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信赖的感觉真不错。苏绾感激地看着丫丫笑,丫丫坚持不肯看那天离镜,是对的,既然今生快乐,何必又痴缠于前世的恩怨?她应该感谢丫丫的纯真知足,否则这团乱麻真的很难理得清。

丫丫也望着苏绾笑,笑得天真笑得无邪。在苏绾和北辰星君离去后,她瞳孔最深处亮起两盏明亮的小灯,可怜兮兮地看着眉头皱成一条虫,满脸不高兴的圣灵,小心翼翼地说:“殿主大人,您当初带我来的时候,曾经向我姐姐姐夫保证过会安全送我回去的。你还记得吗?”

圣灵皱起眉头,没头没脑地对封舟说了一句:“把她带到你那里去,没事别让她出来晃。”不过一瞬,他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淡从容,仿佛刚才那个为了爱而不得,伤心痛苦威胁别人,胡搅蛮缠的男子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封舟恼怒地瞪着他,却见他已经转身走入房中,对着那面昏沉沉的天离镜发呆。冷幽幽的珠光照在他略显纷乱的头发和黑沉沉的长袍上,让他的身影瘦得如同刀削纸剪,凌厉而孤独,寂寞而悲伤。

这才是正常情况下的封帆,刚才那个封帆是别人串演的。封舟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局促不安的丫丫,不耐烦地道:“跟我来。”

丫丫无辜而紧张的道:“舟姬,我很令人讨厌吗?是不是我回去了,大家就不会吵架了?不然,您送我回去吧?”

封舟瞅了她一眼,只见丫丫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焦虑和不安,神情无辜而纯洁,心里一软,柔声道:“没有,这事和你无关。丫丫很讨人喜欢,你跟我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丫丫闻言,一双眼睛欣喜地笑成了弯月亮,亲热地拉着封舟的袖口:“舟姬,我最喜欢吃你房里的百芳糕。”

“好,就给你吃百芳糕。”舟姬牵了丫丫的手慢慢走出去,她觉得殷梨转世之后,虽没有从前聪明,但比从前讨喜多了。如果是换了从前的殷梨,她是不屑于搭理的,当然,殷梨也不会搭理她。

圣灵独自坐在屋里,看着那面镜子发呆。他回想起当时苏绾看着那面镜子时精彩万分的表情。虽然转了世,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她的表情和眼神却一点都没变。她不知道,他能根据她当时的表情和眼神判断出她看到了哪里,遇到了哪件事,她在回忆中畅游的时候,他也跟在她的身边一道温习了一遍。

他悲哀地想,其实她真的不知道,他真的是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随着进展,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那种温柔的,带着希翼,小心翼翼的表情,她的眼神专注而热烈,那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她,他的心刺痛起来,嫉妒像蔷薇的刺,把倒钩狠狠刺入他的心中,又牢牢抓住,不拔也痛,要拔更痛,痛得要命,四肢百骸都是酸痛的。

但他也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她真的能让早已没有悲喜的他如此失态,几千年之后犹胜几千年之前;原来他几千年来,从不曾忘怀,时间越长,他越不能忘怀,恨到了最后,变成了毒药,他夜不能寐,食而不香,却还要硬撑着笑,因为他连哭和疯狂的自由都没有。

他狂乱地想,她真的是该死,她竟然背弃了他,她是他这几千年里待得最好的人啊,谁都可以背叛他,就是她不行。她应该陪他一辈子的才对。可是她背叛了他,她处心积虑地弄到了他的秘法,又骗得殷梨与她一道互换灵魂。他一直都不明白,她是怎么骗到殷梨的。想不通,他就想,其实是她太狡猾,太阴险,导致他一直都没发现她的真面目。

她真的是狡猾的,阴险的。

那时候,有人告诉他,她经常跑去北辰宫偷看北辰星君,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一直以来都是不信的,可是那次,她大清早的回去,身上发间满是浓郁的丁香花味,她神经兮兮地问他:如果她不见了,他会不会去找她?

