字标记下来,第二天一大早趁着毕岸未起床偷偷去请教汪三财。
汪三财一看公蛎如此好学,大感欣慰,焉有不教之理,恨不得跟在公蛎屁股后面随时指点。到了中午,公蛎在胖头的再次帮助下,轻轻松松,又赚了二十两。
不知不觉十几天过去。毕岸也犯了孩子气,一改往日的冷峻,每日窝在家里,同公蛎打赌、置气、比赛、玩闹。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书来,跟公蛎比赛谁看得快、背诵的多,但他一丝不苟、严肃认真,公蛎却偷奸耍滑,尽其所能作弊,又喜欢狡辩抵赖,毕岸的银两很快被公蛎赢光了,只好写个字据,欠公蛎一百一十两,半年内还清。
银两来得容易,用起来自然不会手软。每日新鲜水果供着,大鱼大肉吃着,若不是担心影响忘尘阁的声誉,公蛎恨不得去暗香馆请两位姑娘上门唱小曲儿。
难得看到公蛎如此上进,汪三财每日欢喜得什么似的,不但不再念叨他,每看到公蛎抓耳挠腮,有不懂的词句,自己还亲自查了偷偷塞给公蛎;胖头乐乐呵呵,一边帮汪三财招呼当铺的生意,一边用尽办法帮公蛎作弊,肚皮上、手臂上、小褂上都写满了乱七八糟的所谓要点。连偶尔回来的阿隼也不再吹胡子瞪眼,笑眯眯地看着公蛎一字一句地读书,言语之间甚至偏帮起了公蛎。
有毕岸守着,胖头捧着,汪三财哄着,公蛎觉得,还是家里好,比当初在如林轩更为舒适惬意。
书看得多了,公蛎渐渐发现了一些相通之处。特别是关于巫术,原来分类详细,各有规律。这日中午吃饭之时,公蛎故作高深地将自己的见解说给毕岸听:“巫术自成一体,看着各不相同,原理却是差不多的。”
毕岸“啪”地又甩出一本小册子来,得意道:“瞧瞧这个。”
公蛎一看,原来是本《巫志奇语》,毕岸不知从哪里誊抄的,里面对巫术进行了详细分类,涉及幻术、媚术、毒术、器物术、动物术、符咒术、空间术、傀儡术、行动术、杂术等十大类型,精致小楷,整洁干净,用语虽然晦涩,但经过这近一个月的突击,公蛎已经可以大概明白一些古体字代表的含义,看起来毫不费力。
公蛎随便翻了一页,瞥见里面写着:“欲破空间术,需反常行之,破其轨,毁其眼……”正在琢磨其中的含义,毕岸劈手夺了去:“你不喜欢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
公蛎是个顺毛捋的货,越不给看越扑过去抢:“谁说我不喜欢?我得好好研究研究,下次再遇到什么诡异的法术,我上去就戳穿他……戳穿他!”公蛎龇牙咧嘴地做出恐吓表情,并用指头对着空气乱戳一气。
毕岸忍不住笑了,但仍不肯给公蛎看:“内容杂乱,言语晦涩,容易用脑过度,小心牵动了后脑的伤。”
公蛎本来只当玩闹,见毕岸执意不肯,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怀疑。
尽管毕岸救助公蛎多次,但双面俑一事有诸多疑点。而且,所有关于巫教劫杀公蛎一事,除了攰氏,其他的皆是听他一面之词,真相到底如何,没人能证实——若他只是想拿自己为诱饵,除去巫教呢?
