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昆提良只落后他两个身位，正仰头观望。
“警戒哨，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警戒哨。”唐璜低声说，“首先，副总长大人，你得把你那具外骨骼的动力输出调到最小，它的蒸汽排放最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
“然后是摘下我们身上所有可能反光的东西，这些都是危险的，最后，我们得感谢这场雨，如果这是个星夜，我们很可能就得去跟原罪机关的警卫们谈谈了。”唐璜调整了背后的弧形薄剑，“即使是个雨夜也得做好和他们谈谈的准备…这里的防御不亚于教皇厅！”
这种时候他在潜行方面的能力就展现出来了，完全不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所有人都攀上了悬崖，藏在岩石后面往下望去，但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偶尔能听到蒸汽云中传来沉重的金属脚步声，想来是甲胄骑士在巡逻。
“原罪机关的那群人，居然用我造的机动甲胄当警卫，有种用你们自己的普罗米修斯当警卫啊！”佛朗哥恶狠狠地咒骂。但这无济于事，他只是机动甲胄的设计者和制造者，完工之后那东西就归教廷和军队控制了。
“这真是普罗米修斯的试验场么？为什么要放在山沟里？”昆提良还有些疑惑。
“当然是为了保密，枢机会是想用普罗米修斯重塑教皇国的地位，所以他的所有细节都是绝密。注意那边放光的地方，应该是一条铁路，他们为此还特地修了一条铁路。”唐璜低声说。
“他们花的都是本来属于我们的钱！“佛朗哥简直悲愤了，”看看这帮人花钱的派头！我呢？我只有把废弃的仓库收拾出来当开发基地！不行！下次枢机会开会的时候我还是得咬死那帮人！“
“嘘！“阿方索忽然发出警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疾风扫开了裂谷底部的蒸汽云，试验场的全貌忽然就出现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那魁伟的、嶙峋的、仿佛通天铁塔般的黑色巨人沉默地站在裂谷底部的平台上，几十条钢铁缆绳，一头拴在它的身上，另外一头固定在平台周围的巨型立柱上，以帮助这个庞然大物保持平衡。
为了尽可能地减轻重量，它不像机动甲胄那样是实心的，而是使用了大量镂空的骨架，浓密的白色蒸汽在骨架的缝隙中流窜。从原型机到如今的第三代机，普罗米修斯始终保持着“秘银之鬼”彼得罗夫当年设计的外形，看起来像是某种古代巨人的骨骸。
机械升降的扶梯围绕在它的身边，身穿黑色橡胶服，肩上佩戴着血红色十字徽章的研究员们沿着扶梯上下忙碌，为它做最后的检查。
西泽尔的嘴角微微抽搐。他记得那血红色的十字记号，圣堂装甲师的军服上也是这样的徽记，他们抓着钢缆从天而降的时候，便如成百上千的血红色十字从天空里掷向人间。看起来这种血红色十字徽章专门用于教廷直接控制的秘密部门，圣堂装甲师和原罪机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整体。
佛朗哥小声的说：“真舍得下血本啊！高阶合金做的内骨架，电控加机械传动双重控制，那么厚的铍青铜护板，还用上最新型的‘暴龙’级动力核心…还是四核心的！这么花原本属于我的钱你们不肉疼么！”
作为顶级机械师，他只需要看外形就能猜出普罗米修斯Ⅲ型的工艺级别，这委实是一件机械杰作，比之前他们见过的任何一具普罗米修斯都精细，当然，伴随工艺的上升，耗资也是令人咋舌的。相比起来，中央圣所里的炽天使研究基地确实太寒酸了。
