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记恨他在她头上弄了两只羊角出来,不由愤愤地讽刺他:“是哦,你法力高强,坐拥北辰宫,要什么有什么,又有了独一无二的碧清剑和金缕衣,自然看不上我这种小虾米的眼光,也不能理解我这种穷人的心情。你是富人,有房有田,我是穷人,只能住土穴卖苦力的穷人,我们怎么能比?”

北辰星君微微一笑:“你不就是记恨我在你头上安了两只羊角吗?我那不也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以后不敢随便乱跑吗?”

苏绾“哈”地笑了一声,道:“大人,我就是在附近游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已,那也叫随便乱跑?你给我弄了两只角安上,一路看来,是不是很养眼?”也难为他不笑,不曾露出一点端倪,若是换做她,早就暴露了。

北辰星君想了想,挑眉:“还好啦,虽然有点怪异,但想到是你,就觉得理所当然了。你要是觉得亏了,下次你逮着我犯错的时候,也给我随便弄个什么来安上,不就结了?”

这是什么话?她怪异是理所当然的?苏绾当先驾起云头往投宿的客栈飞去,她逮他犯错?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逮着。无论做什么,他都是艺高人胆大,而她就是冲动不谨慎。

一炷香以后,苏绾和北辰星君悄悄降落在两百里以外,他们投宿的客栈院子里。此时已是三更时分,除了打更的更夫外,四处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无,月明星稀,清风习习,正是做美梦的最佳时期。

“晚安。”苏绾打了个呵欠,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北辰星君却拉住她:“慢着,过来我帮你整理一下你那些破烂,顺便告诉你那玲珑珠的事。”两人的房间从来都是两隔壁,近的很。

苏绾见他精神抖擞,两眼清亮,便知今夜又不得好好睡觉了,沮丧地道:“大人,我困得很累得很。我明日起早再说,可以么?”

北辰星君不由分说,将她拉进他房里:“为仙者,可以不吃不喝,亦可以不眠不休,你看看你,仙道已有小成,偏偏每日里总像个饿死鬼和睡死鬼,我真害怕人家知道你是我教出来的,我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我得好生训练一下你。”

这不过是不想睡觉,想找人聊天的借口罢了,苏绾叹口气认命地施了个法术点亮油灯,从百宝囊里摸出他那套行头给他铺好床铺,又弄好了热水,就在他房里坐着泡热水脚,抱怨道:“我和你老人家怎能相比?你做了几千年的神仙,我做了几十年的凡人,生活习惯怎么可能突然改变?有人和我说,他最是贪图口腹之欲,总以为来到世上一遭,不得享受这些,便没了意思,我便是如此想。”

她是随遇而安,出门只要有干净食物和干净被褥睡,她就满足了;他却是有洁癖的人,哪怕就是在天界一游,都要随身携带若干漂亮衣服和被单枕头,洗脸盆洗脚盆的人。

“是琼舞和你这般说的吧?”北辰星君把百宝囊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倒了一地,叹着气捏个诀,把寻常金银珠玉统统扫到角落里,又把灵石法器等物分了三六等,把他认为不值得带走的统统扫到一旁,精挑细选出了十来件灵石法器放入宝囊中,才算结束了分类的工作。

“是他说的啊,我深以为然。”

“你还想着他啊?不是跟你说,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要幻想了吗?我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你不听我的,将来吃了亏,可别怪我这个同伴没及时提醒你。”北辰星君随手画了张符,变出一张包袱皮来。

“我没想要他如何,不过就是偶尔总会想起他罢了。你知道,忘记有这么号人是不可能的。”苏绾见他把剩下的金银珠玉和法器灵石打了个巨大的包袱,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你要干什么?”

“你这些破烂都快把我的百宝囊给弄破了,我要把它们扫地出门。今夜就给你上一堂课,教你认认什么才是值得收藏的宝贝。不要捡着块石头就当宝。”北辰星君话音未落,已经扬手打开窗子,将那个大包袱“嗖”地扔了出去。

“我的钱。”苏绾大急,赤着脚就追了出去,始终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大包袱很快在夜空里消失了不见,气得捶胸顿足:“你又来气我!这些东西再不好,我弄都弄回来了,这么大包,总能换回点灵草之类的吧?”

“实沉沉的,麻烦!而且拿出手还丢脸!”北辰星君看着她那双在地上乱跳的白胖脚,突然笑了一声:“玄女怎么帮你做的?这么难看的脚也能做的出来!”

