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没说话,他望向舞台上空,目光追随者那个最轻盈、被抛得最高的身影起落。那女孩的角色并不特别,只是酒神信徒中的一人,但即使穿着一模一样的纱裙,站在几十个姿容绝丽的少女中间,她也像暗夜中的火烛那么明亮。

她的满头金发盘在头顶,露出修长的脖子,她的纱裙是露背的,沿着脖子往下,后背的弧线曼妙如远山。修长的双腿,不盈一握的细腰,丰隆的、温软的胸脯,纤小的脸庞,明媚照人的海蓝色眼睛…这一切组合起来,就是人人向往的人间尤物,她简直是为了舞台而生的!

除了一点,那就是她的演技委实是…怎么说呢…太拙劣了…或者说,太本色了!她那么突出那么显眼,当然有艳压群芳的原因在里面,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太出戏了,自始至终她都是在显摆自己天赋的美貌和身材,你怎么看她都不想酒神信徒,倒像会在翡冷翠街头看到的时尚名媛

不过对于巨大多数观众来说,管他呢,美色才是这出舞剧的重点啊!

落幕的那一刻,那个女孩抓住上方垂下来的天鹅绒绳索,旋转着换换下落,纱裙的两道长拜也按照旋转的轨迹摆动,裙摆间玉腿变幻出不同的造型,最后轻盈落地,全身匍匐。满场都是口号声,数以百计的鲜花扔上舞台区,年轻男人们尖叫着那女孩的名字:“宝儿小姐!宝儿小姐!”

碧儿翻到演出介绍的第一页,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出舞剧的卖点:“用目光触摸宝儿小姐的玲珑娇躯!不容错过的绝世之艳!”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艺术上完全不入流的舞剧,只不过用更精美的舞台更巧妙的方式展开色诱,便能号称另类艺术,在历史悠久的苏菲亚剧院上演,吸引身份高贵的看客。

“我有点事,离开一下。”西泽尔站起身来,和场间休息的观众们一起往外走去。

宝儿·拉瑟一脚踢开化妆间的门,甩脱脚上的高跟鞋,一把抓起一束黄玫瑰,扔在背后的剧院经理脸上。

“你们能不能专业一点啊!这是舞剧好么?舞剧总要有点艺术的成分在里面!你们要给我展现感情的机会!”宝儿小姐一屁股坐在妆凳上,对着镜中满面怒容还是千娇百媚的女孩,“就知道让我穿的再少一点,姿势拗得更诱惑一点,结果你看看台下那帮男人的眼神!没有一个人是来欣赏艺术的!都是冲着本小姐的胸脯和大腿来的!总演你们这种没品位的舞剧,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载入史册的女演员?你们不是品位为先的大剧院么?那么想赚钱怎么不干脆直接上脱衣舞好了?”

“艺术…这个艺术归根到底就是美的综合,宝儿小姐您的没本身就是艺术的一部分啊…”剧院经理满头是汗,战战兢兢地解释,目光却不老实地落在宝儿的裸背上…真是柔软的后背啊,那温柔的曲线,带着细密的汗珠和温度,让人想枕在上面睡个午觉。

他很清楚宝儿小姐为什么发怒,之前排演的时候宝儿小姐一再的坚持说要有独舞,要表现自己丰富的内心,打光要找中她的面部而不是在身上扫来扫去。剧院经理统统都答应了,但今天下午临时换了舞衣原本缝得密密实实的黑裙变成了半透明的肉色纱衣,独舞倒是保留了,可独舞的时候,光还是坚定地打在宝儿小姐那白得耀眼的背上和穿着真色长袜的腿上。

“艺术个屁!别蒙本小姐!本小姐要是不穿衣服就艺术的话,干吗还费那么大力气研读艺术史?”宝儿小姐拾起梳妆台上的那本《艺术与修养》,劈头盖脸地打向剧院经理。

剧院经理敏捷地闪过,嘿嘿笑着赔礼。他心说我们也不是不想在剧里加点艺术元素啊,可您…可您的演技实在…您到底为什么红遍翡冷翠,您自己心里没数么?只要有您登场,这舞剧还没开演就已经透着一股子性感的味道啦,这时候我们再怎么搞艺术,也会被慕您的名而来的观众觉得是挂羊头卖狗肉啊。

