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是疼痛的介质,疼痛从男孩们的拳头上传到他身上,再传入贝拉蒙少爷的身体。贝拉蒙少爷嘴里喷出的血却越来越多,沿着领口滴滴答答地往下坠,西泽尔的领口上也都是血,那是从他自己嘴里喷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教堂的人被人大力地推开了,外面是白昼般的灯光,应该是机械驱动的礼车停在门外。
岩石般的男人站在风雨中,穿着黑色的长风衣,仿佛一面墙壁把门给堵上了,领口的黄金圣徽发出赤焰般的光芒。
“爸爸!爸爸!爸爸救救我!”贝拉蒙少爷尖叫着。
那身影像极了他那地位不凡的父亲,在克里特岛上有资格乘坐礼车的人很少,贝拉蒙老爷恰好就是其中之一,每当看到车灯光听到引擎声,贝拉蒙少爷都知道是父亲来了。至于父亲为什么在深夜里出现在学校,他已经来不及想了。
但那个那男人并未焦急地冲上来拉开西泽尔,恰恰相反,他冷漠地旁观着这场对于孩子来说太过残酷的斗殴,仿佛君王俯瞰斗兽。
一袭白裙的莉诺雅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便如那男人的仆从。教堂外不是一辆礼车,而是数十辆装甲礼车,它们如铁桶般围绕着教堂。黑衣的军人背着手,双腿分立,站在车旁,像是一尊尊铁铸的雕像。
男孩们一步步退后,恐惧但不敢出声。他们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但是觉察到了他身上肃杀的气息,那绝不是贝拉蒙少爷的父亲,虽然眉目依稀相似,但这个男人带着莫大的威严,那是一怒之间可以毁灭一国的慑人气息。
死寂,只有西泽尔手中的石头砸在贝拉蒙少爷的脸上,发出沉闷的“扑扑“声。
男人默默地看着,直到西泽尔精疲力尽,木然地骑在贝拉蒙少爷的身上,仰面朝天,石头从手心里坠落。
“西泽尔·博尔吉亚,你的家人来看你了,你的…父亲!”莉诺雅的声音微微颤抖。
第四节 父亲
教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男人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背后是沾满了雨水的窗。他点燃了一支烟,却并不吸,任那支烟慢慢地燃烧着,烟雾呈细线状直上屋顶。
西泽尔靠坐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那个男人。
消瘦的面孔,彪悍的身材,染色的眼镜,略显凌乱的灰发,平静的时候像是石头,行动起来透着野兽般的气息,像是贝拉蒙老爷的翻版…但又不一样,贝拉蒙老爷自带一股子温柔,而这个男人坐在那里,便如一堵钢铁的墙壁展开,坚不可摧。
西泽尔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难怪母亲对贝拉蒙老爷的态度那么温柔,因为她是傻的,看到贝拉蒙老爷,她以为自己的男人又回来看自己了。
寂静,久久的寂静,父子俩谁都没说话。
这不该是父子相见的情形,他们本该拥抱本该哭泣,本该有再也不会抛下你的许诺,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充满敌意的凝视,便如猛兽们的重逢。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男人没有去探望过西泽尔,每次父母相会都在外面,年幼的西泽尔独自在家等待。那时候琳琅夫人的病还没那么重,出门回来有时候开心得像个小女孩,有时痛哭流涕。
再后来由父亲的家族做主,他们在一个雨夜中被赶出了翡冷翠。父亲甚至没来送别,更别说在家族面前为他们争取些什么。
西泽尔也曾想像过父亲的模样,大概是那种浪漫又柔弱的贵公子吧,所以才不敢站出来保护自己的母亲。可今夜站在他面前的却是这样的男人,他虽然只穿了一件黑色风衣,却如穿着嶙峋的铁铠。
那无疑是个掌握权力的大人物,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站出来,任他们孤独和痛苦。
西泽尔不想跟这种男人拥抱,首先那个男人的眼睛里没有关爱,其次这么多年的孤独和痛苦,又怎么是拥抱能够填平的?
