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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两根手指自李玄的伤口探进去,咯吧一声将他的臂骨折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对接起来,等待它们复原。在她看来,李玄是一只很不错的玩具,她就像是对着一只玩具呓语。
李玄立即痛晕了过去,接着,他又痛醒了,因为天狐将他另一只胳膊也给折断了,不同的是,这只胳膊她并没有对接在一起,她想看看,李玄的恢复能力究竟强到什么地步。
“天狐既是高贵的一族,也是最有价值的一族,因为我族的元丹可以助异类化身人形,是修真异类梦寐以求的宝物。我一下山,就遇到了几位修道五百年的妖类合击,本来我能够全身而退的,但那时的我很单纯,相信了它们的谎言,结果,被它们击成重伤,元丹差点被夺。若不是他……”
她陷入了沉思,幽幽道:
“他一人一剑,只出了一招,就将围攻我的异类尽皆诛灭,将我拉起。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我慌称自己是修真者,跟着他来到了人间。我进入了他的王国,跟他一起觐见他的父王,跟他一起视察他的臣子。他行军打仗,我跟随,他修习,我就跟着他一起修习。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岁月……”
她扬起头,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心被这段幸福浸满。但突然之间,她狠狠一脚跺下,李玄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叫,腿骨差点被她的绣花鞋跺断!
剧痛中,李玄只觉身上一凉,那是点点清泪挥洒在他身上,他震惊抬头,就见天狐盈盈的泪脸正凄楚无比地对着自己:“为什么你那么狂傲?为什么你那么冷酷?”
“为什么!”
她不停地问着,每问一句,就狠狠踩李玄一脚。
但李玄却无法再对她心生恨意,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被她的男人抛弃了的可怜的女人。无论是天狐也罢,禁天一族也罢,只要有情,就难免可怜。
李玄挣扎着抬起手。
天狐冷笑道:“你还想反击么?”
这只手无比艰难地抬起着,他的臂骨才刚刚接好,不能剧烈运动,但这只手坚持抬起。
天狐怔怔地注视着他,一时忘了哭泣与践踏。就凭着这只残缺的手,也能伤得了他么?他倒要看看,这个无赖又无能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击!
这只手没有做任何攻击。它轻轻落在了九灵儿的脸上,缓缓拂过。
它是在为九灵儿拭去泪水。
九灵儿惊讶地低下头,就见李玄正在奋力地微笑着。遍身的伤痛让他脸部的肌肉扭曲,但他仍然奋力微笑,因为,他想安慰九灵儿。
他的童年,一样遭受着苦难,惨痛,但他并没有恨任何人。当他实在痛得难受的时候,他就讲冷笑话给自己听,听得自己哈哈大笑,听得自己笑出泪来。
当他在魑魅魍魉的幻境中看到龙薇儿的人生时,他更坚信了这一点。
痛苦,绝不应该滋生复仇之念,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至少他还有笑容。
天狐浑身一阵颤栗,她突然厉声道:“你想感动我么?你想让我不再凌辱你了,是不是?你这个奸人,到现在你仍然想欺骗我!”
她使劲地踏着李玄,更狂暴地肆虐在他的身体上,但不知为何,她的泪水纷纷落下,伤透的心无比凄楚地紧缩着。
她突然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何郁郁寡欢?你为何要我说出真相?你为何坚持要跟我上禁天之峰,向我的族人求婚?为什么?为什么天下所有的规矩都束缚不住你?”
“果然,在你冒着天之雷霆踏上禁天之峰时,四大长老的启示在圣母之石上闪现,命令你立即下山。经我死争,才获准让你在山上住一晚,等天一亮,就赶你下山。我伤心痛哭,你安慰我说,长老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第二天,果然圣母之石上的启示消除了,换成了鲜红的双喜字。我大喜抱住你哭,以为我们的诚心终于感动了长老。族人以为天意已回,就为我们操持喜事,洞房花烛,正在喜筵开到最盛的时候,有人闯进来,说,四大长老全死在峰顶!良人,你的爱为何如此霸道、如此残忍?”
