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盏灯。
一方不大的四角灯笼,此时正拦在他们的身前。
那灯笼不知从何而来, 闪烁着浅薄的金色光晕,于夜晚中摇摇晃晃,像是随时将因这狂啸的风而熄灭。
但它毕竟没有熄灭,相反它挡在明倾宴夏二人的身前,却是出人意料的阻挡了那妖兽爪牙下落的轨迹。妖兽的嘶鸣声再次传来,释放在爪上的力量似乎更加用力, 猛然踏碎四周树木再次进攻而来,紫灯摇晃着便也立即换了角度,再次稳稳地拦在宴夏二人身前,灯身不断旋转,消耗着那妖兽的力量,最后依然稳稳停在两人近前不远处。
妖兽之爪亦停至此处,再不得进。
宴夏睁大眸子看着那灯,旋即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视线扭转重新回到了明倾的身上。
明倾脸上的笑意已经敛了下来,只是眸底依然有着浅浅的让她为之心颤的光芒,他没有多言,便在宴夏发怔之际,带着对方闪身进入山洞之中。紫灯在他们的身后盘旋半晌,再拦住几次攻击,终于也幽幽地随着进入山洞当中,最后于明倾身侧化作点点光晕,消失不见。
此时若是中原各方前辈在此,必然能够认出方才那灯究竟是何物,那是正道八大世家当中明家家传至宝,钧天灯。
这天底下很少有人知道,纵然已经离开明家,但明家的至宝,却早已经在许久之前,就被明家老家主传予了当初身为少主的明倾。
山洞里面有些暗,宴夏眨眼准备适应这阴暗的幻境,然而不过片刻,光亮便再次自山洞中扩散开来,宴夏很快便看清了正执一张符咒于掌中的明倾。不过一眼,宴夏就认出了这符咒应当就是小爹故事里经常出现的,修行之人在黑暗中用以照明的光符,此时明倾一手托着光符,莹莹的柔光自他掌间扩散开来,竟照得山洞中的情形不甚真实起来。
沉默之间,明倾轻咳两声,轻靠在身后山洞石壁间,终于笑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要和那妖兽拼命。”
明倾的话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宴夏心中微惊,却知道他并没有说错,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她回忆当时,所能够想到的念头,也只有拼命。她已经失去了干爹干娘们,她从那时候起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若再有南河镇中那样的情形,她一定,一定不能再那般无能为力。
宴夏不答,心间已有了答案,然而明倾却道:“可我只打算阻拦它片刻,并未想跟它拼个你死我活。”
看着两人如今所在的山洞,宴夏明白了明倾的意思。
明倾声音总是柔和,直至现在也是,他道:“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以命相搏。”
宴夏微微颔首,虽是应下,但对他这话却是一知半解。
这时候山洞外的动静已经小了下来,明倾朝着山洞漆黑的洞穴内中望去,再次开口道:“这处山洞狭窄,那妖兽应该无法进来,我们暂且躲在这里,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嗯。”宴夏点了点头,心中亦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不论如何,至少也要等到明倾的身体。
·
这处山洞极窄,但甬道却极长,明倾身体未曾恢复,由宴夏扶着走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山洞的尽头。
早先进入其中的玄阳派众人已经在方泽的带领下在这处暂且休息了起来,宴夏四下望去,才发觉尽头处竟是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屋,屋内四处墙上写满了字,然而这些字却并非她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它们爬满墙面,就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即将进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种仪式。
“这是魔族文字。”似乎知晓宴夏的心思,身侧明倾突然开口,答了宴夏心中的疑惑。
玄阳派弟子们虽然各自坐在石室内休整,但注意力却似乎都分到了明倾的身上,此时听见明倾开口,其余人说话的声音骤然止住,山洞内瞬时变得安静起来。
明倾应是早已经习惯了旁人对自己的这种特殊对待,神情并未有任何改变,宴夏看了看四周,问道:“这个山洞究竟是什么所在?”
