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她们越说越兴奋,阿笙是越听越想叹息,谈论声里,阿笙拿饺子皮的时候,手指和陆子初的手指碰到了一起,睫毛颤动,侧眸看他。

男子眼眸仿佛凝聚了一泓月光清辉,浅浅光华浮动,似乎在荡漾间就能沁出耀眼水光来。

阿笙垂下了眸子,看到这样一个他,似乎不管历经多少年,她都会为他心跳不止。

那句“嫌弃”是玩笑之语,不能当真,所以当阿笙吃着手包饺子时,她对陆子初悄声说:“仿佛吃到了年味。”

陆子初看着她,笑着不说话。

薛明珠正在埋头吃饺子,江宁碰了碰她的手臂,薛明珠抬头,就见江宁无声朝对面努了努嘴。

唉,越看越绝望。

当一个男人笑而不语,目光专注的看着妻子吃饭时,想必很多女人都会心仪不已,那是一种致命的磁场吸引力。

这天吃完午饭,阿笙和江宁几人一起去花园和后山小树林转了转,午后懒洋洋的,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原路返回来,几人都还有事情要做,于是跟阿笙告辞。

阿笙送几人离开,返身回来,直接上楼去了书房,陆子初踩着书梯正在取高处一本书籍,阿笙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窝在了沙发里。

“不午睡吗?”他拿着书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着他。

“我陪陪你。”滑下身体,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如果想睡觉,不要硬撑。”他拿了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这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到书上。

阿笙闭上了眼睛,在他身边,她的内心才能获取最简单的平静。

她的所有,他都懂

婚后,阿笙恋家,不过陆子初却是恋妻子。

看书若是累了,感受着彼此身体传递而来的温暖,很快就会睡着。

赋闲在家,陆子初倒是为妻子订了很多书,列下长长的书单,事情直接交给了向露。

书到家那天,阿笙在楼上吹头发,薛阿姨上来叫她。

好几大箱子,有些是英文小说,有些是食谱药膳,有些是旅游指南,总之是五花八门糌。

阿笙让人把书搬到二楼,整理了整整一下午,晚上陆子初回来,她对他说:“订购这么多书,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闲在家里,不愁没书看了。”他掀开被子上~床楮。

阿笙放下手中的杂志,把床头灯调亮一些:“问题的关键是,再这么订购下去,怕是要重新添置书架了。”

想了想,他说:“实在不行就再打通一个房间。”

被窝里,他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低头亲吻着她的脖子,一下又一下,磨人的很:“有没有想我?”

“你才外出一下午。”

他声音含糊:“外出一下午就不想我吗?”

阿笙颇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叫想,在我看来,字体拆开,意思就是在说,你要相信我的心。”

陆子初轻轻的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的同时,拉起薄被蒙在了两人头顶。

“陆太太,带你先生感受一下你的心。”喘息里,他说了这么一句呢喃轻语。

......

爱能让人变得很温暖,谢绝很多人的好意,很少外出,变成了一个很宅的人。

有媒体甚至开始报道,说陆子初和阿笙婚后深居简出,大隐隐于市,安稳度日。

陆子初称这种生活叫:休养生息。

夜晚,孤单的影子会落在玻璃窗上;白日,在阳光下行走会看到流转偏移的身影;在那些被拉长的隐晦里,却不再绝望无助,纵使回忆过往,内心也是淡淡的。很少会计划明天以后该怎么生活,一切顺着心意走。

韩淑慧对阿笙说:“多走走,这样的日子过得不单一吗?”

怎会单一呢?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一个他在身边作陪着,所以纵使安于一室,也能欢愉无双。

商界太太们有时聚在一起,会跟韩淑慧说起阿笙,“你家儿媳似乎不爱交际应酬,也很少见陆先生带她出来。”

“那孩子性子淡,平时喜欢安静,多是在家里。”提起阿笙,韩淑慧眼角笑纹浅露,那是真的喜爱。

有人想不通:“每天在家里呆着,不闷吗?”

韩淑慧想,那孩子是不会闷的,和她接触深了,家里的人都迷上了她的茶艺,韩淑慧也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走进她的世界呢?

若是阿笙在外看到韩淑慧设计的建筑作品,那孩子会给她打来电话,声音欣喜,有着身为家人的同喜共荣。

韩淑慧偶尔会带阿笙外出,不是舞会和宴会,而是她感兴趣的慈善晚会,韩愈慈善基金会真正运作是在六月份,彼时陆子初播种的向日葵全都开了,她采了一大束让欧阳浨带给韩愈。

欧阳浨问她:“您不去吗?”