毫无疑问，巨额经费经枢机会的批准，从国库流向了原罪机关，要不是密涅瓦机关仍旧掌握着巨型熔炉“维苏威火山”和与它配套的高阶合金冶炼工厂，他们简直没什么能拿出来跟原罪机关抗衡的东西。
“全身上下至少有十六个武器挂载点，它的武器组合多到不可思议，以重火力武器为主。”薇若兰低声说，“它满负荷火力发射的时候，会是万炮齐发般的效果。”
作为武器专家，她的关注点跟佛朗哥不一样，但同样证实了这件致命武器的优秀程度。
西泽尔深呼吸以保持镇定。这时候再回想金伦加战役，如果不是龙德施泰特意外反叛。如果这些普罗米修斯被投入战场，那么即便是楚舜华也别想力挽狂澜，这些东西能在万炮齐发的同时大步推进，夏国最重的火炮也无法对它们造成致命伤，更别说那些骑着夔龙马的重铠武士了。金伦加战役的胜负真是在毫厘之间，可如果世上真有胜利女神的话，最后她还是偏向了楚舜华，从这个角度说，大夏龙雀…真是被命运眷顾的禁忌之子。
“从外形看，它的重心比较高，缺陷应该是在腿部。”阿方索思考了很久才发表意见，“这么高的东西如果倒地，爬起来需要花不少的时间，至少15秒…不！30秒！”
“30秒内我已经可以把它的骑士从骑士舱里揪出来了。”唐璜很有把握地说。
“那好！把它打倒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昆提良也是信心十足。
西泽尔无奈地看了这俩人一眼，不得不说，有人就是天生乐观，他们还在惊叹普罗米修斯是何等强大的时候，这俩人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痛扁它了，不过估计这很对佛朗哥的胃口…
“真是性感的男孩子们！我很欣赏！”果然，佛朗哥一扫沮丧之情，眉开眼笑地竖起大拇指。
“你怎么把它打倒？”薇若兰冷冷地说，“目前常规的机动甲胄不到3米高，而那东西的高度绝对超过9米，就算它的膝盖是弱点，可膝盖也有接近3米高了，比你穿上机动甲胄还高。”
“我先冲锋到它附近，然后把火力集中在它的膝盖上！”南部小子想了想说。
“冲锋型甲胄着重强化外壳，我们没法给你带上足够火力的枪械。”
“那我…我跳起来打它的膝盖！”南部小子还是信心十足。
薇若兰愣了一下，忽然想到穿着机动甲胄的南部小子蹦起来猛打普罗米修斯的膝盖，就像童话里那个发誓要打败为非作歹的巨人然后迎娶公主的小家伙…她忽然就不想跟昆提良讨论这个战术的可实现程度了，于是拉动嘴角，不说话，只是盈盈地一笑。
只有西泽尔觉察到这个短暂的笑容，一瞬间好像那个梳着两条马尾辫的“炮火之兰”穿越时空回到了他的面前。
“好像打不到它的膝盖了！”昆提良忽然说。
原来大型拖车把巨型的利刃拖到了普罗米修斯的身旁，起重机吊起那柄利刃把它送到普罗米修斯的手边，那委实是一件透着地狱气息的武器，长度大约6米，刀身最宽的地方接近一米，刀刃反曲而且带锯齿，末端带有尖利的破甲钩。
昆提良抬头往高处看了看，想象了一下6米长点的巨型武器要是插在自己面前该是种什么感觉，那简直是一棵大树，一面高墙。然后他就明白了，当那柄武器挥舞开来的时候，他蹦得再高也打不中普罗米修斯的膝盖。
很明显普罗米修斯的设计师已经意识到这方面的弱点了，所以在强化火力的同时，还给普罗米修斯配上了传统的巨刃。
普罗米修斯的胸膛中忽然传出了隐隐的雷鸣声，一直静止的巨型傀儡动了起来，旋转手腕，握住了巨刃的柄，机械手掌心的各种卡槽和剑柄上的卡槽一一吻合，巨手猛地收紧！
随着机动傀儡划出那开天辟地般的刀弧，平台周围的灯光骤然提升了几个级别的亮度，钢缆如同释放的琴弦那样从它的身躯上脱离，实验员们飞奔着撤离。
沉重的机械心脏高速地运转着，滚滚的蒸汽云平铺着散开，那顶天立地般的巨型傀儡仰望夜空，发出了火车汽笛般的咆哮声，但比火车汽笛要刺耳百倍！
