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毛病。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这句话简直跟娇嗔没什么两样,贺冲听到后笑得更大声了。

周茉挣扎了一下:“你快松开我,一会儿茵茵他们就要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怕什么?”

周茉:……

贺冲笑着说:“你们搞艺术的,这么放不开?”话虽如此,他还是松了手,站起身,整了整衣襟。

贺冲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瞅见了自己削了半天的劳动成果。他拿起来递给周茉:“小朋友吃点水果,补充营养。

“都氧化了。”

“照样能吃。

周茉接过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甜吗?”

“还行。

话音刚落,贺冲突然俯身,在周茉的嘴唇上碰了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大笑一声退开,拿上手机去门口打电话了。

周茉:……”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热得烫手。

叶茵在滑雪场征战了半天,进步神速收获颇丰,她本就是运动神经发达的人,经过韩老板的一番指点,快到傍晚时已经可以跟韩老板双宿双飞了。

在酒店宴会厅解决了晚饭后,叶茵茵准备去泡温泉。

周茉伤了脚踝,自然不能去了。她眼巴巴地瞅着叶茵茵换上了酒店的浴袍,问:“你几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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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茵茵戏谑道:“什么意思?怕我回来早了打扰你们?”

“我是想让你早点儿回来陪我。

叶茵茵笑了:“我陪你?我俩上厕所都是一起去的,还没陪够?说实话,男女朋友还没上床之前的那段短暂时光是最美好的,你好好珍惜吧,赶紧让贺冲多陪陪你。

周茉的脸一阵发热:“你瞎说什么。”

叶茵茵觉得好玩,拿上毛巾出门前,还忍不住摸了一把周茉的脸。

“喂!”

叶茵茵嘻嘻一笑,回身给了她一个飞吻:“抓紧机会啊!我不会回来得很早的!”

周茉不知道贺冲晚上有什么安排,拿过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时,贺冲过来敲门了。

周茉单脚跳着过去把门打开,门口的贺冲穿上了外套,手里拿着一副皮手套,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他低头笑着问:“要不要出去看看?晚上月亮出来了。”

周茉有些心动,回到房里,”全副武装”了之后准备出门。

贺冲把手套寒进上衣口袋,在周茉面前马下了腰。

周茉一愣:“你要背我?”

“难不成让你自己走?”

“会被人看到……

贺冲想了一下,把她的围巾拉了起来,裹住她的半张脸:“这样就看不到了。”

周茉拉下围巾,瞪他。

贺宠笑看说:“看到就看到利,我的小姑娘受伤了。我背一背怎么了?

周茉笑了,但还是有些犹豫:“我很重的……

我抱过,不重。”

周茉无话可说了。

她双手攀在贺冲肩上,被他背看出了酒店,一路上一直有人行“注目礼”,她不大好意思,把脸埋在贺冲颈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贺冲的步子迈得很稳,时不时往上颠一颠,阻止她往下滑。

天上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露出一轮弯月,空气冷而清新,风带着一股干燥的寒意。周茉尽情享受室外清新的空气、中呼吸间,从口中冒出大团大团的白雾。

道旁的路灯沿路洒下橙黄的光,远处灯光渐渐模糊,图案成一个个毛茸茸的光团

周茉嗅着贺冲衣领上清淡的香味,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以前只是单单觉得他好,没想到原来当他的女朋友,竟会让她这般被宠,以至于不敢相信。

贺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来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

周茉忙说:“猜错了。”

贺冲笑着说:是吗?那看来我还有进步的空间啊。

周茉安静了片刻,把脸埋进他衣服后领里,低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那你喜欢我吗?”

“我记得我跟你表白过啊。”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什么都不会,茵茵常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离开周家,恐怕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废物。”

贺冲笑了:“你不用会什么,只用做三件事。

“嗯?

“看着我,相信我,爱我。

周茉突然说不出话来,一颗心宛如泡进了温暖的糖水里,只觉得熨帖又温暖。

片刻后,她小声地说:贺冲。

“嗯?

“我也喜欢你。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假装刚刚才知道吧。

周茉轻笑出声。

贺冲背着她,慢慢离开了酒店的范围。不远处有家咖啡店还开着门,店里人不多,隐约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爵士音乐。

“去喝点儿东西?

“我不想进去,想待在外面。

贺冲四下看了看,咖啡店对面是片斜坡,枯草瑟瑟抖着,草间立了一方石桌,几张石凳。他把周茉背过去,把她放在了石桌上:“等我一会儿。

周茉抬头看天,天上除了月亮,还有几点寒星,不远处的山顶有积,映着月色,皎洁明亮。

她呼出一口气,手掌撑着桌面,晃了晃悬空的双腿。

贺冲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两只纸杯,一靠近便能感觉到淡淡的热气。

给,小朋友喝点儿甜的。

周茉没问是什么,接过来尝了一口,发现是热巧克力,化在舌尖,甜而不腻。

贺冲挨着她站着,转头看了她一眼:“冷不冷?

