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明倾不怎么在意的答了一声。
宴夏依旧盯着那人,见他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将自己的意思说得明显了点:“这好像是魔界的文字。”
静默。
宴夏又道:“我不认识魔界的文字。”
明倾终于懒懒出声道:“五道宗主是想说我魔界的阵法博大精深?”
五道宗主现在心情复杂。
长长叹了一声,宴夏终于直言道:“我们这里只有魔君认识这种文字,若是可以还请魔君纡尊降贵来替我们认认字?”
听到宴夏恭恭敬敬的说出这话,明倾终于翘着唇角站了起来,带着一副“早知道你们不行,到头来还不是要求我”的笑意来到宴夏身旁,开始认真打量起墙上那些符文。
“……”宴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看懂明倾脸上这复杂的神情,她微微侧身让开一步,好让魔君大人好好观察这些文字,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因为怕素来脾气直来直去的四象图开罪了明倾,宴夏早已经将它给收了起来,而这安静之中便剩下了宴夏与南宫玄对视不语。
过了半晌,宴夏终于再次出声道:“不知魔君看得如何?”
“看完了。”明倾淡淡说了一句,似乎在嫌弃此事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但嫌弃归嫌弃,他到底还是道,“不过是个很简单的阵法,将人困在原地的那种,但是这石楼外面还有点别的阵法在作怪,所以外面的阵法限制了里面的阵法,从这其中无法将阵法破开,所以想要破阵,不能用普通的办法。”这般弯弯绕绕的说了一番,明倾将话一顿,转而问宴夏道:“能听懂么?”
出乎意料的是宴夏立即便点了头,正色道:“所以想要破阵,我必须想办法先将外面的阵法破开,我说得对吗?”
明倾沉暗的眸子微微漾起笑意,他将话说完就像是没骨头似地又坐回了先前那处,帘幕遮了他半张面容,却堪堪能够看清唇角那抹轻挑的笑意,“不错,五道宗主这些年看起来果然成长不少。”
“这是件很容易弄懂的事情,魔君过奖了。”宴夏这般说着,又问身旁的南宫玄道,“南宫院主说是么?”
从头到尾根本没听明白宴夏和明倾在说什么的南宫玄:“啊?”
宴夏收起笑意,释出心神念力开始按照魔君所说去观察这房间外面的情况。
然而纵然如此,宴夏的视线却依然不可控制的落到了明倾的身上。
方才她第一次听到明倾提起了她的成长,她或许可以肯定,对于当初那些事情,明倾一定是记得的。
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分明就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能够有如此大的改变?他还记不记得他们的中秋之约,他们的那些过往……对他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这些话自再见的一刹便一直藏在她的心底,她几次几欲脱口而出,却又强自压回了心底。
她不敢问,她知道不论是真是假,她都无法得到自己所期盼的答案。
或许,她可以试探一番。
宴夏很快就以自身念力查出了这房间外的不寻常处,正如同明倾所说,这里限制着他们的力量不只是来自屋内那无处符文,还来自于屋外。
宴夏蓦然收回力量,明倾知道她探出了缘由,于是问道:“你有几分把握能够破开那阵法?”
听见明倾主动开口,宴夏笑到:“十成。”言语间不见片刻犹豫。
明倾于是支着手坐在一旁,大有撒手不管的模样。
宴夏也不恼。她扬手间再次将四象图招出,不过片刻之间一道繁复阵法已自其中浮现而出,宴夏两手落在阵图之上,金色光耀渐渐自她身前亮出。不过片刻之间,便又再消弭下去。
而也在同时,屋外屋内似有微风拂过,南宫玄微微一怔,连忙往先前他们所看的那处魔界符文望去,那原本黑色的符文依然凝在墙面上,却似乎比之先前要浅了许多。
“不过是很简单的障眼法,知道原因以后再去破阵就简单多了。”宴夏随口解释一句,接着她上前一步,来到那墙上符文面前,抬手轻轻拂过那处,掌心似有金色流光闪过,待再将手落下之际,那黑色的符文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就这样?”南宫玄几乎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困了他许久的阵法竟这般轻易便被宴夏破解。
“若非有魔君相助,我也没办法这么快解开阵法。”宴夏将功劳扔到了明倾的身上。
南宫玄并不承认自己接受了魔君的帮忙,他现在只急着想要离开此地,“宗主,阵法已破,我们快出去吧!”
