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毓仓促间抬头,却是一个黑盔黑甲威风凛凛英气逼人的男子。
男子抓住陈毓随手往后面一丢,陈毓身子不受控制的进了旁边一个院落。
下一刻一个玄袍男子就从天而降,待瞧见下面的黑甲将军,竟是一愣:
“成将军?成将军方才可看到一个受了伤的人从楼上跃下?”
“原来是李大人。”男子脸上依旧一丝笑容也无,手却往相反的方向一指,“往那边跑了。”
说着带着手下亲兵,径直打马离开。
玄袍男子明显根本没怀疑对方会说谎,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往前追了过去。
直到外面又恢复了平静,陈毓才从小院中一跃而出——
好威风的成将军!只是这人的长相,自己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第142章 天若有情
“这个陈毓,还真是个会惹事的。”一直走了很远,成弈才勒住马头,眉心不觉蹙起——
既是已打定主意成全小七,即便如何看那个即将抢走小七的小子不顺眼,做惯了大哥的成弈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把陈毓护在自己翼下,即便,有可能对上素来被众大臣视为阎罗一般人物的、皇上的心腹李景浩。
只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竟是惹得这位镇抚司的老大亲自上阵抓他?
一个太子妹夫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加上个招祸能力明显不下于太子的准妹婿,成少帅真不是一般的头疼。
而另一个方向,正发足疾奔的李景浩也猛地站住——以自己眼下的实力,就那么片刻功夫,不可能自己追了这么远都发现不了对方一点儿行迹。
而就对方的身手而言,即便比自己手下侍卫要好些,可相比自己来说,还差得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片刻间就完全甩开自己。
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难不成是成弈骗了自己?
可也不对啊,两人同殿为臣,虽是没有深交,可也没有什么私怨,成弈缘何要和自己作对?
更奇怪的是以成家的威势,真想护着什么人,大可直接出面就好,何必这么鬼鬼祟祟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这般一想,脸上神情顿时有些难看,莫非云菲的失踪,成弈也插了一手?不然,实在解释不通成弈的动机。
这么一停顿间,之前去探访韩府的侍卫也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大,大人——”
却也是有些发愣,大人亲自出手,竟然还是把人跟丢了?这怎么可能呢?
“派人盯着成府。”静立良久,李景浩道,“无论如何都要把云菲给救出来。”
那具女尸虽然穿着云菲的衣服,便是一张脸也是面目全非,可糊弄别人行,却是糊弄不了自己——
云菲名义上是罚入教坊司的罪臣之女,却没有人知道,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镇抚司的密探。
和镇抚司其他人的风光不同,云菲这样的密探是见不得光的,他们从事的是最黑暗的职业,付出了外人所不知道的艰辛,却只能当无名英雄…
到现在李景浩还记得云菲全家被籍没入狱后那个被人救出来后却又主动跑回来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少女,彼时云菲清纯的如同早晨一枝带露的山茶花,美丽柔弱而又果决。
“我弟弟病重,求大人帮他请个大夫,只要大人肯答应,云菲这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云菲不停的磕着头,直到额头上血淋淋一片…
为了自己的兄弟吗?所以才会在逃开之后,明知以后的人生必定会无比凄惨,还义无反顾的回来?
从知道家人无一生还后,李景浩就冷硬的如同千年寒冰一般的心难得的软了一下——
当初自己疯狂的把劫杀了家人的满山劫匪全部剁成肉酱后,按照他们供认的地方,挖出了当时被随便掩埋的尸骸,却是并没有找到当时年仅六岁的妹妹的尸骨,即便明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在那样的崇山峻岭中活着走出去的希望根本就是微乎其微,甚而最大可能是被山中虎狼给吃了。
可李景浩依旧把妹妹当成了自己在世间最后的念想。甚而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山林中足足绞杀了一个多月的虎狼,为的就是到他们的洞穴里看一眼,让自己心里的希望更大些…
上一次心软了一下是在什么时候,对了,是见到倩云时,那个女子,竟是和娘亲有几分相似呢,妹妹若是长大,也一定会是那般明媚少女吧?