问出这话的瞬间,宴夏就后悔了,因为她借着人群中光符与火把的光线,看清了明倾毫无血色近乎透明的脸。她方才好奇问出这话,明倾便须得分神去回应自己的问题,这个时候她不该说这许多,该让明倾好好休息才是。
但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其他人本也都在疑惑这个问题,听宴夏问出来,他们登时也凝神静听起来,明倾看了众人一眼,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转身道:“你随我来。”
这话虽是对宴夏说的,但却也没有避讳众人,人们跟着明倾往石室后方走去,来到那角落当中,这才发觉在石室某处乱石堆砌的角落中,竟还隐藏着一扇石门。
石门后方,是另一间更大的石室。
与外面的石室不同,这间石室当中显然有着许多打斗的痕迹,地面,墙上,四处皆是刀剑痕迹与干涸的血痕,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人们看着这些情形,不禁再次往明倾望去。明倾道:“六十多年前,无忧谷就是在这里开启法阵,试图召唤三千年前被封印的魔君降世。”
这个故事许多人都听过,宴夏也听过,魔君当然没能够踏出这个山洞,因为他方才苏醒,就被当初赶来此地的中原众人所制止,彻底消失在这山谷之中。
当初带领中原群侠赶来的人,正是身为天罡盟盟主的宿七。
宴夏不知道当时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看四周的痕迹,也知必然不会是简单的战斗,她抬手轻轻抚过壁上一处明显的剑痕,感受着指尖触碰剑痕时的粗糙触觉,喃喃着道:“我听小爹说,魔君是不会死的。”
“但人们必须让他消亡,才能止了灾祸。”明倾淡然道。
没有再说话,人群都安静极了,宴夏深深看了明倾一眼,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了。于是他们便在这石室内休息下来,而玄阳派弟子们都默契的与明倾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到最后便成了其他人都去了外面,而宴夏与明倾两人则占据了这间大的石室。
里外两间石室一边冷清一边热闹,宴夏却并不讨厌这份冷清,她抱膝坐在角落里,光符便被置于一旁,她借着符咒传来的光芒,不时以目光细细描摹明倾的轮廓,小心翼翼地不让那休息的人发觉,然而就在她打算第二十八次偷看明倾的时候,那边原本闭目休憩的人突然开了口。
“你若累了,就先睡会儿吧。”
宴夏见明倾开口,当即以为是自己偷看的事情被人给发现了,慌乱了一瞬正打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在片刻之后又反应过来,眨眼怔道:“我不累。”
她顿了片刻,又道:“我在这守着,需要睡觉休息的是明倾公子。”
明倾应是在笑,但他的笑容在符咒微弱的光芒下显出几分朦胧,他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有时候睡觉不一定是最好的休息。”
石室内安静异常,外面却渐渐传来了玄阳派弟子们的声音,大抵是在山洞内暂且安全了下来,人们很快便不再沉默,不过多时就有了说笑的力气,颇有几分随遇而安的意思。宴夏觉得这群人乐观得显得不可思议,明倾却跟随着他们的笑声浅浅笑了起来,对着宴夏解释道:“天下从来都不会一片太平,中原正道之所以能够长久的维持下去,不是因为百战不胜,而是因为败而不颓。”
宴夏若有所觉,禁不住也跟着往那连接着两间石室的窄小门洞看去,然后她听见了自那方传来属于方泽的低声的笑骂。
暖光自那门洞流泻而入,晃动着的影子也被传递了进来,宴夏听见明倾的声音又道:“这样很好不是吗?”
是啊,败而不颓,纵然是置于险地,也从不会失去任何希望。
而最了解他们的人,正是明倾。
似乎是看懂了宴夏所想,明倾听着外面众人的话声,符咒的浅晕映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眼如被绢笔细绘而出,精致雅然,秀美如画,他没有注意到宴夏专注的视线,只低声又道:“我记得方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十二三岁,第一次下山被派来天罡盟办事的时候,连路都不会认。但他很认真,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认真,那时候我便与风青青谈过,他这个弟子,将来必能挑起玄阳派一方大梁。”
停下一瞬,明倾道:“他成长得很快。”这番话语,让宴夏听不出是何情绪。
风青青是玄阳派掌门的名字,这是宴夏第一次从明倾的口中听说起他还是盟主时候的事情。
看着明倾在自己面前低眉浅语,细说从前的往事,她突然之间有了一种感觉,好似天上的月,如今倒映在水中,她站在水边,一探手,便能够捉住那月儿。
他们之间那自一开始便存在的距离,似乎在无形中被拉得近了,近到咫尺之间,便可碰触。
她开始想,身为盟主的明倾究竟是什么样子。
宴夏想着当年的事,不觉有些神往。
她想,那定是揽尽世间风华的模样。
第39章
宴夏的想象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对于她来说异常熟悉的东西。
那是属于她身体里的那种力量, 就像是大爹爹曾经叫她开阵时候的情形,她能够感觉到不远之处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它深陷于山洞的洞穴之中,在厚厚的山壁内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那种力量, 是属于这世上再也没有的, 只存在于五道的痕迹。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宴夏微微一怔间,自墙角处站了起来,循着那种力量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眼所见却是漆黑的石室墙壁。那种力量似乎穿过厚厚墙壁自墙之另一头传来, 它原本十分微弱,但在方才她与明倾的对话之间,它却似乎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 它不断地变得明显起来,变得强大起来, 在黑暗中跳出一团唯有宴夏才能得见的星火,就好似……在特地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什么?它在引起谁的注意?它究竟要做什么?
