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点阴,风很大,气温也低,但挡不住四个人热情高涨。
周茉做着热身运动,鼻尖被寒风吹得发红,但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睛如雪光般明亮。
四人之中只有叶茵茵没有滑雪经验,韩渔迁就她,没有去高难度的区域。
周茉小试身手后,觉得意犹未尽,转头跟贺冲说:“我们来个赛吧。
贺冲笑着说:“行啊,比点儿什么?”周茉把防风眼镜往下一拉,高声说道:“先赢了我再说”
她穿着红色的滑雪服,在白雪世界中宛如一道火焰,跃动而出。贺冲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他跟在周茉后面,看着她灵活矫健地跃过一个个坡道,向着下方终点滑去。
他的好胜心多少被激发了出来,加快了动作紧跟而上。
风刮过脸颊,身侧的雪景一闪而过。
前方的红色身影越来越近,贺冲正想一口气赶超过去,却见周茉体一歪,突然间失去平衡,朝着斜前方一株巨松撞了过去。
贺冲将雪杖猛地一撑,滑雪板擦着雪面,往前飞速冲去,他一个急拐弯,在周茉撞上树之前,硬生生挡在了树前。
周茉猛地撞人了贺冲的怀中,摔倒在地。
贺冲闷哼一声。赶紧摘下护目镜,去捞摔进雪中的周茉。贺冲把溅在她身上
的雪花拍开,忙问:“没事吧?周茉捂着脚踝,轻轻地“嘶”了一声。
贺冲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把她脚上的滑雪鞋脱了下来。周茉的脚踝处有点红肿,他轻轻一碰,她就倒吸一口凉气。
周茉一张脸疼得煞白,咬着唇轻声说:“我没事。
“没事?没事那我再按两下……
周茉忙说:“别别!
贺冲绷着脸,摸出手机来,给工作人员打电话。没一会儿,工作人员赶到,帮忙将周茉带出了滑雪场。
滑雪场配备有医务人员,医务人员过来帮周茉看了看,说应当只是普通的扭伤,但也不是十分确定,最好去正规医院拍个片子看一看。
周茉的脚踝上喷了药,正火辣辣地疼。她不敢发出声音,看了眼贺冲,他脸色阴沉,比今天的天色还要难看。
贺冲对医务人员道了声谢,低头看了周茉一眼,沉声说道:“你先坐在这儿等一会儿。
周茉乖乖地点了点头。
贺冲却仿佛还不放心,特意多叮嘱一句:“哪儿也别去。”说完,就带上门离开了医务室。
刚刚看诊的医务人员瞅了眼周茉,笑着问:“男朋友?”周茉点点头。
“火急火燎的,挺担心你的。
周茉在心里说,也挺凶的。她还是第回看见这样的贺冲,明明没有发火,却不由得让她感觉到气短心虚。但她转念又想,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呢,又不是故意受伤的。
没一会儿,贺冲回来了,还是方才那副面色阴沉的模样,他走过来二话没说,直接将周茉打横抱了起来。
周茉惊叫:“哎!
“哎什么哎,要不你自己走?
周茉自知理亏不再说话,伸手环住了贺冲的脖子。贺冲步伐平稳,抱着她不费一点力气。
从出口到停车场,将近一公里的路,周茉屡次想出声,但抬眼偷看了看贺冲的表情,还是没敢说话。
贺冲在停车场找到了韩渔的车,模出钥匙解锁,打开了车门,这才将周茉放下。
他将周茉放到副驾驶座上,确认她已经坐好后关上了车门,自己绕去驾驶座,脱下身上的外套,插人钥匙发动车子。这地方他也不熟,便拿出了手机设置导航,等确定了路线,贺冲转头一看,周茉正拿余光瞟着他。
贺冲气极反笑:“还疼不疼?
周茉点点头。
“你读过那么多书,没听过‘善泳者谰于水’这句话?
“想赢你呗。
“你还有道理了。
“谁让你在后面追得那么紧。
“还成我的错了?”
“你起码得负一半责任吧。”
“我只负了一半的责任?我不正在负全部责任吗?
周茉无话可说了,静了片刻,她轻声说:“对不起。”
贺冲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医院离这儿有二十多多公里路,生路,路不大好,开了四十多分钟。
贺冲让周茉在候诊大厅坐着,自己忙着问询和挂号。
去看诊的时候,周茉不好意思被他继续抱着,想要自己下地走,被他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医生给周茉开了单子去拍片,最后结果出来,万幸只是普通的拉伤。
贺冲面色稍霁,把所有单子一折,揣进衣服口袋里,
再将周茉打横抱起,返回停车场。
回程路上,周茉偷瞄着贺冲,还是不敢说话。
回去不像来时那样提心吊胆,贺冲把车速放慢了一些,打开车窗,对周茉说:“我抽一支烟,别介意。
周茉赶忙摇头,表示不介意。
烟点燃,贺冲深深地吸了一口,转头看向周茉:把你带出来,又让你受了伤,我怎么跟你父母交待?”
周茉小声地说:“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跟你出来的。
贺冲刚下去的火气又差点被她这句话给激了出来:“周茉,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有点欠揍。”
周茉一时没忍住,笑了,斜眼去看贺冲的脸色。
贺冲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无奈,认命似的说了声:“你啊。
回到酒店,周茉把衣服换了下来。她的脚肿得厉害,喷过药之后倒是没那么疼了。
周茉在房间里坐了片刻,贺冲过来敲门。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袋水果:“我是来慰劳小朋友的。
“谁是小朋友?