“要你管!我妈就是把我生成这个样子的。”苏绾连忙把脚往裙子里缩,这是她永远的痛。她那日和玄女说了,新造出的这个身体容貌体型都要最大限度地像她自己的原身,玄女果然如她所愿,在保持了她原貌的同时又精雕细琢了一番,可弄到她这双白胖脚的时候,也不知玄女是不是走了神,竟然没给她弄得瘦小玲珑一点,还是一样的胖,脚背还是一样的高。

北辰星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就别装了,我一直都知道你看见我的脚就挺不好意思的。”又炫耀似地脱了鞋袜,把他那双生得甚美的脚在苏绾面前晃来晃去:“我这双脚,不要说你,我都觉得简直是美得不像话。”

“臭死了。”苏绾扁嘴,蔑视地看了一眼,用手搧了搧:“一个大男人,长这么一双脚,却弄得这么臭,怪好意思的。你不是说要和我说玲珑珠的事吗?不说我要走了。”

“你污蔑我,怎么可能臭?就算天下人的脚都是臭的,我也是香的。”明知苏绾是骗人,北辰星君还是不露痕迹地偷偷闻了一下,确定确实不臭才放下心来,学着苏绾泡了个热水脚,讲起那玲珑珠的事来。

四星君一圣灵,除了他是无师承无家人无背景,靠着自己硬拼才得到名声地位的以外,其他几位俱是有师承来历的。其中那位深居简出,这些年从不曾露过面的圣灵就来自最神秘的幽冥黄泉。

幽冥黄泉,并不是指阴曹地府那个幽冥黄泉,而是八方之一的幽冥黄泉。这一派从祖师爷开山创派之日起,历代只有一个传人。这个传人并不是由师父自己去挑选的,而是由祖传一颗七彩玲珑珠自行去寻找。

七彩玲珑珠,是由“橙、黄、青、蓝、赤、绿、紫”七种颜色的琉璃珠相聚而成,每次要选新的继承人,它便化作七颗珠子,自行流散三界,坐等有缘人将其收齐,那收齐之人就是幽冥黄泉的下一任继承人。

苏绾突发奇想:“你的意思是,我一下子就弄到了两颗,说不定就是那个有缘人?”

“收不齐了,另外那五颗在圣灵本人手里。”

苏绾奇道:“不是说要找继承人,就要靠这珠子自行去寻么?他把它攥在手里,不想要继承人啦?”

“他不是还挺年轻的么?如果不出意外,谁知道他还要活多少年?”北辰星君叹道:“这七彩玲珑珠的作用可不止寻找继承人这一点,它厉害着呢。很多年前,西海有位很出众的龙子曾经收齐过五粒珠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另外那两颗。可是幽冥黄泉传人的光环实在太诱人,他便携了这五粒珠子去见圣灵,想求圣灵传他一招两式,但被圣灵拒绝了,他连圣灵殿都不曾进去得。

他恼羞成怒之下,便用这五粒珠子布了一个阵,差点没把四海夷为平地。圣灵亲自出手拿下了他,将他镇压在东海的一座古塔下。圣灵在那一役中,受了很重的伤,为了防止以后再发生这种类似的事情,他收走了那五粒珠子,打算自己亲自挑选传人。圣灵殿扬言,若是有人得到这两粒珠子,便可去圣灵殿求得圣灵满足一个心愿。没有想到,无数人遍寻不得的那两粒珠子,竟然会被你无意中得了。这也算是缘分,你且留着,说不定以后会用得上。”

第34章 庸忆(一)

说到东海那座古塔,苏绾便想起刚从蛮荒古地出来时看见的,由东海红头发老七看守的那一座。想来那位差点将四海夷为平地的西海龙子便是镇压在其下,一问北辰星君果然如此。

苏绾轻轻一笑:“看来天界挺出人才的。一个未已已经很厉害了,还连龙子也出来跟着凑热闹。想必当时天宫很震怒吧?”