她的手刺进肉中,却不是李玄的肉,而是她自己的。她的靥上显出无比的痛楚,而她的话,更让李玄大为震惊。
“族人伤愤欲死,围着想要杀死你,良人。我不顾一切地挡在他们面前,我不知道还该不该爱你,我只知道,尽我的全力,让你能少受一点伤害。你不说话,只是饮酒,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说你爱我,若有人阻挡,就得死。你说四大长老死得很公平,他是在他们联手合击的时候杀了他们的。四大长老修为都在三千年以上,几乎天下无敌,而你一剑居然能将他们全都杀死,族人被你的威势镇住,尽皆带着仇恨退去。但良人,你不但不怕,反而要与我继续洞房花烛。我们吃完喜筵,饮罢交杯酒,我终于忍不住哭了。我很害怕,虽然我是媚惑天下的天狐,但我仍然会害怕,为了所爱的人而害怕。你柔声对我说,睡一觉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真的是没事了,当我醒来时,偌大的禁天之峰上,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活人。我的族人,怀着仇恨的我的族人,全都死在了你的剑下!你笑着对我说,我再也不必害怕!”
“那时,禁天之峰上落雪纷纷,良人,你的爱就如这漫天大雪,在我们之间无情地狂舞。我始终不知道,我是该爱你,还是该恨你?”
“然后我仿佛失去了躯壳,跟你游历天下,击败一位又一位强者。我的心渐渐舒放开了,因为我领悟到,我爱的是位神,而不是人。神是不会有人的感情的,所以你的爱才那么暴戾,那么残忍,不是么?”
“但你,只要爱我就可以了。”
“然而你却不。你杀尽族人,你逆抗雪隐上人,你抛弃自己的国家,我本以为是为我,但当你仅仅淡淡看了我一眼,弃我如敝履时,我才明白,你爱的不是我,是自己的爱情。”
“你看着我的时候,看的并不是深爱着你的女子,而是你的爱情。”
“良人,莫非你仅仅是将这份爱,看作一场修行?”
“为何在你的爱情里,我会如此寂寞,如此恐惧?”
“因为我忽然发现,你爱的不是我,不是任何一个人。”
“你爱着的是你自己的爱情。”
天狐伤痛地弯下身来,她的泪水沾湿了这片大地。李玄无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伤心的女人。她赋予他的伤让他意识模糊,痛苦无垠,但他能感觉到,最深的痛苦,却在她心中。
那是无法触及,因而无法平复的伤痛。
他看着自己慢慢恢复的伤口,忽然觉得无比凄怆。他咬牙道:“这个男人是谁?”
天狐带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玄咬牙道:“以后我遇到了他,一定替你揍他一拳!”
天狐噗嗤一声笑了,她满脸泪水,这一笑却如春花竞放,明艳无比。
“你想揍他?你再修炼十世,大概能配给他提鞋。”
李玄的脸立即红了,就算不配,你也不用这么羞辱我吧?
天狐见他生气,笑道:“怎么,不愿意我这么说么?那我不说就是了。不过,还真是谢谢你,你大概是个好人吧。”
她掳袖大叫道:“为了你是个好人,我本准备来折磨你的三十六道酷刑,就不再施展了!现在,我来为你疗伤。”
李玄咬牙道:“那可真是谢谢你啊。”
天狐提起李玄的胳膊,有一只已经恢复如初了,而另一只特意没对在一起的就恢复得很慢。天狐道:“你这种体质可真是特别,我还没见过复原得这么快的呢。”
她提起那两只没对在一起的臂骨,对接了一次,不对;又对接了一次,还是不对。
李玄简直痛晕了过去,大吼道:“你到底会不会啊?”
天狐满脸歉意,道:“对不起么,我比较会折磨人,不会救人。要不一会我好好折磨你一顿,保准手法纯熟,绝无差错。”
李玄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叫道:“算了!”
终于,伴随着李玄的一声惨叫,臂骨终于对好了。他的体质可真是奇异,一旦臂骨对接上了,立时就觉得疼痛减了一大半,受损的血肉也慢慢恢复起来。
唔,为什么心中有这么重的悲伤?李玄沉默着。
天狐的泪痕还留在脸上,慢慢在他身边坐下,叹了口气,道:“跟我说说你的小妹子的事情吧。”
她怎么忽然想听这个?李玄看了天狐一眼,但只要天狐不再对虐待他发生兴趣,他便求之不得了,于是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但张开口,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讲出口来。
他无法将前世的爱情讲出来,虽然他那么深信定远侯就是自己,承香就是龙薇儿。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离这两个人很远很远,对这两个人知道得很少很少。
所有的记忆,都是那么恍惚而迷乱,他可以深深感觉到,但无法讲给另一个人听。
他只好从自己进入摩云书院开始,一直讲到现在的经历。他讲了如何遇到龙薇儿,讲了苏犹怜那危险无比的考验,讲了天之链堑中前生后世的轮回。
天狐突然盯住他,仔仔细细地看着。
李玄莫名其妙,道:“你看什么?”
