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会教我的，她说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接受外国留学生的申请截止到十一月末，我还有时间跟她练心，而且她会托人稍来一些学习英语的书籍，有足够的时间练习英语。”杨奕说道。
“你先别分心，高考是最重要的，不过能不能去外国读书，高考不可以松懈。”李雅虹的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很显然，苏菲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很亲近，但对她…李雅虹的脸上闪过几分苦意，她确实找不知道苏菲亲近自己的理由。
苏菲当然不会在意李雅虹的感觉，她可以不恨，但并不意味着她会接受那个女人，而她现在还要忙碌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临时翻译…不管是出于虚荣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她要让杨家的人知道，他们错过的是一对多少优秀的母女。
第二天，苏菲在杨丽菁的带领下，来到国光机械厂，开始给外国专家惠特尼担任翻译工作。
惠特尼是罗韦尔公司在亚洲区的售后服务经理，虽然年龄只有三十五六岁，却已经是公司里的资深工程师了。早些年，他一直都在日本、韩国、台湾、香港等地负责公司产品的安装、调试和技术培训工作，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到中国大陆来工作。
惠特尼从香港过境，一路乘坐火车来到北京…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对于高鼻碧眼的外国人还是很警惕的，惠特尼去任何地方都有人陪同，而且只允许他在厂区内活动。他知道，这倒不是担心他看到中国贫穷的一面，而是担心他这个来自资本主义国家的老外，窃取了什么机密。关于在政治方面的敏感性，一些来过中国的美国新闻记者已经披露过了。事实上，关于红色中国，在美国有许多传闻，比如说有人认为在中国有许多的情报人员，他们会在任何场合监视外国人，同时还会监听外国人的电话。出于对这类事情的担心，惠特尼很自觉地不在电话中谈论任何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免得自己惹祸上身。
对于自己所受到的限制，惠特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去过苏联，那里的统治可比中国还要严格，而在他看来，中国是一片很有人情味的土地，他在机械厂的家属区走动的时候，选择性地忽略了工人们生活的简陋，却对人们之间融洽的人际关系十分欣赏，他觉得，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融洽，是发达的工业国家所缺乏的。在来北京的途中，他注意观察中国农村的生活方式，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牧歌式生活让他非常感兴趣，可惜只是匆匆一瞥，看得不是很详细。
一机部对于他这个外宾十分重视，国光机械厂也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住宿条件和最好的伙食。住宿嘛，实在没办法跟其它发达国家相比…同样的淋浴，日本的浴室就要比中国舒服得多，考虑到中国目前的环境，惠特尼也就无所谓了。伙食方面，却让惠特尼赞不绝口，刚开始的时候，吃中式西餐简直是虐待他的胃口，不得以才老老实实的吃中餐。不过，这一换，却让惠特尼大长见识，中餐不仅口感美味，而且使用的肉类、蔬菜也是不含任何激素和化学肥料的，这让惠特尼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享受。他觉得，虽然在经济发展方面，中国远远落后于美国，但以饮食而论，会认为中国才是真正的发达国家，而美国更像发展中国家。
在国光机械厂的这些天，唯一让惠特尼无法忍受的事情，就是中方派出的翻译人员蹩脚的英语。他也知道自己的语言地方特色太过浓重，但在美国，也并非没人听得懂。最麻烦的还是翻译那些技术方面的专业词汇，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有的时候他不得不亲自上阵操刀。
