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哐当一声,开门的婢女合上门。

缇宁顿感不妙,张嘴便想喊人。

一只冰凉的手从阴暗处伸出捂住她的嘴,缇宁唔了一声,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边,缇宁手扣在他捂住她的手掌上,意图掰开。

男人却轻轻地笑了声,他的头抵在她的额边,动作亲密,说是耳鬓厮磨也不差什么。

“阿宁,堂妹?”他低笑着叫她。

缇宁浑身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是我的日常…………

☆、妹妹

裴行越拿开捂着缇宁唇的手, 大掌一路往下, 慢慢握住缇宁纤细的手腕,让她可以出声,但是自由依然控制在他手里。

熟悉的气味包裹着缇宁, 捏着她手腕的指腹带着薄茧, 好像比起她曾经感受过的更加粗糙, 磨的她纤细白嫩的手腕有些酥痒。

他最近练武很勤快吗?

裴行越仿佛不满缇宁的走神, 握住她的手腕一用力。

她哆嗦了下, 努力让心情冷静下来: “四堂兄, 好巧好巧啊,没想到你你也在这, 你是来赏画的吗?”

裴行越紧紧地桎梏着缇宁, 下颚抵靠着缇宁的额头,动作温柔缱绻, 不答反问:“还记得我临走前对你说的什么啊?”

阿宁, 乖乖等我回来。

缇宁一下子回忆起那天夜里他在床边说的那句话。

心像是被什么戳了下, 缇宁深吸了口气,“四爷, 这不是天意弄人嘛,我现在已经是公主了, 上了皇家玉碟,和你一个祖宗,你祖父还是我祖父呢,再说了, 你父王应该和你说清楚了。”

这番话好像激怒了裴行越,他盯着缇宁的目光越发漆暗,像是要摧灭她一般,握住她手腕的大掌也不自觉地加大力道。

缇宁手腕越发疼了,见裴行越还目光不善,她又怒又怕道: “你弄疼我了,你放开我!”

裴行越顿了下,他低头看向缇宁被他抓住的手腕,慢慢松开了她。

缇宁松了半口气,“你真的想当我妹妹?”耳边忽然响起这样一道声音,缇宁听不出其中的感情,她只是觉得有点冷,还有些热。

一半像是被火烧,一半像是被冰浇。

缇宁沉默了下:“不是我想当你妹妹的问题,而是我已经是你的妹妹了。”

他闻言,继续死死地盯着缇宁黑乎乎的脑门。

缇宁定了定神,她想,是时候和他说清楚了。

以前她是可怜无助的小孤女,如今她是当今公主,陛下爱女,她不需要虚与委蛇了。

缇宁清了清嗓子,告诉自己别怕,她抬起头,房间内视线昏暗,缇宁望着裴行越那双的眼睛,那双她有些害怕但是异常熟悉的眼睛,真心实意地说,“四爷,我感激你对我的几次救命之恩,但是扪心自问,你和我性格也不合……”

她握了握拳头:“何况我们都是兄妹了,四爷,我们就好聚好散吧,你做你的临西王世子,我做我的昌乐……”

随着一个字一个字从缇宁嘴巴里说出来,裴行越的目光愈发漆黑幽暗,到了最后,已是黑乎乎的一片,宛若无底深渊。

他对着缇宁,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缇宁敏锐地觉得危险,她转身想跑,一只手生出来紧紧圈住她的腰肢,缇宁猛地慌了,“你放开我,裴行越我警告你,我现在是公主,不是小可怜了,出宫还有我父皇派的暗卫,你如果敢欺负我,你吃不了兜不走!!!!”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裴行越,横在她腰间几乎要勒死她的手忽地慢慢松开,缇宁大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低声沙哑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

“阿宁说的对,我只是个世子而已。”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缇宁脖间。

然后他慢慢拉开和缇宁的距离。

缇宁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有脚步声响起来,先是很近,而后越来越远,缇宁鼓了鼓气,扭头看去,却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前方橱柜上做了什么,然后一道暗门出现,那个背影走了进去。

见裴行越离开,缇宁浑身一软,她忽略掉心里那丝丝不舒服的感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向倒在门口的香兰。

缇宁叫了好几声香兰,几个呼吸,香兰悠悠转醒。

“唉,姑娘,我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你就突然倒下了。”

香兰起身,目光转了一圈:“姑娘,那个买你画的人呢?”