宴夏很难去判断,但她知道这件事情或多或少,都与她有关。所以她站了起来,她行至墙边,盯着那处墙面久久不语。
明倾自早已发觉了宴夏的异样, 他虽默然无言,视线却定定落在了宴夏的身上。
宴夏察觉到他的注视,恍惚间将注意力自那墙面上收回,回头低声问明倾道:“这里真的只是一面墙吗?”
墙面上还有着剑痕,那是许多年前那一场惊世之战所留下来的痕迹,宴夏低头凝视着墙面上的剑痕,终于听明倾应道:“原本是。”
但紧接着,她便见明倾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脚步轻缓却安定的朝着这处走来,随即道:“但现在看起来或许不是了。”他似乎也不知晓那墙后究竟有着什么秘密,但他低头在墙面上观察着,不过多时,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忽而抬手在某处角落中轻轻挥过,像是触碰了某个尘封已久的机关,而就在那机关响动着被开启之际,宴夏所对的那道墙面突然之间晃动起来,墙体上下分离开来,一道十分精致的墙后暗格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暗格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那处墙面的凹陷处,那道神秘的暗格当中,没有别的东西,只静静躺着一幅画。
那是一副不大的画卷,画中是一道颀长身影,一名俊逸清秀的男子,他似是回眸间粲然一笑,那笑意便被定格在了花间。他轻挑着眉梢,眸中带着玩世不恭般的意味,那种意味让整幅画似乎在一瞬之间活了过来,透过那幅画,宴夏似乎当真能够看到那人飞扬于画间的神采,对上画中人近乎真实的视线。
不知为何,宴夏觉得那画中的男子,有些眼熟。
不只宴夏,旁边的明倾也发觉了问题的所在。
他视线在宴夏与那画卷中的人身上流连片刻,很快道:“画中的人,与你很像。”
话音方落,明倾便知晓自己应是说反了这话,不是画中的人像宴夏,而是宴夏生得像极了画中之人。
这种相似来自眉眼,也来自神韵,纵然两者相去很大,但某种来自于骨血的东西,却依然能够让人在一瞬之间辨别出两人的相似之处。
这当然不会是因为巧合,这世上有着许多的巧合,但有些事情的发生却远在巧合之上,或许更应当被称作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宴夏不知道这幅画究竟在这里存在了多久,她只是怔怔与那画中之人对视,自他的眉眼间看这沧桑世间的变化,看到自己最熟悉的那抹金色光晕跃然于画间,看它与那画融为一体,看画中人的眉眼在那光芒之下变得栩栩如生,仿若真实在眼前。
那种感觉让宴夏心中触动,眼睫轻颤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是……谁?”宴夏喃喃问道。
明倾默然与宴夏一同看这墙上的画,便在宴夏心中混乱之际,他的话像是维持了宴夏的一线清明,轻声道:“我曾听说,两百多年前五道与魔门在此地有过一战,当时为制止魔门动作,五道曾经在这里开设阵法镇压魔类,而当初开阵的人,就是五道之首,洛书宫之主闻北云。”
这世间有许多地方不论在何种时候,总会成为争端的中心,正如同这七海深渊。不论是三千多年前的神魔大战,两百多年前的五道魔门之战,还是数十年前的除魔之战,几乎所有的争端都有着七海深渊的影子。
这里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多到有那么多的痕迹,无人知晓他们究竟是如何留下,又是何时被留下。
宴夏曾经无数次的听说过闻北云的名字。当初干爹干娘他们会隐居于南河镇,便是为了救下这位五道首领,后来鬼门众人来到南河镇与大爹爹等人死战,也是为了寻找这个叫做闻北云的人,可以说这个人是所有一切的始端,而这个人,也很可能就是她的生父。