虽然惠特尼并不介意出手，但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保证培训效果的。这让对于工作十分严谨负责的惠特尼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从香港分公司调过来一个翻译。
不过，现在终于有些改变了，一个姓苏的年轻女孩出现了，她的英语发音很纯正，最重要的是她谙熟机械专业的冷僻词汇。在她的帮助下，惠特尼的工作效率大为提高，培训效果也提升的十分明显。这还不算，惠特尼发现，这位苏小姐对于sg105这种机型似乎也有过接触，翻译起来十分的轻松。
“苏小姐，非常感谢你的工作，有了你的帮助之后，我觉得工作变成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了。”
在一天的培训完成后，惠特尼用美国人的方式向表示着感谢。中国人说话一般都会比较含蓄，而美国人是非常直白的，甚至于是比较夸张的，如果不是苏菲是一个女孩子，惠特尼很可能会给她一个熊抱。
如果换一个人受到外宾的如此表扬，可能会喜不自胜，但苏菲对此可是免疫，她淡淡一笑，道：“惠特尼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此时，他们正走在机械厂的林荫道上，有不少下班的工人看到这一幕奇怪的组合，都频频回头注视…这年头，在国内看到一个真正的老外，是相当难得的，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据说同样是来自外国的华侨…这是工会把事情的经过整理一番之后，通报了下去，所以他们看向苏菲的目光都充满了好奇。
“苏小姐，我们这两天的培训效率非常高，我想，再有三天时间，我的工作就可以完成了。”惠特尼十分兴奋地说道。
虽然他并不排斥中国的食物，但对于中国睡眠条件，却是非常的无可奈何，能够坚持下来，那多半是他责任心的问题和天性乐观的性格。
第三百四十八章 bug〔二〕
“恭喜你，惠特尼先生。”
苏菲作出有些意外的模样，然后说道：“些天我光忙着给你做翻译工作，有一些原本想请教你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呢。”
“是什么问题？”惠特尼随口问道。
“当然是关于sg105的一些问题。”
“哪方面的？”
惠特尼有些疑惑，他在培训的时候，都已经讲得很详细、很明白了，苏菲是翻译，恐怕掌握的比那些工人还要全面。
苏菲的脸上泛着一种人畜无害的笑意，她出出一张纸递给惠特尼，口中说道：“其实这也是在调试过程中发现的…”
苏菲原本是不想亲自出手的，但机械厂方面的人对于程序方面的问题实在是不行。而且她刚开始只是了解芯片中程序所存在的问题，在经过这几天对设备的了解和调试，苏菲更可以肯定这些问题。
说起来这些问题存在以久，但由于这个型号的机床是一种用途比较广泛的机床，而其中的bug也是有一定针对性的，虽然偶尔也有出错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被认定为外界原因所造成的，没有人会怀疑程序的问题。如果不是苏菲有针对性地了解，还真的发现不了。
别人不知道，罗韦尔公司自己的技术人员是清楚的，惠特尼也不例外。刚刚接过那张纸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但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就立即开始变化了。额角甚至开始沁出了汗水。
苏菲心中得意，脸色淡然地给加了一把火：“惠特尼先生，经过技术人员和调试人员的反复测试，中方可以肯定，这些误差的产生与外部环境、人为因素无关，恐怕是由于程序设计方面出现的问题。”
“这个…不太可能吧？”
惠特尼现在心里很虚…如果不知道的话，他也许会理直气壮的反驳，但恰恰是他很清楚。而且目前这些问题还无法解决。按照公司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在解决了这些bug之后，以免费维护设备的名义，将芯片暗中更换下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更换过来。但现在就有些麻烦了，惠特尼根本不敢驳斥对方，如果一旦否认，对方肯定会采取各种措施进行验证的；但如果是承认了，那将会对公司的声誉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会导致公司所有系列的产品受到怀疑，甚至会损失大部分的市场份额。所以他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是经过确认的。”苏菲的表情变得非常凝重。
