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自四月事变以来,历时半年,刘子光终于结束了流亡生涯,以监国身份回到了南京城。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九十一章 入城式

南京聚宝门,城墙上彩旗招展,士兵盔明甲亮,城门两旁万民涌动,争相观瞻监国大人的风采。

昨天夜里的时候,应天府就派人把城里的主要道路打扫的干干净净,用篮子盛着石灰在路边印了一个个的圆印子,树上用彩绸装饰着,地保们头天就敲着锣打过招呼了,家家户户把孩子、狗都看好了,别乱窜,想去观看监国大人进城的必须穿新衣裳,也别想着什么马前告状的事儿,有啥冤屈以后再说,无论如何不能让监国大人这个进城仪式搞得不痛快。

钟寿勇带着一队人马早已接管了京城防务,他以前就是干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搞这个自然是得心应手,眼下天启皇帝不知所踪,刘宗敏已经被擒,人心思定,断不会有什么人跳出来捣乱,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高处安排了狙击手,动员了应天府的所有衙役和兵马司官兵上街执勤。

从常州到南京的铁路沿线,每隔五十步就站了一个兵,当监国大人的专列经过的时候,举起兵器敬礼,刘子光站在专列车厢的侧门旁,不时向外面挥手致意,那些执勤的士兵自然是岿然不动,只有目光随着火车的行进行注目礼,但是心里却是心潮澎湃,暗道终于见到了监国大人,这辈子没白活啊。

到了城南火车站,火车还没停稳,外面围观的百姓就激动起来,喊什么的都有,有喊国公爷的,有喊刘大帅的,有喊监国大人的,总之是热情似火,连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们都有点扛不住了。

刘子光在火车上也是感慨不已,他想到自己五年前平定江南之后的那次返京,当时自己还是侯爵的身份,天启帝亲自来迎接,也是如今天这般热闹,可是斗转星移,皇帝已经不知所踪,而自己便变成这个国家实际上的掌控者,回想起来令人唏嘘。

火车终于停稳,外面红地毯也铺好了,刘子光在众将的簇拥下走下火车,顿时外边又是一阵阵欢呼,刘子光依然是一副艰苦朴素的做派,一身半旧战袍,看起来和普通老军差不多,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却让身后那些蟒袍玉带的文臣武将们黯淡无光。

随着一声“敬礼”的口令,早已等候的仪仗队一起举起火铳敬礼,镀铬的火铳管上装着寒光闪闪的刺刀,一起动作起来令人眼花缭乱,真是威武雄壮,这些兵是从徐州调来的亲卫队,刘子光的嫡系人马,南京初定,还是带点自己人心里踏实些。

检阅完仪仗队,刘子光正要上马,忽然听到有人高呼一声:“国公爷慢走。”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花甲老人捧着一块牌匾走过来,刘子光一看就笑了,不知道是谁搞得这一出,分明是哄自己开心,不过效果挺好,他也就配合着走上去接匾。

老人们颤巍巍地要跪下,却被刘子光搀住:“老人家使不得。”

牌匾上蒙着红绸子,刘子光亲手接过,让两个亲兵帮着举起来,一手扯下红绸布,露出四个刚劲有力的金字:

安邦定国

这个评语很恰当,大明朝危在旦夕之时,唯有镇国公刘子光能扶危定难,匡扶明室,还黎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牌匾高高举起,向四面八方的百姓展示,一时间掌声雷动,刘子光让人把牌匾放在车上,又赏了几位献匾的老人,这才上马进城。

进城的队伍很庞大,动用了皇帝的全套仪仗,现在刘子光可是监国,那是国字号的领导,就算使用皇帝仪仗也不算僭越,更何况这个时候谁还敢较这个真。刘子光本人则楞了一下,随即笑笑也就没说什么。

一路走过去,道路两边的百姓无不下拜行礼,真可谓万民敬仰,刘子光一边走一边向两旁拱手致敬,在进入聚宝门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脑子里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当初上学时候历史课本上的一幅插图:李自成进北京。

刚刚进入城门,就看到前面空荡荡的大路上跪了两个人,赤裸着上身,背负着荆条,仔细一瞧还是故人,一个是前南厂提督孙纲,一个是前锦衣卫副指挥使许三皮。

这两个人可谓功过参半,四月事变中他们是倒刘的主力,可是以后却又多次帮助了刘子光系统的人,尤其孙纲,自打受了重伤以后就不知所踪,其实暗地里收拢旧部掩护红衫军的人逃亡海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这次南京不战而降,也是此二人的功劳。

