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的顶尖机械师都遗憾于自己无法拥有“熔岩之心”级别的炼炉,因为若想把金属锻炼术发挥到极致,就一定得有超高温的大型熔炉。从某种意义上说,超级炼炉是超级金属的前提条件,而超级金属必将衍生出包括新型机动甲胄在内的毁灭武器。
没人知道谁建设了熔岩之心,也没有人能复制熔岩之心,但熔岩之心无疑是密涅瓦机关的技术核心。
除了西泽尔和佛朗哥,没人觉得入侵者的目标会是熔岩之心,因为那东西根本没法被偷走,亲眼见过熔岩之心的人都知道,那与其说是炼炉,不如说是人造的炼狱!
仅有一名入侵者,那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阀门前,黑色的兜帽飘拂在他的面前,兜帽之下是一双血色的眼睛,里面映出熊熊燃烧的烈火。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名被尊为圣,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承行于地,如在天上一样。”他在胸前画着十字,轻声地念出神圣的Oratio Dominica。
他踏入熔岩之心,阀门在身后轰然落下。
“向异端审判局传信!派那个人来!我需要那个人守住密涅瓦机关的大门!所有人都给我待在中央试验场!封锁所有通道!所有通道落闸,闸门过电!”中央试验场里,佛朗哥神经质地大吼,“开启燃烧之门三号!派人进去,现在在熔岩之心里活动的人都是敌人!卫士有权直接格杀!”
“教授,你确信对方的目标是熔岩之心?”有人不解。
“派最精锐的卫士,组成突击队,进入熔岩之心!”佛朗哥的额头上都是冷汗,“我倒希望是意外,但我总觉得那帮家伙该来了,是的,他们该来了…如果是他们,那么目标只能是熔岩之心…只有那里面的东西能让他们不惜一切!”
黑影在狭长的通道中狂奔,高温的风撩动他的黑色罩衫,身体热得好像随时会燃烧起来。他并没有穿防护用的石棉服,置身于这种环境中不久必然会被烫伤,但他的行动丝毫不受影响。严格的训练让他能用一直阻断痛觉。在这种情况下高温不但不会影响他活动,反而能让他的肌肉力量大幅提升。
那些没见过熔岩之心的人总会把这座炼炉想象成被火焰填满的钢铁设备,但它其实是由无数通风管道组成的燃烧系统,其中有数十处火点,火点之间用管道串联起来,位于台伯河下游的蒸汽轮机把大量的空气抽进熔岩之心,燃烧之后的高温废气再用管道输送回去,因此这座熔炉才能在翡冷翠的地下无声无息地燃烧上百年。进入熔岩之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得通过迷宫般的通风管道才能抵达最终目的地。
时间非常有限,入侵者很清楚。此刻这个恐怖的机构已经全力运转起来,那些高贵的骑士和钢铁般的执行官正在赶来的路上,退路随时可能被切断,他必须抓紧时间!
管道中的隔断门已经放下,每前进一段路他都必须手动开启这些隔断门,这耽误了大量的时间,他的手指也因为开启灼热的机械而被烫伤,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他不是没做好准备,他可以葬身在这里。为了那场伟大的变革,他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
但每个生命都是有价值的,即使牺牲也要发出光亮,这也是导师说的。他必须找到导师要的东西,这样他才是有价值的,而且还有人等着他回去,他若不回去,她就只有孤身奋战。
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地图不够准确,这份地图是从某个曾在密涅瓦机关工作过的杂役手中流出的,记录了蛛网般的熔炉管道,但他进入熔岩之心后才发现管道比地图上显示的复杂很多倍。如此复杂的管道不可能是最近才加建的,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名杂役记错了。这不难理解,即使穿着石棉服在这种高温环境中活动,人的神智很难说是正常的,吸进肺里的每口空气都是火,大脑因为高温而混乱,紊乱的高热气流模糊了视线。连他都受影响,那名杂役凭粗略的印象画出的地图出错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确实受了影响,耳边呼呼掠过的火风中似乎掺杂着女人的哭泣声,可在一座熔炉里怎么会有女人?眼前的通道也变得扭曲,他的方向感渐渐模糊了,有时候觉得前方不是东西南北,而是通往下方。背后隐约传来轻飘飘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尾随他,可每当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尾随的脚步声又也就此消失。