“你突然晕了,他差人去找大夫了,既然你醒了,我们走吧,回宫去找太医给你瞧瞧。”

缇宁没心情继续留在红梅斋。

等出了包厢,缇宁把这番话告诉了卓云益,卓云益道:“我送你回去。”

缇宁摇摇头;“你在这儿逛吧,我自己回去就成。”

话罢,也不给卓云益开口的机会,带着香兰,转身就走了。

卓云益欲言又止地看了缇宁一眼,又扭头看了眼墙上的画作,指不定下次来就被谁买走了。

他略一犹豫,便没有追上去。

缇宁回宫给我香兰请了个太医,怕万一今天有什么后遗症,没问题检查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让宫女们下去,自己坐在房间里,脑子里不停闪过裴行越的影子,缇宁闭上眼睛。

她是公主,背后站着皇帝。

裴行越再变态再聪明在权势面前也是个小蚂蚁。

所以,别怕他。

转眼就到了晚膳。

缇宁暂时收拾好了心情,瑞草正准备摆膳,外面传来太监的行礼声,“奴婢拜见陛下。”

缇宁听见声音,理了理发髻衣裳后走出去,皇帝裴隆三两步到了门口,缇宁福了福声,“父皇来了,儿臣让他们一起摆晚膳。”

裴隆政务繁忙,但也时常来陪她用膳,所以缇宁对此驾轻就熟。

裴隆他望着缇宁那双熟悉的眼睛,严肃了整天的脸终于有了点笑意,“好,听说你今天又和卓云益出去了,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卓公子画技过人,和他在一起,总是能收获良多。”

“你们之间就只是聊画画?”

裴隆抬脚进了膳厅,缇宁闻言奇怪道,“不然聊什么?”

裴隆看了眼缇宁,正准备开口,忽然一阵天昏地暗来袭,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两下,缇宁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父皇……”

裴隆想接着缇宁的力气站稳,“朕没……”事字还没说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下。

半个时辰后,裴隆悠悠转醒,太医缓步退下,见竟然是在缇宁的宫中的偏殿里,裴隆赶紧坐起来,未出嫁的公主住在后宫正常,但身为父皇,却不好长留在女儿宫中。

虽然后宫定是传不出风言风语,可他怎么能让他的女儿再受一点委屈。

孙公公见状上前去搀扶裴隆。

缇宁站在旁边担忧地问:“父皇,的身体……”

“父皇老毛病了,没事。”裴隆不在意地说。

缇宁想着刚刚裴隆突然晕倒,身边的孙贴身太监虽然慌乱,但不震惊,就连太医也是熟练的施针,好像的确是老毛病,她微微放了心。

见裴隆要离开,缇宁道:“父皇,你还没吃晚膳呢,用了晚膳再走吧。”

裴隆朝着窗外瞧了瞧,天空还有暮色,他看着那张和那个人有四五分相似的脸,实在没法拒绝:“你也没用晚膳吧,叫他们上晚膳。”

晚膳的时候,见裴隆胃口挺好,缇宁又放心了一点,于公,裴隆也算是盛世明君,于私,裴隆是疼她的父亲,缇宁希望他能长长久久活着。

缇宁给他盛了汤,裴隆看低头看了眼汤,忽然问道,“阿宁,你也见过几个堂兄了,你觉得谁最适合太子之位?”

缇宁拿筷子的手一抖,“这国家大事……”

裴隆笑了两声,“当爹的想听听女儿的看法,不碍事。”

缇宁舔了舔唇,见裴隆是真想听,她也就直说了:“河西王世子心不在太子位上。广陵王世子虽然有心,可为人不堪。晋北王世子心太好耳根子太软,是个好人,却很难当个好国君,他们三个儿臣觉得都不在父皇的太子备选中。”

裴隆赞同道,“阿宁说的对,还剩三个。”

缇宁清了清嗓子,”江东王世子文武双全,听说父皇交给他的任务都能圆满完成,是个有能力的人。淮阴王世子不必说,贤名宣扬,朝臣百姓们都认为他是个明君。”

说完前五个,缇宁在最后一个顿住了,她偷偷瞥了眼裴隆,“至于,至于临西王世子,他……”

”他怎么样?”