北辰星君笑道:“生在什么地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何况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人性中从来都有善恶两面,只不过看后天生活经历中哪一面占了优势。若是生在魔界中,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利益至上的处世方式,行事自然先考虑到的就是自身利益,其他的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所以任性而为。

而生在仙界,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首先要为了芸芸众生考虑,个人的利益都放在次位,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反而导致众人行事之时总要先给自己找个道貌岸然的借口,难免虚伪。

但就是这样,魔界也会有悲天悯人之辈,天界也会出任性忤逆之人。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因为良善之辈出在魔界,邪恶之辈出在天界,人们就觉得是异类,所以受不了。”

苏绾接上去道:“所以我说,仙魔之分,不在出身,也不在修炼之道,而是在人心。”

北辰星君叹了口气:“那日未已刚出事,这边东海的老七说那逆龙有异动,我想着,三界太平了这许多年,只怕是到头了。”这些天,他带着苏绾一路行来,作恶的妖魔杀了不少,却始终不曾看见殷梨花树苗的任何踪迹。他说要带苏绾去庸忆山换法宝,未尝不是抱了碰运气的心思。

修仙界,有六座名山,庸忆山便是最出名的一座。它出名的原因之一固然是因为修仙三大名家之一的庸忆苏家世代长居此地,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却是每隔五年六月初六夜在庸忆山蓝雪谷召开的一个大型法宝交易会。

这日太阳刚落山,苏绾便跟着北辰星君化作一对容貌清秀的修仙少男少女,到了庸忆山的蓝雪谷外。蓝雪谷的谷口不大,约有一丈宽的样子,被一层牛奶状的物质遮盖着,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在暮色下显得分外神秘。谷外的山坡上已经挤满了人,人们或十多人一组,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但每个人都一脸的兴奋,却没人进谷。

苏绾略略扫视了一圈,惊讶地发现,来的人除了修仙者以外,还有许多与她和北辰星君一样化形伪装成修仙人士的仙魔。甚至有些小妖,连人形都还尚未化好,还顶着一对大大的兔子耳朵,狐狸耳朵,鹿角,羊角。而那些平时见了妖就喊打喊杀的修仙人士却对此视而不见,最多就是不和它们站在一处罢了。

经过北辰星君的解释,苏绾才知道这个交易会虽是凡间的修仙人士搞的,却有一个传承了上千年的传统。这几天的庸忆山可以说是三界中最和平的地方——六月初六夜的前后两天内,无论仙魔,不管什么身份,只要到了庸忆山,就不许提恩仇,更不许动手杀人,否则便会被群起而攻之。这样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最大化地提高交易量,保证大家都能交换到自己所需之物。

天色尚未黑尽,就有人兴奋地指着天际喊道:“苏家的人来啦!”

但见庸忆山的主峰忆白峰上空飞来密密麻麻的一群黑点,待得飞近了,苏绾才看清,原来是一群仗剑飞行的修仙人士。大约有六十个的样子,男女各占一半,清一色的着灰色劲装,脸上闪着修仙名门子弟特有的那种骄傲和自信。

这群人到了山谷上方,直接降落在山谷入口处,分作了整整齐齐的两排,一排是男子,一排是女子,神色肃穆,表情庄严,仿佛是静待什么人出现。

又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两点亮光从忆白峰上流星一般飞了来,却是一对容貌清雅,着蓝色劲装少男少女,除却脚下踏着的剑外,女的手里还捧着一把巨大的青铜钥匙,男的捧着一只白瓷坛子。二人越过那六十名灰衣子弟,走到谷口,端了脸静静站立。

紧接着又是十多点白光自忆白峰飞来,这次来的人衣物装扮五花八门,男女老少都有,领头的却是一个面容清秀,留了三缕胡髯,着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领着这十几个人落到山谷前,未语先笑,先抱拳向众人团团敬了一圈,然后说了一堆冠冕堂堂的话。大意无非是欢迎诸位道友,希望这次交易会顺利召开,大家都能换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又对初次到来的菜鸟们进行了一通规矩培训,不许滋事,不许见财起意,不许杀人,有了争端要找苏家协调解决,违规者会受到怎样的惩罚等等。

苏绾见他排场大,说了这一大堆的话亦无人反驳,便问北辰星君:“这是谁?”

北辰星君笑道:“这就是苏家现任家主苏远山。那捧着钥匙和桐油的一男一女分别是他的大女儿苏青青和大弟子欧阳米,灰色衣服的是精英弟子,其他的都是苏家几辈的好手们。”

苏绾奇道:“虽是主人,虽有规矩在,但这里多的是能人,他苏家是靠了什么才能让这些人都听他调解安排?”