他抵达了这一路上的第七个火点,锈迹斑驳的铁围栏围着这个巨大的炉心,不知何处生成的熊熊烈焰从直径大约30尺的同心圆环中喷吐出来,沿着圆环中的凹槽流走。
这就是熔岩之心的巨大优势,它帮助金属锻造师高速地制造新型合金和优质的部件,同时又高速地把废弃的部件销毁以获得原料,熔岩之心日夜运作,制造了教皇国威震四方的伟大军队。
这无疑是人间的奇迹,可目睹这伟大的一幕,却根本无法让人生出“欣喜”或者“赞叹”这种感情,有的只是“恐惧”。对于究极力量的恐惧,这种东西…根本不像是人类该制造、该持有的东西…
黑影强行压下了战栗,掏出水壶把水泼在面巾上,把它缠在口鼻上。虽然水也很烫了,但经过湿润的面巾过滤,呼吸还是顺畅了很多,他昏沉沉的脑海稍微恢复了清朗。他四下扫视,忽然注意到地面上厚厚的灰尘,那是炉灰,燃烧中必然产生的东西。
他蹲了下来,用手拭去最表面的炉灰,发觉下面是坚硬的炭化层。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意识到自己已经接近那个秘密了。根据那名杂役的讲述,熔岩之心分为“经常打扫的”和“从不打扫的”两个区域。经常需要打扫的区域是杂役可以进入的,但需要在卫士的监视之下。从不打扫的区域连卫士也不得进入。但一座核心熔炉里为什么会有从不打扫的区域呢?炉灰中含有微量的炭粉,长旗积攒下来会形成炭化层,被炉火引燃的话可能会发生意外。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个区域中隐藏着某项秘密。
脚下厚厚的炭化层说明他正处于“从不打扫的”区域。他从地下拾起一根钢钎去刺那厚厚的炭化层,足足半尺长的尖端刺了进去,炭化层的厚度接近半尺。一台熔炉要燃烧多久才能攒下那么厚的炭化层?一百年?几百年?他忽然意识到,熔岩之心的历史根本不像教皇国对外解释的那样,它的历史甚至长于教皇国本身。
他应该很接近那个秘密了,可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导师说那东西既可能是某种机械也可能是某种生物,甚至机械和生物的混合体。圣典上关于它的记载虚无缥缈,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东西被炽热的光所包围,绝对不能直视。
他四下里扫视,可围绕他的全都是弯曲的管道和繁复的金属部件,随着大小闸门开合,黄铜管道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这肯定是外面的人在控制,想用高温蒸汽把他逼出去。他剩下的活动时间不多了,即使能用意志阻断痛觉,但灼伤的疼痛和疲惫感最终还是会摧毁他的意志,那时候他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蒸汽云进入火点,原本纯净的火焰受到影响,焰柱略微降低。那短暂的一刻,他看见了焰柱后方的黑铁大门。那是一扇十二尺高的巨门,本该是很容易察觉的,但它也被厚厚的炭化层覆盖,看起来和周围的金属壁完全相同,所以在火焰炽烈的时候很难发现。
即使身处熔岩之心的内部,他还是缓缓地打了个寒战。那是多么令人敬畏的门啊,开启它的巨型转轮上也覆盖着厚厚的炭化层,可以想见它上百年都不曾开启了。沉重的古式机械围绕着它,那扇门绝不可能是近代的工艺。钢水沿着门缝灌进去,把它彻底焊死在铁壁上,层层叠叠的铁质封条几乎把整扇门都给覆盖了,所有封条上都刻有圣言、古代圣者的名字,或者神秘的宗教纹路。那些纹路如今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它们只记载在最秘密的圣典中,那些圣典用常人无法阅读的古代文字书写,那些纹路的作用是——向神和神的使者们借力。
用东方人的话说,那些都是封印,钢铁的封印,以免那扇门背后的某个东西逃逸。长达上百年的时间里,旧的封印从不拆除,新的封印又用融化的锡黏合上去。他确实很接近那个秘密了,但再也无法前进半步,因为当初封锁这扇门的人已经彻底斩断了重启它的可能性。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缓缓地转过身来。
身穿白色石棉罩袍的卫士们把他包围了,卫士们端着沉重的连射火铳,这些武器虽然没有格林枪那么强大,但密集的弹幕也足够阻挡一队重甲骑兵的冲锋。入侵者缓缓地张开双臂,他的手中空空如也,入侵教皇国戒备最森严的研究所,他竟然是赤手空拳的。
卫士们端着火铳缓步逼近,佛朗哥的命令是对任何身份可疑的人格杀勿论。但在对方完全没有反击能力的情况下,首领生出了要活捉对方的想法。
入侵者缓缓地后仰。他站在高台的边缘,后面是几十尺高的落差,下面是翻滚的火海。他坠落下去,消失在卫士们的眼睛里。卫视首领惊呆了,对方竟然只是要来这里看一眼,然后就选择了自杀。他匆忙地奔向高台的边缘,往下看去,仿佛漆黑的深渊里流动着岩浆,掉进去的人连骨头都会被烧成炭吧?