“不去了。”她温温的笑,说好了,死了相见。

在欧阳浨看来,顾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不管是韩愈,还是陆青青,她只拜祭一次,事后再也不肯登上乐山,纵使拜祭他人,也是绕开了走,看似无情,但又不能让人说她无情,因为她撑起了韩愈慈善基金会,将所有的慈善款项有计划的服务给需要救助的儿童。

慈善会启动那天,阿笙话语很少,站在台上,用淡淡的微笑感谢莅临现场的人,可也正是因为浅淡,所以才深刻。

这样一个她,很容易就能让人感受到她笑容里的温度,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悉她的人,都会在近距离的接触中感受到她的纯粹和真实。

那晚灯光琉璃,任洋从美国匆匆赶回来,答谢慈善喝酒,第二日醒来,欧阳敲门送来了醒酒汤。

“太太送来的。”

任洋笑着流泪,那个人总能给人很多温暖,那些汤他一滴不剩的喝完了,于是就连心也是暖的。

再回美国,阿笙送机,他叫了声“太太”,未开启的话语竟是哽咽的。

阿笙拍拍他的肩,话语清浅:“不要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也不该像往日那般随心所欲了。工作要紧,但身体也该注意,那个人也希望你好好的。”

任洋站着开始有流泪的冲动,她移开眸子,垂头间似是笑了:“如果欧阳再向我告状,说你不爱惜身体,下次你回来,就不要再见我了。”

可怜一米八几的男人,听了阿笙的话,竟像个孩子般,点头之后再点头。

“太太,我听您的。”

过安检,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阿笙,竟大步跑了过来,狠狠的抱着顾笙,一句话也不说,但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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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阿笙时,他狠狠的擦了擦眼睛,这次却是再也没有回头。

步伐生风,但却送来了他的声音:“太太,您照顾身体,春节我回国看您。”

“好。”

这声“好”也不确定任洋是否能够听到,因为他已走远。

欧阳不喜离别,那天坐在车里,看着顾笙走出机场,眼睛上戴着墨镜,明明有眼泪滑落,但她嘴角却挂着最恬淡的微笑。

车内垂挂的小木牌,上面是扎西拉姆·多多的那首《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又名《见或不见》,她伸手抚摸被冷气浸凉的字迹,终于明白了顾笙的心境。

经历过大喜大悲,经历过岁月洗礼,所以在生活中,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在生活中找到了最原始的宁静和平和。

车辆在高速公路上缓速行驶,车内开始缓缓响起阿笙的声音。

——交出去,把一切你攥得紧紧的,你看得牢牢的,你执得死死的,都交出去。做个赤~裸的孩子,在莲花的柔瓣中,盘坐也好,躺卧也好,沉默也好,微笑也好,慈悲也好,智慧也好......

声音那般平淡,倒像是娓娓道来,舒缓安静。

句子来自于扎西拉姆·多多的《放手便是皈依》,欧阳浨先是愣了一下,疑惑的看了阿笙几秒,在看到女子嘴角那抹微笑时,也忍不住笑了:“我以为您只喜欢泰戈尔。”

“我很博学。”

欧阳浨呵呵笑了,对于她来说,这样自信搞笑的太太,纵使在私底下也是很难邂逅的。

后视镜里,阿笙看着窗外,眉眼间荡漾着最平和的浅笑。

这一年,这一天,所有故人之于阿笙来说,都是最真诚的老友。

......

有人托关系找到吴奈,希望他能够帮忙说服陆子初,或是说服顾笙,让她出面帮忙辩护。

水涨船高,阿笙越是宅家不出,她的身价和辩护能力就越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

吴奈找了借口打发了:“陆太太最近在忙慈善的事,怕是没时间。”

那人苦着一张脸:“我现在就是可怜人,你跟陆太太说一声,帮我也是在做慈善。”

吴奈:“......”

晚上见到石涛,吴奈说起这事,石涛之前也遭遇过这事,倒是感同身受。

石涛说:“子初是什么想的,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吗?”

