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关系?”北辰星君望着她:“在他失踪前,有人看见你和他在一起。”
封舟冷笑,眼睛瞪得滚圆,爆豆子似地冒出一串话来:“根本就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让他出来和我对质啊?若是对不上,姑奶奶杀了他!哼哼,敢诋毁姑奶奶的闺誉,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个脑袋。”
封舟虽然说得斩钉截铁,态度也极嚣张,但苏绾分明见她把牙齿咬得紧紧的,下颌骨都鼓出来了,便知这事绝对与封舟脱不了干系。可她那模样却是逼急了的样子,不能再追问,再问就要翻脸,遂轻轻拉了拉北辰星君的袖子。
北辰星君会意,转口问道:“平时你怎么称呼你哥?”
封舟语气仍然很冲:“笑话!他既然是我哥,自然就喊哥!”
北辰星君凉凉地道:“哦,令兄和我一贯称兄道弟,你却是姑奶奶,这关系有点复杂,我弄不明白,下次得问问你哥,他平时怎么称呼你来着。”
封舟弄了个大红脸,抬眼望天:“天黑了,源大人,咱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还有要事在身呢。”
“你若是有事,不妨先行离去。”北辰星君硬邦邦地回答了她一句,回头专注地看着场中。
封舟脾气不好,好奇心却很强,都等到这个时候了,又怎会先行离去?心中虽然不高兴,却也忍了。
月上中天,僵持已久的场中局势果然起了变化。天界这边的人采取的是车轮战术,又人多势众,自然累不到哪里去,然而逆龙却是孤身奋斗,动作越来越慢,渐现颓势。
东海的老七飞身扑上,一把巨大的金瓜锤狠狠砸在逆龙背上,然后飞快逃走。这一下砸得逆龙狂吼一声,掀翻了几十个天兵,嘴里却也喷出一股鲜血来。众人一拥而上,恶狠狠地拎着刀剑斧锤朝它身上招呼。
眼见情势已定,逆龙似乎再无翻身可能,封舟扼腕叹息:“哎呦!就这般束手就擒了?没意思!还没当年我哥抓他的时候精彩呢。”
北辰星君道:“它先前已经受伤,手里又没了玲珑珠,自然不能和那时候比。”
蜂拥而上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这妖孽到哪里去了?”
逆龙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没了影踪。
北辰星君纵身跃出:“咱们走!”
第49章 封舟(二)
封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跟在北辰星君和苏绾的身后纵身飞出。飞离人群一定距离后,北辰星君突然降下云头,碧清剑发出一声清鸣,从他手里飞出,当空悬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北辰星君喝道:“你还要逃到哪里去?”
苏绾睁大眼睛看去,但见青色的剑光里,一只青色的蚯蚓一般的小龙扭曲着渐渐露出身形来,越来越大,正是逆龙。
封舟纤手指向逆龙:“你用的什么法子瞒天过海的?竟然连我都没看清楚,快说!”
逆龙迎风化作一个脸色苍白的青衣男子,愤愤不平地怒视着几人:“你们以多胜少,阴险卑鄙,赢了也不光彩。想当年,你们也曾被我打得落花流水。”
北辰星君笑道:“想当年,圣灵原本可以一剑将你诛死,可你老父却为你苦苦求情,这才将你镇压在东海古塔之下,你才能苟活至今。”
逆龙眼神闪了闪,垂头道:“星君大人,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便放我一马又如何?我不过就是想要自由,不过就是想活得更好一点而已,为何大家都不肯放过我?”
北辰星君道:“我可以放你。但你必须告诉我,是谁把你从古塔下放出来的?刚才又是谁助你逃走的?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是靠你自身逃出来的。你刚才用的这个逃匿法子,我晓得,是上古秘法之一的无影咒,你是不可能会的,必然有人相助于你!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这两个问题,我便放你走。”
逆龙沉思片刻,偏着头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假话?”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向来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逆龙犹豫很久,到底还是摇头:“你一言九鼎,从不食言,我也不是食言之辈。我答应过那人,绝对不出卖他的。你我还是好生打一场罢,你赢了,便取我项上龙头,我赢了,你便放我走。”
苏绾看到这里,也不禁为逆龙的信守诺言赞一声好,当下问道:“为什么不说是把你捉回去,而是要取走你项上龙头?”