“去个人告诉教授…”他扭头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忽然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了血红色。他先是蒙了,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吐出了满嘴的血块。
跟在他身后的卫士看清了那一幕,夜枭一样的黑影从下方射了上来,宛若一支黑色的利箭,他和首领擦肩而过的瞬间,首领的喉间迸射出大片的血花,涂满了他自己的脸和眼睛。
入侵者稳稳地落地,挥舞的银色长鞭,把最逼近的两名卫士击退。那种银色的鞭子撕裂了卫士的面罩,从额头到下颌留下了蜈蚣般的伤痕,鲜血喷涌而出。他们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入侵者俯身拔出他们腰间的制式短刀,切开了他们的咽喉。
看起来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是没法制服这名危险的入侵者了,卫士们纷纷拔出了格斗剑和手铳。他们怒吼着,从四面八方扑向那名入侵者,完全放弃了防御,只图一击必杀。就算入侵者的身手再好,他也没法防御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就算他那柄格斗镰能切断几名卫士的喉咙,其他卫士的剑也会在同时刺穿他的心脏。
大片的血雾向着上方喷涌,黑色的影子在白衣之间穿梭,他念诵着神圣的词句,声音却嘶哑地像是荒野上的孤狼:“那一日神怒了,便遣狮子入城,杀尽那些愚昧的人!“
他抬脚把最后一名卫士踢下高台,看着他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炭,惨叫声还在偌大的空间中回荡。
入侵者转过身,弹丸一样射向来时的道路。更多的卫士正在赶来,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做更多的探索了,必须立刻撤离,在外面的封锁还未完成之前。
身穿黑色军服的军人大踏步地来到弗朗哥教授的面前,领口缀着的圣徽说明他高级军官的身份:“尊敬的佛朗哥枢机卿殿下,异端审判局执行官贝隆向您报到。如您所见我们已经赶到了,整个街区都处在我们的控制中。”
他的身后,全副武装的执行官并肩而立,如同生铁铸造的城墙。
西泽尔完全没想到来的人回事贝隆,他认识贝隆还是在马斯顿,那时候他还是军部的特务。
幕后的事情西泽尔也不可能了解,因为在枢机卿面前和李锡尼立场一致,他们穿了一条裤子,贝隆在军部眼里已经成了异端审判局派来的卧底,这两个部门素来有嫌隙。贝隆干脆打报告要求调入异端审判局,脱下了十字禁卫军的军服换上了异端审判局的军服。
“原来是小贝隆!神啊,真是太好了!你们可算来了!”佛朗哥如释重负,热情地跟贝隆拥抱。他平时的表现委实不像是位高权重的枢机卿,也难怪在枢机卿会议上他是出了名的搅局者,各种没头脑的发言总是搞得其他枢机卿们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因为管理着密涅瓦机关,他这种政治修养接近于零的人早就被枢机会踢出门外了吧?贝隆这么想着,默默地接受了枢机卿殿下的拥抱和亲吻。
“李锡尼呢?我们的猩红死神呢?我们的国家英雄在哪里?”佛朗哥松开了贝隆,伸长脖子向他背后看去。
“因为各国使团的来访,李锡尼副局长全权负责防卫工作,这个时候还周旋在各种酒会上吧?”贝隆耸耸肩,“送信的人已经赶去了,他得晚点到。不过我已经说了,局面在我们的控制中,无论是谁侵入了密涅瓦机关,我们都会抓住他,带他回异端审判局审讯。请务必相信我,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被带回异端审判局审讯还不如把他们直接推进你们那台超级熔炉里烧死呢。”