如果说韩倩云让李景浩对妹妹长大后的形象具体化了,那为了弟弟不惜进入人人唾弃的青楼的云菲则让李景浩看到了自己——
若然有朝一日能找到妹子,自己便是堕身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李景浩难得的妥协了一次,虽然依旧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淡漠的脸,却一字一句告诉云菲,他会保证云菲弟弟的安全,令他不至于死在狱中,甚而若然皇朝大赦,还会帮云菲的弟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只是云菲依旧要依照朝廷律法入教坊司,官妓的身份之外更是镇抚司的密探——
却不知李景浩隐隐祈求上天,若然苍天有眼,但愿妹妹也能得好心人一点照拂…
云菲点头答应了。
等消失了一段时间后,便以才艺双绝的形象正式成为教坊司的头牌…
迄今为止,十年过去了,云菲也为大周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甫一进入教坊司,便遭遇皇上病重两位亲王联手逼宫的危机,危急时刻,是云菲送出了他们逼宫的具体时间,自己才能协助皇上里应外合、一举灭贼,至于云菲,却因为入行时日尚短,被亲王死士发现端倪,等自己赶过去把人救出来,云菲已是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前五年,云菲每完成一次任务,都会不同程度的受伤,一直到近年来,才修炼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只是云菲毕竟已是二十八岁了,这个年龄的女人在民间说不好孩子都该定亲了,自己也下定决心,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安排云菲“死去”,让她安安静静的守着兄弟过完下半生。
却不料自己这边还没有计划好,就传来了云菲的死讯。一听说这个消息,李景浩第一时间去了云菲兄弟的医馆,发现那医馆还在,云菲的弟弟也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凭着对云菲的了解,李景浩相信,这种死法绝不是云菲的主意,甚而极有可能,云菲是陷入了真正的危机。无论如何,云菲绝对不会抛下她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视的弟弟。愿意为之舍身青楼的弟弟,而一个人
不管是什么人,想要用如此毒辣计策对付镇抚司的人都不可原谅,更不要说对象还是让自己心软过的云菲。
只是调查了这么久,都如同乱麻一般,始终没有头绪,或者,自己要见见那颜天祺——要说颜天祺杀了云菲,可能性怕是微乎其微,只是那人既然如此设局,怕是也会和颜家有着某种不可知的联系…
陈毓强撑着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一辆马车,忙招手,想着坐车回去,谁知道那车夫一看陈毓的模样,竟是吓得调转车头就赶紧走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陈毓低头看一下自己的模样,不由苦笑。也不怪车夫不愿意拉自己,瞧自己这副惨样——
身上多处被茶杯碎片划伤,虽是都不算重,可这斑斑点点的血迹之下,外人看了,可不是有些吓人?
得,还是赶紧去包扎一下吧,只自己的样子,寻常医馆,怕是不一定敢接,正寻思着去哪里,一阵香风忽然迎面扑来,却是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好擦肩而过。
两人甫一瞧见陈毓也都吓了一跳,待看清陈毓的容貌,眼神却是一荡,右边的粉衣女子更是笑嘻嘻的作势要搀陈毓:
“哎呀,哪家可人疼的小公子,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姐姐带你去找凌大夫看看好不好?不瞒小兄弟你说,凌大夫对这类外伤是最有研究的了。”
口中说着,往幽深的胡同里指了一下。
陈毓还以为她哄骗自己呢,可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胡同深处,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医馆。眼瞧着那姑娘柔软的胸脯就要靠过来,陈毓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道了谢,逃也似的往胡同深处去了。
待进了医馆,才发现这医馆果然小,统共也就不大的两间房子,里间影影绰绰能见到挂着的布帘,明显是主人休息的地方,外间最显眼的家具就是一个药柜了,里面放着各种药物器皿,虽然显得有些拥挤,倒也干净整洁。
而药柜前,正有一个穿着深褐色衣服的男子正低着头捣药。听见人进来,头也不抬道:
“姑娘先坐会儿,那边有刚泡好的菊花茶,我马上就好。”
太过熟稔的语气令得陈毓一愣,而且,姑娘?