他才惊觉大事不妙,他想哄她,而且也哄了,但他又觉得,她不懂事,于是他又告诉她,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责任很重大,让她不要给他添麻烦,他从她眼里看到了不满意,他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满意。

她自从长大以后,眼睛里经常流露出一种迷茫的,不快活的神情。在那种时候,他经常觉得她是遥远的,抓不住的。不过他转瞬就释然,女人都是这个样子,总是爱胡思乱想,总是以为感情是生活的全部。生活的全部怎么可能全都是感情呢?他一直以来都明白这个道理。

他想,她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她有这个潜质。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是安安静静的,温柔体贴懂事的。他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又觉得,事情不能脱离他的掌握,他赶紧地又警告她不许给她添乱,否则他不会管她的死活。他知道她在生气,但那又怎么样?她会想通的,他忙得没有时间去顺她的毛。

后来,她一声不响跑回了幽冥黄泉,再没来过圣灵殿,听说她也没有再去天界。他放了心,也没去找她,毕竟她需要小惩以戒,而他也很忙。他要把圣灵殿变成三界都忌惮的地方,变成三界最光辉灿烂的地方,不受天界的任何控制和影响,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们分开了好久,有多少年?大概是几十年上百年的样子?他太忙了,忙得记不太清了。有一天,在忙乱了一天,闲暇松弛下来之后,他的脑海里突然滑过她坐在九曲黄泉边,甩着光脚,悠然吹奏芦笛的样子,快活而优美。他突然很想她,嗯,是时候了,该去找找她了,如果她愿意,不如接了她来一起住吧?他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欣喜,于是他不顾夜深,爬下床,骑了也得鸟匆匆跑下去。

他以为她已经睡了,他在路上盘算着,他要怎样才能偷偷摸到她的床上?他到的时候,她正盘腿坐在洞前的山石上,披头散发,看着月亮发呆。冰蓝靠在她身边,把头埋在她怀里,早已经睡得发酣,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连腰,也一直挺得那么直,就像在练功。

他欣喜地想,她一定是在等他呢。他突然有些愧疚了,他这么久没来看她,也没找过她,只说了一句不许她给他找麻烦,她就乖巧地呆在这里一直到他来。他放下心来,她还是他的雪霓,柔软的,安静的雪霓,也许,她跑去北辰宫真的是太无聊看热闹吧?他太小题大做了。

因为愧疚,他对着她的时候脸上就带了许多笑,他从也得鸟的背上下来,对着她张开双臂,等着她如同往常一样,如乳燕投林一般欣喜地朝他的怀里扑过去。

但她没有。她看见了他,手脚不动,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笑:“你来啦?不忙啦?”

他失望地收起手臂,朝她走过去:“忙啊,很忙,很忙,这不,刚躺下,想你了,我就来了。你这段时间可好?”

她低下头,不着痕迹的躲开他伸过去的手臂,清清淡淡地笑:“我很好。你这么忙,一定很累了,进去歇会儿吧,天亮我喊你。”

她的嘴唇像芙蓉花瓣一样的鲜嫩柔美,浅浅的笑挂在唇边,犹如花蕊,拨弄得他心跳加速,他忍不住紧紧抱住她,在她的唇瓣啄了一下。

她很惊慌,随即平静下来,侧头躲开:“做什么啊?我在练功呢,你快去睡。”

他缠着她不放,她有些烦了,还是温柔地哄他:“去睡啊,去睡啊。”

他把冰蓝的头从她怀里搬开,把自己的头放在她的膝盖上:“我要在这里睡,你抱着我。”

她有些为难,他得寸进尺:“我好久没睡好一觉了。”

她立刻妥协了:“好吧,你睡吧。”他舒舒服服地在她怀里睡了一觉,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还保持着昨晚的姿态,他看到她脸色苍白,发鬓都被晨露打湿了。他突然觉得心里很酸很甜:“傻丫头,熬不住就喊我,为什么傻傻坐了一夜。”

她微微一笑:“没有啊,我在练功,举手之劳而已。”