如佛朗哥说的,骑士和甲胄分离之后什么都不是,但在李锡尼身上,这条规则不起作用。李锡尼号称国家硬性,并非是他作为异端审判局副局长的指挥能力过人,而是他曾经孤身在战场上刺杀“铁公爵”罗曼尼。
那位公爵背叛了神,投向异端教团,遭到教皇国的讨伐。但他拥有实力强劲的“黑曜骑士团”,自己还是当世顶尖的骑士之一,正面开战必然造成巨大的损失。李锡尼提交了令人震惊的方案,他计划孤身出阵刺杀铁公爵,而且是在不穿甲胄的情况下,这样才能隐藏行迹接近那位骑士的阵地。尽管遭到了十字禁卫军元帅安东尼将军的否决,但这项计划获得了教皇的批准。
于是在一个雨夜,李锡尼孤身出发。炽天铁骑们都穿着白衣送别这位沉默寡言的副团长,他们都觉得李锡尼疯了,教皇也疯了,以人类的血肉之躯,怎么能刺杀那位铁公爵?要知道那位强大的骑士自从开战以来,始终全副武装,持着巨大的骑士剑,不洗澡也不换衣服,吃饭也不会脱下甲胄,他自己就是一座钢铁要塞。
但李锡尼或者回来了,带回了铁公爵头上那缕出名的红发。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铁公爵至死都穿着他那具沉重的甲胄,但是头盔裂开了一道缝隙,弹头恰恰是从那道缝隙里射了进去,打穿了他的头颅。教皇国以零的代价结束了那场战争,从此李锡尼号称国家英雄,国家级别的刺客英雄。
入侵者到底是什么人,需要请动那个能以人类之身对抗甲胄骑士的怪物?佛朗哥应该知道些什么,但贝隆无权过问。佛朗哥是枢机卿身份,虽然是枢机会中最神经质的家伙,但也不是贝隆能够询问的人物。
他挥了挥手,执行官们分散开来,端着连射铳奔向每个狙击点。这套战术是早已准备好的,异端审判局和炽天骑士团都承担着保护密涅瓦机关的责任,虽然他们也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去闯那种炼狱机关,但准备工作还是做得很充分。
“明白了!副局长一定会赶到,在他赶到之前,我们就会竭尽全力守住这里。对方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至少得跟我们的执行官好好谈谈。”贝隆的神色凝重起来,“此外,希望能获准使用我的甲胄‘陆行战舰’,它应该是被封存在这里。”
虽然至今仍然保有骑士头衔,但一旦离开炽天骑士团,就必须和甲胄分离。贝隆昔日使用的甲胄“陆行战舰”承担的是火力输出者的角色,比李锡尼的“猩红死神”还要魁伟,堪称巨神中的巨神。三年前“陆行战舰”被封存入库,至今也没有适合穿上它的新晋骑士。
“那东西确实是封存在这里没错,”佛朗哥急得猛挠头,“可它在沉睡之窟里,一旦我们封闭熔岩之心,沉睡之窟也必须同时封闭,它们是联通的。我们现在根本取不出你的甲胄!”
“那就借那个东西用用吧?”贝隆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新型炽天使,“新制成的甲胄么?性能方面还过得去吧?”
他早注意到了那具甲胄,那无疑是密涅瓦机关的最高机密之一,作为异端审判局的人他不便过问。它应该是在晚宴上展出给各国大使看的那具新式甲胄。
他有些惊讶于那具甲胄的魁伟和威严,这种级别的甲胄通常都是为某位骑士定造的,不该是试制的新品。
贝隆自信是能够驾驭那东西的,虽然他不是很情愿再度穿上这令人畏惧的铁玩意儿,但他毕竟曾是炽天骑士团的功勋骑士,驾驭一具新式甲胄应该不成问题。
“你穿不上那东西!”佛朗哥根本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那东西不完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玩的玩具!”