正自糊涂,门口响起一阵女子吃吃的笑声:
“呆子,我们在这儿呢。”
男子愕然抬头,一张有些苍白的清秀面容,却有一双黑湛湛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沧桑,让人瞧了止不住就觉得说不出来的沉重。
“你,你是来找我看病的?”男子瞧着陈毓,嘴唇嗫嚅着,神情明显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那两个女子忙不迭点头,粉衣女子还趁凌大夫没注意到,不停的给陈毓摆手,一副恳求他应下来的样子。
眼前情形令得陈毓越发懵懂——自己这副模样,还怕大夫拒之门外呢,怎么眼前这男子的意思,竟是唯恐自己不找他看病的样子?
看陈毓久久没有行动,那边粉衣女子已是快哭了,陈毓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瞧见那粉衣女子马上就要贴上来的意思,吓得忙点头:
“那个,大夫,能不能帮我看看,刚才被人砸了一下。”
一句话说的粉衣女子“嗤”的一声又笑了出来——这小家伙,也是个不老成的,什么东西能把人砸的一身全是血口子?
只这人也算是凌大夫开医馆以来少见的几个正经病人了,便也给面子的没有点破。
“好,好——”凌大夫小心翼翼之外,明显还有些感激,用着商量的语气道,“公子先慢坐,两位姑娘的药已是备好了的,待我送走两位姑娘,再帮公子诊治。”
这般好脾气的大夫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毓心里的狐疑不免更重,有心离开,只那俩姑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拦在门口处,无奈何,只得点了点头,在房间内唯一的椅子上坐下。
凌大夫手脚麻利的开始包药。
陈毓却是越看越惊奇——跟在小七身边,陈毓认识的药物倒也不少,因而一下就能分辨出来,这凌大夫包的大部分都是些治外伤的药,此外还有些药膏,却是不知是何用处?
“这药膏外用,一天两次,红色的药包早上喝,褐色的这包晚上服用。”男子便把一包包药物交给女子,便细心的嘱咐,到得最后又轻轻道,“可能的话,这两天歇着吧。”
一句话说的两个举止本是有些轻佻的女子眼睛都红了,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极快的掏出些散碎银两塞到男子手上:
“凌大夫,这是诊费。”
说着接过药物,低着头就出了医馆。
男子叹了口气,神情明显有些莫名的悲伤。
陈毓挣扎了片刻,却也明白这凌大夫应是个善心人,终是上前,刚想要让对方帮自己疗伤,却听得已经走出老远的那两名女子似是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陈毓神情一震,一下把男子推开,抢身来至门外——虽然距离很远,只陈毓的耳力自非一般人可比,方才那粉衣女子说的,可不正是“云菲”两字?
当下顾不得跟凌大夫解释,纵身便往两个女子消失的方向而去。待瞧见两人上了一辆很是花哨的马车,忙一提气,正好拦在车前面。
粉衣女子探头出来,刚要喝问,陈毓已是身形一闪,上了马车:
“你们认识云菲?”
听陈毓如此说,两名女子脸上的怒容顿时变为惊诧,面面相觑之余,很是警惕的瞧着陈毓:
“你是什么人,怎么认识云菲姐?”
难不成,这么俊美的少年也和凌大夫一样,是云菲的仰慕者?
想到这一点,两人的心里不由又酸又涩——
两人的命都是凌大夫救过来的,感激之下,自然常来医馆,想着也是照顾一下凌大夫的生意,毕竟,愿意为娼妓看病的大夫,其他人不齿之下,根本就不愿登门看诊。
当初也曾追问过凌大夫为什么要把医馆开在此处——这胡同周围包括教坊司的官妓在内,可是大多都是青楼娼馆。
凌大夫却是始终不说,后来追问的狠了,才隐晦的告诉自己姐妹,是因为担心一个人,怕她受伤了没人帮着诊治。索性把医馆开在这里,若是上天垂怜,说不好还能有见面的一天…
虽然凌大夫没说过那人的名字,可两人细心观察之下,还是渐渐发现了端倪,凌大夫愿意为之忍受屈辱,数年如一日守在这里不肯离开的那个人,十有*就是云菲。
因为自己最爱的人成了娼妓,爱屋及乌之下,便善待其他在最底层挣扎的风尘女子,一句话,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让两人更憋屈的是云菲的态度,两人就差跪地求她了,可云菲却是始终不肯过来,只冷淡的说两人定是认错了人,再说的狠了,就会拂袖而去。
都说□□无情戏子无义,两人虽然打心眼里不想承认这一点,却依旧对云菲很是有些看不起——若然有人愿意这么对待自己,自己就是死了也甘愿啊!