“今晚就算了!明晚的戏给本小姐改一改!改出点感情来!”宝儿撩开裙摆,解着丝袜的吊袜带。

“是是,我这就去吧编舞的那个艺术家找来骂一顿给您出气!”巨猿经理的目光改放在宝儿裙摆的开气处。

“看哪儿呢看哪儿呢?”宝儿小姐;冷冷地停下了动作,不用转身也不用借助镜子她也知道这个老色鬼还在这儿磨蹭是为什么。

“啊!是是是是!我这就出去。不打搅宝儿小姐您的休息了。哦,刚才一位老客人,一位公爵殿下托我给您带话,想在演出后请您共享夜餐,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哟,公爵殿下?长得英俊么?年方几何啊?”宝儿小姐胯部微微一扭,自然而然地就摆了个让人流鼻血的好姿势。

“四十五岁,提醒保持的相当不错,彬彬有礼。”

“哦,没兴趣,我只喜欢小鲜肉。”

“小鲜肉?”巨猿经理迷惑不解。

“本小姐的意思是本小姐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小男孩,身材已经发福的老家伙怎么保持也没用。现在带上门给我滚出去,还有把这里乱七八糟的话都给我拿走!”宝儿小姐以爆豆般的语速将巨猿经理轰出门外。

出门之前剧院经理快手快脚地把那些花都收走了,多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和金红二色的郁金香,也有罂粟、紫茉莉和三色堇,都是观众们花钱托剧院经理送进化妆间的,多数玫瑰里都藏着精美的卡片,上面写着情诗或者爱慕的词句,下面署名。这才是泡女演员的老手干出来的事,那种让随从捧着花等在台上然后往上扔的家伙,根本没摸到门路。女演员们都很喜欢这种表达殷勤的方式,既不会骚扰到她们。又增强了他们对自己美貌的信心,至于要不要结交这些用心的观众,大可以看他们的名字再做决定,翡冷翠的出版商会出版贵族名录,根据那份名录很容易知道送花的贵族在贵族阶层中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而宝儿小姐则是一台鲜花收集机,每天从化妆间里丢出去的花足够装饰剧院所有工作人员的家。她倒也不是不喜欢被鲜花簇拥的感觉,但首先她的理想是当一个优雅知性的女演员,所以那些只知道盛赞她身体的某个部分的卡片就会被她狠狠地用高跟鞋踩,但是多数卡片上都是像“您的红唇如火焰点燃我的心”之类的话,宝儿小姐实在踩不过来,干脆不看;其实她对花粉还有点过敏。

化妆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宝儿端起梳妆台上的水喝了一大口,清水冲淡了鼻腔里弥漫的香水气,她的嗅觉忽然灵敏起来,闻到了满室花香中一个很特别的气味…微微泛苦的香味,又像是夏天的雨落到草地上那么润泽。

她猛地放下水杯:“回来!”

剧院经理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听见宝儿小姐的吼声隔着门传来。他哆嗦了一下,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急忙推门探头进去:“宝儿小姐,有什么吩咐?”

“查查你刚才收拾的那些花束里,是不是有一束纯蓝色的龙胆花。”宝儿端坐在镜子前,头也不回。

剧院经理在花束里翻了翻,果然找出了一束蓝色的鲜花,不过这种花叫不叫龙胆花他却没有把握,总之不是花店里常见的花种。

“再看看那束花里面是不是有张卡片…卡片上是不是写着…CB?”