逆龙惨然一笑:“我宁愿死也不想再被关在那下面。又冷又黑,寂静孤独,我受够了!”那模样看着还挺凄惨的。
封舟斥道:“你是活该!自作自受!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还怨天尤人,今日便要取了你项上龙头,以绝后患!”
逆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封舟,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总也嫁不掉?”
封舟大怒,戟指大骂:“关你鸟事!姑奶奶不想嫁不可以吗?”
逆龙叹息了一声,怜悯地道:“若干年前我见你虽然张狂,但还不至于是这幅样子,如今怎地越发疯傻了?男人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的。你就连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想法都不知道,又怎会得到他的喜欢?所以你嫁不掉。”
“谁都别拦着我,谁拦我我就和谁急!我今日一定要杀了这条绿蚯蚓!”封舟睚眦俱裂,反手从青衣仙娥手里夺过那把巨剑,劈头盖脸地朝逆龙砍去。她势若疯虎,逆龙却只是躲闪,并不还手,反而频频看向北辰星君。
苏绾不明白逆龙为何会选择在这个关口激怒封舟,却又总朝北辰星君使眼色,莫非他还希望北辰星君出手救他?这是上演的哪场戏?
她看向北辰星君,希望他能给她解释解释。北辰星君却退到了一旁,出声道:“也罢,左右你是和圣灵殿结的仇,既然封舟已经出手,我便不好再插手。你若是赢了,便走吧。”
封舟大叫道:“对!今日便是圣灵殿和这绿蚯蚓的生死之战,谁敢插手就是和我为敌,就是和圣灵殿作对!”
逆龙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来:“既然如此,舟姬,小龙就得罪了!”他此刻已经是苟延残喘,对付北辰星君他根本没把握,可要对付暴躁的舟姬,他却是轻松多了。
封舟性情暴烈,强势霸道,使出的剑招和法术也刚猛异常,疾风暴雨,不留余地。逆龙气短,自然不会和她硬碰硬,只仗着身形灵巧,来回游走,避开她霸道的剑气,又不时地用言语去激她,气得封舟哇哇大叫,破绽越来越多。
时间一长,她反而占了下方,她那两个仙娥要去帮忙,被逆龙讽刺了两句,她也就喝退了那两个仙娥,自己咬牙硬顶,脚步却是越来越迟滞,动作也越来越慢。
原本不该出现这种情况。封舟是圣灵的胞妹,修为不差,逆龙当年能以一己之身大战四海,本身修为自然不差,可他现在乃是强弩之末,封舟若是能平心静气,未必不能赢。但她的性格却成了致命的弱点,而且被逆龙牢牢将这个弱点握在了手里,并加以利用,她自然就讨不了好。
北辰星君道:“苏绾,你看了这一歇,有什么看法没有?”
苏绾叹道:“她的性格太过好强暴躁,心不够静,已现颓势。而逆龙么,我先前觉得他是个讲信义的汉子,现在却觉得他奸猾,手段不够光明正大。”
尽管两相争斗结果最重要,活下来才是正理。但有人终其一身只会选择光明正大的方式,无论输赢都不会自堕其身,这种人讲究的是先做人,再讲技。这种人便谓之侠,能得到众人、乃至对手的尊敬;而那种只问结果,不问手段,甚至不择手段,用毒,偷袭,使诈,反正怎么阴险卑鄙怎么来的那种人,风光只是一时的,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苏绾觉得,逆龙为了活命稍微使点手段无可厚非,但总拿着人家女子的伤心事说事,揪着不放,羞辱人家,不是大丈夫所为。因此逆龙的形象在她心中简直是大打折扣。
“对,逆龙的手段的确不够光明正大,但人在末路,求生乃是本能。而且错主要还是在封舟自己,她先就败给了她自己。”北辰星君指点给苏绾看:“她的剑招凌厉刚猛,丝毫不留余地,每一招每一式都力图将对手逼到死角。其实这样并不好,她不给人留余地的同时,也没给自己留余地。这样的剑术,只能攻不能守,遇到弱者自然是三两下伏诛,可若是遇上比她奸猾、比她厉害、或者是和她旗鼓相当的对手,她会连回防的机会都没有。她马上就要输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已经“铮”地一声脆响,原来是封舟握剑的手腕被逆龙打出的冰锥刺中,握不住巨剑,巨剑跌落在地发出的响声。
这还是逆龙手下留情了,否则被冰锥刺中的不会是她的手腕,而会是她的要害。封舟脸色灰败,怔怔地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腕,满眼的不敢置信。她的两名婢女要去替她疗伤,也被她挥手格开。
逆龙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虚虚拱了拱手:“得罪了,你大概觉得我耍尽阴谋诡计,胜之不武。但对敌,从来都只讲究结果,不问方式。你若是不服,改日可以再找我一战,我一定正大光明与你大战一场。告辞!”