今天是个皆大欢喜的日子,即使刘子光对此二人心存不满也只能顺应民意,换上笑容演一出尽释前嫌的大戏。

刘子光下马将二人搀起,亲手拿掉他们身上的荆条,语重心长的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道路两旁围观群众虽然没听清刘子光说的话,但是看的却清楚,只见孙纲和许三皮两人再次拜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孙纲跪在地上权当马凳,让刘子光踩着他的脊背上马,刘子光也不客气,踩着孙纲,在许三皮的搀扶下上马,然后孙许二人牵马坠蹬,服侍两旁,大队继续前行,群众们则一起欢呼起来。

到了前面岔路口,刘子光想往自己家方向拐呢,可是前导队却径直往皇宫方向去了,刘子光立刻叫停,将管事的官员叫过来,和颜悦色问道:“你这是往哪去呢。”

“回监国大人,自然是去大内。”

“大胆,你这是让本公僭越么,皇宫是皇上、太后住的地方,本公如何住得,回镇国公府!”

官员心里这叫一个冤枉,原本以为能拍个马屁呢,哪知道拍到马蹄上了,不过围观群众们心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感受。

“都说国公爷要做曹操,那纯粹是胡扯,没看国公爷根本不住皇宫么,这样念旧的人怎么会某朝篡位。”

昔日的镇国公府现在已经成了著名的鬼宅,变得有些破败了,门前冷落不堪,还贴着不少道士画的符,事情是这样的,刘子光倒台之后就有那上位的官员搬进镇国公府居住,没几天就暴亡了,紧接着家里连续死了几个人,吓得他们赶紧请神驱鬼,结果连道士都挂了,从此无人敢住,刘宗敏打进来之后,一个不怕死的汉军头目又霸占了这里,结果还是暴病而亡,所以被人称之为鬼宅。

刘子光望着自己的家宅感慨万千,问孙纲和许三皮道:“这事是你俩谁干的?”

孙纲道:“回大哥的话,是我派人做的,大哥不在京城,谁也不能住这个宅子。”

刘子光笑笑,没说什么,下马向大门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两扇朱漆铜钉大门就慢慢的打开了,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带着七八个丫鬟家丁在里面等着呢。

“妾身在此恭候老爷多时了。”那女子抬起头来,两眼含泪望着刘子光,不是董小宛还能是谁。

“小宛!”这回刘子光终于克制不住情绪了,飞奔上去抱住了董小宛,多少离愁别绪,尽在不言中。

“小宛,你不是被…”刘子光狐疑地问道。

“是许大人救了我,他还杀了魏良卿为我出气呢。”董小宛说。

刘子光回头,许三皮赶紧拱手道:“卑职应该做的。”

原来当日死在火海中的女尸并非董小宛,而是从城外找来的一具自杀的尸体,那女人因为怀了私生子而悬梁自尽,正好充当了董小宛的替身,案发现场布置成先被杀死后被火烧的样子,所以气管里没有灰烬也是正常,即便是钦密司的仵作也查不出纰漏。

听了许三皮简短的介绍,刘子光笑道:“你倒是个卧底的行家,从最初在我紫光车行里卧底当车夫,到在魏忠贤手下卧底,也真难为你了,不过现在也不好再当卧底了。”

许三皮的嘴角不为人察觉的抽动了一下,道:“如今天下大定,三皮只想告老还乡,还望大人应允。”

刘子光道:“那可不行,锦衣卫这一摊子你还得担起来啊。”

刘子光好像又想起来一些什么,问道:“我府上有个小妾叫韩雪儿的,你们可有线索?”