剧院经理果然又找到了那张素白色的卡片,卡片上既没有抒情诗又没有署名,只有“CB”两个手写字母。

“我要见那个人,请他到我的化妆间里来,就现在…不!等五分钟!”宝儿面无表情地下命令,“我稍微收拾一下。”

剧院经理疑惑地去了,他留下了那束蓝色的龙胆花,带走了其他花束,捉摸着是不是那束蓝色的鲜花来自异国所以格外昂贵,宝儿小姐一看那束花就知道送花的人地位和财力非凡,所以破格跟他在化妆间会面。

五分钟后,一身黑色礼服的年轻人在剧院经理的引导下推开了宝儿小姐化妆间的门,而宝儿也已经换下了那身性感的纱裙,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丝绸长裙,搭肩设计,线条优美的双臂和蝴蝶骨保留在外,淡妆,淡味香水,淡金色的长发仍是盘在头顶,既不过分性感,却又透着女主人在自己的场合接待贵宾的亲昵。剧院经理微微一怔,他不止一次见过宝儿小姐的风情万种,早已固化了“宝儿小姐是个性感尤物”这个想法,却没想到这个尤物在并无裸露的时候更要令人惊艳,俨然是一位贵族名媛。

“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请不要放人进来。”年轻人坐下的同时,宝儿淡淡地斥退了剧院经理。

烛火在年轻人和宝儿之间摇曳,年轻人沉默地看着宝儿,就像广告词中所谓的“用目光接触宝儿小姐的玲珑娇躯”,可那双紫瞳中却全无惊艳的神情,而是透着迷离。

“看够了吧老板?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变漂亮了,值得你多看几眼了?”宝儿歪着头,海蓝色的眼睛里跳荡着隐约的风情。

“是变漂亮了,宝儿·拉瑟骑士。”西泽尔点点头。

这只是他的言不由衷之词,真正让他惊叹的是宝儿的变化。虽然宝儿比他大,但在他的记忆里,宝儿还是当年那个英挺中略带妩媚的少女,军服腰带扎得很紧,勾勒出青春洋溢的少女曲线。

在某个暴风雨之夜,她偷偷地溜进了西泽尔的少校办公室,黑暗中的西泽尔警惕地按住藏在办公桌下的火铳,而少女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说:“听说你很有本事,能在更大的人物面前说上话是么?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忙的话,我愿意支付很高的代价!”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咬着樱色的嘴唇,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转眼她又笑了,“不过看你年纪那么小,我要付的代价应该不会太大吧?”

时过境迁,这个女孩身上再无青涩之气,她被丝绸、天鹅绒和蕾丝簇拥着,熟练地在清纯、狐媚和乖巧之间转换,全无痕迹…原来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

“老板你看错啦!我以前就是这么漂亮的!只是你那时候还小,对女性缺乏审美!”宝儿咧嘴一笑,站起身来。

西泽尔也站起身来,她们轻轻地拥抱,面颊相贴,认真地得就像小孩子。

红茶已经泡好了,蛋糕也准备好了,随手乱扔散落的内衣。丝袜和首饰也都收起来了,宝儿在五分钟内干完了通常需要两个小时的事,此刻坐在沙发角落里,一举一动都透着乖巧。

“阿黛尔公主的事情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也从某个纠缠我的家伙那里听说老板你回来了。其实我是很想去看你的,可是我觉得这时候公开我们之间的联系对你反而没有好处。我对你最大的价值,是作为不为人知的棋子吧?”在西泽尔面前,宝儿还是有点像个小女孩,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其实她已经二十岁了。

“是的,我已经拟定了初步的计划,我想要回到三年之前的位置上去,利用军事力量废除阿黛儿的婚约。我只有三年时间,而且父亲对我的支持已经大大地下降了。我必须做好才能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资源。在这个时候情报对我是很有用的,我需要上流社会的情报,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咯,你走后的这三年我可出名了,有的是觊觎我的美色的年轻贵族,为了讨好我他们把什么都跟我说。”宝儿眯眯眼笑,“这么说老板你是要重新把我招为手下咯?我是你最先想到的人么?”

“不。”

“那是排在第二位的人?”

“第四个,你是我找的第四个人。”

宝儿扁扁嘴:“那前三个一定是那三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咯?哦,阿方索不算,他倒是很聪明。”

“他们正在前面坐着,刚刚看完了你的第一幕表演。”

宝儿悻悻然地整了整领口,把胸口遮得更严实了些。“可别让那三个笨蛋知道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我最受不了我的团队里有人议论我了。”

“他们暂时不会知道,但总有一天会知道。”

“那老板你的计划是什么呢?我可是听说枢机会很不喜欢你,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你往上爬的,教皇又不给你足够的支持,你手下基本上又是一群脑子里也长着肌肉的笨蛋,你想怎么把权力弄回来呢?”