“苏小姐，贵方把这件事向谁透露过吗？”惠特尼提心吊胆地问道。
“惠特尼先生。鉴于你与我们的合作一向愉快。我们公司不打算大肆张扬这件事情。但是，我们厂花了近两千万美金购买的却是这种产品，领导们确实是很愤怒。如果贵公司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待并作出适当的赔偿，中方将保留相应的法律解决的权力。”
苏菲脸上虽然又变得轻松了，但惠特尼此时却是轻松不起来。他现在哭的心思都有了，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这让他如何解决？
“苏小姐，请相信，这件事情公布出去对于贵厂并没有什么好处。请相信，我们公司一定会给贵厂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不过，这件事情的最终处理还是要总公司那边决定。能不能给我一点儿时间？”惠特尼艰难地问道。
“这个没有问题。”
苏菲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不但发现了贵公司的产品中存在着缺陷，而且对于缺陷产生的原因也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得出了一些成果。我为你们的控制系统重新写了一段程序，能够完美地解决迄今为止所发现的问题。我很想知道，贵公司是否有兴趣购买我方编写的这段程序？”
“什么？！”
惠特尼失声惊呼，眼珠子几乎都瞪出来了，“你是说，你找到了程序中的bug，而且给出了修正的补丁？”
他随即摇头道：“这不可能，我们的程序源码从来也没有发布过，你不可能知道代码中存在什么样的问题。而且据我所知，中国在程序设计方面几近于空白，你说的这种情况太难以置信了。”
苏菲淡淡一笑，又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惠特尼先生，我们的软件发展确实不行，但并不等于一窍不通。这是我方程序员发现的一处bug和相应修改的补丁，你可以发给你们的软件编程人员看看，如果他们认为这个的观点正确，而补丁也有效，那么我们再来讨论具体交易的问题，如何？”
惠特尼苦笑着接过那张纸：“苏小姐，如果这个补丁有效的话，你就不怕成果被我们吞没了吗？”
“人无信不立。”
苏菲淡淡一笑：“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贵公司能够抓紧机遇进入中国市场，想必不会那么短视，而信任是良好合作的前提，不是吗？”
“当然，当然。”
惠特尼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苏小姐，请放心，我们公司是绝对守信用的！”
“这样最好，对于我们双方来说，等没有坏处。”
苏菲点点头：“另外，惠特尼先生，实不相瞒，我们一共发现了四处bug，而且都已经解决了补丁问题，只要双方合作愉快，我们完全可以共享这些成果。”
“太好了，太好了。我相信我们的合作是愉快的。”虽然早春的天气还显得有几分凉意，但惠特尼此时却只觉得汗流浃背，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女孩简直就象是一个面着面具的小恶魔，就差手里没有拿着钢叉，后面没有摇着尾巴了。
惠特尼很清楚，所谓的‘合作’不太可能是技术上的合作，因为国光机械厂并不是加工机床的企业，而合作方式不外乎就是钱，这是一种裸的讹诈行为，但现在自己的痛脚被人家捏住了，人家想怎么讹诈都可以，自己只有认栽一条路。
“惠特尼先生果然爽快。我会给贵公司四天的时间，我想，测试一个程序补丁，应该花不了这么多时间吧？”苏菲问道。
“当然，我立即跟公司联系，请贵方等待我的好消息。”惠特尼现在哪里还有散步的心思，甩开一双长腿就往招待所跑。
一进门就直接冲到前台，大声道：“小姐，快帮我播一个国际长途！”
“先生，您说什么？”前台小姐莫名其妙地说道，她懂很多方言的，但恰恰是不通外语。
这时苏菲也跟了上来，将惠特尼的要求复述了一遍之后，道：“接通之后，直接接到惠特尼先生的房间里就行了。”
“谢谢，我知道了。”那位前台小姐非常感激。
“惠特尼先生，我已经跟她说好了，你先回房间等候，等电话接通了，自然会帮你转过去。”苏菲又对惠特尼说道。
“谢谢！谢谢！”惠特尼连声道谢，赶往自己的房间。苏菲这时候却是不便跟过去了，她也准备离开。
“苏菲！”