孙纲许三皮两人皆道不清楚,当初也曾下力气寻找,可是把南京城翻遍了也找不到。许是韩雪儿带着女儿逃出京城也未可知。

刘子光叹了一口气,韩雪儿和自己的仇恨一直没化解,或许借着这次机会永远离开了也很有可能,她是满清军机处培养出来的特务,倒也有些手段,至少不会饿死,只是可惜了那个女儿,连名字都没给她取,甚至自己这个当爹的都没抱过她一回,说来真是可叹。

国公府收拾的还算干净,那些被抢走的宝贝都送了回来,陈设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刘子光当晚就下榻在这里,和董小宛尽诉离别之情。

电报已经发往徐州,皇太后、太后和那些宗室们不日即将启程返京,届时更会举办盛大的欢迎仪式,不过棘手的事情也将来临,监国只是情急之下任命的,现在大势已经初定,是该重新找个皇上出来坐天下的时候了。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九十二章 朝会.探监

次日早朝,这回刘子光没有推辞,堂而皇之的进入了紫禁城,在奉天殿召开了监国主持的第一次朝会。

这次朝会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皇帝,没有太监,六部九卿也没有,只有监国大人和一帮将军。

朝会是个严肃场合,刘子光就没穿他那身招牌旧战袍,而是换了一套大红色的蟒袍,龙椅他自然不会去坐,就这样大模大样的站在大殿当中。

来参加朝会的人不多,除了刘子光的嫡系人马以外,就是顾炎武王夫之之类虽无官衔但是民间威望比较高的文人,这年头文人都介于学者和官僚之间,并没有严格的区分,按照大家的推测,这回顾炎武弄一个内阁首辅是不成问题的了。

果然,监国大人开口便道:“现在大明朝最缺的就是人才,本公希望顾先生能入朝为官,造福于民。”

顾炎武当然是推辞了,说前端时间协助莲花神教只是为了平息内乱,他本人并无入仕的念头。

刘子光道:“今天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本公也不瞒大家,东林党那些人我是不打算再用了,程朱理学害人不浅,倘若再用他们为官,十余年后这天下还是老样子,就连本公也无能为力,所以想趁着这次机会把六部大换血,你们不要怕当官,其实当官最容易,只要脑子清楚不疯不傻都能当官。”

一听这话,钟寿勇就说了:“大帅,这有何难,从营里挑几十个兄弟不就成了。”

刘子光笑道:“武人们还是保境安民的好,这案牍的事情让读书人去做好了,当然尔等若是能通过科考也行。”

听了这话王夫之的眼睛一亮,出班说道:“监国大人可是要在这科考上做文章?”

刘子光道:“正有此意。”

王夫之摇头道:“天下士子皆以此为晋身之道,若是改变了,恐怕天下会大乱啊。”

钟寿勇道:“这天下不早就乱了么,再添点乱也没啥。”

刘子光道:“非也,科考不可改,但是这八股取士的制度却要改上一改。大明朝未来的官员不能要那些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要以实学为先,百花齐放嘛。不知道两位先生可否愿意帮我把这科考制度改上一改。”

这倒把顾炎武和王夫之的兴趣勾上来了,他俩均表示愿意尽力,但是官职依旧不愿领,刘子光也不强求,反正能办事就行,给他俩分别加了个头衔:同尚书待遇。

这种称谓是刘子光首创的,意思就是这人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是有级别在那里摆着,你们地方上的官员都得好生伺候着。

两人都是直爽人,也不再推辞,便接了差事,开始筹划新的恩科考试去了,他们倒不怕这次恩科没人来考,因为民间其实并不缺乏能人,例如宋应星那样的人就是个例子,至于那些真的只会八股文的家伙,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科考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刘子光又提起北方袁崇焕父子之事,数十万大军盘踞河北。可是心腹大患,而且袁承志和刘子光有血海深仇,是剿是抚几乎不用探讨了。

但是刘子光的意思却是以抚为先,若是袁氏父子晓大义,自然休兵罢战,若是存了不臣的念头,那就提兵北上,和蒙古大军南北夹击,害怕剿不灭他们么。

主意打定,就安排人去写一封长信,找个袁崇焕的门生故旧送过去,是战是和交给袁氏父子定夺,当然不管结果如何,袁承志这条小命是保不住了。

谈完了正事,就该说些不相干的了,钟寿勇道:“大帅,您准备怎么处置弘光伪帝以及那些伪臣们?”

