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站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他拉着她的手笑:“可是欢喜傻了?”
不是的,不是的,她是难过得快要傻了。她的心,那么清晰地告诉她,她不想嫁给面前的这个男人。
那一夜,她鬼使神差地,她又偷偷跑去了北辰宫。她看见了惊人的一幕,暴躁狠心的殷梨,居然用飞剑伤了源子韶。她差点没惊叫出声,她无比赞同圣灵的那句话,殷梨就是被惯的,惯得无法无天。可是他的血那么红,红得犹如天边的残霞。她为他流泪了,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流泪。
她约殷梨见面商议,她躲开素心,藏进藏书楼里翻找秘法,把秘法背得滚瓜烂熟,她们俩相约在幽冥黄泉最深处的草海中会面。
按照秘法的要求,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两具身体的头顶升腾起五彩的光华,互相交错,往对方的头顶飞去之时,在一旁望风的冰蓝突然疯了一般地叫起来。
狂风大作,五彩光华开始扭曲变形,拼命挣扎着想回到身体中去,两道黑影从草丛深处飞出,一道黑影劈向护主心切,冲过去保护主人的冰蓝,而另一道则拿出一件小巧玲珑,拳头大小的东西来,随着那东西祭上半空,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布帛破裂般刺耳的声音响起,镜中的镜像扭曲了几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呵……”苏绾凄惨地尖叫了一声,痛苦地抱住了头,一种莫名的惊悸和令人窒息的恐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那是死亡的气息。
“苏绾,你怎样了?”北辰星君吓了一跳,他坐得离她最近,手一伸就紧紧抱住她,见她紧闭双目,满头大汗,满脸的惊恐,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和伤害。他不假思索地把掌心贴在她的背心,为她缓缓注入真气,低声哄道:“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圣灵坐在苏绾对面,愤怒地瞪着北辰星君放在苏绾身上的手,大声喊道:“苏绾!醒来!你看到什么了?”
温和的气息从背心缓缓注入,顺着苏绾的七经八脉游遍全身,苏绾慢慢缓过气来,坐起身瞪大眼睛看着那面奇怪的天离镜。却只看见镜面一片漆黑,就像一只被掏空了眼球的眼窝,瘆人极了,她呐呐地道:“这镜子邪门得很。后面的情景突然看不到了。”
“怎么了?”圣灵连忙凑过去。
“坏掉了?”北辰星君有些幸灾乐祸地凑过去,“你这个天离镜出问题了吧?说不定刚才苏绾看见的那些都是它自己瞎编的,编不下去了,就自毁。”
圣灵恼怒地瞪了北辰星君一眼,不死心地抓起镜袱使劲擦了天离镜几下,又结了几个手印,念了一大段咒语,漆黑的镜面终于有了点反应,镜面重新变成了柔和的黄色,可以照人了。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北辰星君不以为然地笑,回过头却担忧地看着苏绾。
苏绾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只觉得她的头好痛,眼睛好酸。虽然没有看清楚组后毁灭的那一幕,但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很固执地告诉她,她和殷梨都是死于非命,都是被人害死的。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假设其中一个是死去的段青,那么另一个人又是谁呢?她或者殷梨,到底是和谁有那样深重的仇恨?让那人非要置她们于死地?
圣灵把镜子转到丫丫面前:“该你了,丫丫。”
丫丫飞快地扫了那镜子一眼,怯怯地道:“我可以不看吗?怪吓人的,没意思。”
圣灵严厉地看着她:“做人要言而有信,你绾姐姐已经看了,现在你才说你不看?不行,你必须看。”
丫丫被他严厉的眼风一扫,由不得就瑟缩了一下,拿眼角去瞟苏绾和北辰星君。北辰星君并不看她,而是担忧地盯着苏绾,苏绾呢,盯着桌面一脸的沉思,总之没一个人站出来支持她,说她可以不看。丫丫叹了口气,只好看向那面镜子。
见她看向那面镜子,其他三人各怀心事,都不敢出声打扰她。圣灵一直在研究苏绾的表情和眼神,其他的都不在他眼中;北辰星君呢,一时看向圣灵,一时又看向苏绾,一时又小心翼翼地偷看丫丫一眼;苏绾则是魂不守舍的,确切的说,此时她的脑子里成了一团糨糊,而且是正在火上煎熬的糨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每溅出一滴,都是火辣烫人的。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丫丫突然打了个呵欠,指使清风道:“给我拿点糕点来,我好饿。”
众人方如梦初醒,圣灵率先道:“你看完啦?”