北辰星君道:“他自然有依仗的。稍后进谷,我再和你详述。”

此时一声锣响,那捧着白瓷坛子的少年大声喊道:“吉时到!开谷开市!”

苏远山自少女手中接过那枚钥匙,任那少年倾了坛子将里面的桐油淋上,他才高举钥匙,面朝谷口连拜三拜,屏声静气走到谷口,往那牛奶状物质里一插,那钥匙便犹如插入了门锁之中,没了半截。苏远山松开双手,垂手肃立,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是在念咒语。

苏绾奇道:“呀,我先前还以为是雾呢,谁知竟然是门?”

北辰星君笑道:“当然是门,否则这些人还不早就冲了进去?他苏家还有什么用处?”又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这门说穿了,就是一个阵眼。这个蓝雪谷,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犹如一个巨大的口袋,能锁上和打开袋子的人只有苏家。”

那边苏远山念完了咒,双手抱住那枚钥匙,来回飞速转动了几十圈才停下来,苏绾看得明白,刚好转了六十六圈,不由暗想,这些修仙人士真有讲究,六月初六开市,钥匙便要转六十六圈,真有点开保险柜的意思在里面。

苏远山大喝一声,往左一推,“扎扎”一阵闷响,白色浓雾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苏远山大声道:“谷口已开,请诸位道友入市。”他侧身让开,手一挥,苏家子弟全都走到他身侧,把入谷的路让了出来。

苏绾刚想提步前行,却见周围没一个人动弹的。正在疑惑,北辰星君笑道:“急什么?今夜月色不明,主人家尚未点灯,进去怎么行事?”

果见有人递给苏远山一张白纸,一把剪子。苏远山将那那白纸叠做四叠,飞速剪下一个圆形纸片来,往空一抛,那圆纸片便化作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半空中,散发出白炽灯一般明亮的光芒,照得人须发必现,蓝雪谷的真容此时方暴露在诸人面前。

但见谷中方圆约有两里,谷底平坦,铺满了银白色的细沙,这些细沙在纸月亮的照耀下,发出淡蓝色的美丽光芒,犹如一层淡蓝色的雪,这便是蓝雪谷谷名的由来。

它的地势很险,除却一个一丈宽的入口兼出口外,四面都是高达千百丈,滑不留足的绝壁,绝壁上更有天父当年亲自布下的一个大阵。得益于这个大阵,无论是多么厉害的仙魔,进了此处,都不能凌空飞行,只能从谷口出入。众人一旦进入谷中后,苏家便会将谷口再度锁上,待到天亮散场确定无恙后才会重新开锁,这便杜绝了有不法之人抢了宝贝,做下坏事后随意逃走。

众人走入谷中后,有人寻了合适的地点,将自己要交换的东西摆出来,旁边竖起一块牌子,言明自己要换之物。也有人什么都不拿出来,就到处乱走,每个摊子看一看,看到自己满意的东西才和摊主交谈讲价。

苏绾跟着北辰星君在市场上游了大约半个时辰,看到的多是一些非常普通的药草和丹药,兵器和符纸、晶石、妖丹之类的物品。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吸引力,更不要说北辰星君了。

苏绾失望之极:“我还以为三界都有人来,必然会有许多好东西呢,谁知道竟然是这幅样子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怎还会有这么多人来?”

北辰星君笑道:“财不外露嘛,今夜是安全和平没错,但过了这一夜呢?若是一来就将自己的宝贝暴露在旁人面前,遇上那居心叵测之徒,稍后还不跟了去抢?丢了宝物事小,丢了命却是大事。这些人并不是真的没有宝贝,而是都藏起来了。除非是对方拿出他们牌子上写着的所需之物,他们才会酌情拿出来。咱们若是真的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得学他们一样地摆个摊子才行。”

第35章 庸忆(二)

由于好位置早被人选完了,二人只好次中求好,选了个角落边上的位置。位置不好,便只有在东西上做文章,选好东西,选准东西。

苏绾选了三件东西:一只望月犀牛角做的,可以将白水变成美酒,药水效力提高百倍的杯子,这东西老少皆宜;一朵既可当头花戴于头上,花香又可让人产生幻觉,花瓣亦可飞出杀人,永远都鲜艳娇嫩的玫瑰,这对女子来说是很恰当的防身法宝;还有一个是一把可收放自如,大小如意的金轮,这个比较吸引男子的目光。三件东西各有所长,虽不是场中最好的,却也算得是不错的。

苏绾小心地将这几件东西以她认为最好看,最显眼的方式仔细摆好,来回打量了一番,捅捅北辰星君:“你看看,这样摆好不好看?”