看着那个笑,他突然觉得很害怕。

他不顾她的反对,把她硬拉着回了圣灵殿,他越发的霸道,她爱吃蒌蒿,爱吃素菜,他就专门为她安排了一桌菜,其中一道金焗蒌蒿,是他想了几天才想出来的,又好看又好吃,要求她必须吃完。

她如果不吃,他就又哄又骗又吓,说她不爱他,说她不把他当回事。她苦笑着吃了个干净,他莫名地感到一种满足,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一件事,她心里是有他的。

第39章 情伤(二)

圣灵仰面靠倒在椅子上,闭上眼低低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霸道,要求她长时间的守在他身边,要求她做他喜欢的事,满足他的要求。她很愁苦,很困扰,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甚至在他让她嫁给他的时候,她眼里明明满是烦恼和痛苦,却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明明看出来了,却故意装晕,转而问她是不是欢喜得傻了?她无奈的叹气,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一刻,他恨不得将她揉碎了。那天晚上,她又去了北辰宫。

第二天早上,他将刚刚回来的她从被窝里拖出来,要她陪他去人界巡游。她两眼红肿无光,脸色苍白,分明是哭过了,她低着头央求他:“我好累,让我歇歇好不好?”

他生气地将她拖上冰蓝的背,怨怪她,她有时间给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妖小草疗伤治病,他好不容易有时间陪她,她却不肯?还喊累?这是什么道理?其实他是想,你不是会偷工磨斧,见缝插针的跑去看野男人吗?好,你既然不怕路远,一夜来回,我就让你一次累个够。

她脸色惨白,坐在冰蓝的背上昏昏欲睡,摇摇欲坠,他一边生气,一边大声的喊着她,让她看这个看那个,就是不肯让她有片刻的安宁和休息。看见她虚弱的笑意,他恶作剧地把她推下了冰蓝的背,看她浑浑噩噩的跌倒在云端里,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他哈哈大笑,恶意的笑。

根据他的经验,她会很快报复回来的。即便是她总是让着他,表面上他也别想占着她的便宜,就像小时候她生气了会扔橘子砸他的脸,会挑唆冰蓝教训他一样。他等着她报复回来,他好趁机与她纠缠厮打一通,他甚至想,就在那云雾深处趁机占了她。谁叫她不乖呢?

可是她站着没动,很久都没动。他忍不住,好奇的探过头去瞧时,正好看见了她脸上的两道泪痕。她蹙着眉,眼里满是泪光,嘴唇像极了被雨水浸泡过的花瓣,淡淡的白,惨惨的粉。他的心瞬间软了下去。

她却开口了,轻轻的说:“封帆,我好累。我……”

他的心跳骤停,刚软了片刻的心又重新硬起来,他状似无意地拥过她,捏紧了她的肩头,截断她要说的话:“累吗?等我俩成亲以后,你就不累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成亲的,你不会让我没面子吧?”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不会答应的,永远都不会答应,他不会放她走的。

对他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话,她有些愕然,随即寂然,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经望着他笑了,她的目光似乎全都停留在他身上,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远方。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和她之间已经悄然远去。

很长时间之后,他才明白,那天从他和她之间悄然离去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她对他的最后一丝不舍和犹豫。她那天是真正的下了决心要离开他了,问题出在哪里?他不明白,她明明是一直都在犹豫不舍的,他也一直都在表明他的态度,他不许她离开她,为什么她反而越走越远了?

后来,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阻止她,而不是冷眼旁观,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她被北辰星君识破以后的狼狈和痛苦,结局会不会一样?