“慢着!”北辰星君跨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你难道要食言吗?”逆龙大惊,僵直了背脊,后退一步,警觉地看着北辰星君和苏绾,惨笑:“好吧,你们一起上好了。”
北辰星君摇头:“我是想告诉你,离那个人远些。同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下次再相遇时,不死不休!”
他的意思是要逆龙逃走以后老实做龙,不要出来捣乱。逆龙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淡然一笑:“再说吧!”随即纵身离去,很快就隐没在黑暗之中。
北辰星君上前,给封舟止住血,道:“封舟,你不是输给他,而是输给你自己。”
封舟猛然抬头,冷冷地看着他,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放他走?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会输,偏偏故意让他和我打,你自己却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话!如果是你和他打,他早就伏诛了!”
这个问题苏绾也想问北辰星君。她总觉得两个男人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而这种默契,正是造成北辰星君允诺他和封舟输赢定生死的原因。北辰星君说话算话她相信,但她从来都不认为,他会因为心软而放走敌人。
但她却听不惯封舟的话,当下反驳道:“舟姬,刚才是你硬要插一脚,你自己说,谁敢插手就是和你为敌,就是和圣灵殿作对的。现在输了怎么又来赖我家大人?难不成你以为我家大人堂堂星君,要和你一起围攻一个伤重之人才有脸面啊?”
封舟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咬着牙说:“我不傻!我就是上了源子韶的当!被他当枪使了!替他背放走人的黑锅!源子韶,我说错没有,你是不是暗算了我?你若是个男人,你就承认!”
北辰星君淡然道:“你可知道把他从塔底放出来的人是谁?刚才暗地里做了手脚,让他在包围圈中轻松逃走的人又是谁?”
封舟吼道:“是谁放走他的,我不感兴趣,干我什么事?”
北辰星君道:“你错了,这人与你干系大着呢。”
封舟一愣:“是谁?”
苏绾心里一动,莫非北辰星君其实是得到了那两个答案,才故意放的水?逆龙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第50章 乍现
北辰星君望着封舟的那两名侍女,封舟不耐烦地挥手:“你们暂且退下!”
两名侍女走远后,她皱起眉头:“你可以说了吧?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一定要告诉我哥哥!让他替我讨回公道!”
苏绾听得暗自好笑,别看封舟一副很为女子争气的模样,关键时刻却还是要依靠兄长。
“告诉你哥哥正好。左右这件事你们圣灵殿也逃不了干系。”北辰星君布下结界,方一字一顿地说:“那个人,就是芷风!”
封舟一怔,随即手一挥,撇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再说了,就算是他,与我们圣灵殿又有什么关系?”
北辰星君道:“为什么不可能?我之所以不拦着逆龙,就是因为他告诉我是芷风把他从古塔下放出来,就是芷风用了无影咒,将他从包围圈中弄出来的。为什么说与圣灵殿有关系,这还要从你做的事情说起。”
“我做什么了?”封舟嗤笑,一点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再说了,你说是他就是他啊?逆龙什么时候提起过芷风的名字?我不曾听到过。”她指着苏绾问:“你听到了吗?”