“长得太像你妈妈,真是一张软弱的脸。”男人评价儿子的语气也很冷漠。
他起身站在窗前,背着双手,望着窗外淅沥沥的夜雨,“你在翡冷翠生活过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座城市的名字,还有那里也经常下雨。”
“是啊,你们离开的那晚,雨也很大。”男人轻声说。
西泽尔的心里微微一动,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似乎是,他们离开翡冷翠的那天晚上,这个男人其实在远处悄悄地看着他们,同一场大雨洒在他们的身上。
男人转过身来,话里仅有的那丝温情已经不见了,“如果你觉得我这次来是因为心里觉得亏欠了你们,想要对你们有所补偿,那你想错了。我这次来,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的机会?”西泽尔轻声地重复了这个词。
“你可以继续选择过这样的生活,或者跟我回翡冷翠。”男人低声说,“你们在这座岛上的消息已经被人知道,我的政敌们会用你们来反对我,所以想要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你们就必须迁往新的岛屿。”
“那另外一种选择呢?”
“跟我回翡冷翠,在那里你会接受训练以掌握权力,你将成为我的助手。也许有一天你的名字会世界皆知,世人有的爱你有的恨你,但更多的人恐惧你。到了那一天,我会承认你是我的儿子。”
“我不想要权力,我只想治好妈妈的病,”西泽尔轻声说,“我们这样生活也很好。”
“打那个胖小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男人问。
西泽尔没有回答。当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神经像是被火烧着那样痛,只想把石头砸在贝拉蒙少爷的脸上。
“想要摧毁他对么?用那块石头,用手中唯一的武器,从某种意义上说,握住石头,就是握住了一种权力。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你讨厌的,可通常你只能忍,因为你没有摧毁对方的力量,忍到某一天,你死了,讨厌也就不复存在了。”男人冷冷地说,“可假如掌握了权力,你恨谁,谁就得死;反过来,你爱谁,那个人自然就会幸福。这个世界,归根到底是为了那些掌握了权力的人存在的。”
西泽尔沉默着。
“你爱你母亲么?”男人又问。
“爱。”这一次西泽尔给出了很明确的回答。
“那么你愿意为爱你的母亲和妹妹支付代价么?”男人的语气高高在上,仿佛山峦。
“什么代价?”西泽尔缓缓地打了个寒战。
“把自己的手弄脏,去握住权力。你说你不想要权力,那真是愚蠢的话,权力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好的东西,只有那东西能让你摆脱世间一切的卑微,把铁拳打在每个你仇恨的人脸上。”
西泽尔久久地没有说话。
“想想那些觊觎你母亲的男人,他们想霸占她的身体和财产,把她骗进卧室里脱光她的衣服,再想想那些觊觎你妹妹的蠢猪。如果你不掌握权力,你连保护你的母亲和妹妹都做不到,谈何爱她们呢?”男人轻声说,“爱是个艰难的词汇,很多人都把它轻易地说了出来,可懦夫是不配爱人的,被他爱的人只会不幸。懦夫也不配拥有珍贵的东西,即使侥幸得到,也会被他们失手打碎。”
西泽尔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鲜血。
“说实话我今天来并未打算一定要给你这个机会,也许只是安排你去另外一个海岛,让你们在那里自生自灭。”男人说,“但很意外地,我在门外听了你和那个男孩的对话,我很欣赏你的反制措施,虽然你长了一张我不喜欢的、柔弱的脸。不过狮子只要长着獠牙就可以,长什么样的脸无关紧要。我没有时间留在这里陪你说话,船在码头等我,告诉我你的答案,在这支烟烧完之前。”
他这才开始抽那支已经燃烧过半的烟,烟雾隐没了他那张坚硬的脸,唯有那对染色的镜片反射着微光。
大口抽的话,烟很快就抽完了,但西泽尔一句话都没再说。男人并未流露出遗憾或者鄙夷的神色,起身出门,“我会安排你们去新的岛屿。”
就在他将要踏出那扇门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极轻极远的声音,“我愿意去翡冷翠。”
“想要握住更锋利的石块来对抗那些想要伤害你母亲和妹妹的人么?”男人头也不回。
“是,我会砸他们的脸。”
“在你的心里,我也是伤害过你母亲和妹妹的人吧?看你的眼神我就明白了,养你这样的东西在身边,可真是有点不放心啊。”
“是,你也是。”
“有点意思,没有白来一趟。”男人微微点头,“那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隆·博尔吉亚,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的老师。”
他大步出门,男孩们都站在屋檐下,战战兢兢地,只有受伤的贝拉蒙少爷躺在一张担架上,莉诺雅给他的伤口抹上了止痛止血的油膏。
男人走到贝拉蒙少爷身边,站住了,从部下手中接过大衣披上,“如果不是你还年幼,我会杀了你的,连你父亲一起。”
戴着白手套的高级军官拉开了礼车的门,男人钻进车里,车队扬长而去,操场上一片寂静,雨沙沙地下着,要不是泥泞中的车轮印,很难叫人相信几分钟前一位大人物驾临了此地。
贝拉蒙少爷终于害怕得哭了起来。他早就想哭了,但一直忍着。他不知道西泽尔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有多大权力,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甚至漫不经心,可贝拉蒙少爷也能听得出来,那男人并没有撒谎。
上期回顾
神秘访客突入密涅瓦机关,被封存百年的圣地重新开门,此时此刻只有西泽尔身穿甲胄,能保护圣地的也只有西泽尔…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当年的炽天使之王!