“你说的很对,我仔细地想过了,现在的我和三年前相比没有丝毫优势,一支长矛就算再锋利,三年不用也生锈了,我的地位、体能都下降了,能够调配的资源也少了,唯一不变的是经验,我的经验和三年前相比没有下降,但凡是学过的东西,我都记得很清楚。如果说翡冷翠是一张棋盘,那么这盘棋我已经下过一次了,下第二次的时候会更高效,也知道如何取巧。”西泽尔低声说,“枢机会当然不会给我出头的机会,但有些出头的路他们是堵不死的,比如军功制度。”

“老板你想利用军功制度的漏洞?”宝儿有点明白了。

“这个国家号称宗教立国,其实骨子里是军事立国。教廷和军队是两个不同的体系,教廷地位更高,但为了鼓励军人们冒着生命危险为国家荣誉而战,教廷设计了军功制度。和军事有关的贡献都被量化为军功值,由十字军圣殿管理。军功可以兑换的东西很多,但多数人只知道用它来兑换更高的军衔。”

“军功还能用来兑换什么?”

宝儿也是第一次关心所谓的“军功制度”,虽然她也曾是一名见习骑士。但她长得太漂亮了,漂亮到不用辛苦得积攒功劳去交换什么,只需要飞个媚眼,很多事情就解决了的地步,当然也就不会花心思去研究那份军功章程。

宝儿·拉瑟,前炽天骑士团见习骑士,出身寒门。她发育得很早,在年仅十三岁的时候就流露出动人的风情,导致继父对她意图不轨。为了避免贞操落在继父手上,她果断地报名参军,因为天生协调性过人,成功地驾驭住了“炽天铁骑Ⅳ型”,从而被炽天骑士团选中。

但宝儿的理想其实是当个女演员,还不是这种招蜂引蝶靠美貌吃饭的女演员,而是堂堂正正的…女演员!

索引尽管他在情报、刺杀、伪装等课程上的成绩不逊于唐璜,但他压根就没想在炽天骑士团久留。然而炽天骑士团想进不容易,想出也不容易,如果没人帮忙的话,她就算被炽天骑士团刷掉,也会一辈子像阿方索那样被军部暗中监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军部报到,这样的话她一辈子都别想当个自由自在的女演员。最后是西泽尔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她被解除军籍后,档案被悄悄转移到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留在那里慢慢地腐朽。于是曾经一度惊艳新兵营的那个宝儿·拉瑟完全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声名鹊起的女演员宝儿·拉瑟。“宝儿·拉瑟”这个名字非常常见,她每次登场又都是盛装,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是曾经的见习骑士。

除了西泽尔,西泽尔帮她这个忙的交换条件是——忠诚和合作。

“如果有14000点军功值的话,可以豁免五年监禁的罪行,150000点军功值的话,可以豁免一次死刑。作为见习骑士,你可以写报告向十字军圣殿申请,用8000点军功值唤去骑士衔,这种军功兑换的制度是高于其他任何制度的,就是说,及时十字禁卫军元帅也没有资格否决你的申请。除此之外,你还能用军功交换权力体系中的很多东西,比如爵位,甚至让你的后代继承你的军功。”西泽尔说得很慢,好让宝儿听明白,“这个体系主要是为了确保军队虽然被教廷统治,但教廷也不能轻易剥夺军队应得的利益。但为了防止被人滥用,它被设计得非常繁琐,比法律文书还烦琐,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明白它的运作方式。对于绝大多数军人来说,军功的唯一用途就是换取更高的军衔,但那其实并非效率最高的方式。”

“就是说如果老板你积攒了足够的军功,枢机会也不能阻止你出头咯?”宝儿点了点头。

“是的,我的计划是…”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是剧院经理小心翼翼的声音:“宝儿小姐,场间休息差不多结束了,大家都等着您返场呐。”

宝儿恶狠狠地皱了皱眉,咬着牙琢磨了好一会儿。

“那我先走了,有空的时候可以在某和不起眼的小咖啡馆见面。”西泽尔站起身来,“需要联系我的时候通过碧儿就好了,她虽然没有受过情报方面的训练,但天性很谨慎。”

“就是你哪个漂亮的女侍长么?”宝儿皱了皱鼻子,没好气地冲门外喊,“我这边还在跟朋友说话!说过了没事别来打搅的!”