钟寿勇现在是刑部尚书,这属于司法口的问题,他自然关心的很。

刘子光道:“弘光伪帝只是个婴儿,被人利用而已,谈什么处置,据查他并不是福王的遗腹子,而是福王府一个下人的孩子,这事昭告天下就行了,不必拿无辜的孩子开刀,咱不是那样的人。”

“至于那些伪臣则要严办!什么冒辟僵,侯恂之类的家伙,交三法司会审,按照大明律走,从严处理便是。”

朝会到此结束,毕竟这次朝会缺了很多人,只能商谈一些紧要的问题,至于选储君这样的大事,还是得等皇太后来了再做定夺。

散朝以后,钟寿勇被单独留了下来,现如今钟大人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孙纲毕竟是犯过政治错误的,不能重用,许三皮自始至终就不是刘子光系统的人,更不能用,刑名司法侦缉这一块就只有钟寿勇担起来了。

刘子光道:“我要找的几个人有下落了么?”

钟寿勇道:“大帅想逮的人还能有跑?都拿下了,天牢里享着福呢,大帅要不要去瞧瞧?”

刘子光自然是欣然前往。

京城最大的监狱原本是锦衣卫诏狱,现在那里已经是一处奇观,被刘小猫轰成废墟以后,几次暴雨积攒的雨水汇聚成湖,甚是壮观,就连刘子光路过的时候也为之咋舌,关于这事他问过刘小猫,但是刘小猫懵懵懂懂的啥也说不出,刘子光自己也想不通,后来索性不想了,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自己穿越本身就是说不通的事情,万一刘小猫是外星人也未可知啊。

除却锦衣卫诏狱,城内最大的监狱就是刑部大牢了,一干人犯如今都关押在那里,看到监国大人在刑部尚书的陪同下前来视察,典狱长赶紧屁颠屁颠过来迎接,说了来意之后,典狱长问道:“大人是先视察天字号牢呢,还是先视察地字号牢房?”

这里面有讲究,天字号是关押诸如刘宗敏冒辟僵侯恂之类人的,地字号则是关押一些二级罪犯。

刘子光道:“按理说应该先看老朋友的,不过地字号里有几个久仰大名却素未谋面的朋友,本公想先去瞧瞧他们。”

典狱长头前带路引着一帮人前往地字号牢房,这刑部大狱到底比不得锦衣卫诏狱,牢房设备各方面都差了不少,栅栏都是木头的,不过看守的还算严格,越狱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经过几道牢门,来到一处牢房前,牢头拿佩刀在栏杆上拍了几下道:“司马胜,监国大人来看你了!”

牢房里,一个白白胖胖的人躺在干草上动也不动。

刘子光奇道:“咱们刑部大牢的伙食这么好啊,重犯都能养成胖子。”

牢头急忙辩解:“大人误会了,这司马胜是得了重病,浑身浮肿排不出尿来,这一身都是虚胖啊。”

原来如此,刘子光让牢头把门打开,走了进去,看到这位名闻遐迩的大谋士司马胜,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躺在干草上瞪着眼睛等死。

“久闻司马先生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唉,怪可惜的,钟大人,你们不兴保外就医的么?”刘子光问道。

钟寿勇道:“这人病的太重了,无人医得,搞不好明天就死也有可能。”

刘子光道:“那不行,找人好好瞧瞧,不能让他病死,要会审之后明正典刑才行,有病就得看,咱不差钱啊。”

钟寿勇道:“大帅见教得是,回头卑职就找郎中医他。”

司马胜半死不活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刘子光便转往一间牢房,这里面关的也是个知名人士,当年操控了股市大起大落的智叟老先生。

一见这位智叟,刘子光就笑了:“我当是谁呢,原来还是故人,丁总理近来可好?”

丁曙臣沉默不语,事到如今他也没啥好说的了,总归难逃一死。

刘子光却说:“丁老先生的案子要酌情处置,手上没有命案的不一定判死刑,无期也是可以考虑的嘛,咱们大明朝讲究的是司法公正。”

这一句话就等于救了丁曙臣的命,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的他顿时觉得天空豁然开朗,当即跪地道:“多谢监国大人不杀之恩!”