今儿个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听说了云菲身亡的消息,唯恐凌大夫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才想着来看一看,好在瞧凌大夫的精神倒还好。两人才把满心的担忧给压下。
却不料方才刚念叨了云菲一下,这本该在医馆里的少年就追了过来。
云菲姐?到了这会儿,陈毓如何不明白两女的身份,竟是青楼女子吗?会知道云菲也不足为奇,毕竟之前在得月楼时,那柳玉函也说过,云菲是教坊司的人…
陈毓掏出身上镇抚司的腰牌在两人面前晃了一下:
“既然是云菲的姐妹,你们也定然不希望看到她死的不明不白不是?关于云菲,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全都告诉我。”
“你方才说,云菲,死了?”一个粗噶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陈毓愣了一下,拉开车门,正好对上凌大夫直勾勾的双眼,下一刻,一下被死死撮住胸口的衣襟,“你骗我的,对不对?”
嘴里说着,一缕血丝却是顺着嘴角流下。
第143章 齐聚京城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个不停流泪的女子,陈毓终于有机会单独和这位凌大夫在一起了。
“你认识云菲?你们俩什么关系?云菲是不是有什么仇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凌铮却是直勾勾的瞧着有着点点霉斑的屋顶,仿佛确定了云菲死讯的那一刻,凌铮身体内的活力也跟着全被抽空了。
方才从两女口中得知云菲确是死了,凌铮当时就昏了过去——
十二年前曾经为一时望族的凌家一夜倾覆,家族分崩离析,亲人各自生死,曾是家中宠儿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凌铮也一夕之间成了阶下囚,惊慌恐惧之下,凌铮大病一场。
那段濒临死亡、浑浑噩噩的日子,唯一的温度,便是额头上不时贴上的那双温暖的手…
之后如何艰难的日子,正是想着那双手的温度,自己才能熬过来。
可以说,这苦难的人世间,凌铮之所以愿意受尽屈辱也要无赖一般活下去,所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还能有机会把那双手抱在怀里…
而现在,一切都没了,自己曾经的挣扎、痛苦,承受的屈辱也就完全没了意义…
看着满脸灰败的凌铮,陈毓敏感的意识到,这凌铮,绝不只是云菲的仰慕者那么简单——
方才那两位女子,一个叫红玉一个叫美玉,据她们说,凌铮的医馆出现在这里,已经足足三年有余,可三年多的时间里,凌铮从来没有刻意打听过云菲的事,更没有去过教坊司。
如果仅仅是云菲的仰慕者,那凌铮最应该做的就是攒足银两然后到花楼中去一近芳泽,而凌铮的所为,与其说是仰慕,倒不如说更像在信守某种永远相守的承诺。
陈毓甚至觉得,也许没有云菲死的刺激,终其一生,凌铮都只会珍藏那浓烈的能把人逼疯的感情,而无声无息的做一个守护者。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凌铮和云菲之间,必然发生过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而当务之急,就是让凌铮开口。
“凌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们要尽快找到那个有可能掳走云菲的人,说不好,云菲她还有一线生机。”沉思良久,陈毓终于道。
云菲的来历绝不是小小的官妓那么简单。
不然,怎么可能惊动镇抚司的人——
当时茶馆里,那小二可不是见到自己百户令牌后,误以为是自己人,才会那么容易就放自己上去。
还有那个伤了自己的可怕男子,当时自己在小院中,可是清清楚楚听见那威风凛凛的将军叫他“李大人”,听口气,在镇抚司的地位必然不低。
试问单单凭借云菲的官妓身份,怎么可能惊动这么多大人物?而之所以以为云菲可能还活着,也是从茶馆里听到的那一耳朵猜测出来的——记得不错的话,那侍卫当时正说到姐夫家并没有藏人,然后便说道云菲。
以镇抚司的可怕,既如此说,那就证明,那具据说被奸杀致死的女尸,十有*应该不是云菲。
“你说什么?”凌铮眼珠慢慢的转了一下,下一刻忽然坐起,一把抓住陈毓的手,仿若漂泊无依的大海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有一点希冀,更多的却是绝望,“你是说,那女尸,不是云菲?”