缇宁憋了半天,咬牙道:“他很聪明。”

如果裴行越当皇帝,哪个官员撒谎他瞟一眼就看出来了,挺能提高行政效率。

缇宁真好奇他眼睛和她有什么不同。

听到缇宁这样的评价,裴隆叹了口气,他沉默了片刻道,“他就是太聪明了。”

缇宁心里一咯噔,她看向裴隆,裴隆仿佛就是闲谈起一众子侄,聊完后便自然而然换了个话题,“过段日子便是父皇的生辰了,你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见他不说世子们了,缇宁也不想继续讨论。她实诚地摇摇头,”没想好。”

”你竟然还没想好?”裴隆佯装动怒。

缇宁赶紧笑道,“父皇待儿臣这么好,儿臣太贪心了,什么都想送给父皇。”

“你对我这么好,我太贪心了,什么都想送给你。”

一瞬间,记忆被拉回从前,裴隆失神片刻,他收回神,便望见眼前那双熟悉的眼睛,手握天下权势滔天的帝王心里忽然袭来一阵巨大的空虚。

一股让他窒息的空虚。

他定了定神,如二十年前那般笑着回道,“那你可要好好想想。”

“当然了,父皇放心。”

***

转眼,便到了裴隆的生辰,皇帝的生辰自然非同凡响,被称为万圣节。当日皇宫外会有与民同乐的灯会,皇宫内则会有一场华美盛大的宫宴。

勋贵清流,皇族宗室,尽至于此。

缇宁这段时间观察了下裴隆,除了那天突然昏迷,后来一切正常,缇宁稍微放了心。除此之外,这大半个月她也没出宫,一直蜗居后宫,也因此没见过裴行越,可今日宫宴,他定然是要进宫的。

想到着,缇宁吐出一口浊气,抬脚去了御书房,把她的生辰礼送给裴隆。

皇帝是什么都不缺的,缇宁便送了最能代表她心意的东西。

及至缇宁走后,帝王摊开缇宁的画卷,默了半晌,他微不可见的笑了下,“你的女儿送的礼物可比你的要讨喜多了。”

孙公公看着帝王眼里的滚动的晶莹,垂下了脑袋。

眼看到了正午,缇宁去举办宫宴的泰和殿,她去的时辰有些晚了,是以人到了大半,身为公主,她的位置自然距离龙座很近,而她对面,便是各位世子爷。

缇宁抬眸看了眼,正对着她的便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江东王世子裴行绰,而他的旁边,便是一身世子朝服清雅俊美的裴行越。

缇宁连忙收回视线。

裴行越仿佛并没有注意到缇宁的小动作,他温和地和身边的人交谈着,身边人是他的堂弟,也是出了名贪图享乐做事不过大脑的裴行丰。

裴行越见缇宁入座,他压低声音道:“四堂兄,对面那位便是我们新鲜出炉昌乐堂妹,担得起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呼吧?”

裴行越闻言,漫不经心地抬眸往对面看了过去。

缇宁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一袭宝蓝色的宫装勾勒出不细细的腰肢,只是她低着头,让人瞧不见那张妩媚动人的脸。

他望着她的方向,笑的越发温柔,“担的起。”

发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缇宁下意识抬头望去,然后撞进一双深邃的茶色眸子里。

裴行越见状,不仅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冲她笑了笑。

缇宁咬了咬牙,尽可能云淡风轻地扭过头。

裴行丰看到了缇宁看过来的那一眼,双眸剪水,雪肤花容,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她成我们妹妹了。”成了妹妹以后只能看着她嫁给别人。

裴行越听罢,缓缓地低下头,白玉镶银酒杯里的他形单影只,他唇角微微翘了翘,神色愈发清雅温良。

他的语气像是呢喃又像是感慨,他毫不在意地说:“妹妹又如何?”

☆、为皇

他的声音太轻, 裴行丰揉了揉耳朵, “四堂兄,你说什么?”

裴行越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没说什么?”

*****

万圣节一过, 不到一月, 瑞安二十年便走到了尽头, 新年一过, 便是瑞安二十一年了。

六月份的时候, 黄河水患, 刚修不到两年的河坝决堤,裴隆派了裴行越前去处理此事, 身在如今这个位置, 缇宁免不得多关心了几分朝事。

除了那三个明显不适合当继承人的,其余的三个人裴隆并没有表现出特殊的喜爱, 每一个都领着比较重要的差事, 好像是对他们三个能力的考验一般。

不过缇宁有种直觉, 那就是裴隆心里其实并不中意裴行越。

想到裴行越,缇宁拿着画笔的手微微一抖, 皇宫里总是少不了各种宫宴,这半年里她又见了他好几面, 但每一次他的眼神都十分平静温和,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见了她也是和别的世子一般,称呼堂妹。

越想着,缇宁忍不住失神。

香兰见毫尖在宣纸上划过一笔, 缇宁依旧一无所察,她小声提醒:“殿下,殿下。”

缇宁这才大梦初醒:“怎么了?”