公蛎在毕岸跟前像个骄纵的熊孩子,撒泼偷懒乱花钱,说是半个掌柜,从未担起一丝掌柜的责任,他不是不知道,但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便任由公蛎胡闹——他同公蛎无亲无故,为何对公蛎做到如此容忍?哪怕公蛎自恋到认为自己可以迷倒众生,也不由不怀疑毕岸的动机。
他死活不让自己看,定是有私心。公蛎贱贱地想。
毕岸似乎没留意公蛎的情绪变化,悠然自得地酌着小酒。
过了两天,毕岸有事外出,公蛎终于找到机会,去将这本册子偷了出来。
这本册子的内容,几乎是前面所看书目的注解,原来所有的巫术都可归类于此。而最为关键的是,里面逐类讲了关于巫术的破解之法。
第一类,幻术,在于迷惑人的眼睛,让人看到同现实不一样的东西。其破解之法,在于“辨”。
第二类媚术,在于迷惑人的神智,让人深陷情色,不能自拔。其破解之法,在于“正”。
第三类毒术,自然是下毒、炼毒。破解之法在于“克”。
第四类器物术,以器物为法器或工具,如扃骸皿。破解之法在于“碎”。
第五类动物术,是通过控制动物,而达到对被施法者恐吓、猎杀的目的。公蛎想,玲珑的所谓“虫噬”,赵婆婆的银魇,应该都是动物术的一种。其破解之法在于“制”。
第六类符咒术,最常见的便是各种黄裱符,也可画在衣服、灯笼等任何平面上,但同寻常道家正宗门派的镇宅、安家符咒明显不同,全然是些招魂、散魄等害人的符咒。破解之法在于“焚”。
第七类空间术,公蛎首先想到的便是高氏的荡离之术,以及那晚碰到的八卦瓠,可以使局部空间扭曲、缩小或者扩张。破解之法在于“反”。
第八类傀儡术,分为大傀儡术和弱傀儡术。大傀儡术用活人或生魂修炼,手段阴毒,可用以续命、摄魂等,弱傀儡术相对好些,以精血灌注稻草人、小纸人,使这等无生命的人形之物,幻化为人或鬼魅害人。压胜、冥魁、精魅等,皆属此列。
破解之法在于“穿”。
第九类行动术,驱动不能动的石人、石马、山石、树木等,小可迷惑众人,大可排兵布阵,威力巨大。公蛎想起玲珑去世那晚袭击自己的石人,驱附之术。破解之法在于“卸”。
第十类杂术,包括的内容多而琐碎,将无法列入以上九类的都归为其中。
但各种破解之法,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相互贯通的,需因地制宜,灵活运用。
公蛎看了一遍,将书送了回去。晚上躺下想想,觉得仍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又溜回去重新偷出来。但有些内容,却无论如何理解不了,前后矛盾,言辞隐晦,看得公蛎头大。

第207章 冥花蛊(3)
昨日下了些小雨,天气稍微凉爽了些。这天傍晚,公蛎一边啃着香瓜,一边琢磨小册子里关于行动术破解之法的几句话正:目,可见于表,可见于里,隐者若幻,幻者若隐……完全不知所云。
毕岸忽然回来了,阿隼提着个食盒满面笑容跟在后面。
公蛎慌忙把小册子塞入石桌下。
阿隼将食盒打开,取出七八碟点心来:豌豆黄,桂花糕,牡丹饼,杏仁酥等,笑道:“来来来,龙掌柜,尝尝薛记的点心好不好吃。”
公蛎拈了一块豌豆黄丢在嘴巴里,讨好道:“阿隼大人,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阿隼嘿嘿笑道:“刚帮薛皇商找到他心爱的小妾,他送来的。”
公蛎看到阿隼怀里鼓鼓囊囊,露出一角红色绸缎来,心想定是赏银,刚想问问赏银多少,阿隼已经拿出来捧给了毕岸。
毕岸看也不看,丢在了石桌上,皱眉道:“这种事情实在无聊,以后不要接了。”
公蛎正想嘲笑毕岸的假清高,却见阿隼笑得很是鬼祟:“那个小妾真是个人物,怪不得薛皇商喜欢,举止放得开,谁都想勾引……”
毕岸板起了脸。公蛎顿时明白,故意凑近毕岸嗅了嗅,不怀好意道:“好香,好香!”