司马胜和智叟是刘子光最感兴趣的两个二类罪犯,看完了他们,便转往天字号牢房。

天字号牢房的设施要好一些,也是单间牢房,不过已经有床铺了,刘子光对刘宗敏没啥兴趣,径直去见侯恂。

侯恂可谓三朝元老了,若是他能经得过冒辟僵的蛊惑,或许还能善终,可惜终归存了侥幸,担任了弘光朝的伪官,一个杀头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隔着铁栏杆,两人百感交集,侯恂是老东林了,骨子深处还是有些血性的,知道难逃一死,说话也没什么顾虑了。

“我侯恂晚节不保怨不得他人,只怪自己贪念太重,只求监国大人念在你我曾经共赴湖广平叛的份上,不要罪及家人,如果可以的话…老夫想留个全尸。”

刘子光亦是感叹不已:“侯大人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真是可惜可叹,只是国法在上,刘某也宽恕不得你,念在你以往的功劳上,就留你一个全尸,听说令郎这次还算本分,那就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了,罪不及家人,是本公的准则,你大可放心。”

探完了侯恂,又来到冒辟僵的监房前,正要进去,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里面,正是吴三桂和陈圆圆。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九十三章 收拢

看到吴三桂带着陈圆圆探监,刘子光倒是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吴三桂这是在向情敌示威呢,有什么能比夺了别人的老婆更开心的事呢,这三个人的关系错综复杂,按理说最初是吴三桂横刀夺爱的,可是这些年吴三桂也算对得起陈圆圆了,而陈圆圆则是恩将仇报,给吴三桂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这些轶事,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

见有好戏看,刘子光等人便不入内了,在牢门外面看西洋景。

陈圆圆一脸怯生生的躲在吴三桂身后,不敢看牢房里的冒辟僵,昔日风流倜傥的江南才子此时已经变了摸样,披头散发神情乖戾,脸上一块块的乌青,身上一条条的血痕,看来没少吃苦头,他一双怒目盯着吴三桂,撞击着栏杆吼道:“吴三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圆圆吓得花枝乱颤,扯着吴三桂的袖子道:“三桂哥哥,这个疯子是谁啊?”

冒辟僵一下子呆住了,随即变得更加疯狂起来:“圆圆,我是冒襄啊!你不认识我了么!那天我不是故意把你推落马下的,实在是形势所迫,你会原谅我的,难道不是么?”

陈圆圆显然想不起来这个疯子和自己有啥关系,吓得又躲到吴三桂背后,小声说:“三桂哥哥,这个疯子真吓人,圆圆不要再看了,咱们走吧。”

吴三桂拍拍陈圆圆的头,温柔地说:“不怕,这个疯子就快死了,再也不能伤害你了。”而后又对冒辟僵冷笑道:“冒公子,圆圆我会照顾的,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安心上路吧,在那边不会寂寞的,令尊令堂和冒家大小五十余口都受你牵连关进大牢了,到时候一起过奈何桥也好有个照应。”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有满门抄斩的仇恨,何止是用不共戴天能形容的了,这场争斗之中,最终还是吴三桂拔得头筹,报仇雪恨赢得美人归,虽然此时美人已经失忆,但是这正是吴三桂求之不得的结果,即使如他这般痴情的汉子,也无法面对一个多次背叛自己的女人。

冒辟僵一口污血喷出,当即倒地不起,吴三桂也看不看,拉着陈圆圆转身离开,在牢门口正遇到刘子光,吴三桂赶紧行礼:“见过监国大人。”

刘子光嘿嘿笑道:“探望老友呢。”

吴三桂讪笑道:“随便走走。”

刘子光道:“长伯好雅兴,慢走,不送了。”

冒辟僵急血攻心,晕倒了,刘子光便不再进去,直接离开刑部大牢,需要探视的人还多着呢。

这次要去的是城南孙家,孙纲家本来只是一处三进的院子,自打他跟了刘子光以后,就买下旁边的地皮重新加盖了几进,当上南厂提督以后,风头更劲,孙家的宅子也水涨船高,越来越大,可是自从四月里孙纲被扎伤以后,提督的位子丢了,南厂也被钦密司和东厂打压,孙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就连新宅子都被人霸占了去,又回到原先那个旧宅院居住。

虽然刘子光表示尽释前嫌,但是孙纲也没傻到那个地步,自打刘子光进入南京之后,他就闭门不出了,再也不和旧部联络。

刘子光一行人来到孙家宅子大门前,附近有些修鞋的、拉车的,做小买卖的都急忙闪避,刘子光何等人,一眼就看出来来不对劲了,对钟寿勇笑道:“没必要安排人手监视。”

钟寿勇讪笑道:“以防万一嘛,大帅如今不比从前,身系天下安危啊。”

刘子光便不再多说,命人敲响了孙家的大门。

孙家门庭冷落久矣,哪里会料到有客来访,而且还是这么大的贵客,一个老眼昏花的家人过来打开大门,看到满眼的蟒袍飞鱼服,老家人登时就呆了,到底是提督家的门子,多少见过一些世面,立刻跪在门边问道:“敢问是哪位大人驾临?”