“宝儿小姐,您说的是没有您的吩咐不要放人进去…我可没有进去啊。”剧院经理陪着笑。

“跟观众说本小姐为了回馈大家的热情,加演一幕《天鹅绒之恋》,所以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宝儿恶声恶气地说,“那帮臭男人不就想看我露的更多嘛?满足他们好了!吸纳在闭嘴滚开,别来烦我!”

“宝儿小姐您今晚要跳《天鹅绒之恋》?那可真是太棒了!我这就去通知前台更换背景!你们聊着!你们聊着!”剧院经理的语气中忽然满是喜气,小跑着去了。

宝儿嘟嘟囔囔地骂了两句,这才注意到西泽尔已经站在窗边了,正回头打量着她,眼里透着些许惊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露了狐狸尾巴…在这个她恭称老板的男孩面前,她从来不会露出粗野女孩的一面,可她心里确实不是什么淑女,否则当初也不会做出为了躲避继父而毅然参军的事来。

她吐了吐舌头,也起身来到窗边。

“《天鹅绒之恋?》”西泽尔问。

宝儿冲角落里的舞衣架子递了个眼神,那是一件极致轻薄的舞衣,白色的轻纱外点缀着素白的羽毛,用来遮掩要害的部位。“就是我成名的那支舞咯,不用说啦,我知道是不如流的舞蹈,可我当初刚刚离开炽天骑士团,没有靠山,除了长得有点好看之外…不过里面是穿了肉色的紧身衣的,那帮臭男人在台下看不出来,就会瞎起劲…接着说你的计划呗。”

“这些年大家都很辛苦啊。”西泽尔轻声说,“计划有的是时间说,再聊两句我就走了。”

宝儿拿起西泽尔送来的拿束蓝色龙胆花,解开束绳把它们插在水晶玻璃的花瓶里。这是少数她不反感的花,因为对龙胆花她不过敏,也因为她喜欢这种花的花语。

龙胆花的花语是:“喜欢看着忧伤时的你。”

只有少数人知道她喜欢龙胆花,但他没想到西泽尔会记得这件事。西泽尔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他小时候远比现在要冷漠和令人畏惧,却也会令人意外地记者身边人的某些细节,比如你喜欢的话,比如在某天河边的焰火下你随口说的一句话。

“我可不是那三个蠢货啊,我会想办法照顾自己,过幸福的生活,所以老板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我啦。我一定会成为被观众们铭记的女演员的。”宝儿回到窗边,和西泽尔站在窗户的两侧,望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

“幸福的生活”这句个字令西泽尔的心中微微一颤。另外一些人也跟他说过这样的梦想,如今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走了,风流云散。

“回到翡冷翠还适应么?”宝儿问。

“一开始不适应,但很快就适应了,我在这里长大,无论我是否喜欢这座罪恶的城市,我都没法否认它很适合我。”西泽尔说,“我自己也是个手上沾过血的人,能很快适应罪恶的地方。”

“老板你这么说话就像个老头子,可你才十九岁。你还有很多时间做成很多的事,我们跟着你跑就好啦。”宝儿一笑,“我还觉得自己很年轻呢!虽然有人说二十岁的女孩还没有未婚夫就快成老姑婆了,可我觉得我正在二度发育!”