“嗯。”宴夏轻轻颔首,动作间却不觉往明倾望去。
若是走出这里,他们是否还能像刚才一样相处?
若是走出这里,或许便又是立场相对,或许真的有生死相搏。
她脚步忽顿,看着明倾,鬼使神差似的问道:“听说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魔门闭关?”
魔君难得的听进了这话,停下脚步负手看着宴夏。
宴夏低声道:“你可曾去过霜城?”
明倾不语,视线依然在她的身上。
宴夏声音很轻,恍若呢喃低语:“十年前的中秋,霜城。”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这本的系列文《锁魂》和《闻说》0.0 中秋的时候想写个三本书主角和在一起的小番外有人想看嘛2333
第54章
十年了。
等到说出口时, 宴夏才发现分别的时间已经占据了那么长的岁月。
她期许着什么样的答案呢?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清楚,但她就是想要证明些什么, 证明不是她一个人在念念不忘,证明就算如今早已立场相对, 但十年前他们或许曾经有过交心的一刻。
宴夏静静等着,认真看着,只待对方的回应。
明倾一手已经搭在门上, 正欲步出这密室, 他虽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身,宴夏只能够看见他的背影,那背影她曾经很熟悉, 直到现在, 也还这般熟悉。
在长久的等待过后,明倾终于开口道:“不重要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一语言罢, 明倾推门离去。
宴夏目光始终在那人的身上,自他沉默, 到他说完这话,身影消失在门外,她眸中似星辰般明亮的光色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消失在眼底深处。
“宗主?”南宫玄望着宴夏的模样,心中禁不住担忧起来。
听见南宫玄的声音,宴夏眨眼回眸, 笑意再次扬了起来,轻声应道:“怎么?”
南宫玄怔了一瞬,几乎要怀疑方才那一眼的伤怀不过是错觉,他仔细盯着宴夏,没有再发觉任何异样,终于也确定方才是自己多心了,他连连摇头,这才道:“没事,只是魔君已自此处脱出,也不知他究竟要寻什么东西,我们还得想办法阻止他才行,宗主你可有什么办法阻止魔君?”
他们如今只知道明倾来此事为了寻一样东西,但他所找的究竟是什么,找到以后又会如何,他们却都还不知。
如此想来,事情还有些麻烦,宴夏点了点头,应道:“先出去再说。”
说着她便往屋外行去,南宫玄亦紧跟在后,两人这般说着,人已经走出了方才那间屋子。屋中满目的琳琅玉器,魔君并未多看一眼,宴夏二人也未在意。
离开房间之后,宴夏才发觉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虽终于不再自先前那屋中原地打转,但房间之外,却显然不是他们进屋之前所看到的模样。
他们进入到了另一处的房间当中。
这处房间与他们刚才所在的房间大小相差不大,但屋内的摆设却全然不同,与先前那间房间内满屋的金色相比,宴夏走进这处房间之后一眼所见的,便是大片的红。
屋中是一间宽敞的床,四周挂满红帘,红烛燃在桌上,将屋子里的一切布置都照得明亮起来,见到这屋子摆设的瞬间,宴夏脑中便立即晃出了一个词来。
新房。
这里的模样,正像是一间刚布置好的新房,等待着方结为连理的夫妇步入其中,洞房花烛,一夜云雨。
“……”已经多年未曾脸红过的宴夏为自己的联想罕见的红了红脸,她忍不住瞥了明倾一眼,却是意外的发现对方竟也正在看她。
然而这样的对视不过片刻,明倾便已经不紧不慢的收回了视线,似乎方才的视线交错不过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这是……”南宫玄睁眸瞪着房间里的一切,看起来有些崩溃。
宴夏回应南宫玄道:“看起来我们虽然走出了一处阵法,但又陷入了新的阵法里面。”
南宫玄像是实在无法忍耐与魔君同处一室的情景,他扶着额头喃喃问道:“究竟有多少阵法?”
宴夏无奈笑道:“我们刚才所进的不过是这石楼里的一处房间,若是我没记错,石楼里面一共有十二处房间。”
南宫玄听得面色苍白,看来更加沮丧了。
宴夏看来要淡然许多,那边明倾这时候已经在床边坐了下来,红纱的床帐垂下落在他身侧,与他一身的黑衣衬在一起,他眼睫微动,迎着宴夏的目光道:“破阵的事情,当不必我再多说了是么?”