有人回道:“快去通传,监国大人到了。”

原来还以为是少爷的同僚来拜,没成想竟然是监国大人亲自来了,老家人激动的站起来边往里跑边喊道:“老爷,少爷,有贵客来了。”

孙纲正在家中闭门思过,小家小院的大门口有个什么动静里面很快就听见了,他几步窜出厢房,看到门口的一大片车马旗帜,眼睛立时就湿润了,快门迎出大门跪倒道:“罪人孙纲恭迎大人。”

孙纲的老爹孙坚也被惊动了,他先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片药丸压在舌头下面,也来不及更衣了,便率领一家老小走出来迎接刘子光。

“老兄弟,我教子无方,对不住你啊。”孙坚老泪纵横,心情激动,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他和刘子光在铁厂同为奴工,虽然关系不是很近,但也算是老交情了,父子俩和刘子光都以兄弟相称,倒也没有不妥,江湖儿女无辈分嘛。

刘子光也不理孙纲,赶紧把孙坚扶起道:“病情好点了么?”

孙坚道:“还是老样子,不过有了老兄弟送来的药,再也不怕心病促发了。”

说到孙坚的心病,那还是孙纲背叛的主要原因,若不是魏忠贤拿三鹿真人研制的神药要挟,孙纲也不会叛刘,说到底不是孙纲不忠,而是忠孝难两全,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孝,当然对刘子光也没下狠手,若不是他放水,刘猡猡和彭静薇也不会安全逃脱,并且为此他也收到了惩罚,心口扎了一刀差点死掉,回家以后老人也不领情,每天都要痛斥他几回。

后来魏忠贤觉得孙纲没用了,就断了神药的供应,多亏此时又有人送来同样的药丸,药效竟然和三鹿真人的神药别无二致,经过多方探听才知道是流亡海外的刘子光让人配制的,孙家父子感恩戴德,尤其是孙纲后悔万分,国公爷何等神人,凡事和他商量商量不就得了,那还用冒此风险。

其实这药也没啥技术含量,就是心脏病人服用的速效救心丸——硝酸甘油片而已,刘子光根据孙坚的病情就推断出来了,现如今化学工业已经相当发达,硝酸和甘油都是现成的,手底下也不缺化学人才,用不了多久就配制出来了。

刘子光来孙家探视,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孙纲,这小子犯了叛逆的大罪,理应重处,但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此一个好苗子放着不用可惜了,刘子光故意把他冷落在一边不搭理,和孙坚携手进正堂叙话去了,聊了老半天才出来,到了大门口才对孙纲说:“别以为跪了半天就放过你,明天去南厂新衙门报到,当个番子吧。”

虽然是当最底层的番子,但是终归算内部人了,孙纲感激的涕泪横流,已经说出话来,唯有磕头砰砰响,恭送监国大人离去。

出了孙府,钟寿勇自作聪明道:“大帅,下面是不是去许三皮那里瞧瞧?”

刘子光道:“不用,许三皮这个人底子太深,摸不透,决不能重用,你派人好好查查,一丝线索都不要放过,我总是觉得…他现在还是什么人的卧底。”

钟寿勇道:“费那事干吗,逮起来严刑逼供便是。”

刘子光道:“一个许三皮我自然不在乎,但是许三皮身后的势力我倒是很感兴趣,我总觉得有一个大阴谋在酝酿。”

钟寿勇道:“大帅放心,现如今该死的都死了,没人敢和咱们叫板了。”

刘子光道:“皇上的下落到底查清楚没有,我总觉得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死掉,还有那个黄宗羲,那可是个罪魁祸首,怎么就突然失踪了呢,难道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坠落飞艇中的尸体经仵作验过,有龙袍玉带的残骸,还有一具尸骸是太监,看起来倒像是皇帝小儿和魏忠贤那厮,不过尸体气管都没有烧灼的痕迹,说明是杀死以后再烧焦的,分明是有人设局迷惑我们,真正的皇帝可能已经遁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乘坐潜水艇从黄浦江溜走的,至于黄宗羲,我们下了大力气搜捕,确实毫无踪迹,或许是见势不妙隐藏于山间也有可能。”