天狐笑了笑,她柔声道:“原来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李玄叹了口气,道:“我若知道就好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疑惑,本来绝不会讲给第二个人听的,但现在,在这个虐待自己的天狐面前,李玄竟不由自主地和盘托出。也许天狐真的是魅心之族,不由自主地就让人放松心防。
天狐也叹了口气道:“那个女孩子真可怜……”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片石头,交给李玄,道:“你再见到苏犹怜的时候,将这块三生石交给她。”
三生石?能照出人前生后世的三生石?为什么要交给苏犹怜,而不是龙薇儿?
天狐淡淡道:“她跟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我只希望,这块石头能为她减少一点痛苦。”
她轻轻将石头放在李玄手中。这块三生石却与李玄在魔舍中见到的不同,黑黝黝的,没有半点光华。
李玄沉默接过,放在怀中,仍在思索天狐为什么要将此物送给苏犹怜。
就在天狐放开三生石的刹那,她脸色一沉,突然暴怒,一脚将李玄踢倒在地,厉声道:“我恨你!我恨你!你就跟他一样,只知道欺负可怜的女子!”
李玄不明白她又在发什么疯,只好逆来顺受,抱头挨打。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但却愤怒之极的声音道:“放开他!”
这个声音蕴涵着极大的怒意,天狐闪电般转过身去,就见谢云石与龙薇儿携手而立,谢云石那风采俊朗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显然,他只看了李玄一眼,就看出李玄受了多大的痛苦折磨。同为摩云书院中人,见到弟子遭受如此不幸,他自然感同身受。
尤其,对手是天狐。
天狐乃魅心一族,名声并不好。尤其是百余年前,更出了一头为祸世间的天狐,无情无义,助纣为虐,不问情由杀人,让这一族的名声陷入前所未有的恶评。
所以,谢云石决心除恶!
一声清越的长吟响起,众人眼前忽然亮起了道清冷的剑光。剑光直上云霄,宛如盈盈月华,自九天之上贯入谢云石面前。
出云剑。
剑已不再是剑,由实而成虚,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虚虚握在谢云石的手中。那影子是光,是一道冷光。
光映在谢云石的身影上,纵然已动了杀意,谢云石仍是那么飘然出尘,不带有半点俗世的尘污。
他本身就是一束光,他的风采,便是这光的灵魂。
天狐娇媚的眸中闪过一丝郑重,因她已看出,这道光绝非表面看去那么华而不实,这道光通于九天,必然有它的妙用。
这妙用也许就是杀机。
谢云石轻轻叹了口气。
每次杀人之前,他都要叹息。虽然死在他手中的都是大恶不赦的坏人,但他觉得,人出生之时,本无善恶,但后来却有的成为好人,有的成为坏人,这本身就是件值得叹息的事。
所以他叹息。
所以这一剑即名叹息。
随着他的叹息才发,那道亘于天地间的清光,倏然起了变化。一道光影闪电般自清光中分出,它似乎是那道清光的影子,但却依旧那么清冷,明亮,化为一声洞穿三界的清幽叹息。
谢云石袍袖挥处,那道光芒在空中卷舒着,逐渐收缩,化为一柄巨大的光剑,向天狐刺了过来。
天狐柔媚地笑着,能够由君千殇亲自看押的妖物,修为当然绝非一般。
谢云石这一剑,或许能杀得了天下一等的高手,但只怕连天狐的裙角都砍不掉。
白光一闪,一条白色的蛟龙凭空出现,响亮的怒吼声冲天震起,蛟龙凌空舞动,粗长的龙尾猛然向叹息之剑扫下。轰天震地的一声暴响裂起,那柄虚光凝成的叹息之剑,被白龙这狂猛一舞,击成了碎片,乱纷纷地落下。
天狐娇笑道:“小伙子,你若想行侠仗义,可要拿出点真本事来。”
谢云石眉头皱了皱,显然,他并没有想到看上去娇怯怯的天狐,居然有如此修为。
他一声清啸,那散乱的剑光,猛然凝聚起来,光华就在碎片汇聚的瞬间改变,变成了赤血一样的红。
第二十一章、燕姬醉舞娇红烛
愤怒之剑!