封舟双目圆睁,口气恶劣,一副苏绾要敢说听到就不饶苏绾的模样。她再说痛恨芷风,实际上心里没有一刻忘了他,她出气可以,但听到别人诋毁芷风,对芷风不利,她就原形毕露了。
苏绾对她的威胁视而不见,把自己领会到的说出来:“有的,逆龙那么聪明,又忙着逃命,却突然提起你喜欢的人,激怒你,就是别有所指。他并不是一个为了信守诺言而愿意付出生命的人,他之所以不肯明说,是因为害怕那个人,也怕我们不相信,所以才故意这样的。”她佩服地看着北辰星君,悄悄竖起大拇指,也只有他才能在瞬间领悟到逆龙的意思。
北辰星君望着她弯了弯嘴角,回望封舟:“正是如此。我听懂了他的暗示,所以才应允他和你一战。芷风犯下这种事,就算不被锯去龙角,也得替逆龙去做塔基。你和他比较熟悉,依你所见,他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他的语气很笃定,俨然已把元凶视为芷风,不容置疑了。
封舟眨了眨眼,不高兴地说:“你们可真奇怪,为什么一口咬定就是他?就算逆龙说是他,就不兴诬陷?证据呢?他在场吗?他根本就不在场好不好?做人要公道,不要为了自己开脱就随便找个替罪羊。”
北辰星君慢悠悠地道:“我说是他,自然有我的理由。他不但在场,还是我亲自把他送到这里的,现场就可以抓出一大把人证来,我只要一指证他,他立刻就会倒霉,你信不信?”
封舟咬牙:“你不讲理!”
北辰星君轻笑:“封舟,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想讲理的时候很讲理,不想讲理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讲理的。你想我讲理,也好说,认真回答我先前问你的问题,你有没有见过他,对他做了什么?”
封舟大抵是被激怒了,也担心芷风的处境,冲口而出:“我把他送进无相之地去了!怎么样?”
“那先前为什么不肯承认?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谋算?”封舟是个倔脾气,又好面子,除非她想说,否则只有她哥来了才能撬开她的嘴。
“……”封舟脸红了,犹豫片刻,把真相说出来。
原来她很多年没遇上芷风,那日正好在东海之滨遇上他,他当时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他待她又和气又亲切,不禁让她燃起了几分重修旧好的希望,因此曲意奉承配合。
言谈中,芷风说起无相之地来,慨叹无相之地的神秘,又说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见识一番了。她便道:“那有什么稀罕的,我虽然不曾进去过,但里面的情况我却是知道得七七八八的。”
芷风笑道:“你吹牛吧?不是说进去的从来就没有出来过的吗?既然如此,外人又如何能得知里面的情形?”
圣灵出自最神秘的幽冥黄泉,知道的秘辛不少,封舟是圣灵的胞妹,连带着见识自然也不错。见他不信她的话,当下少不得卖弄一番,把所知道的一一告诉芷风:“我说这个可不是吹牛,是有真凭实据的。当年我哥哥的祖师爷就曾经进去过……”
芷风听得很认真,不停地问东问西,问到圣灵的祖师爷是怎么出来的时候,她却卡壳了,因为圣灵没有告诉她。于是她说:“我哥说,只要本领高强,就没问题。”
最后她说起当年为了芷风被关那许多年的事,意思本来是想要芷风垂怜于她,暗示他,她对他的一片真情无人可比。谁知芷风却淡然道:“你说那些话本来就不妥当,谁也不敢和一个随便就喊打喊杀的女子生活在一起。”
于是二人又吵了起来,她气急,威胁要报复芷风,要关他一辈子,受受她受过的那些苦。他冷笑:“如今我和从前可不一样了,你能关我一辈子?无论去了哪里我都能出来,你吓不到我。”
她气得要死,便想,那把他关进无相之地去又如何?她刚好知道有道进入无相之地的门,于是便刻意温存,低头伏小认错,将芷风骗了进去。她原本想,关他个五十年一百年的,挫挫他的锐气,她再去求她哥哥将他救出来就是了。
北辰星君道:“他有没有问起过你关于殷梨花树的事?”
封舟情绪低落地道:“问过。他说你们要找殷梨花树,遍寻天下而不得。我就说无相之地里面有七颗。”
北辰星君和苏绾对视一眼,看来芷风进入无相之地,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完全受封舟的骗。而是封舟受了他的骗,不知不觉就按着他的意思将他送进了无相之地。
苏绾道:“那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有没有受伤?”
封舟想了许久,才道:“看不出来。”她低了头,低声道:“他若是受了伤,我如何敢将他引进去?我只是想吓吓他,不是要他的命。源大人,你要我说的我都说了,你不要为难他。他此刻还在里面呆着呢,又如何能出来放走逆龙?”她再暴躁,始终都是痴情的,无非就是话说得难听一点,行动冲动一些。
北辰星君清了清嗓子:“他已经出来了。就是苏绾把他带出来的,我亲手将他送到天兵手中,让他们把他带去东煌宫养伤。”
封舟大为吃惊,看向苏绾的表情就不一样了:“你能靠你自己从无相之地逃出来?还是你把他带出来的?他受伤了吗?”