贝隆微微一惊。在炽天骑士团中他绝对可以排进前二十名的骑士,如果连他也驾驭不了那具新甲胄,那它基本等同于废品。因为排名更靠前的骑士都有自己的订造甲胄,根本不需要狂王。那么此时此刻,又是谁在里面?
他完全没想到西泽尔,西泽尔进入密涅瓦之后,已经不是贝隆能了解的了。
忽然间地动山摇,佛朗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以贝隆的平衡性也打了个趔趄。感觉上像是地震,这时候要是发生地震就麻烦了,会给入侵者撤离的机会。
“握紧你们手中的家伙!”贝隆大吼。这种时候务必严肃军纪,异端审判局的封锁应该是没有漏洞的,可要是出现某位执行官私自离开岗位,那就会有漏洞出现。好在执行官们都没有惊慌,他们经历过太多危险的情况,对危险也就渐渐地习惯了。
死守这里就可以,从地图上看,出入密涅瓦机关必须经过中央试验场,这里是所有通道的交汇处。
“这是…这是…”佛朗哥脸色惨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似乎预感到某些要命的事情即将发生,偏偏他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利索。
震动接二连三地传来,贝隆用极快的速度检查自己的枪械,紧张地环顾四周。难道震动是入侵者造成的?什么样的武器才能造成这种震动?难道说那帮家伙带着重加农炮那样的武器?那未免太荒诞了,加农炮怎么可能带进密涅瓦机关来?
他猛地扭头看向一面光滑的岩壁,似乎有沉重的脚步声从岩壁背后传出。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锋利的钢铁之锥洞穿了岩壁,靠近岩壁站的一名工程师被它擦了一下,于是半边身体都被割裂!
那是何等霸道的近战武器,用它来对付人类,就像用战锤去锤击小猫。
“骑枪297!”贝隆惊呼。
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辨别出那巨锥是骑枪297的末端。那是密涅瓦机关制造的最沉重的几种制式骑枪之一,重达297磅,只有披挂重型甲胄的骑士才能端起,所以代号“骑枪297”。
沉重的骑枪连续地洞穿墙壁,一只白色的手扒着洞口的边缘,手甲上镶嵌着黄金的十字徽。人们惊呼着四散脱离,佛朗哥和贝隆却逆着人流迎上一步,想用自己的眼睛真真切切地看清那东西。巨神般的白色身影站在弥漫的灰尘中,它是那么的庄严和高傲,简直就是天使在人间的化身,神权的代行者。
“屠龙者圣乔治!”
黑龙和红龙都只能算是后起之秀,在李锡尼的“猩红死神”崛起之前,“屠龙者圣乔治”才是炽天骑士团的象征。
这可不是马斯顿机甲格斗场里那具拼凑起来的所谓屠龙者,这曾经是炽天骑士团团长的专用武装。每当它那魁伟的白色身影出现在战场的硝烟中时,敌人就会像退潮那样溃散。
它是炽天使的原型之一,被制造出来已经超过一百年,体型远比今天的甲胄来得巨大,骑士与其说是穿着它,不如说是乘坐在其中。
可以说屠龙者圣乔治是具畸形的古式甲胄,但时至今日,它仍旧可以说是最强的炽天使。它不仅强悍,而且耐力持久,谁也不知道一百年前的作品怎能拥有如此惊人的性能。
强大的性能伴随着苛刻的标准,屠龙者圣乔治对骑士的精神反噬十倍于其他炽天使,唯有怪物级别的骑士才能承受它带来的压力。
可历史上虽然不乏怪物级别的骑士,如“血影”刚朵拉伯爵、“跋扈之鬼”阿方索大公、“噬心者”英沙吉,但从他们的绰号便可知道这些怪物级别的骑士是何等疯狂,根本不够格成为炽天骑士团的团长。因此真正能穿上“屠龙者圣乔治”的骑士,往往每代只有区区一人,直到四十年前,再也没有人能忍受这具古式甲胄,它不得不被封存入库。
入侵者不仅闯入了封存甲胄的沉睡之窟,而且驱动了“屠龙者圣乔治”!难怪佛朗哥说只有李锡尼赶来才管用,可即便是穿上猩红死神的李锡尼能否对付屠龙者圣乔治也还是问题。贝隆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
“射击!火力全开!”尽管震惊,但他仍旧发出了正确的命令。
执行官们手中的枪械和高处的连射铳一起开火,弹幕立刻笼罩了屠龙者。屠龙者身上溅出密集的火花,金属撞击的声音整耳欲聋。