钢铁王座载着炽天使抵达中央实验场,佛朗哥教授得意洋洋地坐在那巨大座位的扶手上,跷着二郎腿,喝着烈酒,眼睛像是着火那样亮。
数以百计的工程师会聚在中央实验场,惊叹着远观,管敢靠近。他们每个人都为这部“新炽天使”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有的负责金属工艺,有的负责精密零件,但最终的产品是这神魔般的东西,令他们自己也惊叹到呼吸快要停顿。
人类怎敢相信自己亲手造出了神魔?
西泽尔缓缓地握拳,他这是在测试手部的关节,神经接驳顺利得出乎意料,似乎在马斯顿所受的创伤已经彻底恢复。可几个月之前,佛朗哥和薇若兰几乎是断言他的骑士生涯将彻底结束。
他的神经系统和甲胄的电控系统已经融为一体,知觉延伸到钢铁躯干的末端,这具甲胄的每个细节都透着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老朋友。
西泽尔忽然明白佛朗哥何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创造出新型炽天使的原型机了,还有这具甲胄为什么让他瞬间想到黑龙——这根本就是在黑龙的钢铁骨骼上重制的东西,是复生的黑龙!那战无不胜的黑龙的灵魂仿佛还残留在机械内部,变的只是骑士舱中的人。
“闪开!闪开!”佛朗哥挥舞手臂,“给我们的王牌骑士让出一条路来!”
工程师们立刻撤到了试验场的边缘。他们参加过各种机动甲胄的测试,初次武装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候酿成很大的事故。
“站起身来!掌握平衡!”佛朗哥挥手。
西泽尔双手撑住钢铁王座的扶手,缓缓地起身,腰腹部和膝盖的关节润滑得很好,摩擦的声音带着丝滑的感觉。
他站住了,缓缓地直起身体。人们吹着口哨,大力地鼓掌。
“好极了!好极了!走两步!试着走两步!”佛朗哥大吼。
西泽尔缓缓地踏步,谨慎地前进,佛朗哥在它的前方引导,像是父母看着孩子初次走路那样兴奋。
“来一记飞踢!”佛朗哥忽然丢出一个软木球。
西泽尔抬脚飞踢,闪电般的一脚,软木球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平飞出去,竟然把实验场旁边的铁栏杆打断了。
“棒!”佛朗哥尖叫着挥拳。
在飞踢的瞬间西泽尔是单足站立的,新型炽天使通过了平衡性的挑战。
“武器套装!有什么武器套装处在可以使用的状态?”佛朗哥大声问。
“武器库锁着,得有枢机会的命令才能打开,只有短刀组‘闪虎’处在可以使用的状态。”一名工程师回答。
“我们制造的出来的东西,却要受枢机会管制!”佛朗哥骂骂咧咧,“那就把闪虎拿过来!”