凌铮的表情,仿佛陈毓就是能决人生死的阎罗,而自己破烂不堪的人生就是呈在阎罗案前的祭品,恍惚之外,更有着一份决然。
陈毓点头:“…云菲的失踪绝不简单,更像是,被人用了掉包计刻意带走…”
“被人带走?”凌铮眼珠急促的收缩了一下,脸色也跟着一白,有些苦涩的喃喃道,“难不成,是他?”
若真是他的话,或者,自己还是不要说什么的好,毕竟,那个人也和自己一般,深爱着敏宁,这么多年来,自己最大的奢望,不过是把心爱的人救出火坑,和自己这个百无一用的郎中比起来,那人应该更能够给敏宁幸福吧——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姐姐凌云菲早在凌家被抄家的当晚就投井而亡,而那个自称姐姐日夜侍奉自己,甚而还在临离开时毅然决然把身子给了自己的人,却是一个叫周敏宁的女子。
周敏宁是凌铮父亲好友的女儿,父母双亡后便寄居凌家。两人一个是怀春少女,一个是慕艾少年,日日相处之下,自然暗生情愫。
本来依着凌铮的意思,找到合适时机便要央求爹娘帮自己定下和敏宁的亲事,却不料凌家一夕倾覆,合族大小全被投入大牢之中。
唯有敏宁,靠了身边忠仆的卫护,终是逃了出去。
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见到敏宁,却不料就在自己病重濒死的那一刻,敏宁竟是顶着姐姐凌云菲的名字突兀出现。
当时,自己并不明白,那般天牢重地,敏宁如何能够只身而入,更使用了什么神通还帮自己请来了大夫…
在把清清白白的身子交付了自己后,敏宁就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销声匿迹。
后来太子大婚,皇上大赦天下,自己终于又成了自由身,本想着即使走遍天下,也要找回敏宁,却不料一次偶然的机会,却惊见教坊司的头牌名妓云菲竟是和敏宁生的一般无二。
虽然当时自己疯了一般的冲出去,却被人打了出来,期间敏宁不过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再没有露面,可就凭那真情流露的一眼,自己马上能确定,云菲,就是敏宁。
所以说这就是自己当初死里逃生的真相吗?是敏宁用她自己一世的悲惨换来了自己的苟延残喘…
“你真要替那恶人隐瞒?”看凌铮死气沉沉的缩成一团,一副无论如何不愿开口的模样,陈毓叹了口气,这凌铮,果然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却是轻声道,“你知道那被抛尸的女子有多惨吗,先奸后杀,甚而一张脸还被人砍的血肉模糊,如此心狠手辣,你以为,他有可能善待云菲吗?须知,人心都是善变的啊。”
…
“人心都是会变的,周敏宁,我也一样。”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男子瞧着也就三十出头,却不知为何眇了一目,令得英挺的容貌之外,平添了一股煞气。
而此时,男子布满老茧的手却是用力钳住一个容貌秀美中不失娇媚的女子的下巴——再次看到这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男子明显有些失神,只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常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嘲弄:
“当初你伤了我一只眼睛,拼死也要逃出去,本王还以为,你要如何和你那小情郎双宿双飞呢,却原来,放着本王的正妃不做,竟是要跑出来做千人睡万人尝的□□!本王真是天下第一蠢人,竟然为了你这么个贱人在凌府中蹉跎四年!”
“我不欠你的,”即便下巴被掐的生疼,周敏宁依旧努力仰起头——
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何要动一念之仁,救下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季正雄。
明明自己是他的恩人啊,甚而当初,自己根本没想要这男人的任何回报,是季正雄无论如何都要跟自己身边报恩。
而眼前这男人到底凭什么以为,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了几年的仆人,自己就只能生死不渝的爱上他?
如果说直到从季正雄身边逃开,周敏宁还不能确知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眼下听这人自称本王,再加上那有些拗口的古怪口音——
官妓周敏宁自然不应该听过,而作为镇抚司密探的周敏宁,却是一下就能判断出,可不正是和大周不睦的东泰国的口音?
吉正雄愣了一下,眼神痴痴的坠在周敏宁倔强的小脸上,心里不觉忽悠一下,下一刻却是深吸一口气,抬手“嗤拉”一声拽掉了周敏宁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