吴奈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暗地里帮他们回绝了那么多人。陆子初保护阿笙,也确实对她很好,但他同时却把她护在身边,让她活在他的世界和生活圈里。

石涛说:“他可以给阿笙最好的一切,却不愿意让她真正意义上接触这个世界。我敢打赌,上次子宫案辩护,将会是阿笙最后一次出庭。”

吴奈没问为什么,因为所有的刑事案件,无疑都会涉及最隐晦的一面,纵使阿笙看淡,但走进案情,走进犯罪和被犯罪的人物内心最深处,于阿笙来说,情绪势必会受到影响。

陆子初想给她的,是向日葵向阳一面,而不是背阴一面。

吴奈和石涛并不知道,陆子初不专制,顾笙也不可怜。

他和她之间没有所谓的经济控制,他可以纵容她的一切不好,却找遍借口不让她外出工作,人人看到的是她的被动,但若是她想外出工作,他又怎能不放手?

美国六年,她早已消磨了对事业成功的所有向往,唯一铭刻在骨子里的是陆子初的对她的影响力。

他希望她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人,殊不知对他的依恋,早已盖过了事业对她的诱惑力。

他不是对她专制,他只是对她占有欲太强烈。

婚后平淡,日日这般相处

所谓商业派对,陆子初并非没有带阿笙出席过,但也仅此一次。

阿笙陪他应酬不到十分钟,就避开人群,独自一人坐在安静角落里翻看着相关金融手册,倒也能看得进去,认真翻看的时候,甚至会忘了身处什么场合。

“陆太太?”“怎么一个人坐在了这里?”

有人认出了阿笙,上前打招呼,阿笙在微微抿唇之后,从手册里抬起头,嘴角适时挂上了微笑。

“陆太太,很少看到陆先生带您出来,今天能够遇见,还真是难得。”“是啊,是啊,改天我们一起出去喝茶。糌”

阿笙忍住想揉太阳穴的冲动,点头说“好”,尽管她知道,私下相约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有时候场面总要撑足了。

她坐在沙发上,但这时却有人站在了沙发后,伸出双手搭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笑容很淡:“抱歉,我和我太太还有事,先失陪了。楮”

几位商太太看到陆子初,眼光里有了不一样的光芒,阿笙深刻的意识到,男色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刚才还笑脸面对阿笙的商太太,竟有人在看到陆子初之后,不敢眼神对视,脸色虽然佯装不在乎,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了羞涩的光。

阿笙不做评价。

场面人做场面事,说场面话,对这些商太太,陆子初态度不算冷淡,但也温善不到哪里去,却没人质疑他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几人浅淡聊了几句,这才纷纷散了。

“走吧,回家。”他弯腰吻了吻她的脸,然后站直了身,绕过沙发牵她离开。

“这么快?”阿笙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回去,他们才刚来不到半小时而已,沙发还没坐热呢!

陆子初带着她往外走,淡淡的笑:“要不再坐一会儿?”这话也算是戏谑了,沿途看到有商人跟他打招呼,他会点头致意。

之前推了不少商业活动,但这次派对主办方跟他有交情,既然张了口,不答应并不好,人情难推,带阿笙出来,没想太多,只想着一起出来走走。

无疑,阿笙对这种场合并没有太大的兴致,虽然在跟他人交谈,但他一直在关注着妻子,她和别人对谈,并非不高兴,但难免有些应付了事。别人看不出来,他又怎会不知。

出了会所,夏季夜晚难免有些闷热,阿笙问:“陪你应酬不上心,我是不是很失败?”

陆子初莞尔:“陆子初的妻子不需要应酬,每天在家看书,照看花花草草,偶尔外出走走,悠闲度日就好。”

“......”阿笙低头微笑。

陆子初看了看阿笙,她这才淡淡道:“像这种应酬场合,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彼此间不熟稔,也没有话题性,好像除了微笑,什么也做不了。”

有些泄气,有些无奈。

陆子初笑出来,轻声说:“你只需要在我面前有话说,在别人面前说或不说,一点儿也不重要。”

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阿笙透过车灯和路灯看向身旁的男子,脸庞刚毅冷峻,低头看她时,眼里有着动人的光。

没告诉他,他眼睛里所有的内容,是她看到过最美丽的风景。

阿笙不期然想起上周看过的那片向日葵,一朵朵在阳光下绽放出最明媚的笑脸,她一直觉得向日葵是最像人类品性的花朵。

背阴象征着生活带来的艰辛和磨难,向阳代表着隐忍和坚韧。

世事无常,世人把所有的难过和伤悲全都埋藏在隐晦和私底下,面向众人时,只有微笑和豁达在脸上展露。

像交际应酬之类的工作,阿笙自知没办法帮陆子初,此生注定没办法成为一名贤内助,那便安安静静的守在他身边。

这种相守,经得起磨难洗礼,在他最苦最难的时候,哪怕她什么也做不了,至少要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她一直都在。

男女在一起,所谓的轰轰烈烈大都发生在追求前期、恋爱过程和分手前后,所谓婚姻其实就是平淡如水的过,婚后生活若是跟婚前一样历经波折,怕是人人都要得心脏病了。

一次家话闲聊,薛阿姨问阿笙:“先生对您做过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

“懂我。”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让人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似乎所有的经历全都融进其中。

唐汐一次来家里做客,和陆子初提及阿笙。

唐汐说:“就这么把阿笙圈养在家,会不会太屈才了?”