今天杨丽菁去一机部开会，苏菲想自己回去，刚从工厂出来，就听到有人喊她，转头看去，来人很年青，看上去有些面熟。
“你是…”她一时间还真的想不起来是哪位。
“我是小李啊，李忠诚，一机部的翻译。”小伙子提醒道。
翻译？
苏菲想起来了，这是一机部那个派给惠特尼的翻译，后来工作被自己抢了的。
“李先生，这么巧？你是在一机部上班吧？”苏菲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咱这儿不兴先生、小姐的称呼。”
李忠诚有几分憨厚地笑了笑：“我在一机部遇到了杨姨，她一时间赶不回来，让我过来接你，顺便回去。”
杨姨？
苏菲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滞。
“啊，就是杨丽菁，杨工。私下里我都是喊她阿姨来着。”李忠诚看她有些疑惑，连忙解释。
“你们很熟吗？”苏菲问道。
“熟啊，我爷爷和杨爷爷是老战友，我姑姑…嗯，嫁给你爸了。”李忠诚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来。
苏菲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道：“车在哪儿？”
“啊，就在前边。”李忠诚连忙在前面带路。
就在苏菲坐上李忠诚的车回家的时候，招待所里的惠特尼所要的长途电话也终于接通了，而接电话的人正是公司负责软件开发的副总：“瑞恩，我这边出大状况了，sg105电脑程序上的bug被中方发现了。怎么不可能？人家连修复bug的补丁都解决了。现在不是研究他们哪来的程序设计员，而是我们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对，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索要赔偿的。嗯，我知道，当然不能让对方狮子大开口。对了，她们还写了一段各序补丁送给我，让我拿回公司去测试一下，如果公司感兴趣的话，他愿意把这段补丁卖给我们。对，立即安排测试…”
第三百四十九章 灵丘行（一）
吉普车在北方的山路上经过四十多分钟的颠簸，中午前后，进入了唐河东川——虽然路面宽阔了，但由于车辆开始密集起来，吉普车不得不放慢速度。
从车窗里望出去，宽阔的东川已经充满了春天的气息，枯黄的原野中出现了一抹抹的嫩绿。眼下已是腊月二十八，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春耕了，田里绿油油的的。远处的山峦，春意朦胧，呈现出一片黛色。根据往年的经验，过不久，整个黄土高原都会呈献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绿色，那时真正的春天就开始了…
汽车很快驶入灵丘县东边的工业区。透过一团团烟雾，隐约地可以辨认出远处矗立的九级古塔和塔尖上闪耀着的那一抹落日的淡黄色光辉。
汽车小心地在一片厂房夹峙的路面上低速行驶。四面八方传来各种机器的喧器和钢铁尖锐的撞击声；许多物资、材料乱七八糟堆放在道路两旁。在一大片东倒西歪、饱经风霜的房屋之间，个把新建起的大楼拔地而起；色彩鲜艳，式样新颖，如同鹤立鸡群…
苏菲和杨奕、杨世铭、杨世文姐弟挤在后面的座位上，李雅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都在好奇的张望外面的景象…原本杨建国是准备回家过年的，但县里的工作忙，一时间赶回来，思前想后，老爷子便让苏菲和李雅虹一家人一起去灵丘县过年，反正李雅虹过完年要去农机厂报到，早几天也无妨。
罗韦尔公司的事情基本解决了。惠特尼将事情向美国总公司汇报之后，公司立即对苏菲给出的补丁进行测试，结果自然不会有问题，在经过与国光机械厂的几次磋商之后，除了已经到位的那台机床的一切费用免除外，罗韦尔公司还以合作赠送的名义送了一台机床，苏菲将其余几个bug的补丁交给杨丽菁之后，便跟着李雅虹上路。剩下的事情已经与她无关了，最大的受益人其实是罗韦尔公司，他们付出的不过四万美元，而所挽回的损失何止百万？
“苏菲，这就是你爸工作的地方，什么感觉？”李雅虹可能是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转过头问道。
“穷，不过可塑性很强，相信以后的发展会越来越好的。”苏菲答道。
这一路走来。包括那个古老的首都在内，都显得极为落后。但是，苏菲能够感觉到这片古老的大地有风雷在酝酿。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充满了勃勃生机。苏菲知道，这块土地上很快就会开始一次改天换地般的革新，将会有无数资本进入这个国家，寻求机遇，而她已经有幸先行一步。