“闪开!闪开!“贝隆接着大吼。
这条命令晚了,靠屠龙者最近的执行官显然是认为弹幕已经压制住了这个怪物,于是从隐蔽物后面闪身出来连续地射击。屠龙者扭头确认了一下他的位置,然后微微下蹲,忽然起跳。这重达数百磅的古式甲胄跳跃起来竟然像猿猴那么轻盈,但它落地的时候却在地面上踩出两个坑来。
那名执行官迅速地闪回隐蔽物后,但骑枪297洞穿障碍物后刺穿了他的胸膛。屠龙者一手高举起骑枪,一手抓着执行者的尸体举向天空,那具甲胄里的人竟敢向异端审判局挑衅!贝隆暴怒,但是无济于事,没有穿着“陆行战舰“,他根本没有机会挑战屠龙者。
屠龙者丢下执行官的尸体,残忍地一脚踩了上去。固定在它左臂的大口径连射铳开始转动,弹链从弹药舱中滚出,贝隆扑在佛朗哥教授的身上,把他撞进角落里。如果他晚哪怕半秒钟,屠龙者的扫射就要了佛朗哥的命。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被那种大口径弹药命中的人都像是爆炸那样,胸口中弹的人从胸部炸开,胳膊中弹的人胳膊炸断。屠龙者一边发射一边挥舞骑枪,毫无疑问入侵者是想借着人们逃难的机会冲出密涅瓦机关,执行官们勇敢地开枪,可他们的子弹对屠龙者而言毫无作用,但凡被屠龙者看上一眼的执行官,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
“炽天骑士团怎么还不来?国家养了一批什么样的废物!”贝隆愤怒地吼叫。其实他也知道炽天骑士团来了没用,人甲分离之后炽天铁骑也只有抱头鼠窜,可他实在太想有个甲胄骑士在场了,这样至少能阻挡屠龙者一下,不让它这样肆意屠杀。
他扭头看向那具新型甲胄,想着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佛朗哥教授的意见,把里面的骑士揪出来,然后自己穿上那具甲胄。但没有扈从的话,自行穿甲胄太慢,有这个时间,屠龙者能杀死他几十次。
那名骑士已不在角落里,原本扎在墙上的那支闪虎也不见了,地面上两道深深的脚印,说明了某一个瞬间骑士做出了非常高速的移动。
贝隆吃了一惊,冒着被击中的风险探出头去扫视四周。帝王般的乌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屠龙者的背后,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移动到那里去的。它双手提着闪虎,黑色的眼孔中有冷冽的光闪过,仿佛流星划过。
怎么可能?那只是试制版的甲胄,没来得及做微调,可测试骑士竟然穿着它做出了类似刺客的移动,无声、高速、绝对准确!
贝隆忽然从障碍物后跃起,手持连射铳连连开火。执行官们惊讶于贝隆为何做出这样类似自 杀的行为,纷纷开火响应。就在这一刻,闪虎划出了刺眼的刀光,锐利的尖啸声被枪 声掩盖了。
这就是贝隆的目的,他知道狂王在等待机会,那他就给狂王创造机会。闪虎斩中了屠龙者的后颈,那是甲胄骑士不多的几处弱点之一。但就在被击中的前一刻,屠龙者微微向前俯身,闪虎击中了但是没有砍实,屠龙者靠着后颈的硬甲挡住了这一击。
“可惜!”贝隆大吼。那是绝好的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新型甲胄虽然强大,可和屠龙者依然不是同一级别的东西,它唯一的制胜方案只能是偷袭。
屠龙者不顾身后的狂王,缓缓地迈步前行。它的正前方是一名女助手,她恐惧得几乎要哭出来。她藏在一台废弃的小型蒸汽机后面,躲过了屠龙者的火力。在贝隆跳出来开火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获得了机会,抱着头想要逃走。
屠龙者伸手按在她的头顶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那是个眼瞳明亮的女孩,眼睛里清楚地映出伟岸的屠龙者和它身后的狂王。原来是那双眼睛暴露了狂王的位置,屠龙者在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了背后的偷袭者!贝隆知道骑士穿着甲胄后五感也会大幅提升,可屠龙者中的骑士,敏锐到能够捕捉瞳孔中反射的敌影!