苏绾打起十二分精神,强笑道:“假如看完了,我想和你对一对最后发生的事,我没看清楚。”
北辰星君闭了闭眼,抬眼看向丫丫。
“呃……”丫丫眨了眨眼,挤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左看看右看看,大着胆子道:“我没看。”
“吖?”她话音一落,周围五双眼睛顿时瞪得有铜铃大,都死死盯着她,看这么久,她居然说她没看?圣灵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没看?那你刚才在干什么?逗我们耍吗?”
“我刚才在发呆。”丫丫为难地绞着袖口低声道:“绾姐姐是因为你们非得逼着她看不可,她自己也想知道一些事情,所以她才看。可我不同啊,我并不想知道我的前世如何,因为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又不能回到从前,徒增烦恼而已。我以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我姐姐就经常说,我是最幸运的,什么烦恼都没有,只有快乐。既然老天让我忘记了从前的事,那说明它肯定是不快乐的,我又何必一定要把它找回来呢?长生,难道是为了追求痛苦和寂寞的吗?我不要。”
苏绾叹了口气,原本她还想问丫丫看清楚最后害雪霓和殷梨的那两个人是谁没有,现在听丫丫说了这席话,她突然不忍心把丫丫眼中的单纯和快乐给毁了。
北辰星君站起身来:“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勉强了。”
圣灵沉着脸道:“她就算不看,事实也无法改变,你我三人心知肚明。而且我对当初发生的一些事情很好奇,苏绾,或者该称呼你为雪霓,你不介意给我解释一下吧?”
苏绾看了他一眼,没吱声,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不过去的,所以,不如早死早超生。
北辰星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唤了清风和素心,还有丫丫走出去,把空间留给圣灵和苏绾。
夜凉如水,万籁俱静。苏绾半倚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那轮明月发呆,几千年的时光,什么都改变了,只有日月不曾改变,该什么时候升起还是什么时候升起,该什么时候落下还是什么时候落下。
她立了许久也不曾改变一下姿势,屋角的阴暗处发出了一阵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圣灵低沉冷静的声音随即响起:“我等你这许久了,你就没要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窗台上一只绿翅红头的小虫顺着窗棂匆匆忙忙地来回奔跑着,一点都不顾忌这是深更半夜,该睡觉去了。苏绾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轻轻按住那虫子的翅膀,看着那虫子在她指下拼命挣扎,轻声说:“你想要我说什么?或者是你想听到什么?想听我道歉?”
圣灵走到苏绾身后约三尺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银白的月光把苏绾轻盈的身影照得几近透明,令他有种错觉,她仿佛是冰雪雕琢而成的,靠得太近会冻人,离得太远又担心她会融化成水消失不见,一滴都捞不到。
“我不想听你道歉。”他斟字酌句:“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你就是雪霓,我们……”
“怎样?”她颇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抓起那只虫子狠狠扔出窗去,手臂甩出的幅度太大,导致收回来的时候重重地砸在了窗棂上,发出“蓬”的一声闷响。她沉着脸收回手,目光凶狠地瞪着窗外地上如霜一般的月光。
圣灵被她的这个动作和表情吓得莫名的心惊,他咬了咬牙,尽力用最轻松的语气问:“对了,你刚才看到哪里了?”
苏绾随口道:“嗯,只看到素心谢我赠药那里,后面的就看不到了。”
圣灵沉思片刻,吸了口气道:“那我和你说说后面。我们是有婚约的,你和我一起走过步步莲开的毯子,只差一步就是一家人,你当时很高兴……”
第37章 算账
苏绾皱眉道:“对不起,我只看到雪霓和你曾经是一对,但并没有看到有过婚约,而且也没听人说过你们之间有婚约。你兴许是记错了?”