北辰星君见她把那把金轮放在正中,杯子和玫瑰放在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三件东西摆成了三角形,因笑道:“你这几件东西却也选得精巧,各种人都可以吸引来,现在还需要一个牌子,你想要换些什么?”

“我要一个百宝囊,还有贴身用的,杀人的,很厉害很厉害的法宝。凝风箭需要一定的攻击距离,不利于贴身搏斗。”苏绾两眼亮晶晶的,像个孩子。

北辰星君哑然失笑:“百宝囊倒也罢了,你要的这种很厉害很厉害的法宝,若是真的有,别人不会留着自己用,反倒来和你交换这种二流法宝?”

苏绾瞅了他一眼:“二流法宝也是你挑选出来的,要什么也是你问我的。你就写求近距离攻击性法宝一件就是了,换得到换不到的,总比没有的好。”

“你跟着我,还需要什么很厉害很厉害的法宝?我不就是你最好的武器?”

“那不一样……”苏绾刚张口,北辰星君就挥了挥手:“知道,我是我,你是你,得靠自己硬才行。”说着自百宝囊中取出一张白纸,先把苏绾的要求写上,又在末尾添了一句:求奇花异草。写完把白纸一抛,那白纸便犹如有人举着一般稳稳挂在了摊子上方。

苏绾是第一次看见他写字,但见龙飞凤舞,酣畅淋漓,可在转弯处总是一个模式,方正规矩,尖锐料峭。这种人看似不羁,实际心中自有执着和规矩,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轻易难以圆通,果然字如其人,实在像极了他的为人和情感。便笑:“字写得极好,可惜转弯处不够圆通灵动,过于执着了。”

北辰星君斜着眼睛看她,轻轻吐出一句:“你写两个圆通灵动的来我瞧?”他深知让苏绾用毛笔鬼画符还可以,若是让她拿了认认真真写字,那肯定是写不出这种效果来的。

以往苏绾不曾注意,今日却发现,他斜着眼睛看人时,微侧着脸,把男性的脸部线条以最好的角度显现出来,那样不经意地一挑眉,眼风一抛,实在是太、太那个了,她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骚”字来。他明明已经换了一张普通许多的脸了说,可是那样的风华始终掩不去,难怪得人家说气质最重要。若是换了原貌,这效果还不知会增加多少倍,又骚又迷人,难怪三公主和十一公主会中他的毒,简直就是病毒啊!

苏绾脑海里惊现“萨斯病毒”四个字,想到一旦感染就难以痊愈,不由打了个冷战,虽恋恋不舍还是万分坚决地收回眼:“会看字,不见得会写字,就像一个人会品尝美食,却不见得会做美食一样。我钢笔字写得不错的,若是我想练,过些年必然超过你。”

北辰星君凑过去微微一笑:“好,我等着你来超过我,你若是能超过我,我就……”他故意停下来,等苏绾急巴巴地跳起来揪住他问就怎样?

按往常的习惯,苏绾最听不得这个,总要借机勒索敲诈一番的,可这回她不知怎么了,既不勒索敲诈,也不问他会怎样,只一直垂着眼不看他,低声但很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写一手好字,不信你看着。”

北辰星君见她面色有异,还以为自己又伤着她的自尊心了,连忙转了个话题:“我们这个位置不是很显眼,你鬼主意多,赶快想想怎么才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苏绾从百宝囊里摸出一堆各色发光的晶石来,施了个悬浮术,让它们在牌子的四周像彩灯一样的围了一圈。北辰星君跑到前面看了看,满意地点头,回头望着她笑:“很不错,很不错。你怎么想出来的?”