“普罗米修斯Ⅲ型·古洛诺斯，第118次试运转，30秒内开启，请迅速撤离试验场！请迅速撤离试验场！”警报声在山间回荡，刺眼的红光照亮了裂谷的底部。
起重机带着火炮和连射铳从天而降，逐一扣合在普罗米修斯的肩部和手臂，整个过程严丝合缝。普罗米修斯提着巨刃跨出了第一步，那是惊天动地的一步，试验场铺满了熟铁板的地面在它的脚下微微凹陷，每个关节处都喷出乳白色的蒸汽流。
“古洛诺斯？”昆提良低声问。
“旧罗马时代，罗马诸神中的天空之王，”阿方索低声说，“这应该是普罗米修斯Ⅲ代中的特别版，就像炽天使是炽天铁骑中的贴别版那样，这意味着它比量产的普罗米修斯Ⅲ代更强大。”
古洛诺斯缓步走向前方，前方是满目疮痍的靶场，纵横交错的燃烧痕迹说明这道裂谷已经被古洛诺斯的炮火清洗了无数次。
“居然已经进行到武器试验的阶段了！”佛朗哥咬牙切齿，相比起来炽天使的进度确实大大的落后了。
“不是说他们缺试驾骑士么？”唐璜问，“或者说古洛诺斯不是神经控制而是模拟控制？”
他们已经获准参观了中央圣所，对于神经控制和模拟控制这方面的东西略有了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初级阶段的神经控制并不难，出问题总是在神经控制达到高级阶段的时候。越是顶级的骑士，越可能忽然崩溃，而且一出问题就是大问题。”阿方索说。
“没错，他们并不缺普通的试驾骑士，但他们缺神授骑士！”佛朗哥说。
“试驾骑士请注意，靶场将在10秒钟内开启，请以最快的速度消灭所有目标。请注意保持稳定的情绪，重复一遍，请注意保持稳定的情绪。”冷静悦耳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在裂谷中央回荡、
“那是普罗米修斯的设计师么？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人啊！”佛朗哥探头探脑，如果不是唐璜及时地把他摁了回去，没准就被警戒哨发现了。
靶场前的铁丝网门缓缓打开，古洛诺斯大步踏入，幽灵般的黑影出现在山谷的每个角落里，它们也和古洛诺斯一样，背后带着飘渺的白色蒸汽，只不过体型只有2.5米左右。
“6、5、4、3、2、1…古洛诺斯！出击！”
随着设计师一声令下，第一发空爆弹离开了古洛诺斯肩上的炮膛，带着笔直的白色轨迹，命中了冲在最前方的黑影。火光炸开，黑影被冲击波震得倒飞出去，那一刻，整个山谷被照亮了，黑影们的真实身份也暴露出来了。
铍青铜装甲板包裹的厚重身躯、胸口的火焰徽章、双肩处的翼状突起…一切特征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些黑影竟然是炽天铁骑Ⅳ型，炽天骑士团如今的主力甲胄！
炽天铁骑Ⅳ型一度被认为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机动甲胄，各国君主都渴望着从教皇国那里获得这种甲胄的装配技术，以便强化本国的机动甲胄部队，而教皇国则严格地管控着，不令炽天铁骑Ⅳ型的图纸外流，只将少数成品甲胄作为国礼赠送给最亲密的盟国，比如新罗马帝国。当初新罗马帝国的查士丁尼皇帝得到了一具炽天铁骑Ⅳ型，惊喜地说那简直就是得到了十座城市。他命令新罗马帝国的机械师们分解那具甲胄，仅仅是模仿它的部分设计，就令新罗马帝国的机动甲胄部队强化了30%。
可如今这些价值连城的甲胄，却只配充当古洛诺斯的靶子。
“把我造的甲胄当做靶子来打？”佛朗哥神色狰狞，额头青筋直跳，“这群人这是自寻死路啊！”
炽天铁骑Ⅳ型是密涅瓦机关的作品，也是佛朗哥的作品，虽然背地里佛朗哥也说那不过是对炽天铁骑Ⅲ型做点小改进的过渡型号，算不得什么杰作，可当着他的面毁掉他的作品？那就跟打他儿子没什么区别。
即使是不成器的笨儿子，父亲也是不会允许别人来揍的。