这位魔君大人倒是极为懂得过日子的,能够坐着绝对不站着,能够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够指挥旁人去做的事情,自己绝不会亲自动手。
好在这处石楼外面的大阵早已经被宴夏破解,如今他们只需要将这些房间当中的阵法一处处破解,倒也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宴夏认命的开始在这间如同新房的房间中找起了破阵关键。只是她找了不过片刻,不经意间回过头去,才发觉自己对于魔君的认知果然没有一点错,大约是嫌弃坐着太累,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他已经支着手斜躺在了床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宴夏:“……”
红色的被褥衬着明倾的容颜,将那眉眼的轮廓添得更加细致,宴夏在心底将那人的模样描摹一遍,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忽略那人对她的影响,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她的注意力总会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上。
她只能强迫自己去注意点别的东西,于是她将视线落在了身旁的楼院主南宫玄身上。
南宫玄正在发愣。
宴夏看出了端倪,轻声问道:“怎么了?”
南宫玄似乎被宴夏的话所惊醒,身形一震后才回望宴夏道:“宗主。”
“嗯?”宴夏轻轻应声,依然是疑惑模样。
南宫玄终于垂眸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我好像曾经来过。”
宴夏沉吟片刻又道:“可是你从未来过这里。”
两人说法不同,南宫玄说的是好像,宴夏说的却是事实。南宫玄从未来过魔城,宴夏是可以肯定的。
南宫玄苦笑着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这么熟悉。”他轻叹一声,终于又道:“其实刚才的那个房间我也有熟悉的感觉,只是我以为那是巧合,便没有开口,如今就连这处房间也一样,这样看来一切应该便不是巧合了。”
他这么说着,又往房间一侧的柜子看去,指着那缠绕着红纱的第一个柜子道:“比如我知道那柜子里面放着一件喜袍,旁边的柜子是空的,桌上的酒壶里只装了半壶酒,床后的墙角里放着一个酒坛子……这些我都知道。”
宴夏没有立即开口询问,而是不动声色循着南宫玄所指来到柜子前。
打开第一个柜子,其中果然放着一件喜服,她眉梢微微挑起,接着又打开了第二个柜子,其中果然如同南宫玄所说是空的,她接着来到桌前,拎起桌上酒壶,不过一瞬宴夏便感觉到了壶中只有一半的酒。
她最后来到床后,很快看见了南宫玄所说的酒坛。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南宫玄所说,没有丝毫不同,仿佛他对此处十分熟悉,熟悉到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尽数留在了他的记忆当中。
“你是如何得知这里的一切?”宴夏不解道。
“是梦。”南宫玄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尚且还带着些不确定,等到第二遍却已经想清了一切,坚定了下来,他点头道:“是梦,我在梦里到过这里,而且还在这里住了很久,而且住在这里的人除了我,还有……”
宴夏轻声问道:“还有?”
南宫玄记忆在这里似乎又变得有些朦胧起来,他扶着额头,喃喃道:“还有一位姑娘。”
“一位姑娘?”
南宫玄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赧然的红晕,他轻咳一声,声音也小了下来道:“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
宴夏眨眼看着他,片刻后终于明白了些许,她噙着笑意看向四周,轻声问道:“所以这里是你们的洞房?你们在这里成了亲?”
南宫玄听见这话没防住咳得更厉害了,他连忙后退一步,红着脸摆手道:“宗主!这……这不过是个梦而已,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
宴夏虽仍笑着,话语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就在南宫玄语塞之际,她轻轻道:“你喜欢她是么?”
南宫玄一怔。
宴夏又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这句话迫使南宫玄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低下头看着灯烛照耀中自己脚下深深浅浅的影子,脸上终于渐升起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他道:“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喜欢笑,喜欢说话,跟她在一起永远也不会觉得无趣,我梦见我们一起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应该有一辈子那么久,这里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烦腻。”
他说到这里,终于轻轻叹息一声,复又看向宴夏道:“我在梦里与她过完了一生,但我却甚至觉得一生的时间根本不够。”
说完这些,南宫玄便不再开口,他安静等待着宴夏的回应。
但宴夏却许久未曾自南宫玄的陈述中回过神来,半晌之后,她才终于笑了笑,似感叹似羡慕:“真是个好梦。”这曾经,也是她的梦。
南宫玄也笑,只是笑容染上了苦涩:“但这也只是个梦。”
“你真的认为,这只是梦?”