是的,当时他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她偷走了他的秘法,即将和殷梨互换灵魂,替代殷梨守在北辰星君的身边,即将无情的抛弃他。

他痛恨而愤怒,委屈而不甘,却不知道该怎样倾泻出他的情绪。他经常彻夜不眠,如同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终想出了一个报复她的法子。

那就是,什么也不做。包括使用那秘法会带来的风险他也不想告诉她,既然敢做就要敢承担风险和后果。

他冷冷的想,她最好被反噬,最好永远成不了功。成不了功很好,被反噬后的人很惨,她会来求他的,到时候他会狠狠地惩罚她。

若是她成功了呢,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可能替代得了真的,哪怕就是演技再好也不能。

像雪霓这样干净,手上不曾沾染过血腥的人,不会想到,像源子韶那样的人,出生入死,遍尝血腥,对于身边的一切,早就不是单纯的依靠眼睛和耳朵去判断真伪,而是用一种野兽的直觉的去判断真伪。

人和人,即便是亲如兄弟,分别十年后也会见面不相识,因为脑子太好使了,更容易受到眼睛的欺骗;可是野兽不同,它们单纯只靠嗅觉来识别同类,源子韶就是那样的野兽。

他等着看她的笑话,他等着她在被北辰星君识破后,被赶出来,走投无路,身败名裂。那时候他会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看她流泪,看她绝望。他想到她会有这种悲惨的下场,他抽痛的心终于好受了许多。

等她去了,他又忍不住担心她会被秘法反噬。他想去阻止,却又想,是她不对,她背叛了他,他为什么还要管她?她是自作自受。他又想,他是乱套了,她的修为很高,怎么可能被反噬?心烦意乱之下,他索性闭了关,就等着出来看她的下场。

只是他不曾想到,结果竟然会是那样,她居然死了。

那天他出关,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五年整。原本他是想闭上几十年或是百年的,那样正好看她的下场。可是他想,万一她被反噬了,急着找他救治怎么办?他等不及要教训她了。又或者她成功了,北辰星君那么聪敏,想来早就识破了她的真面目,闭关的时间太长,会赶不及看热闹,错过了多可惜啊,于是他掐好了时间早早出关。

在门人来迎接他的时候,他淡定的笑着,却总是情不自禁地在人群当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算算她没被反噬也该被北辰星君扫地出门了,她会不会来?若是她死撑着不来,他该不该去刺刺她?不等他臆想完,封舟已经告诉他,她已经死了。

时隔数千年,他还能很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感觉,愤怒和不甘,更多的是绝望和悲伤,还有愧疚。他一时心如刀绞,痛得说不出话来,随即他又想,别人最多就是被反噬,添点病症和痛苦而已,她怎么会死?她活该,这是天谴。

封舟小心地看着他,低声说,她孤零零的死在了高高的芦苇丛中,死因不明。她就葬在幽冥黄泉的草地上,她坟上的野花开得挺好的。

他淡淡地笑着说:“我知道了。”其他的他什么都没问,转而问他的门人,在他闭关的这五年里,殿里都发生了哪些事,什么事是需要他处理的?还耐心细致地检查考校了一遍年轻门人的修为。

他知道大家都在悄悄的看他,都在疑惑他的冷淡和镇定,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淡定的笑,举止优雅而得体。他没有了悲喜,他的修为更加精进了,圣灵殿的殿主,从来都是天神中的天神,非一般的存在,门人们对他景仰万分。

他又重新开始了忙碌的生活,他忙得脚不沾地。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累极了之后勉强睡去,梦里才不会出现她的影子。他其实是很害怕栗叶去寻他报仇的,不是因为他打不过栗叶,而是他一看到栗叶就会想起她。

在这件事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世间,最折磨人的酷刑不是别的,就是恨和悔。他夜里睡不着,悄悄跑去幽冥黄泉找到她的坟,封舟说得没错,她坟上的花花草草长得的确很茂盛,比别处的娇嫩得多。

他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朝她的山洞跑去,因为他怕他会忍不住摧毁了她坟上的花花草草。他嫉妒,她是能和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交流的人,就算是死了,也有这么多的花花草草簇拥着她,让她不寂寞。可是他多孤独啊,她死了以后,他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陪他喝茶,可以抱着他入睡,忍受着他的怪脾气,受不了又给他一巴掌的人。