香兰低头看画。

缇宁揉了揉眉心,索性这张纸是才摊开的,她啥都没画,便换了一张新纸。

眼看到了午膳时间,香兰准备叫膳,这个时候裴隆身边的太监殷勤地来请,说陛下让公主去乾清宫用午膳。

缇宁抬脚去乾清宫,到了才发现今日不仅仅是陪裴隆用午膳,他身边还有个容貌清隽的青年。

说是今年的探花郎,学识很不错,家里出身名门,如今在翰林院修书,也被大家交口称赞。

缇宁见裴隆在席间顶着九五之尊的严肃脸说这些家常话,倒也明白他的意思。

这算是古代版老父亲在场的相亲,老实说,缇宁不排斥,她不是不婚主义,不成婚是因为没有喜欢的对象,但对象这回事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得去相得去看。

等探花郎用过午膳离开。

裴隆便直接了当地问:“阿宁觉得他如何?”

眼前人虽是九五之尊,就算是最倚重的心腹在他面前说话也是想了又想,可缇宁从来没有被长辈这么放在心上疼爱过,虽父女缘分短,但缇宁是打心眼里对裴隆生出了浓厚的孺慕之情。

她老实摇头,人是不错,但她没感觉。

裴隆闻言愁了下,这大半年他将京城家世清白容貌端方知情识趣的好青年选了个遍,都没个自家闺女满意的,他忍不住问:“那卓云益我看你和他挺有话说的,他人也不错,家里也清净,虽不在官场上混,但将来也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子,你也不喜欢?”

缇宁无奈,“我把他当师傅,当朋友。”

“那行吧,父皇在给你看看。”

缇宁听罢,望着裴隆发间的白丝,关心道:“父皇也别急,这种事顺其自然便好了,何况我是公主,就算没遇到喜欢的人不嫁人也没人敢诋毁我什么。”

裴隆捏了捏太阳穴,他想说当面不敢背后可说不准,可抬眸,对上缇宁那双黑漆漆又熟悉的眼睛,裴隆笑了笑:“阿宁说的对。”

罢了,他这个当爹总是会给她铺好路的。

这样,他将来也有脸去见他。

接下来几个月,缇宁还是没一个看中的青年,而这个时候,奉旨处理黄河河坝案的裴行越也回了京。

别的不说,这个案子倒是办的漂漂亮亮的,贪污的官员撸了一串,但没有影响行政效率,而且好多大臣还夸他。

只是他没在京城住上几天,他便又被派出去了,这一次是南边的百越又搞事了,不满大安的统治,要搞分裂,裴行越在临西就打过仗,所以这一次很顺手的就又点了他。

他出发的时候快十一月。

新年也是在百越那边打仗,除夕那天,裴隆翻着前线传来的奏折,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其实几个世子中,论聪明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一国之君,不仅得睿智,更重要的是,心底得有百姓。

想着,一阵天昏地暗再度来袭,孙公公眼睛尖,连忙扶住裴隆,“陛下,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不必,都是那些毛病。”

转眼就到了四月,裴行越还没从百越回来,京城这边一年一度的春猎即将开始。

孙公公知道裴隆的身体状况,他劝了一句,“陛下,今年的春猎您还得亲自参加吗?”

裴隆正在批阅奏折呢,闻言道,“朕若是不去,朝堂上又是一股揣测。”

春猎缇宁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去年她已经去了一次,今年也算是驾轻就熟。

春猎对她来说倒不是打猎,而是去相在裴隆在猎场上看中的青年才俊。

比如今天,又见了个将军之子,那将军之子骑射功夫着实厉害,百步穿杨,猎中了一头狮子,风采大出,缇宁也有几分佩服。

不过可惜了,佩服和喜欢不同,再一次相亲失败后,缇宁带着香兰往帐篷里走,半道上,缇宁突然被叫住了。

缇宁转身一看,却是裴云益,他从前都是文雅公子的打扮,今日却是一身利落的骑装,他袖口半卷,头发微乱,手上还拎着一只肥胖的野兔。

“你自个儿猎的?”缇宁好奇地道,她和卓云益也算挺熟的朋友了,他在文学书画上颇有造诣,但四肢却不是那么发达,去年春猎,他和她一样,连一只山鸡都没猎到。

没成想他今年进步明显,肥兔子都有了。

卓玉益抓了抓头发,他想着今早那个少将军打回来的狮子,实在觉得自己手里的兔子不能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