西泽尔知道她在想办法安慰自己,轻轻地笑笑:“我老得比别人快也是正常的吧,一个八岁就成为教皇秘书,十三岁就成为骑士的怪物,老得当然快了。”

“老板你看起来是十九岁,说话像二十九岁,可我觉得你心理只有九岁啊!”宝儿说。

“是这样么?”西泽尔一怔。

“小孩子才会像您这样,在乎什么就死死地抓着不放手。”宝儿望着窗外,轻声说,“其实在翡冷翠大家都会长大得快一点,有人说,翡冷翠的一天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她在白天是个少女,素面无妆,清纯动人,可当夕阳染红了台伯河的时候她便长大了,用天边胭脂色的霞光涂抹自己的脸颊和嘴唇,用次第亮起的路灯作自己的珍珠项链,用迷离的夜色作自己的礼裙…这是他最妖娆的时候,也是她老去之前最后的辉煌。”

“嗯,这确实是能够留名史册的女演员说的话。”

门外响起了咳嗽声,宝儿的耳朵很尖,立刻听出了是剧院经理在使劲地咳嗽。这次他连敲门也不敢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催。可西泽尔却没有意识到那咳嗽声里的含义,仍旧默默地望着窗外出神。

“喂,老板…”宝儿戳戳他的肩膀。

西泽尔已经,回过神来。

宝儿双手提着一件肉色的紧身衣,比着鬼脸:“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看着我换紧身衣呢。还是准备帮我换紧身衣呢?”

西泽尔的脸色变了变,竖起衣领遮挡面容,拔腿就走,连道别都没有。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又听见宝儿在喊他,于是抓着门把手回过头来。

“最后一个问题,”宝儿竖起一根手指,“我猜你召回阿方索他们的时候一定问了他们是不是愿意陪你走这条危险的路吧?为什么你没问我这个问题呢?你好像很笃定我一定会帮你,可我现在已经是很有名的女演员啦,我又不指望你给我权利和地位什么的,更不想回炽天骑士团。”

这个问题倒是把西泽尔问得愣住了,他没问是因为宝儿一直是很有默契的合作伙伴,而且宝儿在暗处,阿方索他们在明处,阿方索他们可能要上战场,宝儿却不必。但宝儿说的也有道理,及时藏在暗处提供情报,也不是没有危险的。

“逆女要什么回报么?”他只能这么问。

“不如娶我当公爵夫人怎么样?刚才还有位公爵约我吃晚餐哦,可我嫌弃他年纪太大了,我们有名的女演员想要往上爬,目标就是当公爵夫人。”宝儿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可你的理想不是单自由自在的女演员么?公爵和公爵夫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自由的人啊。”西泽尔尴尬地绕开了这个话题,匆匆地推门离去。时过境迁,他对属下的控制力果然在下降,以前宝儿可不会这么跟他说话,虽然以前她也古灵精怪。

忽然显得空旷起来的化妆间里,宝儿没有立刻换上那间肉色的紧身衣,而是做下来,抓起沙发角落的玩具熊抱在怀里,撇了撇嘴:“当然是因为当不成公爵夫人…所以才只能去当自由自在的女演员啊…”

演出仍未结束,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看起来那只《天鹅绒之恋》确实叫人浮想联翩,吧贵族青年们的血都烧热了。西泽尔带着碧儿和阿方索他们提前离场,站在剧院前空旷的街上。

堂皇本想留下看到结束,但看着阿方索面无表情地跟着西泽尔起身,他也只有跟着出来了。同是西泽尔的下属,他觉得自己要是被美色耽误就显得弱了阿方索一筹。

“今晚就到这里,史宾赛厅长安排好一切之后,碧儿会通知你们。有事情的话直接来坎特伯雷堡找我,你们为我工作,这瞒不住别人,光明正大的就好。”西泽尔说。

“是!西泽尔殿下!”