苏绾已经恢复了正常,扬眉笑笑,撇开眼:“没什么,我家乡就经常这样干。这叫霓虹灯。”从此后,她看他不会超过三秒钟就一定撇开眼。

北辰星君原本还想再和她开两句玩笑,逗她玩,但见她淡淡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走到她身旁站定,低声道:“等会若是有人上前攀谈,你只看我眼色行事。”

“好。”苏绾有些神思不属。北辰星君偷偷看了她许久,她只装作不知道。

霓虹灯招牌打出没多久,就来了好几拨人,可惜对方拿出来的东西苏绾和北辰星君都不满意。这样过了一个多时辰,苏绾渐渐没了耐心,北辰星君便道:“闲着也是闲着,今日道友多,不如我教你怎么从表情、气质、打扮、眼神等综合现象辨认高手。”

北辰星君选着那有代表性地点评了好几个,然后随手点了一个,让苏绾点评。苏绾正要开口,突听周围嘈杂起来,窃窃私语之声不绝,回头一看,远远来了一对漂亮男女,竟然是苏家那对穿蓝衣服,捧钥匙和白瓷坛,据说是苏远山的大弟子和长女的少男少女。

苏绾诧异道:“他们不是要锁口袋吗?怎么有空进来逛?”

北辰星君笑道:“就算是要锁口袋,只要好奇心起了,有所需求,总能想出法子来的不是?”又低声道:“他们身上或许还有几件好东西,等会儿给他们哄出来。”

说话间那苏家大弟子和苏大小姐已经直直向着他们的摊子走来,那苏大小姐长一张鹅蛋脸,鼻梁秀挺,一双弯月眼,一脸和气,先就望着二人和善一笑:“二位道友心思真巧,我老远就看见了这牌子,偏生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字,总想过来瞧一瞧。”

那苏家大弟子生就一双个性十足的浓眉,一双鹰眼,身材魁梧,显得坚韧中又带了些精明。他的态度又和苏大小姐的不同,中规中矩地抱拳向苏绾和北辰星君行了一礼,然后直接指着那犀牛角杯子和那朵玫瑰道:“不知二位道友这两件宝贝要价几何?”

北辰星君笑笑:“凡是牌子上写的东西,均价交换,断然不会叫二位吃亏。”

苏大小姐捡起那朵玫瑰,仔细研究一番,才道:“二位道友可否说说这件东西的好处?”

苏绾听北辰星君说这二人身上或许有好东西,早就蠢蠢欲动,恨不得扒开人家的宝囊看看有些什么。闻言立刻拿着那朵玫瑰,声色并茂地演示起来,末了叹气:“我若不是缺少一个宝囊,又拿不出其他合适的宝贝,还真舍不得。”

苏大小姐将那玫瑰轻轻放回去,用买胭脂水粉的口气淡淡讲价:“我有一个百宝囊还算拿得出手。你这朵玫瑰也算不错,可惜普通了点,我觉得必须添上那只杯子才行。”

苏绾太熟悉女子看见喜欢的东西,又想压价时的那种欲擒故纵,故作淡淡的表情,心知苏大小姐实在是很喜欢这东西,又怕他们漫天要价,当下笑道:“道友不妨先出示宝贝,然后咱们再谈,谈得成谈不成的,也不是什么问题。”

苏大小姐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只精美的绣花荷包递过来。胭脂红非丝非棉的底子上,一面绣着:人有意意有念念有欲欲有贪贪得无限;另一面则绣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万象皆空。每个字都只有米粒大小,用了好几种绣法,布局精巧恰当,在小小的荷包上竟然丝毫不觉得局促和杂乱。

苏绾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荷包。她也不多话,把那荷包递给北辰星君把关,北辰星君微微一笑:“西海渔翁的东西固然难得,但要换我们这两件东西却是不够,你是个识货的,当知我这犀牛角杯子并不只是玩物。所以这宝囊只能换那朵玫瑰,最多补颗一百年的妖丹。”

妖丹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很难得的补品,极少有人能抗拒诱惑,一百年的妖丹虽然不算稀罕,却也难得。那苏家大弟子不漏痕迹地再度打量了苏绾和北辰星君一通,目光在苏绾腰间停了停,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眼,弯腰捡起那只犀牛角酒杯仔细验看,沉声道:“道友这杯子虽然精巧,却也有它的不足之处。平常的药水还可提升效力,若是真的遇上仙丹仙药,就没作用了。至于一百年的妖丹,我们是真的不需要。”

苏绾暗道这苏家大弟子的眼光好毒,若是这杯子真的能提升仙丹仙药的效力,他们又怎么会舍得拿出来?当下笑道:“虽然如此,试问我等修道之人,一生能有几回遇上仙丹仙药?能提升平常药效,对于修道来说,已经裨益不小了。”

苏家大弟子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牌子上那奇花异草四个字,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第36章 庸忆(三)