“圈养?”陆子初戴着眼镜,双手正在笔记本上熟练的敲打着,听了唐汐的话,并没抬头看她,但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小汐,我这辈子没什么奢望,只要她在我身边,有很多在你们看来不可理喻的执念,其实我都可以无条件妥协。”

阿笙端着茶水站在房间外面,止了步。

送唐汐离开,阿笙和她慢慢的走着路,低垂的睫毛在阳光下黑的发亮。

那天,阿笙对唐汐说:“

tang如果没遇到子初,我可能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上班,每月为了生活奔波忙碌,就那么平淡度日。可谁让我遇到了子初呢?当初进入法学系,后来成为一名律师,再后获取他人信任,笨拙的做了几个案件辩护,对我来说都是自然而然的事,至于后来名利来敲门,这些都是之前未曾想过的,也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对事业,我确实没那么重的心思,我和子初分分合合10年了,能够再在一起,看淡了许多,也看透了许多,生命看似遥遥无期,但一辈子实在是不长。我这人,我自己了解,一旦专注做某件事情的话,一定会忘了时间,忘了家庭。他自己本身又很忙,在他休假之前,纵使我什么都不做,每天在家守着他,也只有在夜晚和早晨才能够跟他短暂相处。如果我和他都各自忙着事业,回家后彼此劳累,怕是躺床就睡,哪还有时间聊天说话?这种日子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没本事完美的区分好事业和家庭,我想要的其实一直都很简单,有家,有他,平平淡淡的过好每一天,只有心里踏实了,婚姻之于他,之于我,那就是温暖的。”

唐汐眸光温柔的看着阿笙,“这样的话,你有没有对子初说过?”

阿笙笑着摇头,有些话是注定没办法在那人面前说出口的,总觉得难为情。

......

陆先生虽然热爱美食,但有时也有不想动手的时候,偶尔不让陈厨,也不让阿笙动手做饭,这时候他会在一通电话挂完之后,带阿笙出门蹭饭吃。

去石涛家蹭饭吃,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记得陆子初第一次带阿笙过去的时候,阿笙还有些迟疑。

“如果真要过去,干脆叫外卖,或是我们在外面买点熟食带过去。”阿笙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想起04年,石涛和吴奈是如何摧毁厨房的,两人都是厨房杀手,别人是切菜,他们是剁菜。

阿笙是什么想法,陆子初倒是了然于胸,“石涛厨艺现在很好,最近正在筹划开一家:老石家私房菜馆。”

阿笙虽然对丈夫的话半信半疑,但不知怎么的,听到那个“老石家私房菜馆”,倒是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T市在变,人也在变,就连视厨房如洪水猛兽的石涛,都要开菜馆了,能不神奇吗?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石涛家养了一只大白熊犬,陆子初每次过去,都会弯腰轻抚一下它的身体。

大白熊犬全身都是白色,摸上去很舒服,也很聪明,跟石涛互动亲密。

石涛在家里“辛苦”做饭时,陆子初和阿笙两位前来蹭饭的不速之客倒是休闲自在的很,陆子初坐在院子老槐树下的躺椅里,在等待开饭的过程中,含笑看着妻子蹲在狗屋旁喂狗食。

“我们能不能也养一只狗?”阿笙转头看向陆子初,有必要询问一番,丈夫在英国说过,他不喂养宠物。

“喜欢?”陆子初看着她,抬手示意她过来。

阿笙起身走近:“无聊的时候,可以带狗出去散散步。”

他先是不说话,拿出纸巾帮她擦着双手,等双手擦干净,这才问她:“我每天陪着你,还觉得无聊吗?”

“不一样,等休假结束,你又要忙了,我总要找些事情做。”

她声音很轻,但陆子初字字听得很清楚。

他把纸巾丢到一旁的圆木桌上,将她往身前又拉近一些,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脸埋在她的怀里。

她怎知,结婚后,属于陆子初的事业心早已是大打折扣。

妥协,生活那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