“任何东西，只要落后于这个时代了，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薇若兰低声说，“注意看，古洛诺斯对它们…确实是强势的碾压！”
靶场中的战斗瞬间就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数十架炽天铁骑以狼群战术围攻古洛诺斯，而古洛诺斯确实是万炮齐发，装在肩部、胸口和两臂的火力点喷吐着数尺长的炮焰，同时锁定数个目标开火，右手那柄巨刃切割着空气，发出嗡嗡的巨响。
炽天铁骑们根本无法突破它的火力网，那真真正正就是一张网，古洛诺斯每次大幅度地挥舞手臂，抛出的都是一片弹幕，中间还夹杂着熊熊烈焰，它的小臂中有跟钢管直通动力核心，动力核心中的红水银蒸汽通过那根管道喷射出来，再用电火花点燃，制造出数米高的火墙。对于炽天铁骑，这种火墙倒还不是致命的，靠着铍青铜装甲板的保护，他们能够快速通过燃烧区域，但对于传统的步兵，古洛诺斯两臂的火焰喷射器是比枪炮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难怪那片山谷的地面上留下大片大片的燃烧痕迹，想来古洛诺斯的试运转已经非常的频繁了，这些天来它把靶场烧了又烧。
“这种情况下你能冲到它身边么？”阿方索低声问。
在脑海中反复模拟了冲锋过程之后，昆提良摇了摇头。
“从背后潜行逼近，然后对骑士本体一击必杀呢？”阿方索转向唐璜。
“它能够同时锁定四到五个目标开火，无论目标位于前方、两侧还是背后，换句话说它的视野是没有死角的，没有死角的敌人你怎么可能潜行接近它？”唐璜也摇头，“你呢？你有办法远距离攻击它么？”
“凭目前的武器，不可能。”阿方索思索了片刻，“但如果能把滑膛重炮安装在炽天铁骑身上，有机会。”
“你呢，西泽尔？”薇若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山谷里的古洛诺斯，那魁伟的身影仿佛带着火焰舞蹈的巨神，“如果给你一具炽天使，你能打倒它么？”
“我不一定能做到，但龙德施泰特应该可以，”炮火在那对深紫色的瞳孔中闪烁，令西泽尔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慑人，“从正面突破，用最高的速度，闪避它的炮弹，穿透它的火墙…对付炽天使的话，它真正有效的武器只有那柄剑，只有那柄剑能对炽天使一击必杀…如果炽天使被那柄剑击中，就是炽天使失败，如果被炽天使突破了剑圈，就是古洛诺斯失败。”
“听到了，佛朗哥？看来我们要强化新一代炽天使的速度了。”薇若兰淡淡地说。
“还得有柄究极锋利的剑，像圣剑装具·Excalibur那么锋利，好一刀砍开…普罗米修斯的心脏！当年我们怎么砍开它的第一代原型机的心脏，今天我们照样这么砍开古洛诺斯的心脏！”佛朗哥歪眉斜眼外加咬牙切齿。
“我会准备好剑的，像Excalibur那样的不太可能，不过足够你把它的每根骨头都砍断。”薇若兰拍了拍西泽尔的肩膀，“走吧，该看的都看了，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时候靶场里几乎没有炽天铁骑能够站立了，身上冒着硝烟的甲胄骑士们尸体般躺在古洛诺斯周围。
古洛诺斯并未使用实战弹药而是用了薄壳弹，这种弹头在触及机动甲胄表面的时候就会崩溃，碎片也很少，只是把一股冲击力传递过去，按理不会真正伤及甲胄中的骑士，但古洛诺斯所装备的枪炮都是超大口径的、它的爆弹威力甚至能把整个炽天铁骑炸出十几米，光凭冲击力就足够让甲胄骑士们脑震荡。谁也不知道充当靶子的骑士们受了多重的伤，此时此刻医疗组是不敢冲进靶场里去的，古洛诺斯所在之处就是战场，试驾骑士若是不经意地扣动扳机，即使是薄壳弹也足够把医疗组烧成灰烬。