他停在了她住过的洞口,铜皮木门在星光下闪着冰冷熟悉的光,湿润的夜风在铜皮上凝结成了夜露,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他想象着她就坐在里面捧着青瓷茶杯,巧笑倩兮。他想象着她正坐在里面碾药制药,给他讨厌的那些的小妖们疗伤治病,满脸的温柔恬静。

他忍不住探手一推门,夜露沾了他满手的湿润,顺着门板淌下去,像极了那天他把她从冰蓝背上推落后她眼里的泪。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里一切如旧,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野菊花香。他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尘埃里,嚎啕大哭。

他想,如果那一年,他没有骑着那只老得打盹的也得鸟来这里找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如果他没有被她狠狠地砸一橘子,丢下狠话;如果他长大成功后忘记了曾经的丢脸,没有跑来炫耀;如果冰蓝没有迷住雷暴,如果她没有唆使冰蓝和雷暴打架,如果她的身上没有野菊花香味;如果他再长得好看点;如果他再温柔点;如果他不是那么忙;如果他告诉了她使用秘法的风险;如果她不是那么狠心自私,异想天开;如果,如果啊,如果没有北辰星君这个人就好了!

许多个如果凑在一起,最终只得出最后一个结果,如果没有北辰星君就好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这是嫉妒北辰星君呢。随即来自圣灵殿传人的优越感和骄傲让他迅速从尘埃里爬起来,算什么啊,他是玲珑珠选出来的,最优秀的人,她是有眼无珠,既然如此,他便由得她去吧!

他挺着胸脯,封死了她屋里的缝隙,封的时候,他想,不是他想保留她住过的屋子,而是要提醒他自己,他曾经犯过的错。他是圣灵殿的传人,最优秀的男人,他不应该嫉妒北辰星君,因为不值得,他更应该忘记她。

关于北辰星君的故事,一个又一个的传来,精彩万分。殷梨同样死了,死得更彻底,连骨头渣子都没留下一点点,只剩下一小片金缕衣。北辰星君什么都不管,执着的修补金缕衣,执着地搜寻殷梨的残魂,妄想让殷梨重生。

他冷笑,傻子,找她回来做什么?不过是多了一个负心人和折磨人的人罢了。不如好好修炼,经营自己的势力才是最正确的。只是他的睡眠越来越差,脾气越发怪异。

他想起了逆龙,说起来,逆龙是个修炼天分很不错的人,能集齐五颗玲珑珠的人,其实真的很不错。逆龙想要他教点秘法修炼之术也没错,如果是从前,他会考虑的。

可是逆龙不该会奏芦笛,从海里来的人,吹吹海螺还差不多,为什么要奏芦笛呢?还长得那么俊秀,又不识相地提起了她,是怎么说的,说自己小时候见过她,她是最有气质的女子?因此他当时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逆龙的要求,甚至不许逆龙踏进圣灵殿。

就是一念之差,才酿成了后面的惨祸。玲珑珠的威力很大,但没有集齐的玲珑珠并不能让他受那么重的伤,要怪,只能怪逆龙大败前,孤注一掷的行为。逆龙化作了她的模样,站在云端里吹着芦笛……说起来,还是她的错。

他伤还没好,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关于玲珑珠选择继承人的传统,许多人都以为是逆龙的事导致的,其实罪魁祸首是她。就是她,阴魂不散地让他如此狼狈。

他发誓,他真的真的从来没有那样恨过一个人。他经常在梦里把她撕成了碎片,又一片一片地将她的肌肤骨肉嵌进了他的体内,他用嘴含着她跳动的心脏,她不听话,他就狠狠咬她一口。她痛得抽搐,他惬意的笑,醒来后却是满胸满怀的痛楚。

看,他这样恨她。可是时隔几千年,在重新看到那个背影后,他才恍惚明白,他其实一直都只是怨恨她不爱他而已。可惜的是,她永远都不会回头了。

他曾经有过机会的,她也犹豫过的,但他没有珍惜,他亲手将她逼走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边火烧一样的云彩,太阳立刻就要喷薄而出,新的一天就要到来,可他已经永远地停在了过去。

……场景分割线……

苏绾怀里抱着小蓝,与北辰星君肩并肩的往幽冥黄泉飞去。晨风把她黑得发亮的长发吹拂到北辰星君的脸上,让他痒得想打喷嚏。

他一把抓住她乱飞的头发:“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吖?”苏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不是老样子,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才对?”