“闻北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宴夏盯着画中的人像,喃喃问道。
她这句话是在自问,也没有想过要得到任何的回应,她只是沉溺于这些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好奇着从前的那些战斗,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她说出这话之后,有一个声音很快回答了她的问题。那声音突兀出现在这间只有两人存在的石室之内,却并不属于明倾。
那是一个有些陌生,有些低沉的声音:“我就是闻北云。”
声音传来的瞬间,宴夏没能够反应过来,她蓦然回头往这房间四周望去,随之又看了身侧明倾一眼,几乎将所有的可能都给排除,她才终于再次往那墙上所悬挂的画像看去,神情之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画像上原本栩栩如生的容颜,如今真的仿佛有了生命般动了起来,有着自己的神态和气韵,那画像中的人挑眉看着宴夏,待与对方视线接触之后,才又似笑非笑重复方才的话道:“我就是闻北云。”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宴夏心下微震,难以回应,然而就在她几乎要相信这一切,相信眼前所见的古怪景象之际,明倾的声音蓦然自旁传来,打断了画中人的话道:“你不是闻北云。”
听闻这道声音,宴夏与画像上的人同时回头往明倾看来。
明倾神情若有所思,接着轻声道:“听闻那场战斗中,为了开启阵法将魔众阻挡在此,洛书宫主闻北云将自己最重要的法宝留在了这里。那样法宝是一幅画卷,它的名字,叫做四象图。”
说到这里,明倾看着画卷,认真且确定道:“你就是四象图。”
石室内再次静了下来。
外面的玄阳派众人还在交谈着什么,声音隔着墙显得有些模糊,宴夏听得不甚清晰,却也没有空去听那些话。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刚才发生的事情所牵走,没有办法再分神去理会别的事情。
说话的是画卷,也不是画卷上的人,这样的事情,宴夏怎么也没有料到。
那副画卷在石室的墙上沉默良久,久到那画像上人物的眉眼再次静止,似乎从未动过,直到快要让人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的时候,它才终于再次开口道:“不错,我不是闻北云,但这画上的人,的确是闻北云。”
这并未出乎明倾的预料,他说破了画卷的谎言,便没有再开口。
对于一幅画卷竟然会主动开口说话,他好似没有半点惊讶。
而那画卷上的所绘的闻北云眉峰轻挑,神态仿若真实一般,他随之看了明倾与宴夏一眼,再次开口问道:“闻北云呢?五道的人去哪了?我感觉到这小丫头修行有洛书宫功法,她是洛书宫的人对不对?你们是来带我回洛书宫的吗?”四象图话音说到这里,骤然一顿,因为它似乎直至此时才注意到宴夏的容貌,画像上的人神情瞬时变得古怪起来,他像是在竭力去理解着什么,然后他喃喃着问宴夏道:“你究竟是闻北云的……什么人?”
·
眼前的情形已经让宴夏没有机会去想一幅画为什么会说话。
她所能够知道的是,这幅画卷叫做四象图,乃是当初洛书宫主闻北云的随身宝物,它自两百多年前便被留在这里镇压此处妖兽魔物,直至今日从未离开过,自然也并不知道两百年间关于五道所发生的一切。
直到明倾与宴夏将一切告知于它。
突然之间知道五道覆灭的变迁,似乎让它一瞬之间失去了交流的能力,一瞬之间宴夏几乎觉得它又变成了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画卷。
但下一刻,它便尖利着声音叫了起来:“闻北云死到哪里去了?!我不相信!五道怎么可能没了?你们一定在骗我!你们这些混蛋一定是在跟着闻北云那个老家伙骗我,把我放到这几百年不闻不问,现在一来就跟我开这种玩笑!”