“你为什么总说你们,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圣灵拧眉怒道:“还说我记错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会记错?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骗你诈你不成?你是不是要我找几个人证物证出来?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虽然没有正式请人说媒,但他分明就是和她提过亲的,她虽没有明确答应,却也不曾拒绝,这还算不得吗?反观她和北辰星君,却是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圣灵生起气来,威压无边,特别是他竟然还提到了要去找他和她有婚约的人证物证。这个苏绾可消受不起,她假装镇定地理了理衣袖,索性和他拉明了讲:“殿主不需要找人证物证了,其实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已经看到我偷拿你的秘法,和殷梨互换灵魂的那里了。”所以事情的经过她心里基本有数,他还是不要胡诌的好。
圣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冷笑:“你的心眼向来不少,这种时候也不忘捉弄一下我,看见我狼狈,看见我难过,你很开心是不是?你就那么恨我?”
他忘了这个苏绾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只是有点小聪明的苏绾,而是找回了记忆的雪霓。雪霓虽然善良,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这才刚刚交手,他就被她摆了一道,试探出了心思,前尘后事一起,令他一时心如刀割。
“抱歉。”苏绾侧了侧身,敛了神色低声道:“我其实是想说,时过境迁,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我记得或是忘了都已经失去了意义。雪霓只是雪霓,苏绾只是苏绾,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说得轻巧!”圣灵欺前一步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像极了千年寒冰,“你就是雪霓,雪霓就是苏绾。”
苏绾轻轻拨开他冰冷的手,睁大眼睛对视上他:“不然要怎样呢?我都已经和别人成亲了。”
“不许提这个!”圣灵忍着怒气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当年你只是被殷梨,被你自己的心魔给蛊惑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你才会吃这么多的苦头。你喜欢叫雪霓也好,苏绾也好,我都给你这个机会。”
他见苏绾低头不语,神色似有松动,软下口气:“雪,只要你肯回头,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想要的,我统统都给你,你回来,好不好?”他张开双臂,试图将她抱入怀中。
苏绾推开他:“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恨,你又何必委屈自己?”要问他心中有多少恨?她死了多少年,他就恨了多少年,说她是他的仇人也不为过。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圣灵。他不是北辰星君,他从小就习惯了说一不二,高高在上,不容辩驳和反抗。在他心目中,她偷入藏书楼,窃走换魂秘法,就已经等同于背叛,再加上她又是为了其他男人做下的,更是不可饶恕的背叛。她的死,在他看来是罪有应得,所以他才会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这样深的恨意,就算是中间没有北辰星君,他们也回不去了。
“你不肯?”圣灵似忍不住要发怒,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大大喘了几口粗气,背对着她半晌才道:“你可是因为出了那事后,我对你不闻不问而生气?如果是,那我现在就向你道歉!我承认,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但你当初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恨死你了。”他最后几句话如同梦呓。
苏绾无奈的苦笑,从前她决定做那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后果,也决意承担相应的责任。但到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羞愧的,不管她有多少个理由,她始终负了他。
她轻轻地道:“其实,你恨的不是我薄情,而是恨我背叛。就算那个人不是我,换了别人,你也是一样。”
圣灵飞快地道:“不对,我始终都只有你。你这样说,无非就是还是为了我最后没有过问你的那件事生气。你要我怎样做,才能不生我的气?”