烈火仍在熊熊燃烧，山谷都被照红了，古洛诺斯大步踏过骑士“尸堆”，身影投射在漆黑的山岩上，搜寻者最后的几个靶子。
西泽尔按下了“蜘蛛巢”侧面的按钮，结束了计时。4分27秒，一架古洛诺斯，大约30架炽天铁骑，炽天铁骑完败。
他也想走了，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教堂，那一夜，圣堂装甲师的普罗米修斯也是这样，如巨人般跨越尸堆，寻找最后的幸存者，补枪，枪火闪灭，献血溅在机械的巨足上…
“喂！注意它要动用的那件武器！”阿方索忽然说。
最后一个靶子进入了古洛诺斯的视野，那名骑士大概是太过害怕，也许是一直想要发动突袭，所以始终藏在战壕中没有露面，但随着古洛诺斯的脚步声逼近，他再也藏不住了，跃出战壕全速撤向靶场的另一边。
面对古洛诺斯，他完全失去了斗志。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冲上去就是被射击被剑斩，然后给古洛诺斯的毁灭数字增加一个“1”、
动力核心全速运转，速度暴增到常态下的三倍，炽天铁骑高速脱离靶场。按照军部的规定，只有在靶场内才能攻击目标，只要他脱离靶场，古洛诺斯就不能再攻击他。当然，因为擅自脱离靶场他也会面临军规的惩罚，可看起来那名靶子骑士已经不在乎了。
古洛诺斯站住了，背后的炮座缓缓地升起…它的背后扛着一门“龙吼”火炮！那是十字禁卫军标配的长程火炮，它被设计出来根本不是为了对人发射，而是攻击战车、战舰甚至坚固的永久性堡垒！
“他疯了！那种火炮的冲击波会杀死甲胄里的人！”昆提良低吼。
他不认识那架炽天铁骑里的骑士，甚至很可能就不是炽天骑士在操纵那些甲胄，只是靶场的陪练军人，但这一刻在昆提良看来穿着机动甲胄的就是他的伙伴，如果他也穿着机动甲胄，绝对会冲下去跟那架普罗米修斯玩命。
“他没疯，他就是想杀了那家伙。”唐璜的脸微微抽动，“你没听西泽尔说么？圣堂装甲师里无一例外都是贵族，那个试驾骑士毫无疑问也是贵族，他在靶场内部惩罚一名想要临阵脱逃的军人…根本不会有人处罚他，甚至无损他的名誉。”
“他还有机会，只要足够快。”阿方索低声说，“龙吼是长程火炮，它的弹道是抛物线，用来平射的话必须重新调整，只要他能在古洛诺斯调整完炮座之前离开靶场。”
巨大的古洛诺斯半跪下来，低下了沉重的钢铁头颅，颈椎部分从中断开，整个头颅向下滑到胸部，隐藏在头颅下方的骑士舱缓缓地升起，龙吼炮向前翻转，那名普罗米修斯骑士恰好位于炮管后方。
阿方索脸色一变，普罗米修斯骑士竟然准备手动调整弹道，这是最快的方式！
西泽尔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看清了普罗米修斯骑士的侧脸，那张年轻的、还残留着孩子气的侧脸…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胡安！
“别总是拉着阿黛尔的手，没用。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拖在我的马车后面拖死，就像拖猎狗一样。”胡安当年对西泽尔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只有区区九岁。
胡安一直认为，只有他和路易吉才是教皇婚生的儿子，是被博尔吉亚家族所承认的博尔吉亚，而西泽尔，只是教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捡回来的野狗。教皇试图把西泽尔培养成猎犬，但他本质还是野狗。
拖死一条猎狗对于贵族男孩来说虽然是有些残忍，但出去打猎的时候不少人真的这么玩过，他们自己驾着马车狂跑，把狗绳系在马车后的挂钩上，猎犬跑到最后筋疲力尽，就被拖死了。而主人则认为没什么，只说明这条猎犬不够好。