周茉摇摇头:一点也不冷,”

贺冲笑了:“这么高兴?”

“嗯。”

“高兴就好,还怕你因为没赢我这事儿耿耿于怀。

“我都忘了,你还提起来!

贺冲哈哈大笑:“有这么不甘心?

周茉猛点头。

贺冲低头看周菜,她白净漂亮的脸,被寒风吹得鼻尖泛红,一双

眼却异常明亮,仿佛有星辰落人其中。他把自己手里这杯热饮往旁边一搁,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姑且当你赢了吧,你想要点儿什么奖励?。

周茉抬头:“什么都可以吗?”贺冲开玩笑道:我一穷二白的,你应该清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随你提。

周茉垂眼沉思了片刻,手指捏紧了纸杯,低声说:我听说,你早年在南方,差一点……

贺冲神色微敛:”差一点死了。”

“能和我说一说吗?”

贺冲把揽住她腰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换了被自己的衣服口袋:“我点支烟?”

周茉点了点头。

贺冲低头抽了一口烟,手抬起来搭在桌沿上,烟卷人寒风中,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我退伍以后,就去南方发展了。我没读过什么书,就随便找了份工作先干着。后来因机缘巧合,被人拉进了一个车队里,训练了半年后,我就稀里糊涂地去参赛了。那是第一届城市赛,大家水平都不高,我运气好,凑巧得了个冠军。”贺冲的语气很平淡,他把烟往嘴里送了一口,又接着说,“我那时候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应该能靠这行吃饭.但后来就出了事,参加锦标赛的时候,出了车祸,差点丢了命……

周茉的心脏一紧,猛地掐住了他的胳膊。

贺冲顿了顿,抬手将她一揽,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本来以为要瘫痪了,但我运气好,手术后还能站起来。接着做了半年多的复键,把赛车那两年赚的钱全花光了,最后只能从头开始.“

周茉不说话,把头往他怀里靠,还确认他的存在似的蹭了蹭。

贺冲淡笑,摸了摸她的头:“就是这么一件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

“这件事,阿姨知道吗?

“没跟我妈说,也没跟舅舅说,不过一飞知道。住院那会儿,韩渔帮了我挺大的忙。你别看韩老板平常讲话嘴碎,但他关键时刻很讲义气。

“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没那么多想法,就想着活下去。本来我这人对名利挺热衷的,后来才发现,活着,能跑能跳就足够了,至于别的……有句话怎么说的?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

“这是我听你说过的最有文化的话了。”

贺冲笑出了声:“见缝插针地嘲讽我?

“哪有,这是表扬……

她的声音有点低沉,还有点哑。贺冲愣了,按着她的头,想往外板,她没依,挣扎了一下紧紧抵住了他的胸膛。

贺冲笑着叹了口气,轻抚她柔软的长发:“真没事,我都没哭过

呢。

“你心大呗。贺冲哈哈大笑。

周茉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喜欢一个人,大抵是看到他已然痊愈的伤疤,都会痛在己身。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这人怕死?”

周茉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么退伍吗?”

周茉又摇了摇头。

“那时候去执行任务,是在边境的山里。那晚天气特好,连银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们那时候已经长途奔发四五天了,精神有点儿涣散。我的一个战友,一直在发烧,但怕影响整体行动,不肯报告请假。那天跟逃犯短兵相接的时候,他的反应慢了一拍……贺冲闭上眼深呼吸,手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他就在我身旁,被子弹击中了头……

周茉的身体一颤。

“我一直没法忘记这一幕,做了挺久的心理治疗,但还是不行,一拿枪就手抖。后来我就提交报告,提前退伍了。我是个俗人,惜命。

周茉猛地摇头:“俗人有什么不好?谁不是俗人?”

贺冲吻了吻她的头顶:“从出车祸到现在,我对很多事都无所谓了。我见过死亡,又几乎亲历死亡,觉得天大的事无非也就是眼一闭。所以说句实话,我妈去世,我真没多大的感触。

周茉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从容自如,住在一间那么空荡荡的房子里,成日里与汽车零件打交道,却也自得其乐。那不是什么酒脱豁达,那是真正的看淡生死,所以无欲无求。他不在乎世俗的目光,更不在乎金钱笼络。然而,当一个人太过超然,也就意味着这世间于他而言,已没有太多可以留恋的……

多矛盾啊,说是“怕死”,其实已经对整个世界说了再见。

贺冲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所以,小姑娘,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人活在世上,还是得有那么一点牵挂的东西。愿你再麻烦点,让我永远割舍不下。”

周茉的眼里涌起一片水雾,模糊了眼前这人的身影。她想,这或许会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却又最心酸的情话。

她抬起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哑声说:“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笑声荡开,贺冲用劲搂她的腰,低头深吻下去。

他的唇齿间有烟草的味道,浓烈呛人,但周茉并不讨厌。她抓着他的衣襟,两人的身体紧靠在一起。

她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锚,拴住他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