场面一时冷下来,苏绾冲这二人甜甜一笑,也不劝说他们,只和北辰星君继续小声说话。虽然很想要那个荷包,但她相信北辰星君给的一定是最公道的价格。

沉默良久,苏大小姐到底没苏家大弟子那定力,忍不住开了口:“道友眼力不错,这宝囊的确是我幼时西海渔翁给的,来得不易,所以一百年的妖丹真的是不够。但假若你有三百年以上的妖丹,我不但不要你这玫瑰,还可以再加上一件近身搏斗最好的宝贝。”

苏家大弟子扫了她一眼,低声道:“阿雪……”

苏大小姐看了他一眼,很坚决地摇头,直视苏绾:“我可以先把东西给你们看。满意了咱们再谈。”苏大小姐显然深谙第一印象的重要性,她先把空空如也的手掌张开放到苏绾面前,待苏绾凑过去瞧,她才默默催动法宝,让那宝贝突如其来,变戏法一般地出现在她掌心中。

这是一把约五寸长,银光闪闪,中间扁圆两头尖的物体,在纸月亮下闪着莹润的光,在她手里一会儿变长变尖变利,一会儿缩小倏忽不见,隐没在她掌心中,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梭子?”

“对,这是织天梭。据说是用女娲娘娘补天剩下的石头中的铁精银母用天火锻炼成的。坚硬无比,可以当做飞行法宝,去势快如流星……不敢说是最锋利最隐蔽的,但刺破五寸厚的铜板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苏大小姐瞅瞅周围,想找件合适的东西来即兴表演一番。

北辰星君阻止了她:“东西不错,我认了,三百年的妖丹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不可实现。不过有个不情之请,道友需得说明拿这妖丹做什么?”

刚才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织天梭的苏家大小姐突然闭紧了嘴,转而看向苏家大弟子。

苏家大弟子不咸不淡地道:“道友既知是不情之请,为何还要开这个口?咱们换东西,你情我愿,其他的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北辰星君扫了他一眼,表情虽然温和,但眼神却是冷厉:“三百年的妖丹,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我都明白。换东西,做生意,你情我愿没错,但我的要求就是附加一条说明,否则免谈。”

来这里的人,多少对苏家的人都会留几分面子,就算是换东西,也要便宜点的,从没有北辰星君这般一点面子都不留的。苏家大弟子闻言,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苏大小姐也阴沉着脸不说话。

“三百年的妖丹?啊呀呀,我正好也有一个宝囊,肯定比那什么西海渔翁的东西好,道友不妨看看?”一只粗粝黧黑的手攥着个七彩宝囊“忽”地一下递到苏绾面前。

一个穿葛袍,着麻鞋,佝偻着背,面色黧黑,神情猥琐的老头儿,吊着一双三角眼,流里流气地看着苏绾笑:“小娘子,你看这宝贝,是不是刚好和你人品相配?不如和我换吧,我也不要你的牛角杯,只要那朵玫瑰。”不等苏绾回答,他竟然就去拉了苏绾的手,要往她手里硬塞那七彩宝囊。

他动作奇快,苏绾快速一退,意欲避开他的手,他嬉笑着,手掌幻化成影,五指微张,每一下都是向着她手腕去的。苏绾从容应对,电光火石间,已与他来回拆了十多招。

北辰星君就在一旁看着二人拆招,也不阻止,也不帮忙,俨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苏家大小姐和苏家大弟子先前骤听这猥琐老者半道插话,心中已是不喜,见他竟然还敢调戏苏绾,脸上更是露出不忿和鄙夷的神情来。苏家大小姐扬声喝骂道:“你这道友,难道不懂得蓝雪谷的规矩吗?”