毕岸忙往后躲,皱眉道:“恶趣味。”脸上一红。他越是尴尬,公蛎越是开心,缠着仔细追问小妾有何出格的举动,毕岸脸颊绯红,双唇紧闭,偏不肯说。最后懊恼地呵斥阿隼道:“以后找小妾这种案子,你自己去便好。”
阿隼忍住笑,道:“我原本也没打算接,不过他给的赏银多。”
公蛎忙将赏银打开,里面足足四个大银锭,二百两。公蛎眉开眼笑,忙拿了毕岸的欠条出来:“一百一十两,今日暂且兑换一百两。”
剩下一百两银子还给了毕岸,心却不甘,眼珠一转,道:“毕掌柜,这两日你不在,我一个人背书背得没意思。要不,你再找些新书来,咱们继续打赌?”
毕岸冷哼道:“你不就惦记我这点银两么?直说好了。”
公蛎嬉皮笑脸道:“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老规矩,一本书背下来,十两起价,我若是背不上来,以后只能以两撮毛示人。”
毕岸嗤道:“两撮毛不两撮毛,同我有什么关系?背书就不比了。”他转头四处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道:“不如我们玩些别的,你敢不敢赌?”
公蛎看着烁烁闪光的银子,恨不得全部装进自己口袋,当下一拍胸膛,道:“赌!你说赌什么?”
毕岸朝阿隼一摆手:“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阿隼笑嘻嘻的,拿出来一小袋子紫茉莉种子来。
紫茉莉适应能力强,在洛阳甚为常见,街头巷尾,团团簇簇,开得极为旺盛。
因其傍晚开花,开花时正巧是农妇生火煮饭时分,故俗称“煮饭花”。它的种子只有小指尖大小,呈卵圆形,表面有黑色斑纹褶皱,常有孩子们摘了相互投掷着玩耍,不过磨碎淘净,可是上好的香粉原料。
公蛎扒拉着紫茉莉种子,道:“比什么?”
毕岸拈起一颗,眯眼瞄准头顶的梧桐树叶弹了出去:“就比这个。看谁弹得准,每弹中一片叶子,对方便支付一两银子。”
种子比较轻,尚未碰到梧桐叶,便掉落了下来。公蛎也取了一颗种子来试,故意选了一片低矮的叶子,竟然打中了。毕岸捂着荷包叫道:“这次不算!”
公蛎按住他,强行抠出一块碎银子来:“怎么不算?愿赌服输!”
两人便立了规矩:每天正式比赛一次,每次十颗茉莉种子,指定一片叶子,按照打中次数,对冲后结算。胖头看的有趣,强烈要求加入,不过他的赌本比较小,一次只有一钱银子。
这真是又好玩又不费劲。公蛎大喜,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拿着茉莉种子练习弹射;种子被他弹出去,胖头便在一旁捡回来。几天下来,准确度虽然没增加多少,但视力和反应能力大大提高。毕岸因为没有时间练习,刚开始比每次能赢公蛎一二两银子,之后便反过来输一二两。
转眼二十天过去,小暑已过,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天气。公蛎弹射技术已经十分娴熟,梧桐树底端叶子落去大半,剩下的叶片被公蛎弹出的紫茉莉种子打得豁牙烂嘴,没有个完整的,连梧桐树树冠的叶片都有被击穿的。
其实不是公蛎勤勉,而是他在反复练习中发现,原来这同他捉小鱼小虾的原理是一样的,用超常的听力和气息的回荡来弥补视力的不足,准确弹射并非什么难事。当初他居于洛水,夜间捕食,完全靠声波和水波纹的回转力度来判断猎物的所在,一抓一个准儿,捕获的猎物多得吃不完,常常接济隔壁的老龟,只是化为人形后,反而将这些本能忘了,只当自己是常人。
当然这话绝对不能告诉毕岸,尽管毕岸知道他的原形。
毕岸先还加紧练习,后来看同公蛎差距渐远,惊讶之余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从开始的赢一二两到输一二两,直至每天输给公蛎四两以上,没多久便将一百两银子输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