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
想了想，姜昭还是问道：“你这是心情不好？”
萧衍青顿了顿。
就在姜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萧衍青却突然道：“当初你还在蒋家的时候，是从小就知道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姜昭没想到萧衍青会提起蒋家。
在她的脑海中，蒋家的事情已经离她越来越远，远到她几乎都要想不起来了。
而且萧衍青这副样子，明显一看就是心里有事儿。
第167章 生而不养
姜昭和蒋家的事情还上过曲州新闻，萧衍青就算不刻意打听，也会很容易就听到一些传闻。
只是因为尊重，所以萧衍青以前从未在姜昭面前提起过这些事情而已。
如今既然提到了，姜昭也没打算要避而不谈。
再说了，看萧衍青现在这样子，他应该是希望他能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吧！
“蒋家人当初因为我襁褓里的财物将我捡了回去，又怕我这个外人长大后会争夺他们家的财产，所以从我开始记事起，我身边所有的蒋家人都告诉我，我是被捡来的，也是幸运的，要懂得感恩，为蒋家人付出一切。”姜昭毫不在意的道，“所以，我的确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蒋大海夫妇，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似乎是没想到姜昭会回答得这么痛快，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萧衍青没忍住，侧头看了姜昭一眼。
哪知道姜昭也正看着他，两人的视线顿时对在了一起，姜昭眼中是坦然和洞察，萧衍青眼中反而有些慌乱。
匆匆收回自己的视线，萧衍青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就不伤心难过吗？”
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再怎么开朗乐观的人，恐怕也会被逼疯吧？
“一开始的时候当然会。”姜昭点点头道，“不过时间一长，慢慢也就习惯了。再说了，别人不拿我当家人，我又何必要把别人当亲人？只要不浪费感情在上面，不管他们做些什么，对我来说都不会有影响。”
是啊，感情才是伤人最深的。
萧衍青没想到，姜昭年纪轻轻，看待世情却如此通透。
“那你的亲生父母呢？”萧衍青问道，“你有想过要找他们吗？”
亲生父母？
姜昭摇摇头：“生而不养，还不如不生。他们虽然给了我生命，却又将我遗弃，就已经亲手割断了我们之间的血脉联系。既然如此，对我来说，他们如路人无异，又为何要去寻找？”
这是姜昭的真实想法。
不管她的亲生父母是在什么情况下将她遗弃的，主动的也好，有苦衷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各过各的也挺好的，没必要再生拉硬扯的成为一家人。
萧衍青忍不住苦笑起来：“你倒是挺想得开。”
“不然呢？”姜昭耸耸肩，“我要是想不开的话，这些年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人活着，首先就是为了自己。”
萧衍青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在姜昭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的时候，萧衍青却突然道：“我知道了你家里的事情，你，想听听我家里的事情吗？”
姜昭这下子是真觉得有些惊悚了！
自己身边该不会是坐了个假的萧衍青吧？！
他竟然要主动和自己说起他家里的事情？！
姜昭不敢相信的打量了萧衍青一眼，突然发现，该不会是萧衍青把她的事情说了个通透，不好意思了，这才拿自己的隐私来交换吧？
嗯…以萧衍青的脾性，这还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问题是，她对别人家里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啊！
姜昭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萧衍青则直接当她是默认了，自顾自的就说了起来。
原来，萧衍青本身并不是曲州人士，而是京城人士。
这一点，姜昭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
就萧衍青在京城这熟悉的样子，还在京城拥有一座那么超然于世的房产，说他在京城没根基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
萧家算是军队出身，家里大大小小投身军队的人怎么着也有两位数。而萧衍青作为萧家这一辈的长子，照理来说，也是要走这一条路的。
可是偏偏，萧衍青出生的时候，遇上他父亲萧国安在外执行任务时不小心放过的敌人前来报复，造成他母亲巩姿茵早产加难产，以至于他刚生下来就被送了保温箱，在保温箱里住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出来。
即便这样，萧衍青的身体也还是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