苏绾笑了笑:“我真的没有因为这个怨你。事情是我自己做下的,你没去杀了我,一把火烧了我的尸体和洞府,已经是格外宽宏了,我怎能又奢望你再为我的生死奔波操心?”她没那么无耻。
圣灵沉默片刻,“哈”地冷笑了一声,讽刺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把我看得这么透。我确实应该不是去杀了你就是该烧了你的洞府,怎会这般宽宏大量,放你轮回转世呢?好吧,既然你说是你的错,那你就向我道歉,我原谅你,你回来。你和源子韶的那些破事,我既往不咎,还可以替他提供一个庇护所,你要知道,你死了这么多年,我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让天宫也不敢小觑圣灵殿。”他的表情高高在上,神态得意极了。
明知道他是故意刺激她的,苏绾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封帆,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不是谁原谅谁,也不是谁欠谁的问题。从前我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候一并快乐,难过的时候一并难过,我没给你惹过麻烦,你也不曾要我舍命相救,并没有谁多付出一些,也没有谁少付了一点,大家旗鼓相当,没有谁对不起谁,正是两厢情愿。”
圣灵嗫嚅了一下嘴唇,苏绾比了一个手势,制止他发声,她自己继续说:“而后来,我虽然偷过你的秘法,但我的冰蓝也挽救了你圣灵殿也得鸟即将绝种的命运,还让圣灵殿的也得鸟品种从此升了一级,足可以两相抵过。你没有惩罚失职的素心,是因为你想要收买人心,也想要借此告诉别人,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这件事。所以这是你的私心,不是我和素心欠你的人情。”
圣灵先前还想反驳两句,后来索性歪着头,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苏绾,似笑非笑:“继续。”
苏绾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心肠说:“我知道你要说,爱人之间的账不能这样算。是的,不能算得这样清楚,但要看对方是谁。所谓看人下菜碟,假如对方是个不会算账的,我也未必会算得这样清,吃点亏也不会死人;可如果对方是个算盘精,锱铢必较,一纱一线都分要你的,我的,我少不得也要学着算算,不为别的,只为不服气。”
“所以?”圣灵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散发出,将苏绾身上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
苏绾仿佛一无所知,语调轻快地说:“所以,要说欠,我只欠冰蓝和素心的。你的,我不欠。”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苏绾耐心地等着圣灵发飙,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气氛沉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苏绾以为,世界就要在沉默中死去的时候,圣灵猛吸了一口气,拔高声线,打雷似地吼了一声:“你……你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你对得起我!”
苏绾吓得一抖,一个纵身就跳上了窗台,滑稽地蹲在窗前,紧张地看着圣灵,准备一个不对,她立刻破窗而出,闪人。
圣灵两眼血红地瞪着苏绾,气极反笑:“我欠不欠你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死了后,我恨极了你,恨得成年累月地睡不着觉,笑我瘦?吃不下睡不着怎能不瘦?这是你欠我的!”
他恶毒的看着苏绾:“我想把你从坟墓里挖出来,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更想将你鞭尸三百!我拼命的忘记你,可是栗叶总来提醒我,骂我薄情负心人。实际上,她们都不知道,薄情负心的人是你,是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又尖又利,悲伤中带着点子声嘶力竭和气急败坏。苏绾叹了口气:“对,是我。以后你可以对所有的人说,当年是雪霓对不起你,不是你负了雪霓。”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明知他丢不起这个脸,还偏偏故意这样说。圣灵红着眼去抓苏绾:“你现在满意了,是不是?你高兴了是不是?看见我难过,看见我丢脸,看见我伤心,看见我狼狈,你高兴了是不是?你躲什么?你不是向来胆大包天,冷酷无情吗?你看着我啊?你眼睛瞎了?我除了没他皮囊好以外,哪里不如他?”
“你失去理智了。”苏绾毫不犹豫地破开窗子,一个翻身,从里面跃了出去。
“就是你永远都不会失去理智!永远都把最好的抓走,坏的留给别人,你是世上最自私最冷酷无情的混蛋!”圣灵在她身后大吼,房间里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瓷器破碎声。
玉兰树下,立着的是神思不属的北辰星君和一脸惶恐的丫丫。苏绾向他们走去,走了几步远,她又停下来,静静看着他二人。
郎才女貌,多年前,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这一对璧人的?她记不得了,她只知道,璧人之所以叫璧人,是因为亮得晃人的眼睛,亮得让人心里发酸,让人自惭形秽。
北辰星君欢喜地朝她跑过来,想去牵她的手,又缩了回去,略带不安地道:“我等了你好久。”
苏绾突然很想哭,吸了两下鼻腔,道:“你都听见啦?”