“天下这么大,藏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但是想藏一家人就难了,你们这帮饭桶,就没想过从黄家亲属身上打开缺口么,马上派人查他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事不宜迟,钟尚书立刻对随从道:“听到没有,马上派人去办!把姓黄的八辈祖宗都给老子翻出来。”

过了两日,皇后领着众宗室们从徐州府返京了,连人带行李装了七八十条平底漕船,一路经运河赶来,刘子光自然是照规矩率领文武百官在码头迎驾。

皇太后没有一同返京,因为她老人家不愿再回到京城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只愿在徐州养老了,国家大事就交给皇后和监国处理了。

宗室们的心拔凉拔凉的,皇后可不姓朱,她姓徐,她哥哥就是皇上派人杀的,皇后的身份也已经被天启帝废掉了,至于监国大人就更别说了,这个所谓的监国职位搞不好就是他自己封的,反正皇太后中风了,又被他派人软禁起来,他说啥还不都是成立的。

大明朝的权力都落到外姓人手里,如何不让这些宗藩们心凉。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九十四章 分裂

皇后銮驾回宫,监国大人亲自恭迎,仪仗齐全,鼓乐喧天,光是码头边列队的骑兵就有一千名,全部黑马银甲,威风凛凛,沿途全用净土铺街,锦衣甲士肃立两旁,商家店铺都粉饰一新,整个京城显得繁华热闹,让人重又有了天启中兴时候的感觉。

宗室们的府邸还都在,只是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被人卷走了,顺天府日理万机,自然没人手去查这些小小的盗窃案,就算那些亲王、郡王、世子、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亲自拿着状子到顺天府告状也没人搭理,要知道新任顺天府尹可是红衫军的行伍出身,监国大人的老部下,牛气的很,才不管你什么狗屁爵位呢,现在不比从前了,还亲王呢,穿上蟒袍喊你一声王爷,脱了袍子鸟都不鸟你。

确实是改天换日了,就连最普通的老百姓都感受到了这一点,以往皇亲国戚们高高在上,横行霸道的很,现在是真完蛋了,有王位的还好一点,那些镇国将军以下的主儿,搬着家具在街上卖的都有,多好的黄花梨椅子,给钱就卖,可见窘迫到了何等地步,这和监国大人对宗室的政策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以往朱明皇族分封各地,有田产房屋,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卫军,后来靖难之役后就把卫军给撤裁了,藩王甚至不得随意出封地,这就少了造反的可能,不过做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十五年前的夺宫之变,四年前的宁王造反,还有今年黄宗羲搞得那些打击宗室的活动,一步一步把朱姓子孙的待遇打压到了谷底。

西夏军入南京,狠狠地搜刮了一番,几乎把宗室们搞破产了,回京之后又遇到监国大人的苛政,把宗室的供养银子削了八成下去!一个亲王原来每年能有十万两银子的俸禄,现在只有两万了,至于那些不入流的辅国将军就干脆不给了,理由很简单,朝廷也不富裕,养不起闲人。

宗室们想闹,可是根本闹不起来,明眼人都知道,朱家天下已经完了,人家刘子光没趁着在徐州的时候把你们这些吃闲饭的给宰了就已经很厚道了,还想让人家耗费巨资养着你们?做梦吧?就连熟读孔孟之道的学究们也很赞同监国大人的新政,谈起来就赞不绝口:监国大人,仁义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宗室再穷还有家具房子啥的,典当出售出租,总能将就着活下去,那些就都是后话了,先说皇后徐媛慧銮驾回了紫禁城,刘子光立即进坤宁宫见驾议事。

紫禁城还是那些太监宫女,但是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却全部换血,一水的红衫军士卒,太监们彻底没了地位,司礼监这个机构整个就废除了,那些年龄大的太监都被强制退休,带多少银子出宫没关系,只要别再待在宫里碍事就行,年龄大的宫女也被成批的强制退休,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帮找婆家,反正红衫军里光棍多的是。