苏绾把经过详细地和她说了一遍,又提起芷风的几点异常:“他性情和从前太不一样了,又狡猾,又张狂,你们谁吃了谁的亏都还不一定呢。逆龙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扯出他来,因此……”因此刚才他是有可能在场的,即便不曾露出本体,也有可能隐身。
封舟目瞪口呆,道:“我明白啦,你们之所以迟迟不肯露面,就是因为先就怀疑上了他是不是?就等着看逆龙是不是会在关键时刻被人放走,以便验证是不是?”她拼命摇头:“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前途无量,东海虽然未曾立储,但大家都知道就是他了,他没理由这么做!我不信!我要去问他!”
北辰星君道:“问他做什么?怎么说都是你把他骗进去的,你一嚷嚷出来,说不定东海还要和圣灵殿打场糊涂官司。这个黑锅你背定了。”
封舟大受打击,犹豫了很久,才说:“这些事,我还是先回去和我哥哥说一下。”说完走出结界,带了那两名仙娥快速离开。
待封舟离开,苏绾道:“大人,我觉得内昆仑的那颗殷梨花树与芷风脱不了关系。他进无相之地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放走逆龙?我觉得他的心思很可怕。刚才这些事,每件都指向他,我们却拿不出真凭实据来。算起来,他每一句话都不算说假话。”
北辰星君沉吟道:“我大概猜得着他是谁了,他不是芷风。内昆仑的那棵殷梨花树,应该就是被他给偷了。他在东海之滨与封舟的偶遇,也是他人为制造的。当时他心情很好的原因就是他顺利得手,他想去无相之地也是为了殷梨花树。可惜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拿不出真凭实据,而且芷风的肉身被他占着,魂魄被他藏着,我们行动之时未免顾忌。”
“他是未已吧?”如此一来,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苏绾道:“我觉得,他留这些破绽给咱们,不是无意的,而是故意的。他放走逆龙也是故意给天界添乱的,他是在戏弄我们,他在玩。”虽然相处不多,但她觉得未已有些孩子气。
“你说得对。”北辰星君扶额叹道:“他寂寞太久,疯了。他这一玩,不知要玩死多少仙魔。要早点把他揪出来,就只有赶快找到招魂铃和殷梨花树苗。”貌似唯一的出路只有找琼舞合作了。
苏绾愁的又是另一回事:“你把逆龙放走,它要是和他联手捣乱,怎么办?领旨的人是你,他们怪你怎么办?”
北辰星君笑着牵起她的手:“你放心,我有数。咱们先去东煌宫等着领罪罢。”
“领什么罪?”
“放走逆龙,玩忽职守之罪啊?这就是未已在捣乱的同时,捎带着的利息。想必现在东海老龙已经把弹劾我的奏章送上去了,他们这对父子,此刻才真算是珠联璧合,父子同心。”
“你既然知道他们要害你,还要称他们的意?你也是故意的吧?”苏绾看着他灿烂的笑容,怎么都觉得奸猾得很。
北辰星君掐了她的脸颊一把:“我也喜欢玩。”
第三卷 最后
第1章 运气(一)
时隔两百多年,苏绾再次迈入东煌宫的大门。东煌星君见了她和北辰星君,略略寒暄几句,便让一个嫌娥引她去陶然宫,说是四公主听说她来了,极想见她。
北辰星君也道:“苏绾,四公主向我问起过你多次,很是牵挂你,你是该进去问候问候才是。”
苏绾猜到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她在这里不方便,便顺水推舟,笑嘻嘻地跟着那仙娥走了。
苏绾跟着仙娥走过重重花影,九曲小桥,青玉石板,方到了陶然宫。那仙娥笑道:“请仙子在此稍候片刻,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苏绾点头,凝神望去,陶然宫还与多年前一般,清雅隽秀,黑漆匾额上的陶然宫三个金漆大字并不曾因为时间的流逝,风雨的侵袭而黯淡半分,一样地崭新如故,金碧辉煌。
“苏绾,你看我这陶然宫三字写得如何?”女子欢快的笑声自宫门内响起,苏绾循声望去,只见四公主撷芳穿着朱红蹙金宫装,挽着流花髻,插着凤钗金步摇,满脸堆笑地从里面走出来,温婉依旧,神采飞扬。
她身后一个穿嫩绿宫装的仙娥牢牢扶住她的手臂,先不客气地打量了苏绾一通,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夫人待人最是热情诚恳,一听说苏仙子来了,就欢喜得不得了,非要亲自迎出来不可,怎么劝都不听。”