北辰星君皱着眉头:“不是很清楚,有几个地方不明白。”
苏绾软软的笑了笑,指着丫丫道:“我告诉你,她真的就是殷梨。而我,真的就是雪霓。我是全想起来了,你可以陪丫丫去看看,她看一遍也就该想起从前的事了。”
话说出口,她突然又害怕他真的会带丫丫去看,赶紧地又笑:“你知道吗?我以前做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梦,的确是我自己的记忆,不,确切的说,应该说是来自于雪霓的记忆。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雪霓的记忆里有你的影子?”
她做的梦全都是偷窥得来的,每一个场景,她都记得那么深刻,讽刺的是,那不是她和他的故事,而是他和别的女人的故事。她是旁观者,也是入戏者,可怜可悲的入戏者,叫女配。
不过她扮演的这个女配没有夺人所好,也没有超越道德底线,只是最后有一点点疯了,做了件丧失理智的事情而已,还立刻就遭了报应。
没做亏心事,上天也让她和他在一起了那么多年,说明她还是有一点点机会的吧?苏绾想,如果他说想知道,她就顺便告诉他,她偷偷暗恋了他几千年,终于修成正果了;如果他有一丝犹豫,她就把金缕衣还给他,让他把它给丫丫。她还是苏绾,不是雪霓,她可以带着小蓝去恶魔岛。不是找安慰,也不是利用别人,就是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让烦恼忘记了她,她也忘记了烦恼。
如她所愿,北辰星君看着她轻声道:“我想知道。苏绾,不管你是苏绾还是雪霓,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知道。你现在就告诉我,为什么你的梦里会有我的影子?”
苏绾却说不出口,她垂着眼帘笑了笑,低声说:“刚才他骂我的话,你都听见了?我永远都不会失去理智,永远都把最好的抓走,坏的留给别人,我是世上最自私最冷酷无情的混蛋!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做了背叛人的事,还有一大堆的理由,并且还拒不认错,伤了别人的心,一句抱歉安慰的话都没有。你就不怕我吗?”或者是说,你不嫌我吗?
北辰星君皱起眉头:“你可以把你的往事告诉我的吧?我要听了才能判断,你到底是不是你口中说的这种人。”
苏绾苦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圣灵从里面把门一脚踹开,飞快地跑出来,自玉兰树下一把拉住丫丫就往屋里拖:“丫丫,你进来!你进来看看,你是怎么被这个女人骗得魂飞魄散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丫丫吓得大喊救命:“我不看啊,我不看,会死人的。绾姐姐,源大哥,你们救我!”
北辰星君不悦地看着圣灵:“她既然不愿意看,你又何必逼她?逼迫一个弱女子,有意思吗?”
圣灵怪笑:“你舍不得?你舍不得就拿你身边的那个来换啊?你怎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世间哪里有这样的美事,什么都给你占齐了?”
成功地呛了北辰星君之后,他又回头去哄丫丫:“丫丫,你别一口一个绾姐姐的叫,你可知道你为何会成这个样子?痴痴傻傻的也就罢了,如意郎君也给人家抢去,还把仇人当恩人,不要傻了,跟我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丫丫眨了眨眼睛,放弃了反抗,被圣灵拖了进去。
北辰星君催苏绾:“为什么不说了?”