金属巨手慢慢地下沉,随着“咔嚓”的折断声,女助手歪着脖子软瘫下去。屠龙者压断了她的颈椎,然后才转过身来,面对沉默的狂王。
“次品。”屠龙者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跟屠龙者相比,这具新型甲胄确实只能算作次品。它根本不是那具完整的黑龙,重量、动力、防护程度、机械结构的精密性都无法跟传奇的古式甲胄相比,甚至高度也只有屠龙者的三分之二强,面对屠龙者的狂王,就像是面对巨猿的普通人。
但悬殊的实力对比并没有吓退狂王,他的右脚后移,拉开闪虎,摆出了格斗的架势。中央测试场从极度的混乱进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屠龙者俯视那个小小的骑士,扔掉了沉重的火铳和骑枪297,拔出了背后的大型格斗剑。
炽天铁骑用制式格斗剑“龙牙”,对近身短刀“闪虎”,屠龙者对狂王。
“教授,你从哪里请来的测试者?我可不记得炽天骑士团里有这样的亡命之徒啊。”贝隆轻声说,“别是某个死小孩吧?”
他终于想起了西泽尔。
佛朗哥强撑着直起身体,脸色惨白。他是新型甲胄的制造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东西的性能,对抗屠龙者那种怪物么…还不是时候。
第五节 别离和新生
雨一直下,西泽尔望着沾满雨水的窗户。
他睡在教师休息室里,明天一早校长到班的时候就会给他办好结业手续。这是他在诺丁山初等学院的最后一晚,莉诺雅睡在旁边的帆布躺椅上,也望着那扇沾满雨水的窗户。
这也是莉诺雅和西泽尔之间的告别了,这个曾被称作野种的男孩,将会借助他父亲的威势成为翡冷翠的顶级贵公子,过上丝绸般灿烂的人生,而莉诺雅终究也只是个小修女,最后悔寂寞地终老于这座小岛。他们之间的交集就是那么短短的一年。
莉诺雅侧过身来,捏捏西泽尔的脸,“不高兴么?他可是你父亲啊,从今天开始西泽尔就有父亲了。”
“嬷嬷,对不起。”西泽尔轻声说。
莉诺雅愣住了。
“贝拉蒙其实说得没错,我是故意在老师面前表现得很乖。”西泽尔的声音很低,语速很缓慢,“这样你才会多照顾我一些。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大家都不喜欢我,只有嬷嬷你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原来揣着这样的心思啊,”莉诺雅叹了口气,“为什么那么想要别人对你好?”
“不知道,”西泽尔摇头,“就是很想要别人对我好,我很自私吧嬷嬷,是神会讨厌的那种孩子。”
“每个人都很想要别人对自己好,如果这是自私的话,每个人都有权自私。”
“嬷嬷你会讨厌我么?”
“不,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是个会撒谎的孩子,从我发现你装睡的时候开始,”莉诺雅亲亲他的额头,“我小时候也会装睡,想骗过所有大人。发现你装睡的时候,我想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啊,跟我一样会撒谎…说起来,我真担心你会拒绝你父亲的提议呢。”
“不,我不会拒绝的,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拒绝。”西泽尔轻声说,“我来这里上学,就是因为只有上学我才能回翡冷翠去。”
“为什么那么想回翡冷翠?”
“想治好妈妈的病,还有…因为我们家是被人赶出来的,所以一定要回去!”
“我们家是被人赶出来的,所以一定要回去…”莉诺雅轻声重复了这句话,琢磨这孩子说这句话时的心理,果真是只不甘心的小野兽啊,果然第一次见面时的判断没错。
“但我会回来的,”西泽尔扭头看着莉诺雅,像是诅咒发誓似的说,“一定会回来。”
“在你成为大人物之后,回来封赏老师么?”莉诺雅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好啊,不过要快点哦,在老师成为老太婆之前。”
“嗯!”西泽尔用力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