她话音未落,苏绾与那老头的动作已经停下。那老头的脉门被苏绾紧紧扣在手里,他也不慌,反而拽长了脖子在苏绾手上轻轻一嗅,笑嘻嘻地说:“小娘子的手真滑真香,我输了,也不好意思要你的玫瑰,宝囊送与你啦!有甚妖丹,不如留着自己用罢,送人作甚?当心给自家添麻烦。”

苏大小姐大怒:“你这老儿好生无礼……”眼看一串怒骂就要出口,那大弟子忙挡住她:“买卖自由。”苏家的人怎么能先就坏了规矩?何况刚才看这老儿与苏绾亮出的那几招,他便已知道,单一个老儿,他们便惹不起,何况苏绾和深不可测的北辰星君?此时发难实在不是聪明人做的事。

那老儿对着苏大小姐扮了个鬼脸,回头用自由的那只手对着苏绾挥了挥手:“九月初九,西海恶灵岛。”

“你是什么人?”苏绾一声喝问才出口,被她扣住的那只黧黑的手便犹如泥鳅一般轻轻滑出,老儿化作一抹青影,眨眼间便离了四人丈余远,很快混杂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

七彩宝囊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似无的紫藤花香告诉了苏绾答案,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七彩宝囊,一时心乱如麻。北辰星君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拿过那七彩宝囊:“兴许是个什么高人,见你与他有缘,特意赠送与你。东西虽然赶不上我的,但也算很不错了。不过你已有了我给你的,这个便给我好了。”

说着从苏绾腰间的宝囊里取了他的东西装入七彩宝囊,再挂在自家腰间,旁若无人地认真地打了个如意结。待一切都弄好了,才突然想起一般问苏绾:“忘了问你,你若是更喜欢这个,我们互换,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咱们重新装。”

苏绾怔怔地看着他腰间那个七彩宝囊,半晌才哑声道:“不用换了,你若是喜欢,就这样好了。”这个七彩宝囊,分明就是那残破的鲛纱宝帕重新做的,那么刚才那个人,就是琼舞了?九月初九,西海恶灵岛,他是要她去那里见面吗?他不让她给苏大小姐三百年的妖丹。

北辰星君见苏绾有些深思不属,微叹了口气,走过去拿起笔两下就划了牌子上的“宝囊”二字。

苏家大弟子见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阿雪,走吧。”既然摊主已经得到想要的百宝囊了,自己的东西便不再占任何优势,还谈什么三百年的妖丹?

苏大小姐垂头站在苏绾摊前,任他怎么拉都不肯走,苏绾亲眼看着两滴豆大的泪珠自苏大小姐睫毛上“吧嗒”掉落,在地上一摔八瓣。苏家大弟子发狠地拉她,她就是不走,甚至蹲在了地上耍赖。

周围已经好多人凑上来看热闹了,特别是修仙界认得这二人的,都不善地看着苏绾和北辰星君,下意识地猜测这两个陌生人不知怎么欺负一向明理大气的苏大小姐了。北辰星君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苏绾虽有些不适应,可是她不敢问苏大小姐,她生怕她一开口,苏大小姐就会扑上来抱着她的大腿大哭出声,不好收场。

苏大小姐哭了一会,见面前的一男一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点难为情和愤怒都没有,根本就不理她,眼里闪过一丝羞恼,猛地站起来,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这位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

苏绾看了北辰星君一眼,见他沉默地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什么明显表示反对的意思,便道:“去哪里说?”

苏大小姐指指一旁的角落:“就去那里,咱们弄个结界,让其他人听不见就可以。”

苏绾盯着苏大小姐仔细打量了一番,再次确认这女子不是她的对手,才回头对北辰星君道:“我去去就来。”

见二人往角落里走,那苏家大弟子也想跟着过去,北辰星君跨前一步拦住他:“道友,女人的事咱们不要掺和。”

结界是苏绾下的,她不放心别人。苏大小姐豪气十足地提起自己的百宝囊稀里哗啦一倒,什么明珠,飞剑,用鲛人魂做的永不熄灭的油灯,会自己唱歌的海螺,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小东西铺了一地。

苏大小姐口气卑微,目光却极其凶狠:“道友,这些东西是我多年来的积蓄,还有那把织天梭,你都可以尽数拿走,只求给我那粒三百年的妖丹。”她心想着,女人都是贪便宜的,何况苏绾刚才的表情真的很喜欢那把织天梭,没了北辰星君在一旁,拿下苏绾的决心她是有的。

苏绾不喜欢苏大小姐的眼神,皱眉道:“你刚才也听见我,我哥哥的话了,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你若是不说清楚,恕难从命。”

苏大小姐又说了无数好话,苏绾只是摇头,苏大小姐踌躇再三,只好道:“实不相瞒,我是想救我妹妹。我妹妹天生痴傻,需要无数的上品妖丹调养。她已经服用了许多,只差一粒三百年的妖丹,便可与常人无异。但就是这一粒妖丹,我们已经寻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