这仙娥的话苏绾听得明白,四公主是天帝嫡女,又是东煌星君正室夫人,而她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在她们眼里,是不值得亲自出来迎接她的。既然亲自迎出来,便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便该记情。苏绾心中那几分感慨和喜悦顿时被冲淡不少,上前行了个礼:“苏绾见过公主殿下,谢殿下亲迎。”
“不必多礼,不是外人。”四公主闻音知意,忙扶住苏绾,警告地扫了那仙娥一眼,嗔怪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都管到主子头上来了。我已经说了,我身体没有大碍,非常好,你偏一惊一乍的。”又对苏绾道:“我身子略有不适,她担心我,难免失了分寸,不要与她一般见地。”她如今比从前圆滑了许多,轻轻一句话就把尴尬给化解了。
那仙娥笑道:“是,中儿记住了。可是夫人自家也要小心些,你身子贵重,当以自家为重。”
苏绾注意到这中儿眼生,并不是四公主的陪嫁之一。也不像其他仙娥那般,面对贵人时谦卑地自称奴婢,反而自呼其名,对待客人也不客气,四公主却待她也多有宽容,可见身份非同寻常。苏绾对她的身份便有几分好奇,此时却不好问,只顺着她的话问候四公主:“公主殿下身体如何了?”
四公主笑而不语,又是中儿抢先回答:“夫人有喜了。这几日茶饭不思,有些无力,是以大人不让她出来多走。”
苏绾连忙恭喜,四公主拉了她的手细细看了一回,方带着她往里走,赞道:“你和从前完全不同了。我看你眼神明亮,神采奕奕,真力充沛,看来是出息了,我这颗心也就放下了。你在我这里遇险,我和我家大人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后来听说你被玄女所救,做了她的徒弟,我真替你高兴。”
中儿闻言,看了苏绾一眼,笑道:“中儿常听人说起苏仙子的事迹,人家都说,别人八辈子也遇不上的好事都让苏仙子一人给碰上了。若非运气好,苏仙子此时只怕还连人形都不能化出吧?也真奇怪,别人怎么就碰不上这么好的事呢?”
她脸上笑得甜,说话却一点都不客气,还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四公主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却不好说什么。
苏绾笑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我问我家大人,他说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好人有好报,就这么简单,于是我就心安理得了。”
中儿正想开口,四公主皱眉道:“中儿,你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中儿嘴张了张,被四公主一个严厉的眼风扫过去,只得撅着嘴走了出去。
四公主带了几分歉意:“这丫头是我母后身边最得宠的人,不是一般仙娥。她平时就有些放浪形骸,被她得罪的人不少,可我母后偏护着她,就连我们说她几句都舍不得。因我身子不爽,我母后便派了她送药过来,过几日便离开了。你不要和她计较。”
“没事。”既然就连四公主拿这个中儿都没有办法,苏绾觉得自己更没有必要和中儿计较。她想起当初四公主带人封了她住过的那个房间,日夜守候,虽然不曾找到她的下落,的确也是尽了一份心力,又想起当初在流芳殿里多亏四公主照顾,心里存了几分感激,遂真心实意地谢道:“这些年劳殿下挂念,我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四公主叹道:“是我没照管好你。当初你不见了,我既羞且愧,还有,也许你不相信,我心疼你来着。”
苏绾一时无言,半晌才道:“我觉得我运气真是不错的。”
四公主微微一笑:“嗯,源大人说得不错,就是前世修的福份。对了,你的身份已经探明,你们现在相处得如何?他待你还和从前一般好么?”
苏绾笑了笑:“他待我一贯很好。”
“这样啊,这样好……”四公主犹豫片刻,欲言又止。苏绾多了个心眼,就不问她,只笑:“的确很好。”
此时冯女官抱着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娃走进来,笑道:“瑶姬醒了,非要来找娘亲。奴婢想着苏仙子不是外人,便将她带了来。”
苏绾见那孩子眉眼像极了四公主,便知这是四公主的孩子,笑道:“不知女公子排行第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