苏绾叹气道:“等丫丫出来以后再说吧,要是我哪里说错了的,她可以纠正我。”她不知道圣灵到底知不知道当初那件事的来龙去脉,知不知道殷梨是想到他身边去?但她知道,圣灵的目的就是想搅黄她和北辰星君。可她偏偏还不好先和北辰星君解释,先拉他走了,只怕行差踏错,就成了心虚和别有用心。
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缓缓抚上她的肩头,温存地摩裟了几下,暖意袭人,苏绾抬眼看向北辰星君。他温和地望着她笑:“说吧,我喜欢听你说。你的声音更好听。”
其实他是想告诉她,他相信她,苏绾眼眶一热,冲口而出:“我没骗过她,她和我是合谋。”
“嗯,我相信你。”人会变,天性却不会变,胆小怕死的苏绾,不愿意当替身的苏绾,喜欢管闲事的苏绾,会可怜魇云兽,可怜琼舞的苏绾,怎么都不会是一个会为了爱情就去害人的女子。
月亮将要落尽的时候,苏绾伏在北辰星君的怀中把雪霓的故事说了一遍:“我做的梦都是你的,只有最后那个梦才是我的。”
她偷偷地打量着北辰星君的表情,知道自己爱恋了千年的女人,离开他竟然不是因为误会,而是因为爱上了别人,一心想投向别人的怀抱,是个人都会不甘心。
就说圣灵,圣灵不见得有多爱她,已经狠狠地报复了她,任她自生自灭,尚且还如此怨恨愤怒;北辰星君痴恋几千年,为了殷梨上下求索,可以说是能放弃的都放弃了,他又怎会不怨?
可是,她真的没有在北辰星君的眼中看到怨恨。北辰星君只是垂着眼,看着自己的鞋尖,良久才说:“你做那件事的时候,圣灵是知道的?他因为怨恨,所以才不闻不问,任你自生自灭?”
苏绾苦笑:“应该是这样。”圣灵当时虽然没想到她真的会因此死去,但何尝不是抱着诅咒她的心情的?但她说过,他无论怎样做,她都不怨他,她做了初一,他当然做得十五。自己做的,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北辰星君道:“知道我和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第38章 情伤(一)
苏绾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其实她是知道一点的,北辰星君和殷梨,都是属于那种感情强烈,刚做刚当的人。只不过北辰星君的心真的要比殷梨柔软得多,正是她最喜欢也最担忧的地方。
这么说吧,当她还是苏绾的时候,因为北辰星君明确表态,他不爱殷梨了,就是要她,就是爱她,她就放心大胆地爱了,不再怕殷梨;可当她成了雪霓加苏绾,她反而不踏实起来,开始患得患失,毕竟北辰星君和殷梨之间的过往纠缠,她看得太多,太深,太透。
她自嘲地想,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叫做无知无畏?
北辰星君抓了一把苏绾的头发在手里:“我和他最大的区别在于:我若是先知道此事,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阻止你们,哪怕就是在那里搞破坏,打人,吵闹,抢人,丢人,也一定要坏了这件事。而他,只会愤恨不平地躲在屋里,气得咬牙切齿,还要装作云淡风轻。他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我是快意人生。他要脸,我不要脸。明白了吧?”
也是啊,以北辰星君这种性格,肯定受不得这种窝囊气,肯定当时就冲过去骂人抢人搞破坏了,哪里还会躲在角落里怨恨?苏绾想了想,笑起来:“你就是个土匪,不要脸的土匪。”
北辰星君微笑着揽过她:“那你觉得,要脸好呢?还是不要脸的好?”
苏绾心情大好:“按你的说法,自然是不要脸才活得好。”
北辰星君拥紧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低声道:“苏绾,不要怕,你有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苏绾僵了僵:“你决定啦?”
“嗯,我和她已经两清了。倒是你,你没给我保证。”他闷闷地揪了她的耳垂一下,低声道:“我可没他那么蠢,放心大胆地由你去,你必须给我保证,以后不会扔下我偷偷溜走。否则,我一定不会轻饶你!”
“好,我保证。”苏绾紧紧抱住他的手臂,看着他含嗔带怨的眼神,她由不得微微一笑,自己果然还是有眼光的,心头那股子闷气也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现在只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和偷袭北辰星君,偷袭她,打死段青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两人紧紧依偎着坐了半晌,苏绾突然道:“等天亮,太阳升起来,我们俩不如把天地拜了吧?”