胡安说那句话的时候带着笑容，还舔着手中那支颜色鲜艳的棒棒糖，谁也没法判断这句话是句不恰当的玩笑话还是他真的这么想了。
西泽尔回复他的方式非常直接，他抓着那支棒棒糖捅进胡安嘴里，然后捏着他的嘴，强迫他把碎糖块连着血都吞到肚里去。
博尔吉亚家族对这件事深感愤怒，长老们要求教皇收回投在西泽尔身上的所有资源，把这条野狗扫地出门，教皇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嫡子的偏袒，只是让西泽尔去跟长辈们“解释一下”。
去家族议会解释的那一天，西泽尔穿着黑色的少校军服，火焰花纹的袖章和领章反射着刺目的银光，那是炽天骑士团的专属徽章。他佩着高级军官才有权佩戴的黑鞘佩剑，整个人站在那里，也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长老们对被这个沉默的男孩惊到了，意识到这样的男孩假如长大成人，必将是家族的巨大助力。整个翡冷翠的豪门都会在后代中选择最有天分的男孩加以培养，再靠这些男孩来控制国家。一个有机会爬到军部顶层并能驾驭机动甲胄的天才，毫无疑问对家族是有价值的。那么即便他是隆·博尔吉亚那个神经质的家伙和不知道哪来的东方女人生下的种，也不是不能为我所用吧？
就这样，西泽尔什么都没解释，事情就以“孩子之间的小口角”作结论了。
然而出乎长老们意料的是，蒙受了如此“恩典”的西泽尔并未流露出知恩图报的表情，而是在离去之前再度走到唇边抹着药水的胡安面前，不是道歉，而是淡淡地说：“想把我怎么样的话，以后你可以继续说，反正你也没法把我怎么样。但关系到阿黛尔的话，如果你还想说，就别手里拿着东西来找我说，到时候无论你手里拿着的是牙刷还是叉子什么的，你都会吃下去的。”
随即他转身离去，背后是胡安稚嫩而尖厉的吼叫：“骑士了不起么？有一天我也会当上骑士！比你强十倍百倍的骑士！”
时过境迁，胡安真的当上了骑士，却不是炽天骑士，而是普罗米修斯的骑士，如他所愿，如今他所驾驭的东西比西泽尔的强出十倍百倍。这也证实了那条关于圣堂装甲师的传言，这支军队有着浓厚的贵族情结，只吸收贵族军人，连试驾骑士都是胡安·博尔吉亚这种堂堂贵公子。
炽天铁骑的背影落入了胡安的瞄准镜，龙吼炮在做最后的微调，这个十六岁男孩咬着槽牙，笑的很愉快。
狂怒的昆提良已经不管自己穿没穿着甲胄了，起身就要往下冲，唐璜和阿方索两人合力才勉强拉住了这头蛮牛。佛朗哥满嘴脏话，把普罗米修斯的八代祖宗都问候到了。西泽尔默默地盯着胡安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弹道调整完毕，炮弹推进膛中，但胡安还想再等等，等着那架炽天铁骑接近边界…胡安很喜欢打猎，打猎的乐趣，就是在猎物即将脱离射程的时候开枪，猎物应声倒地，赢得所有人的喝彩。
只要我锁定你的背影，你就绝对逃不掉！那种把别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好极了！
薇若兰忽然站了起来，一两秒钟内周围山头上的警戒哨都发现了这个入侵者，因为她实在是太显眼了，白衣白发，古铜色的异形机械如同骨骼那样缠绕着她那婀娜的身形，沉重的连射铳指向山谷深处的古洛诺斯。
她想到没想就开枪了，雷霆牙抛出的弹幕密集程度不在古洛诺斯的弹幕之下，但她距离靶场实在太远了，雷霆牙这种以暴力闻名的枪械，准头上必然不那么精确，她抛出的弹幕根本没可能命中古洛诺斯，更别说胡安了，只不过在岩石地面上溅起了一大片火光，就像急雨打在沙滩上。跟准头相比，开枪的声势倒是更为惊人，雷霆牙的枪口焰奇长无比，副总长大人一直钟爱的都是大口径和高破坏力的武器，对于静音和稳定性这方面不大追求。这点倒是跟当年那个“炮火之兰”一模一样。