他笑:“你不是找回记忆了吗?你应该是……”应该是雪霓才对,他记得从前的雪霓,笑容纯净,不染一丝尘埃,清雅出尘。可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怎么看都多了一丝烟尘气,可是却那么的可爱真实。

苏绾斜着眼睛看他:“我应该是怎样的?难道暗恋了你几千年,我就应该热泪盈眶的望着你,惊叹,啊,我终于找到你了?还是应该说,我费尽心力,终于得到你了?”

他大笑起来,快乐地一把抱住她:“你应该说,你终于霸占我了。”

苏绾心情很好,白了他一眼,低声嘟囔:“谁霸占谁还不一定呢。我明明才是被诱拐的那一个好不好?”

北辰星君笑道:“你猜栗叶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高兴疯了?”

苏绾皱眉道:“我担心我会被她打死。她找了圣灵那么多麻烦,到头来,实际上始作俑者是我自己,我是自作自受,她一定会很受伤的。”她看了看北辰星君,自嘲道:“我和你比起来,是多么的自私无情啊。”

北辰星君把她的眉头抚平:“我们都曾经很傻,但以后不会啦。”他拉了她的手,飞快地往前蹿:“快呀,早些回去让栗叶帮我们见证,我们拜天地。”

苏绾笑得幸福灿烂极了。她想,一定是她从前做的好事太多,还有栗叶为她祈福,所以她才会有如此的好命。

袅袅三炷香,北辰星君和苏绾在小小的洞府前拜了天地。

栗叶脸色超级难看,用一种恨不得将苏绾剥皮抽筋的目光死死瞪着她,饶是苏绾脸皮厚,也如坐针毡。她悄悄捅捅北辰星君,示意他赶紧地当当和事老。

北辰星君却不肯:“这是你和她的事,自己去和她说。”

苏绾只好硬着头皮蹭过去:“栗叶,你打我吧?”

栗叶冷笑,一个眼刀子飞过来:“我打你?我凭什么打你?我有什么资格打你?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对于我来说,应该是救命恩人想告诉我的,让我去做的,我就老老实实的去做,不想告诉我的,不让我去做的,我就不该多问,知道了也得装作不知道才对。”

苏绾谄媚的笑:“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栗叶不理,翻着白眼说:“我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才是那个没良心的。枉自我总跑去为你鸣不平,要替你报仇,原来你是自作自受,害我白白丢脸。”

苏绾道:“我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啊,只是你没找对对象而已。你知道我得罪过谁吗?很深很深的那种得罪,欲处置而后快的那种。”

这句话果然成功地吸引了栗叶的注意力,她眉尖一挑:“怎么说?”

第40章 突变(一)

苏绾无聊地坐在洞府前远眺,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抚摸着身边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啄食着嫩草的小肉鸟。

今夜本是她和北辰星君的洞房花烛夜,他一定要去寻那实心果来与她一起同食,任她怎么劝都劝不住。本来么,非常时期,又何必讲究那些虚礼,偏他说已经没了盛大的婚礼,对不起她,其他的礼仪都好说,能省的就省了,但这实心果却是一定要吃的。

她布置好新房,就一直坐在这门口等他,人已去了两个多时辰,却还不见回来,她已经等得有些心烦气躁,恨不得他立刻就出现在她面前。

往昔种种不时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那个时候,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真的会梦想成真,和他走到一起,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她觉得几乎就是在做梦了,那么的不真实,让她离开他一秒都觉得难熬。

栗叶提着一篮子如同微型珊瑚一样的紫色药草从里面走出来,把一把剪子丢给坐立不安的苏绾:“路远着呢,还要些时候才能回来,喏,来和我一起把这茵箫草剪碎。”

看到这茵箫草,苏绾脸皮绷紧了:“干嘛?”