若叹息已无用的时候,见不平而愤怒。
这是血性一剑!
赤血红潮怒涌,凛凛的红光将整片天地照满,而血红之中,一点白光贯天而出,是那么皎皎不群,是那么不染尘滓。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此三子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
血潮如日,而白光如虹,凛然怒发,此为天之休祲。
这一剑若是修到极处,天云怒卷,连绵千里,日色为之昏暗。顷刻拔城,天下为惊。谢云石此剑虽然未到极处,但一剑横飞,布出了里许红云。
他衣袂飘摇,眉宇中已尽是锋芒!
嘹亮的剑鸣声响彻天地,那点白虹倏然变得灿烂起来,血潮更浓,两者相映,耀眼辉煌之极。谢云石突然厉啸道:“咄!”
白虹嘶然暴响,化作一道剑般的雷霆,轰然怒击而下!漫天血涛,顿时化为无数的赤剑,凌光厉电,蔽天遮日般溅射而下!
这一击,天地变易,鬼神动容!
天狐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显然也没想到,谦谦君子一般的谢云石,一出手竟然便是如此天威!
那只是因为,看到李玄所受的荼毒,谢云石已动了真怒。
这一剑,便是他的怒气所聚。越是不易动怒之人,一旦陷于怒火,便越是可怕。
白光燎烈,一声清越的狐啼声响起,众人都觉心旌一阵摇晃,耳边响起了千言万语,似乎有人在遥远尽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这呼喊是如此的亲密,没有人能忍住不回答,但内心深处,却又莫名地感觉到,若是一旦回答,便可能会沉入永劫,再也无法挣脱。所以只能拼尽全部的力量,来抵御这声声曼呼软语。
李玄跟龙薇儿修为较低,片刻之间,已然大汗淋漓。
狐啼盘旋而上,倏然飞散遍空。霸威之极的怒剑,竟被这一声狐啼激起了阵阵涟漪,灿烂的剑华也变得黯淡起来。
谢云石不由心下震动——他的修为极高,这等唤魂之术动不了他的魂魄,但究竟干扰了他对剑气的控制。
就在他心微微一分的刹那,满空白光倏然亮起,顿时九条白龙蔽空飞腾,龙身苍茫,在空中激荡游弋,向怒剑赤光冲去。
漫天光雨纷舞,竟然无法穿透这些白龙之躯,啼声震天,白龙忽然层层盘旋,将那道白虹紧密地包了起来。
谢云石周身一震,他的手突地凌空一指。
天狐突地一口鲜血喷出,白虹怒飞空际,竟将龙躯刺穿!天狐啼声倏然悲烈!
她充满媚意的眼眸中腾起了一道凌厉的杀意,但声音却腻到化不开,柔柔糯糯浅笑道:“这位公子,你可打痛奴家了,奴家要小小地咬你一口哦。”
白光倏然自怒剑上散开,她又是一声清越的长啼,九条白龙夭矫变化,渐渐化成九具跟天狐一模一样的形体,也都是花容含嗔,又怨又恨地看着谢云石。
刹那间,十重影像交汇在一起,只听天狐轻笑道:“我是不是有些孩子气,跟你这样的小辈打架,居然使出了真功夫?既然施展了,那就让它更真一些吧!”
十重形影同时舞动起来。每一个身姿都绝不相同,每一个舞姿都曼妙无比。李玄的眼睛都晃花了,只觉每一支舞,都那么好看。
春华。
秋月。
龙影。
凤仪。
星魅。
雪魂。
玉娆。
金坚。
平湖。
黛山。
十支舞。
十分精神。
十种要郎娇赞的心意。
十面埋伏。
春华如风,秋月如光。
龙影如雷,凤仪如电。
星魅如火,雪魂如水。
玉娆如地,金坚如石。
平湖如空,黛山如影。
曼舞越来越急,周围三里许的大地慢慢震动起来。光影错乱,地水火风四种先天元气被舞姿引动,尽数化成风、光、雷、电、空、影六种变化,将十个曼妙的身影围裹住。
长天漫漫,全都是激绕的妖电!