去年秋季广交会的时候，国产的纺织品虽然结实耐用。但销路却是打不开。苏菲与邵建中合作之后，将原有公司改名为菲扬纺织，然后她让邵建中给国务院写了一封信，信中对于国产纺织品的滞销进行了分析，并提出了可行性建议。而在十二月份。来自中国官方的回复终于转到了邵建中手上，他现在已经开始与广东省轻工业厅开始谈判。准备在东莞成立一个试验性的合资厂。
这个合资企业是由菲扬纺织出资金、技术和销售渠道，而轻工业厅方面出地皮，而公司的大股东就是菲扬纺织，总经理由邵建中兼任。在看完了邵建中的计划书之后，苏菲只感叹了一声大陆的人工真是便宜，其它的事情她就不在意了，反正以邵建中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有余，而中国方面显然也有意将这个合资企业当作一个样板，来检验是否可行。
这一次来大陆所办的另外一件事情也有了眉止，她已经将房契的复印件、当年借条的复印件寄给了侨办的领导人，对方正在审核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而且从反馈回来的消息来看，似乎还不错。只不过方面办事从来拖沓，最终的结果还不得而知，反正她是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
两个人说了一句话之后，又变得无话可说，只有旁边的司机还纳着闷——杨的女儿怎么姓苏？
汽车进入城区后，苏菲看见街道上到处都在搞卫生——各种穿着的人，拿着不同的工具，清理人行道上的泥垢和垃圾。
一辆宣传车缠绕着红布标语在街上以甲虫速度行驶，刺耳的高音喇叭严正地播送县委县关于整顿城市秩序和卫生的通告。苏菲很奇怪这个气氛。说实话，这个县城也太脏了，完全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来改变这个城市的风貌。只是这种大规模发动群众进行清洁运动的场面，在国外的确是少见。
吉普车驶进县委家属楼…这在灵丘县城已经是相当豪华的住宅了，当吉普车停在一栋楼前的时候，那栋陈旧的二层楼上下窗户里面都探出了一个个脑袋，好奇地观察从车里走下来的‘城里人’。一群还穿得很臃肿的小孩子都聚了过来，也在研究刚刚出现的新面孔，而且还有山西方言议论着哪个人更好看。
一帮小屁孩，又知道什么？
苏菲好笑地看着那些小孩子子，倒是觉得这些小家伙另有可爱之处。
“是李厂长吗？”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匆匆迎上前来招呼，头发上也不知道从哪蹭到的灰网，来到李雅虹面前刚想伸手，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手就僵在那里了，神色顿时有几分尴尬。
“我是李雅虹。”
李雅虹极有风度的主动伸手和对方握了一下，问道：“你就是老杨的秘书小罗吧？我听老杨说起过你。”
老杨？
苏菲顿时有些好笑的感觉，她的那位父亲今年也就是三十九岁，似乎距离‘老’字辈还颇有一段距离，这个称呼在她看来，很有些不合时宜。
“是，我是小罗。杨下乡了，明天就回来了，房间我已经清理好了。”
小罗松了口气，总算是不那么拘谨了，和司机上前接过行礼，在前面带路…杨建国的房间在二楼，因为这一次子女全过来，小罗将旁边一间暂时没人居住的房间也清理出来，倒给苏菲等人居住。
“大姐。”杨世文推开门，将脑袋探进来，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什么事情？”正在收拾床铺的苏菲和杨奕都回头看他。
“我想下去跟那些小孩子玩儿。”杨世文有些忸怩地道。
“去吧。跟你妈说一声，别走远了。”苏菲要继续收拾床铺。
“那个…你还有巧克力糖吗？”杨世文脸有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小鬼头，有话就直说，转弯抹角的干什么？”
苏菲好笑道，她从包里掏出一把巧克力，走过去塞在杨世文的手里：“拿去吧，注意不要打架。”
“知道了，大姐。”杨世文欢叫一声，捧着巧克力就跑了。
“大姐，你别惯着他。”杨奕笑道。
“小孩子嘛，快乐就好。”苏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杨奕很聪明，知道苏菲应该是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连忙用别的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俩个人就坐在一起开始研究英语。