封装在铁盒中的闪虎用悬架吊到西泽尔面前。那是一对短刀,刀背上雕刻着猛虎,刀刃带着粗大的锯齿。西泽尔握住刀柄,短刀旋转一圈后被牢牢地握在手中。这个炫技的动作赢得了满场的掌声。
佛朗哥招了招手,助手捧着满满一筐的软木球来到他身边。
“来玩我们的老游戏。”佛朗哥坏笑着。
西泽尔没有回答,握刀的利爪缓缓地曲张发出“嘶嘶”的微声。
佛朗哥缓缓地退了出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佛朗哥抓起一只软木球,掂了掂,用足了力气砸向狂王的面部。
暗金色的刀光闪灭,软木球无声无息地化为两半,西泽尔旋转着刀再一挥手,软木球在飞行中化为四瓣。十字形的刀光残留在空中,那是炽天骑士团的十字切,当年那个名叫何塞·托雷斯的骑士教会了他这种精巧的切斩法。
“热身结束!这就开始吧!”佛朗哥大声地说着,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子。
他抓起软木球,劈头盖脸的砸向西泽尔,西泽尔站立不动,而闪虎连同一对机械臂以惊人的高速闪动。
“哈哈哈哈!干得漂亮!集中精神!更刺激的还在后面!”佛朗哥放声大笑,双手左右开弓,像个打雪仗的男孩。
西泽尔沉默地挥舞着闪虎,机械而高效地切开一个又一个软木球,越到后面,这个动作越是行云流水,完全不着痕迹。
“再尝尝这个!在战场上躲不过这个可是会死的哦!东方人的弩箭雨比它要密集一百倍!”佛朗哥忽然跳开,露出了背后那台看似有些滑稽的机械。
巨大的碗形容器装满了软木球,它们通过容器底部的小孔滚入弯曲的滑轨,再被滑轨带着进入那个炮口状的东西里,炮口后方则是一台轰隆隆吼叫的设备,把大量的空气压缩了灌进炮口里。
那是一门空气炮!准确地说是用空气炮来发射软木球的机械玩具,佛朗哥的各种邪门作品中的一件。原本是很多野猫流窜进了密涅瓦机关,佛朗哥既不喜欢野猫也不想杀掉它们,于是想要造一台能发射软木球打晕野猫的设备。但实际制造出来的东西和设计意图差别太大,空气炮力量太强导致射出的软木球能贯穿薄钢板,最终没有投入使用…后来是一位聪明的工程师用另一种设备减少了野猫的数量…他在能自动落闸的笼子里放了一块奶酪…
人们本以为这个不切实际的作品永远扔在角落了,没想到佛朗哥另辟蹊径用来测试机动甲胄。
软木球如同枪林弹雨射向西泽尔,西泽尔深吸一口气,眼孔深处,浓郁的紫色爆炸开来!
无数刀弧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绵密的网被丢了出去,那些软木球撞在网上纷纷粉碎,碎木屑像是爆炸开来似的,四下弥漫。空气炮的射速越来越高,但没有一颗软木球能突破西泽尔的刀网,肉眼已经无法分辨软木球的轨迹了,但西泽尔准确地将那些轨迹一一切断。
工程师们全都呆住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么严格的测试,而新型炽天使行有余力地完成了测试,这台机动甲胄的性能简直是深不见底。
这真的是他们制造出的机械么?他们真的凭借自己的技术制造出了可以匹敌古代炽天使的机动甲胄?还有那个本该成为骑士王的男孩,经过了那么多的沉浮起落,最终再度握住了王的剑柄!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密涅瓦机关的工程师们已经在原罪机关的步步紧逼之下丧失了斗志,也许这个机关真的是太老太老了吧,而原罪机关却像个锐气的年轻人,炽天使也是太老太老了吧,今后也许是普罗米修斯的时代了…
但这一刻,古老的炽天使再度神临!巨大的荣誉感和信心震撼着每个机械师的心!
在机械的历史上,只有这间机关真正造出过改写战场规则的武器,它的名字是炽天使!它和骑士组合在一起,书写了“机械降神”的奇迹!原罪机关只是他们的跟屁虫而已!