谢云石眸中闪过一丝惊意,他厉声道:“你们两人躲开。”
他双手同时挥舞,双手都是凌厉的剑光。那道亘舞天际的清光,忽然变得黯淡了,因为所有的光芒都集聚在他的身上。
他宛如天上降下的神衹,周身围绕在灿烂的光华中,凌空飞举,向天狐幻身造出的十种变相飞去。
他已然感受到,天狐这一招威力无穷无尽,若是任由她从容聚合力量,只怕连整个太皓鼎都有可能被击穿!所以他一定要先发制人!
天狐柔声笑道:“等不及了么?奴家的眉毛还没描好,你再多等一会么。”
她似是跟情郎软语温存,但周天光影却忽然起了变化,地水火风形成的裂电光芒,猛然交汇在一起,天狐幻身本身化成的十重身影,猛然投身到这重无比巨大的电光上,舞袖相接,围成一个巨大的圈子,猛地急速旋转起来。
风光雷电空影六种变化猛然被她激荡而起,顿时发出一声撕天裂地的怒啸,漫天光华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轰然怒转!
谢云石大惊,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变化!但一股强烈的震撼之意自他的内心冲出,他隐隐感觉到,这一招威力无穷,一个应接不对,立时便会形神俱灭!
但他是谢家子弟。谢家子弟又岂能退缩?
清光如电,在他掌心闪现,光芒并不强,却从谢云石的心中透发而出。
两股光芒,一股在他的心中,一股在他的掌中。
掌心的光芒如心,心中的光芒如剑。
天狐啧啧称赞道:“真是不错的小伙子,居然能够领悟身外灵台,幻出心剑来了。我修行了这么多年,还是未能窥其中三昧。你若是用这一招打败了奴家,奴家可输得心甘情愿之极了。”
她虽说的如此怯,但空中光影雷霆怒震,那重漩涡威势惊天动地,却是丝毫惧意都没有。
谢云石小心翼翼地托着掌心那点心形的光芒,将它举到头顶。他托着的仿佛是一点烛火,只要风稍微大一点,就会吹熄。
然后,他的身子飘摇而起,向漩涡投去。
他破颜,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微笑,顿时让他恢复了无上的风华。
无叹,无怒。
谢家子弟剑术或者不会天下无双,但风采风华,却向来无人能比。
这一剑,是心剑,也是宽恕之剑。
是纵然面对大奸大恶,却也予人一分生路,也将他当作人来看待,要感化他,而非戮灭。
他的宽恕,是大胸怀,是大慈悲。
所以这一剑,本就应该不败。
谢云石的身体也化成了恕剑的一部分,心中剑光引动,掌中心光明灭,刹那间已冲到了漩涡近前。
天狐笑道:“按道理来讲,没有修成身外灵台者,是绝对绝对无法战胜灵台已成之人,但天狐一族却是例外,因为我们的心太多,是永远无法修成灵台的。所以……”
她柔柔一笑:“所以我才修成了九条灵尾,我倒想看看,是这灵尾厉害呢,还是你这微弱到可以忽略的身外灵台厉害?”