北辰星君闻言,低头看向她,只见苏绾脸皮微红,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拜天地了,只是他老说些难听话,听着烦人。”
“是挺烦人的哦,做人最怕没有颜色。”北辰星君的嘴角翘起就收不回:“贤妻,你我方夫妻一日,就已经与我心意相通,知道为夫在想什么了,急为夫之所急,解为夫之所难,真是贤惠。依我看,要拜就现在拜,等什么天亮?”说着他已起身,认真地给苏绾整理衣服头发,低声允诺:“以后再给你补一个好的。”
苏绾含羞带怯,也给他整理衣袍。二人的目光粘连在一起,就再也分不开。
谁知道他们竟然没拜成天地,因为地点选得不好,时间也不对。这是圣灵的地盘啊,这种行径,不是在圣灵脸上打耳光吗?
所以在他们二人刚并肩站好的时候,圣灵气势汹汹地冲出,一掌劈过来。北辰星君拉了苏绾躲开,掌风劈在他们先前站立的地方,地砖成了齑粉。
圣灵指着北辰星君和苏绾,想骂狗男女欺人太甚,封舟已经跑了进来,横在三人中间,惨白着脸:“雪霓,你走吧。”她又回头对着圣灵:“殿主,你任何时候都莫要忘了你是圣灵殿的殿主,刚才那种作为,不该是你有的!”
趁着圣灵和封舟打眼睛架,苏绾拉了北辰星君的手,朝封家兄妹二人点点头:“再会。”
封舟别过脸,一双眼睛如同鬼眼,冷幽幽地看着她:“雪霓,当年的事情多少我知道一些。虽然我哥哥有错,但事情闹到那个地步,你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的吧?”
苏绾苦笑:“一只巴掌拍不响,我肯定有错。但这并不影响后面的结局,这么说吧,封舟,我惭愧,但不后悔。”
封舟叹了口气,冷淡地说:“那么,你听好了,如果可以,我们兄妹永不想与你再会。”不管从前的雪霓对待她多么的温柔体贴,她一想到是这个女人无情地抛弃了她强大,几乎无所不能的哥哥,让她的哥哥伤心难过没面子失态没礼貌,她就忍不住生气。
苏绾无言,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玲珑珠放在地上:“雪霓已经死了,假如还有机会,叫我苏绾就行。这是最后一颗玲珑珠,原来还想着什么时候拿出来讨点好处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我会带走小蓝。”他手里有了七颗玲珑珠,圣灵殿应该会更强大,从此以后,她与圣灵殿也应该是恩断义绝了吧?这个地方,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迈进。
封帆咬了牙,死死瞪着那颗玲珑珠,如果是其他的东西,他一定毫不迟疑地毁了它,可这是玲珑珠,他不能,连撒气都不能。看着苏绾低头转身,即将走出院门的那一瞬,他的唇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的低声威胁:“雪霓,我敢保证,只要你走出那道门,你就会后悔。”
苏绾的身形顿了顿,决然提步,赌气一样地站到了门外。
封舟扶住圣灵:“哥哥,算了吧。”
圣灵把她一推,入魔一般地冷笑:“源子韶,把你的女人带走,你把她留在我这里做什么?几千年的情份,说丢就丢,你还真丢得下,你这也叫长情?”他指的是丫丫。
北辰星君皱了皱眉:“丫丫不是我的女人。”
丫丫从屋里跑出来,口齿清晰地说:“源大哥的女人是绾姐姐,我不是他的女人,还有,我不跟源大哥走。是你把我接来的,要走也是你送我回去才对。”
圣灵呆了呆,随即不耐烦地道:“刚才你还没看清楚吗?你和源子韶是一对,你们很好,都是雪霓在中间捣鬼,她骗了你……”
丫丫笑:“我没看啊,我说过不看的。是你一直逼我看,你那么凶,我害怕了,只好假装看。”
她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干笑了几声,道:“虽然我没看,但你说绾姐姐会害我,我是不肯相信的。当初我与她素不相识,她只凭我姐姐一句话,就肯帮我,而且也真的帮了我,还不要报酬,因为不想因为一朵小小的莲华让我姐姐不如意。像她这样的人,怎会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