门外李雅虹拎着一壶热水刚要敲门，听到里面的英语对话声，便将热水瓶放在门旁，放轻脚步离开。
…
一辆伏尔加轿车正向灵丘县城驶来，车子在旧公路上颠簸着，车后扬起一片轻尘。
杨建国坐在小车的后座上，思想已经从农村里跳出来，不由地考虑起工业方面的事情。全区的工业比农业问题更多，也更缠手。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工业基础本来就薄弱。在经过十年浩劫之后，原本就很薄弱的工业更是被摧残的一团糟，那些工厂恢复了生产之后，质量没有提高反而不断下降，怎么可能在市场上去竞争呢？
目前还没有什么好办法改变这种状况。工业不象农业，就全国而言，眼下也不可能进行根本意义上的改变。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在经营管理、劳动纪律等方面进行认真的整顿…
尽管杨建国对于经济发展有着与前任不同的看法，但他认识到，目前中国刚刚打开国门，很多事情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他是知道上层有一些新举措的准备，但这些毕竟还没有形成文件，他也不能去当那块试刀石。
灵丘县的基础还是非常良好的，南煤、北锰、花岗石，再加上有色金属，形成了四大拳头。现在的问题是，他不能停留在这个基础上，而要较大幅度地扩大和发展。
他已经在迅速着手搞了，但是，这些矿产是富饶的，可国家太穷了，想要扩大生产规模，除了技术和工人之外，最麻烦的是没有设备，所有的设备都要花钱。但是，本地财政的收入都是入不敷出，而国家的拨款又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的，杨建国有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第三百五十章 灵丘行（二）
杨建国回县委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在李雅虹她们没来的时候，他在离开办公室之后，常常会想到‘家’…在内心深处，他有时也羡慕一些一般干部和普通工人的家庭；按时上下班，有充分的时间看看电视，听听音乐，和孩子们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他呢？
一年四季东跑西奔，回到机关，工作没明没黑。即是回到家时也不得安宁啊！会客室没等他进门就坐满了各种人，排队等待和他“私下会晤”。有时候，他甚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完自己的一碗饭，而家庭的其他成员也不得不忍受这一切，所以他迟迟没有办理妻子的调动。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正式走马上任的县委，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杨奕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马上就要高三毕业了，正是考大学的关键时候，还轮不到她这么小的孩子做出牺牲，倒是两个男孩子可以过来，虽然生活条件和学习条件没有北京好，但如果是一块好钢，在哪里都可以炼好…而且杨建国还有一个期待，他想让自己的大女儿过来，或许可以给她报一个补习学校，将来也可以上大学。
其实也难怪他会这么以为，以苏雅茹当时的情况，生活的确是很糟糕，而在苏菲的有意安排下，李国光也没心思太过打听苏雅茹母女的生活经历，只确定了身份之后，就草草地了事。所以在杨家大多数人的心中。苏菲就是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勉强念完中学的那种…说实话，苏菲除了安排了一个不适当的居住环境和话语中的误导之外，她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生活困难来着，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理解。
事实上，苏菲所表现出来的良好家教和才华，已经让杨家的一些人心理疑惑了。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怀疑苏菲是敌特或者伪装什么的，只能归结为苏雅茹将苏菲教得很好。但这却又让杨建国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结论…如果苏菲在国内生活，借助于杨家能够提供的优裕条件，将来一定会大有前途。