狐啼之声铺天盖地,那漩涡中心,仿佛撕裂了一般,慢慢陷出一个大洞来。万种毫光汇聚在漩涡上,那洞中却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没有光,也没有影。
忽然,一声欢啼,那洞中忽然显出了一点亮光,那亮光是如此深邃,一旦出现,周围的所有光芒都黯淡下去,只有谢云石手中心上的那点灵光,还依旧照耀着。
谢云石并没有看到这点亮光,因为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但他心头灵光笼罩着周围一切,已关注到了这点亮光。
他身子不由一震。
亮光渐渐生长着,仿佛是个婴儿,在吸取着母乳,慢慢长大,逐渐显露出形状来。
那是一只小小的狐狸,乳白色的,纯洁无比的狐狸。它的双眼是那么纯真,背后拖着一条蓬松的长尾,点点柔和的白光不住从它体内渗出,溶解在浩瀚的漩涡中。它双眼灵动,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然后,它看到了谢云石。
它一声欢啼,张开两只小小的前爪,向谢云石扑去。
它并没有敌意,仿佛是个婴孩,扑上去求大人抱它。但它的身形才一动,周天漫漫漩涡,一齐动了起来。
万千雷电激绕,早就改换了苍穹的颜色,仿佛是一泼无穷巨大的彩墨,将这个世界染尽。随着白色小狐一动,这万重电光暗影,忽然有了生命。
它们被赐予了生命,然后,它们化成了一个虚暗的、巨大的狐形,随着小狐一齐扑了下来。
谢云石心光剑影仿佛经受了狂风怒吹,几乎把持不定,他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没有杀气的眸子,他仿佛不是在漫天魔威之下,而是在闲庭信步,吟花弄月。
他轻轻叹息一声。
那叹息并不是因为他即将败北,而是为天下苍生即将受到荼毒而伤感。
然后,掌中心形的光芒倏然化成一点精光,离手疾飞而出,而他心中那道剑影,却膨胀开来,将他全身护住,向那只乳白小狐迎去。
魔已现世,他将以身饲魔。
风云突变,地水火风先天元气仿佛被一只巨手搅动,猛然狂烈地肆虐起来。龙薇儿身上浑天绫闪过一阵红光,将两人护住。只见谢云石跟那只小狐刹那间撞在一起。
天际忽然变得一片黑暗,仿佛所有的光都逃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漆黑。
巨大的恐惧无声地在这万重黑暗中震响,然后光倏然裂黑而出,顿时化成万千狂暴的雷电,在大地苍穹之中怒震而响。
龙薇儿一声娇哼,浑天绫化成的赤光气团竟然抵受不住这振荡的波动,猛地抛了起来。李玄跟龙薇儿摔在了一起,触动他刚愈合的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光暗缭绕,幻化出万千光景,但没有一个光景是真实的。
恍惚之间,他们仿佛历尽了千生万世,每一生每一世都是太灾浩劫。
许久许久,那雷霆怒震之威才慢慢消解,两人惊惶地向四周察看着,一颗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这一震虽然威力无穷,但波及之处并不是很大,连两人身前的大石都分毫未损。
谢云石跟天狐在空中静静对立,两人脸上都挂着微笑。
龙薇儿大大呼出一口气,这才放心下来。方才她好担心谢哥哥会受伤。
所幸没事。
一阵微风吹过。
忽然,飘起了满天尘屑。他们面前的大石,忽然就化成了尘埃,随风散去。不单是大石,树木,山川,流云,甚至这片天,这片地,全都在风的吹拂下,化成了漫天尘埃。
尘埃还保留着本来的颜色,甚至还保留着这些静默之物的灵魂,化成各色各样的碎屑,搅在了一起。
那是空寂的繁华,是末世的荣光。
微风吹到谢云石身上,他护身的光华忽然也变成了尘埃,点点血迹在他洁白的衣衫上绽开,也化成红色的烟火,照红了这片日光。
唯一不变的,是他淡淡的笑容,高华的风采。
微风吹到天狐身上,她的笑容忽然黯了下来,秀眉森竖,无边的杀气自她细长的媚眼中闪出,她忽然伸手,谢云石的血光溅射到她指上,她轻轻舔着指尖上的这点嫣红,煞眸渐渐醉了,她缓缓闭上眼睛,柔声道:“我要杀你。”
然后,她的身形忽然消失!
日光骤然变得无比明亮,点点光华自日中飘摇而下,却尽是碗大的雪花。那轮日色本就是靛蓝的,化为雪花之后,更形妖艳,顷刻间将整个天幕盖住。
天狐的啼声震天而起:“禁天之峰的雪,是我最深的伤,你能承受么?”
蓝雪飞舞,日色渐渐看不见了。一阵寒风吹来,天地间忽然一片肃杀。
谢云石的脸色骤变,他厉喝道:“你们快些离开!”
但第八重天的出口,却已被这重重蓝雪封住。
谢云石叹息一声,他知道天狐动了真怒,若是不将她打败,只怕没有人能出得了第八重天!
天狐一族,本就以无情而名!
他的手指缓缓点在心头,那道清光再度闪现,亘天而起。
纷纷雪花打在清光上,谢云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漆黑的长发散开,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忽然一步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