不止如此，那场难产手术，对巩姿茵的身体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休养了很久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萧国安为此十分自责，除了忙于工作之外，也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妻子的身上。
在得知萧衍青能活下来之后，他几乎就没再管过萧衍青了。
所以，萧衍青从小就是被爷爷奶奶和保姆们带大的。
到了萧衍青三岁的时候，他都没有喊过一声爸爸妈妈。
也因此，萧国安对萧衍青更加不喜。
至于巩姿茵，她原本已经认识到自己和儿子之间的生疏，想要将儿子带回到自己身边，亲手抚养儿子。偏偏这时候，巩姿茵发现自己再次怀孕了。
因为第一次生产对巩姿茵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所以萧国安对妻子的再次怀孕非常重视，要求妻子慎重养胎。
而正处于好动期的萧衍青，自然是被严令禁止靠近巩姿茵的。
巩姿茵的孕吐反应也很严重，身体虚弱，就差没卧病休养了，实在是顾不上萧衍青。
在这样的情况，被疏忽了的萧衍青生了场大病，差点儿就连命都没了。
后来，萧衍青的爷爷就请了交好的灵师上门，想以非常手段替萧衍青调理身体。谁知道灵师反倒看中了萧衍青的资质，提出了收萧衍青为徒的要求。
这当然是件好事。
但是灵师也提出了另一个要求，那就是萧衍青拜他为师之后，就必须跟他到山上去住，起码十年内都不能回家。
这一下，萧爷爷就有些犹豫了。
他找了萧国安来商量。
没想到萧国安一口就答应了。
他对自己的大儿子没有半点好感，觉得病秧子的大儿子简直就是拖累和耻辱，一点儿也没有继承到他的威武英气。如今既然有灵师肯收大儿子为徒，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件好事。
萧爷爷被儿子的态度气了个半死。
他当然知道这是件好事，可大孙子毕竟是儿子的亲生儿子啊！
这么轻易的就抛开手，难道儿子就一点儿都不惦记自己的孩子吗？
第168章 淡薄
萧爷爷被萧国安毫不上心的态度给彻底寒了心。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在这个家里，除了他们老两口之外，竟然没有一个真正关心萧衍青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孙子就算是留在家里，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反倒受害匪浅。
既然这样，倒不如先让这父子俩分开。或许时间长了，萧国安反倒能想起儿子的好。
他老人家出面，答应了灵师收徒的要求，给萧衍青收拾了行李，让萧衍青跟着灵师出京上山了。
在山上学艺的那些年，每到逢年过节，萧衍青都会收到来自于萧家的大包裹。
里面有各种好吃的好玩儿，还有让他穿一年都穿不完的漂亮衣服。
可这又算什么呢？
萧衍青甚至知道，这些包裹绝对是他爷爷和奶奶准备的，和他那一双不负责任的父母完全没有关系。
虽然萧爷爷每个月都会给萧衍青写信，会告诉萧衍青一些家里的变化，还会告诉他他的爸爸妈妈也很想他，但萧衍青很清楚，他的父母，是绝对不可能想他的。
在山上学艺十年，萧衍青艺有所成，终于可以下山回家了。
即便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近，但萧衍青心里还是对亲情抱有一些渴望的。
但现实让他失望了。
离家十年，他多了个弟弟，正是他当初上山时母亲怀着的那一个。
弟弟身体很好，性格活泼，备受长辈们宠爱，也是萧国安和巩姿茵的掌中宝。
在见过了父母和弟弟是怎么相处的之后，萧衍青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多么的多余。
他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从家里搬了出来，以修炼为名，单独住在了萧家名下的一座小小四合院里。
也是在那时候，萧衍青认识了住在隔壁的戚秉昇。
萧衍青在那座院子里住了八年，连他的成年礼都是在那院子里举办的，邀请的人寥寥无几。
其中自然也没有他的父母。
也没有人去提醒他们。
萧衍青成年之后，就进了非自然现象研究部，并在短短三年之后，就成为部门里的中坚人物，名声也渐渐传开了来。
萧国安也是在这时候，才得知了自己儿子的情况。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被他忽略了的大儿子其实也很不错，还可以为家族带来荣耀和地位。
于是，萧国安让人找到了萧衍青，要求他回家去住，还要求萧衍青多和自己的弟弟亲近亲近，最好能让小儿子也学点灵师的本事。
萧衍青直接拒绝了。
萧国安大怒，亲自找上了门。
父子俩最后吵了个不欢而散。
待萧国安走后，萧衍青扭头就给萧爷爷打了电话，还搬出了萧家的院子，住到了他现在的院子里去。
萧爷爷把萧国安狠狠训斥了一通，告诉他，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养育孩子，现在孩子长大了，也不许去孩子面前刷存在感！
萧国安明面上是答应了萧爷爷，心里却把这个大儿子恨上了。
他之后也的确没有再来找过萧衍青。
可他们毕竟是父子，有着斩不断的血脉联系，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割断联系的？
等萧衍青知道萧国安以自己的名义在研究部里随意调动人手的时候，正是老部长决心培养他作为下一任部长的时候。
也因为这事儿，萧衍青彻底和萧国安闹翻，还惊动了长辈们。