然而，对杨建国来说。困难的不是如何劝说苏菲留下来，而是他如何面对苏菲…一直以为，他虽然对苏雅茹母女抱有歉意。但他总是不自觉的给自己找出各种理由。譬如各种政治因素，当年双方的个体原因，父母之命等等。
可是，在即将与女儿见面的时候。他却发现那些理由都是那么的苍白可笑，亏欠就是亏欠，尽管造成的原因可能有一千种。但亏欠只有一种，而且那是不能够弥补的…这让他想起了中记录的一首诗：一点清油污白衣，斑斑驳驳使人疑。纵饶洗遍千江水，争似当初不污时。
办公室里。桌子上的文件堆得象小山一样——其中有些就是他本人签发的！
他在这座‘山’面前怔了怔，然后叹了口气去洗脸。他怀着一种‘愚公移山’的心情坐在桌前，正准备翻阅这些文件时，秘书罗维新轻手轻脚的出现在门口。
罗维新是工农兵学员，虽然起点较低，但学习很刻苦，毕业时的成绩很不错。是杨老的一位老朋友介绍的，所以很受杨建国的信任。
“杨，李厂长她们已经到了，房间也已经安排好了，您什么时候回去？”罗维新有些拘谨地站在桌前。
杨建国抬头看了他一眼：“小罗，都告诉你别那么拘谨了，等晚上过去一起吃饭。”
“这个，还是不要了，今天是你们全家人团聚，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罗维新说道。
“什么叫凑热闹，别那么多废话，晚上带着女朋友过来。”
杨建国突然之间没了处理公务的心情，站起身将桌上的几分文件收拾了一下：“一定要过来，我去买点儿菜。”
“那我和您一起去。”罗维新道。
“去接你的女朋友吧，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杨建国笑道。
…
灵丘县城用当时的话，那就是城里人了，但今天这些‘城里人’，被狠狠地震了一下…两个穿着时尚的靓丽女孩一走上大街的时候，就立即吸引了无数的眼球。
“大姐，我穿这个…合适吗？”杨奕有些不自在的扯了一下牛仔裤。
这套衣服是苏菲送给她的，其实杨奕的身材还没有充分发育…这在苏菲看来，是营养没有跟上的原因，所以原本应该紧裹着臀部的牛仔裤，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即使是这样，还是将少女美好的曲线勾勒出来了，这与大街上那些被臃肿的衣物包裹起来的年轻女孩截然不同。
“有什么不合适的？”
苏菲打量了她一眼：“挺漂亮的。你不能用这里的审美方式来改变自己…远的不说，如果北京人都是这县城里的装束，那走在大街上是个什么感觉？”
噗哧！
杨奕脑补了一下那种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砰！
噗通！
旁边传来一阵呼痛声，二人转过头看时，却见一个青年男子正揉着脑袋，坐在地上很是无辜地看着她们…在他的前面是一根电线杆子，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定是撞在上面了，至于原因…从他看着二人的眼神，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别管他啦，快去买菜。”苏菲赶忙拉着杨奕闪人。
现在大陆实行的是计划经济，买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
买粮不仅要粮票，而且还要粮本，买油也是如此。买肉则要肉票，买鱼要鱼票，买蛋要蛋票，买豆制品要豆制品票，只有蔬菜和酱菜不要票，就是出去买点心或者熟肉制品，也要粮票或者肉票。
粮本，苏菲是换不来的，一般来说，很少有人将自家的粮本给别人用。因为这个时候油水很少，尤其是城市，根本不像农村有时候还能够有些余粮。不过，苏菲在兑换了一些人民币之后，也兑换了不少的各种票据，尤其是全国通用粮票。可惜的是，大多数票据都是地区发行的，两个人转悠了好一会儿，在一名本地居民的指引下，从一个小贩手里买两条肥大的鲤鱼…那个小贩胆战心惊的拜托二人，千万不要说出去，这是‘投机倒把’行为，是要坐牢的。
“再买些蔬菜就可以了。”
苏菲皱了皱眉头：“现在可买的菜还真不多，如果有塑料大棚就好了。”
“塑料大棚是什么？”杨奕有些不解。
苏菲顿了一下，道：“北京爷爷家里的那个花房你知道吧？”
见杨奕点头，她继续说道：“花房的上方和两边都是玻璃，而塑料大棚则是用塑料铺成的，这样就可以在冬春两季，也能够吃到各种新鲜的蔬菜。”
“这可真是个好办法，怎么就没人想到呢？”杨奕眼睛一亮，轻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