最后一枚软木球在刀刃上炸裂,闪虎在西泽尔手中缓缓地转动一圈,收进腿甲侧面的凹槽中去,这个动作带着无尽的寂寥,仿佛绝世的剑手横扫战场之后,擦拭剑上的鲜血,把剑纳入鞘中。
欢呼声响彻了中央实验场,每个人都兴奋得发了疯。
这绝对是巨大的成功。工程师们本以为这件甲胄只是半成品,还需要很多时间去调试,甚至可能是个笑话,可根据现在的测试结果,它可能是密涅瓦机关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作品。
如果初制版已经有这样的程度,简直不敢想象精致版该是何等强大。人们双手高举过顶,彼此击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只有佛朗哥教授满脸的无所谓。
西泽尔大口呼吸,好让自己那鼓点般的心跳平静下来。他处在极度虚弱却又极度亢奋的状态,眩晕感一阵接一阵,大脑里像是有一根危险的血管在猛跳,随时都会炸裂似的。
他知道人们在欢呼什么,也知道佛朗哥的淡定是为什么。这具甲胄确实很强大,但还是没法跟原版的黑龙相比,只是这里的工程师们都没见过对黑龙的测试。
黑龙已经死了,这东西是用黑龙的残骸造出来的伪品,它天生就是残缺的,徒具令人惊怖的外形。
按照佛朗哥自己的话说,他是见过巅峰的人,见过巅峰的人怎么会为伪品惊喜呢?他开始时表现出来的高兴,更多是为了西泽尔和这具甲胄的完美配合。
西泽尔有些走神,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发生在马斯顿王力机械学院的那场测试,那些穿着校服的男孩女孩围绕着他,他穿着那具名为“转轮王”的教学用甲胄——从实战角度来说是件二流的次品——教务长庞加莱将无数的苹果砸向他,他把它们切碎。
飞溅的苹果汁混合着雨水落下来,雨里带着酸甜味的芬芳…那一刻他也是这样站着,用的武器都是类似的“闪虎”,人群中有骄傲的拜伦少爷和永远贵族腔调的法比伦少爷,还有那个腿儿长长腰儿细细的安妮…她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伞上的雨水滑下来打湿了校服裙都没觉察。
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连带着那座校园。如今回想起来那个好像人人都在欺负他的校园却是他这一生中难得的安乐窝,可他再也回不去了。人生真是吊诡,好像无论他逃得多远,最终都会回到这座罪恶的城市,再度握住权利。
尖利的蜂鸣声忽然响彻了中央实验室,那是用蒸汽吹响的入侵警报,像是成千上万夜枭同时嘶叫。
“入侵!入侵!入侵!”卫士们高举火铳,奔向各个出入口。固定在高处的连射铳开始旋转,弹药被押进蜂窝状的多孔枪膛,操纵连射铳的卫士戴上远距离目镜,死死地盯着各个重要通道,入侵者一旦出现,他们就会扣动扳机。
人们茫然地看向四面八方,严重透着“不信”的神色。竟然有人敢侵入密涅瓦机关?竟然有人能侵入密涅瓦机关?这里可是教皇国最核心的机械研究所,这里面藏有全世界机械师都会觊觎的顶尖技术,比如轻质青铜合金铸造法,再比如精密的微机械关节工艺,因此它的保安力甚至在教皇厅之上。
教皇国立国三百多年来,密涅瓦机关遭受入侵的正式记载只有区区谁哪次。异端审判局和炽天骑士团都在第一时间出动驰援,挡在执行官和骑士们赶到之前,机械师们就用试制版的的新式武器把全副武装的入侵者抹杀干净。据说执行官和骑士们都不愿意看那些送上门给机械师们当作武器试射靶的入侵者们的尸体,实在是太惨烈了…用某一任炽天骑士团团长的话来说:“那地方根本不需要我们保护,因为那里根本就是炼狱!只有不珍惜生命的家伙才会去那里挑战魔神玩。”
连城里的地痞之间表达惺惺相惜的感情时都会说:“你就是我的兄弟!就算你要我陪你创密涅瓦机关,我也陪你去!”
是谁那么不要命?他闯入了哪个部门?他会怎么死?所有人都在思考类似的问题。
佛朗哥猛地扭头,看向了甲胄仓库的方向。甲胄仓库,那里堆积着数不清的甲胄部件,从初步拆解的废弃甲胄到试制的新型手甲,各种各样的金属肢体杂乱无章地堆成小山。被扔进甲胄仓库的部件基本都是废品,很少有人再去过问,除了迫不得已要去寻找替代部件的时候,机械师们给那里起了个绰号,叫它“骸骨场”,埋葬甲胄的地方。
真正重要的东西隐藏在那里,无论是微机械关节工坊还是合金铸造工坊,跟它里面埋藏的秘密相比,都可以忽略。
此时此刻,本该漆黑一片的骸骨场被耀眼的火光照亮了,通往熔岩之心的铁合金阀门被打开了。
骸骨场直通那座永不熄灭的超级炼炉——维苏威火山,而维苏威火山的底层则是被称为“熔岩之心”的核心熔炉,真正的高阶合金在熔岩之心中熔炼,维苏威火山只是它的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