“谁滑个雪都能崴脚,谁就是小朋友。
七八岁就会滑雪的“小朋友”此时有些调怅,自己好歹也有十多年“资历”了,没想到却阴沟里翻船了,本想好好表现,无奈天不遂人的愿。周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贺冲瞅她:“叹什么气?
“还是不甘心,本来可以赢你的。
“输赢就这么重要?
“我很厉害的。
贺冲笑着说:“这事儿我不不早就知道了吗?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苹果,吃吗?
“你帮我削我就吃。”
韩老板出手阔绰,订的是套房,设备应有尽有。贺冲进厨房去拿了把水果刀,回到客厅,背靠着酒柜,给周茉表演了一手花式削苹果。
他的外套脱了,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柜子顶上斜洒下一束灯光,贺冲人在光中,垂眸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有种不同于平日的英俊。
周茉的脚在地板上绕着圈,找到了拖鞋穿上,单脚跳了起来。贺冲抬眼:“哎,消停点,想要什么我帮……”
“你别动!”周茉抄起搁在桌上的背包,翻出速写本,翻开了一页,抬头往贺冲那儿看了一眼,“唰唰”落笔。
贺冲笑了:“画我?要不要我给你摆个姿势?”
“别动,站着就行。”周茉飞快瞟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聚焦于笔端。
贺冲:……
苹果削完了,贺冲看向周茉:“我能动了吗?”
然而周茉画时一贯全神贯注,似是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贺冲哭笑不得,把苹果搁到一旁的盘子里,收起水果刀,站着没动,耐心等周茉画完。
五分钟过去了,周茉长舒口气:“好了。”
贺冲走过去,周茉把手往后藏:往她的速写本上瞅:“给我看看。“不给。”
贺冲挑眉:“面了我还不给我看?”
“我画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要给他们看吗?”
贺冲顿了一霎,忽地虚晃一招,趁周茉闪躲的时候,一把箍住她的手臂,轻轻往外一翻。把她拿在手里的速写本夺了过来。
周茉忙去抢夺,贺冲一抬膝盖,压住她的腿,直起身把速写本高高举起:我警告你,别乱动,碰到脚了疼的可是你自己。”
周茉气的扯他的毛衣:“”贺冲!你这是欺负弱小!”
“你还弱小?气焰嚣张张牙舞爪的。
贺冲“哗啦哗啦”翻到周茉刚刚合上的那一页,偏头去看。因为是速写,完成度不高,但形神抓得极准,明暗光影也画得准确利落。
“哟,有两把刷子呢。”
“还给我!
贺冲继续往前翻,又发现了新的惊喜,他把那页画着自己头像的速写转向周茉,笑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你管得着吗?”
“看来你对我图谋已久啊。
周茉继续扯他毛衣的袖子,想把他的胳膊拽下来:“还给我!
再不还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她这一下扯得格外用力,把毛衣的领口扯得滑到了肩头。周茉愣了,抬头一看,贺冲瞅着她,似笑非笑。
贺冲把速写本往茶几上一扔,俯下了身:“你扯我衣服想干什么,嗯?
周茉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贺冲却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截断了退路,头凑近,温热的鼻息拂在了她脸上。
周茉一时间心跳得飞快,难以呼吸。她觉得嘴唇发干,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却见贺冲的目光越发深沉,定定地盯着她,不容她退缩分毫。
贺冲眼里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用手轻轻拂开她额上的碎发,低声说:“小姑娘,把眼睛闭上……
窗外有风声,呼呼地刮过了窗棂,发出“咔咔”的轻响。
周茉的手掌抵在他胸膛上,犹豫着打算推开,却被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环抱着她,坚固如城池营垒。
紧闭双眼的黑暗之中,周茉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战栗,但她并有想要抗柜。
原来,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接吻这件事本身,她害怕的是没有遇上那个正确的人。
嘴唇上触感温柔而滚烫,像一枚郑重的烙印。
这一个吻,轻柔而短暂。
她感觉到贺冲把她的手指捉紧了,贴靠在了他胸膛上靠近心脏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他把周茉的手拿起来,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细长的手指,轻声地说:“别怕。”
周茉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的睫毛闪了闪,缓缓地睁开双眼,对上了贺冲的眼睛。
他的目光平和而温柔。
周茉深吸了一口气,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了贺冲。
谁也没有说话。
贺冲小时候,也曾做过-些不切实际的梦,它们有的很荒诞,有的又很世俗,在那样动荡的年岁之中,一个接一个的梦,陪他度过了那段漫长无依的时光。后来他成了大人,拥有了那些曾经渴望拥有的东西,再也无须忍受寒冷、饥饿与孤独了,但是他也不再做梦了。
直到他遇上周茉。
明明她与他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他却似乎总能在她身上看见那个被拘束的、不得自由的自己,不同的是,拘束周茉的是锦衣玉食,拘束他的是广阔天地。
贺冲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沉声问:“你喝过橘子汽水吗?”
周茉没听清:“嗯?”
贺冲摇摇头,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觉得,周茉的出现,似乎点亮了他蒙生已久的心。
天光一寸一寸变暗,窗外,西面天空的乌云将落日遮挡得严严实实。
贺冲松开周茉,坐起身,把周茉的脚抓了过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看了看:“碰没碰到你?
周茉摇头,目光斜着扫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开了。
贺冲笑着说:“我可真喜欢你害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