碧儿招呼那辆雇来的马车靠近,可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风的尖啸,一辆黑色的礼车笔直地想着西泽尔撞来!三位见习骑士中昆提良和唐璜都是反应速度快的,昆提良抓起西泽尔的胳膊,唐璜抱起碧儿,急速地后退,阿方索稍慢一点,但照顾自己还不是问题。

礼车带着尖利的刹车声停在了他们前面,四门同时弹开,黑影矫健地跃出。

昆提良身体一沉挡在西泽尔面前,目光骤然变得阴沉。他看得出那辆车并没有直接撞上西泽尔的意思,但来势汹汹不得不防。他有点后悔没有带武器出来,西泽尔在翡冷翠是个很敏感的存在,即使他现在落魄了,当年的敌人想要对他不利也不是不能理解。

“ⅩⅢ号,密涅瓦机关需要你立刻前往报到!”那些黑影都穿着军服,肩头银色的军徽闪动,显然都是军官。他们中有人立刻占据了车头车尾的位置戒备,有人则试图越过昆提良抓住西泽尔。

“你们找错人了!”昆提良低吼,同时肩部发力,飞速撞向对方。

作为当年见习骑士中的冲锋第一,昆体良就算没有端着骑枪也能用肩甲把对手撞飞出去,不穿机动甲胄的情况下,他受过和留个见习骑士同时角力,高速地把他们撞飞或者撞倒,不到十五秒钟结束战斗。

那名军官“哦”了一声,似乎惊讶于昆提良的反应速度。但他自己的速度丝毫不亚于昆提良,后退闪避的同时,右手已经搭上了昆提良的肩膀。

军用擒拿术!

唐璜吃了一惊,那毫无疑问是军用擒拿术中的一招,这种战技是从东方擒拿术中简化出来的、非常凶狠的近身搏斗术,看起来拿住肩膀没什么,但他进一步发力就能把昆体良的肩关节卸下来,在这个机械主导战场的时代,在军用擒拿术上花精力的人已经不多了,可但凡有一个,就必然是精锐。

昆提良爆吼一声,肩部肌肉隆起,想用过人的筋肉硬抗这一记拆骨。但在军官发力之前,一只纤秀但是骨节毕露的手已经锁住了黑影的手腕,用的同样是军用擒拿术。

手的主人是唐璜,警官军用擒拿术在正面战场上没用,但是总会有些人喜欢这些技巧,唐璜就是这种人,他作为其实的优秀程度,元不如他作为间谍和暗杀者。

军官立刻翻腕,反过来又扣住了唐璜的手腕,唐璜再换手,沿着小臂上行要锁死对方的肘部。双方出自同样的地方,使用同样的擒拿术,对于对手可能的反应都一清二楚,于是在短短的两秒之间,仿佛跳了一场惊险的舞蹈,两双灵敏且有力的手交换了十几次攻防。

军官忽然停住了,他已经占据了上风,再进一步就能让唐璜的手腕脱臼,但一直金属的手稳稳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是阿方索,他如鬼影般出现在那名军官的身后。他带着那几那自己发明的同志加收,把自己的右手伪装成义肢,此刻那件义肢腕部的随身枪就定在那名军官的肩胛后面,只要对方有异动,阿方索扣动扳机就能打碎他的肩胛骨,而且几乎是无声的,这件武器设计出来就是准备这么用的,看起来是用义肢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一声闷响,子弹会留在对方的身体里,正面看不到伤口,只见对方瘫软倒下,杀手还能从容撤走。

“我建议你别用那东西,当街杀死一位炽天骑士的结果,不和你们这种被除名的见习骑士能承担的,当年的阿方索少尉!”黑衣军官冷冷地说着,松开了唐璜。

唐璜后退几步,咬牙切齿地握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正传来开裂般的剧痛。他委实退步了,而且对方也太强,他得补回这三年落下的差距!

“这里没有什么ⅩⅢ号,你面前的是西泽尔殿下!认清楚人就滚,否则我作为殿下的下属,一枪打死一个意图袭击殿下的军官,也没什么承担不起的。”阿方索的声音森冷。

只有极少数人见过阿方索的这一面,机械师只是他的面目之一,他作为见习骑士也是当之无愧的一流。

“西泽尔博尔吉亚即使我们要找的ⅩⅢ号,他如今已经不能称作殿下了,虽然枢机会赦免了他,恢复了他的贵族身份,但他目前是个没有任何封号的低等贵族。”军官冷冷地说,“是这样吧?ED ⅩⅢ号,西泽尔·博尔吉亚!”

“炽天骑士团的人?”西泽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