同时实行了一条新的制度,宫女有了退休年限,凡是到了二十二岁没有怀上龙种,没有晋升女官的都会清退,制度实行以后皇宫少了很多暮气沉沉之人,那些年龄大喜欢勾心斗角的嬷嬷们都被请出皇宫,替换进来一批新选的秀女,数量不多,几百人而已,清一色的十四五岁小MM,.一时间皇宫内欢声笑语,和谐之极。

听着外面新选秀女们的欢笑,皇后的脸上也有了笑纹,她本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正是活泼爱热闹的年龄,生生被宫廷生活逼得不苟言笑,想来也是个悲剧。

“皇上都没了,还选这些秀女作甚?就算新皇登基,也不过是个娃娃,用不上这些,难不成说监国大人等不及了?”徐媛慧揶揄道。

这是讽刺刘子光急着要登大宝呢,两人都是爽快人,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打哑谜,刘子光笑道:“皇后说笑了,臣答应过皇太后,这天下是朱家的,现在是,将来还是,至于皇上嘛,皇后您先看这个。”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纸卷径直递给皇后。

从人们的眼睛都瞪得溜圆,这也太没有规矩了,按理应该监国大人把应该呈献的东西交给太监,再有太监交给宫女,宫女拿给皇后才行,这下可好,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递东西,简直…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皇后大大咧咧的,才不管那个,拿过纸卷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份电报纸,上面寥寥数字,看完之后徐媛慧花容失色,问道:“这…是真的?”

刘子光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皇上在北京坐江山了,他还真是属小强的,真让臣欣慰啊,不过北京在袁氏父子的掌控下,皇上身边又有魏忠贤这个奸臣,臣怕…一怕袁氏父子挟天子令诸侯,二怕魏忠贤继续祸国殃民,所以,唉,还请皇后定夺吧。”

原来朱由校居然又从上海逃走了,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抵达了北京,在袁氏父子拥立下再次登基,并且立刻发出圣旨,号召天下勤王靖难,讨伐南京监国政权,电报通电已经发出,只不过京城内普通百姓还没收到消息而已。

军国大事徐媛慧没有主意,只是问刘子光道:“监国打算怎么办?”

刘子光道:“天下都是皇上的,臣能怎么办?迎陛下还京便是。”

徐媛慧道:“皇上会回南京么?”

刘子光道:“请不请是臣的事,回不回是他的事,不管皇上做过什么对不起臣的事情,臣都能原谅,臣把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到,掩了天下悠悠之口,剩下的便让北边去做吧。”

北京紫禁城,这里的宫殿可比南京气派多了,但却少了一些帝王之气,冷冷清清的不像个样子,据说袁崇焕已经下令召集前清时期的太监了,又在民间大肆征召秀女填充皇宫,尽力想把这个皇宫弄得象那么回事。

乾清宫内,朱由校面色苍白坐在锦垫靠背椅上,魏忠贤躬着腰站在旁边,门口站着的是侍卫统领赵兴德,他们君臣三人从上海乘坐潜水艇逃亡天津,经历九死一生才来到北京,重新当起了皇帝,但是这皇帝当的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皇宫里全是袁崇焕的亲兵担任警卫,虽说也是言听计从,但是眉眼中的神色却不是那么恭顺,太监们也自成一派,没人鸟魏忠贤,他们三个人俨然成了被孤立的人,待在这皇宫之中便如同笼中鸟一般。

几次召袁崇焕进宫议事,他都推辞不来,说是军务繁忙,其实不假,这回可是和刘子光撕开脸正面开打了,袁崇焕能不全力以赴么,至于北京防务则交给儿子袁承志了。

袁承志倒是早晚进宫请安,不过言辞间对皇帝并不恭敬,今天朱由校提出要亲自研制飞天神翼以助军威,要求袁承志调拨五十万两银子和一百名工匠给自己,却被他当场否决,还劝皇上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不要添乱,不要做那些声色犬马的事情,银子和工匠有限,都要留着对付刘子光这个乱臣贼子,哪有富裕出来的供皇上玩乐,说完拂袖而去。

朱由校这个气啊,一连摔了三四个大花瓶,这要是在南京,早就跪了一地的人,拼死磕头请罪了,可是在这儿却没人理会,那些前清太监根本当看不见,抱着拂尘不知道跑到哪里赌钱去了,只有魏忠贤苦苦劝说皇上:“陛下不可气坏了身子,要为万民着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