宴夏没有开口,纵然很多人都告诉她,她是五道最后的传人,也曾经对她说过五道的故事,但她却很难去理解关于五道的一切。
因为她从小生在南河镇,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五道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她于其间,自然便少了怀念。
但四象图不同,它虽是法器,却曾经跟随着闻北云出生入死,见证过五道的辉煌与巅峰,也见证过最激烈的厮杀。
它当真就像是个濒临崩溃失去了理智的人一般,用着一张属于闻北云的脸开始不断吼叫与咒骂。宴夏在旁想要开口安慰些什么,然而还未及开口,一道声音便打断了它的所有嘶吼。
四象图不得不停了下来。
“……”
那道声音也是吼声,但是那声音轰然如雷,瞬间盖过了四象图的所有声音,打断了它所有的悲伤情绪。
于是它变得更加气愤起来。
就在这时候,山谷的地面再次摇晃起来,整个山洞也随之变得动荡不安,石室外很快传来玄阳派弟子们惊慌失措的声音,随之便是一阵石块碎裂的声响,宴夏微微一怔,还未及动作,便见一道黑影倏然间窜入室内,在光符黯淡的光线之下,一只巨大的触须穿过山洞甬道,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黑色的长须蠕动着,坚硬的皮肉搅碎石块,瞬时袭向宴夏。
情急之下,宴夏几乎什么也无法去想,她只来得及在一切发生之际仓促后退,顺势捉住身旁东西朝着那突然闯入此间的可怖怪物扔去!
一道愤怒的叫骂声顿时随着那东西飞了出去。
“……”宴夏这才发觉,那被她随手扔出去的东西,正是四象图。
第40章
宴夏顿时担忧起来, 然而明倾此时却出声道:“昔日中原五大法器,四象图排名第一, 宴夏姑娘不必担心。”
宴夏顿时自方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睁眸看向那飞向妖兽的四象图, 有了明倾这话,宴夏心中少了担忧,反倒添了几分期待, 不知这四象图的能为究竟有多厉害, 要如何降住那妖兽。
然而宴夏的期待很快就落了个空。
传闻中的五大法器之首,在与那妖兽坚硬的触须打了个照面之后,惊叫一声打了个旋儿朝宴夏这处飞了回来。
画卷悬空于宴夏身前,画中人瞪着宴夏, 看起来有些许生气, 纵然只在画上,但画上的每一笔似乎都能够表达出它如今的暴躁:“你是想害死我吗!”
“对、对不起!”宴夏由衷被这画中与自己模样相似的人瞪出了浓浓的愧疚之情。
四象图冷哼一声,又看了后方那妖兽一眼, 不悦道:“虽然这种小小妖兽我还没有放在眼里,但……”
“但?”宴夏目露不解。
就在这时候, 那妖兽的触须似乎因为许久没能够探得宴夏等人的踪迹而开始狂躁起来,疯狂以那触须坚硬的皮肉抽打起石室的墙壁,石室四周墙壁开始纷纷碎裂,无数石块沙尘剥落而下,那四处抽打的触须终于也靠近宴夏等人,飞快地拍打而至!
宴夏面色泛白, 紧盯着那飞袭而来的触须,又念及身后此时身体虚弱的明倾,脚步微退之后,却又突然顿住,转而往前一步。
面前的四象图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声道:“你叫宴夏是吧?”
听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宴夏忽而被提及了名字,在这种关头竟回头朝着四象图望去,喃喃问道:“我?”
“是啊!”四象图看了那边即将靠近的妖兽一眼,似乎在一瞬之间已经做下了一个决定:“快碰我!”
宴夏茫然:“啊?”
四象图见宴夏愣着没有反应,忍不住又催促起来道:“还不快动手?!”
宴夏视线在这画卷之上四下打量,看着画像中这个眉眼轮廓与自己十分相似,极有可能是自己爹的形象,右手抬起又顿住,就这般犹豫了片刻才终于不确定地道:“碰……碰哪里?”
四象图大概还没有听过这种问题,它瞪了宴夏一眼,急忙道:“随便哪里都好!”
宴夏抬手在旁僵立片刻,终于应下医生,然后咬唇将手落在了四象图上。
——她的手正落在四象图那人像的发顶,她轻轻拍了两下,模样就像是在安抚一个脾气不好的顽劣孩子。
四象图:“……”
在旁边从头到尾沉默的目睹了全过程的明倾:“……”
那一瞬间宴夏似乎感觉到自画像中那人眼神里投射出来的浓浓不满,然而下一瞬,这些一切的东西都消失了,四象图中那一幅人像就好似突然之间被消弭于水墨当中,画纸中顿时一片浓墨飞舞,不过一瞬,便又归于雪白,画纸干净一片所有痕迹皆已不在。
随之,一道图纹繁复的圆形图阵缓缓浮现于画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