蓦然传来的声音让南宫玄顿时愣住,他循着话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才见刚才躺下的明倾不知何时已经又睁开了眼睛,但见南宫玄茫然看来,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将视线往宴夏瞥去,随之摆出了不愿与尔等凡人交谈的架势直接背过了身去。
“……”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熟悉魔君大人的处事方式,宴夏从善如流接过解释的任务,接着对南宫玄道:“你梦里见过的地方就在眼前,既然你能够来到这里,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梦里遇到的人,也在这里。”
南宫玄紧抿着唇,就在宴夏此言出口的瞬间,他浑身微微一震,终于松开了放在身侧的手,他尝着唇边的苦涩,声音沙哑道:“我想过,可是我……不敢想。”
因为那太过美好,所以不敢去想,所以不敢承受那种失望。
宴夏明白,但她却更明白另外一件事。
“若是喜欢,就去找她吧的,就算失望,也好过追悔莫及。”
她从前有个喜欢的人,她总是远远地看着他,总是怯懦的跟着他,却从来都没敢将那番心意说出口。
后来她才时时后悔,因为她甚至不知道,那时候那个人是不是曾经也喜欢过她。
明倾依旧背对着宴夏,没有丝毫动静,一双眸子却已再度睁开,眸底漆黑寂静,不辨情绪。
第55章
这处房间的阵法依然没有花去宴夏太多功夫, 她甚至没有再次将四象图召出,便轻松解决了阵法。
同为五道中人, 同样精通这些门道,南宫玄不禁惭愧, 低声道:“不过短短十年时间,宗主的阵术修为已是远超其他人了。”
五道的人们自然都还记得十年前宴夏以五道宗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刻,五道的人们等待他们的宗主回来重新带领他们找回属于五道的尊严, 却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瘦弱娇小的姑娘。
那时候人们说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五道宗主的身份却是不容置疑,况且有宫间在旁辅助,宴夏也能够开始处理关于五道的事情。
但人们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变化得这样大, 成长得这样快。
如今的宴夏, 早已经是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五道宗主了。
宴夏对于这些年来的事情并没有如南宫玄那样多的感慨,她破解阵法之后,便又回头问此时还靠坐在床头的明倾道:“魔君大人, 可以离开了。”
明倾早已经起身,淡淡瞥了宴夏一眼便接着往屋外走去。
接下来他们所遇见的事情已经不再出人意料, 正如宴夏的猜想一般,这里的十二间房间是想通的,且每处房间都有一个单独的阵法,将人困于其中。
这一路明倾干脆没有再开口,每进入一处房间便独自找了个安静舒服的地方坐下,只将破阵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宴夏和南宫玄。
宴夏这会儿已经熟悉的魔君的性子, 也没有多说,只摆出了十二分的任劳任怨,挨着将没处房间的阵法破解开来。
好在宴夏早已经熟悉了那布阵之人的套路,后面的那些阵法倒也没有花上多少力气。
他们就这么一路经过了十处房间,最后到达了第十一处房间当中。
这间房与其余的房间相比显得要窄小了许多,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居所,桌椅凳子冷冷清清的摆在其中,唯一的特别在于它的四周书架上摆满了书,宴夏与南宫玄上前取下两本书随手翻开,才发现书上所言皆是魔族文字,两人根本无法看懂。
书架很大,然而靠近墙内侧的一处书架却不知为何摆放得与其余书架不同,宴夏有些好奇的看去,这才发现那书架的后面,墙面里竟有一处暗格,那暗格中必然藏着什么东西,但如今其中空空如也,想来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不知何人给取走了。
宴夏默然沉吟,不禁看向了明倾。
进入这处房间,明倾没有像往常那样寻个舒服的地方休息,他很快来到宴夏身侧,同样看到了这处空空的暗格。
他眸子里依然透着轻佻与漠然,见到这暗格的时候,分明没有任何惊讶,看来就像是……早就知道这里有东西,也早就知道这里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一瞬之间,宴夏似乎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