栗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然是剪碎了做香囊啊。你真的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要不要我教你?”

苏绾红了脸,没好气地道:“我怎会知道?”茵箫草,剪碎做了香囊,挂在床榻之上,可以增加闺房情趣,这乃是天界常用的法子,但凡通了人事的都知道,何况她这个精通药理的?

栗叶垂下头忍住笑:“自然是源子韶让我做的。本来是要你做的,但他怕你脸皮薄,不肯做,特特央求我做的。”

苏绾瞬间石化,紫涨了脸皮。这么隐私的事,为什么不和她说,让她来准备,偏要让栗叶来做?她怒了:“他到底要什么时候回来?”

栗叶反问她:“你才是他老婆嗳,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苏绾被呛得无言以对,咬着牙想,等那个不要脸的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他。栗叶听她牙齿磨得咯吱响,一脸的抓狂吃瘪相,忍不住捶地狂笑。

苏绾瞬间明白过来,追着她猛打:“死栗叶,叫你欺负我,叫你嘲笑我。”她就说嘛,北辰星君怎会这样通达,居然把这种隐私的事交给栗叶做。

栗叶捉着她的手,道:“叫你当初骗我!”

苏绾见她眼睛又红了,不由愧疚万分:“是我对不住你。”

栗叶憋了一口气,叹道:“算了,交友不慎,又有什么法子。”

“谁交友不慎?”北辰星君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接着人就到了跟前,苏绾惊喜地站起,膝盖上的剪子和剪碎的茵箫草全都落了地。

栗叶撇撇嘴,弯腰去拾地上的药草:“果然是重色轻友,女大不中留。”

却听苏绾一声欢呼,自北辰星君身后拉出一个人来,又叫又跳:“明珠!真的是你!”

“苏绾,恭喜你了。”少年淡笑着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茵箫草,眼神复杂。

苏绾道:“你从哪里来?自从出事后,我一直都很牵挂你。”

明珠道:“我听大人的安排去别处做了一件事,正要来找你们,途中遇到大人采摘实心果,才知道你们成亲了。我……恭喜你们……”他有些窘迫地在身上翻找,“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做贺礼,什么都没有,以后我再补上可好?”

苏绾笑眯眯的看着他:“好,怎会不好,你来了我比什么都高兴。”却忍不住多望了他挂在腰间一对夜明珠串成的金鱼几眼,这东西不就很别致么?又是一对,做贺礼正好。舍不得拿出来?

北辰星君已牵了她的手道:“别在这里杵着,先进去再说。”二人走了两步,见明珠不曾跟上,北辰星君道:“明珠,你不进来么?”

明珠蹲下去捡拾地上的碎茵箫草,头也不抬:“我和栗姑姑把这里收拾好就进来。”

北辰星君扫了他一眼:“随你,记着我和你说的话。”

苏绾还想和明珠多说两句话,就被北辰星君一把拖了进去,塞进房里,推她坐下,他自己从怀里摸出一枚朱红色的实心果来在她面前炫耀:“怎样?好看么?”

苏绾心里甜滋滋:“好看。你怎么去了那许久?”

北辰星君道:“还说呢,这东西结得本来就少,我寻了半日才找到三颗,又特特选了最大最好的,耽搁的时间自然长了些。”说着取了刀就要切果子:“先吃果子。”

苏绾失笑:“你怎地这么急?天还没黑呢,实心果也还没洗。”这不是要等着入睡前再吃的么?

北辰星君斜着眼睛看她,风骚入骨:“这是补吃。补吃,你明白么?”

意思就是说,这乃是补票,当然是越快越好,苏绾红了脸,侧头:“我不明白。”

北辰星君邪笑:“不明白啊,不明白我再教你一次。”作势扑上,苏绾全身发热,垂首推了他一把,嗔道:“做什么?天还没黑呢。”

他眼珠子转了转:“天还没黑?你提醒了我两次。你告诉我,若是天黑了,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