警报声瞬间席卷整个裂谷，长程来复枪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西泽尔所见的最后一幕是胡安连同骑士舱一起沉入古洛诺斯的胸腔中，龙吼炮向着背后滑动，头颅复位，古洛诺斯再度起身，以刺耳的汽笛声代替了咆哮。
与此同时，最后一名靶子骑士脱离了靶场边界。
薇若兰解开了外骨骼上的锁扣，沉重的雷霆牙脱离之后沿着山坡翻滚而下，边滚边散发出浓密的粉红色蒸汽。
正要顺着山侧小路扑上来的卫士们全都愣住了，然后全体扑倒，那种标志性的粉红色对于研究机关的人来说都太熟悉了，那是…红水银的蒸汽！既是机械革命的驱动力，也是最危险的爆炸品！
雷霆牙没有滚到裂谷底部就爆炸了，烈焰、狂风和震耳欲聋的声波横扫整个试验场，连头顶的夜空都有那么一刹那被照成炽白色。
“你你你你…你炸了原罪机关的试验场？”佛朗哥惊呆了。
“是啊，既然来了，不如顺带炸一下，虽说伤不到他们的核心设施，不过整修也会拖慢他们的进度。”薇若兰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现在还等什么？我们回家。”
黑色礼车以极其扭曲的线路在山路上窜行，后面一片灯光和一片震耳的引擎声，数十辆斯泰因重机尾随在后，枪声连续不断，偶尔有几颗子弹打在礼车的后窗上，在玻璃上留下一片将碎未碎的白斑。
回家虽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幸亏枢机卿们配发的礼车都是防弹的，否则他们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驾车的事情轮不到佛朗哥了，唐璜取代了他的位置，因为经常带名媛们飙车，所以他的驾驶技术也是满分。如果不是他的技术过硬，这辆车早就滑下山崖若干次了。
“我说副总长大人！”他一边甩动方向盘一边苦笑，“怎么说开枪就开枪啊？给个准备时间好么？至少我能先把车给发动了等着你们。”
“集中精神开你的车！要我说副总长大人开枪开的漂亮！原罪机关那帮人想骑在炽天使骑士团头上拉屎，就是不能让他们好看。”昆提良忙着四处摸索，“我说这车上没有别的武器了么？”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试驾骑士是胡安殿下吧？”阿方索死死抓着车门上的把手，以免被甩得忽左忽右。
“是。”西泽尔的话一直就不多。
“可别在这里被集体活捉啊！《密涅瓦机关总长私闯原罪机关试验场遭逮捕》，这种报纸头条我可不想上！”佛朗哥被南部小子的胸肌挤在车厢的一角，紧张地转着眼睛。
“放心，他们是秘密机关，对外连名字都不能公布的，想必不敢让你上头条。”唐璜头也不回。
“秘密机关更糟糕，反正他们做的一切都是秘密的，在这里把密涅瓦机关的总长和副总长处决掉也不是不可能的吧？相信我，那帮人有枢机会撑腰，什么卑鄙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我说总长大人你自己不就是枢机卿么？你在枢机会混了那么多年怎么就一点地位都没有呢？”
“那帮老家伙怎么能容忍我这种奇伟的男子？他们私下扶持原罪机关就是要打压我啊！”佛朗哥也开始四下里找武器，“你说我怎么就百密一疏呢？我怎么就没把我的礼车改造成一辆坦克呢？”
“什么是坦克？”昆提良好奇地问，这种时刻还能有好奇心的人也只有他这种头脑简单的家伙了。
“一种新型战车，覆带式行进，加厚装甲，加载了近程炮和连射铳，还在研发阶段，也是能够改变战场规则的武器。“前排的薇若兰代替佛朗哥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