之后的事情，萧衍青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突然从京城被调到了曲州，而且仍然顺利接任了部长的职位，就可以想象得出，他在和父亲闹翻后的两年后，经历了多少事情。
姜昭有些想叹气，却终究还是没表现出来。
她实在是说不清，是像她这样早早被亲生父母遗弃了比较好，还是像萧衍青这样，和生父闹翻了脸有家不能回比较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开始，我就会常驻京城。”萧衍青淡淡的道，“到时候，一些以前脱开手不管的事情，肯定还会沾染上来。而且，这个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有不少人都想往我面前使门路。今天早上，我接到电话，他们让我今年回家去过年。”
这个电话代表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姜昭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萧衍青的家人了。
这有好处的时候，就跟狗闻到肉骨头一样嗅了过来。没好处的时候，就全然当对方不存在。
他们到底有多大的脸，觉得以前就不听使唤的萧衍青，这时候还会任由支使啊？
而姜昭更关注话里的另外一个信息——萧衍青这些年，就没回家过年过吗？！
啧啧，这凄惨得，还真不如她一个落魄养女啊！
“电话虽然是打来的，可是做什么决定，不还是由你自己说了算吗？”姜昭表现得很随意，仿佛萧衍青说的关于自己的那些事情，一点儿也不凄惨可怜似的。
萧衍青笑了起来：“是啊，这事儿终归还是我说了算。”
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连姜昭一个小丫头都能想通的道理，他竟然还会纠结这么久。
说到底，不过是他还在奢望那一点自己从未得到过的亲情罢了。
可是感情这东西，你在意的时候，那就是你的软肋。当你不在意了，就没人能伤到你了。
或许是把心里憋了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此时的萧衍青看起来轻松豁达了不少，也让姜昭默默的松了口气。
她打量了萧衍青一眼，看不出他到底是真释然了还是假释然。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相信萧衍青的自我调节能力的。
到了机场，肥猫被禁锢在萧衍青怀里，不住的朝姜昭喵喵叫，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叫得姜昭都快要不忍心离开了。
萧衍青见状微微一笑，突然开口道：“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来？我那院子虽小，但一间房间还是能给你空出来的。”
那座院子是萧衍青的师傅早年在京城置下的房产，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偶尔路过京城，就会来住住。后来收了萧衍青，那院子就成了萧衍青的，也是萧衍青在京城落脚的地方。
第169章 新年
萧衍青在京城的时候，萧国安想过很多办法让人来找萧衍青回家，想要在外人面前制造出一副父子关系融洽的模样来。可是那院子根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靠近的，院子附近还有阵法，大多数人连车子都开不上去，只能步行。
问题是，就算是步行，一座不大的山头，也能把人给绕得迷了路，不知不觉就下了山。
渐渐的，萧国安吃瘪的时候多了，这才学乖了一点，不敢再找人来打扰萧衍青，而是改成了私底下借着萧衍青的名头小动作不断。
这也是他们父子关系彻底恶化的导火索。
姜昭并没有感觉到萧衍青出言挽留底下藏着的别样情愫，她认真的思考了萧衍青的提议，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算了，就快登机了，我还是照原计划回去吧。想要陪肥猫，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萧衍青脸上的笑顿时不可抑制的淡了几分。
正在和肥猫告别的姜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回到曲州后，姜昭没怎么和萧衍青联系，戚秉昇却天天给她发信息玩儿。
大多数时候都是戚秉昇在说，姜昭偶尔回上一两句而已。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打消掉戚秉昇聊天的热情。
姜昭觉得，戚秉昇这怕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树洞，在她这个和他的社交圈子没有半点关系的人这里发泄情绪呢！
因为，她在戚秉昇发来的信息中，看到了关于邓氏兄妹的消息。
邓氏兄妹在知道戚秉昇的真正身家背景之后，对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一天下来就要制造好几场偶遇机会，让戚秉昇烦不胜烦。
戚秉昇以前喜欢邓娅淑的时候，邓娅淑的一些小性子在他看来是可爱的，让人心动的。可是现在，他只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眼瞎，竟然会被邓娅淑那么拙劣的手段就给骗到了。
毕竟曾经有过爱恋，即便戚秉昇如今已经对邓氏兄妹很不耐烦，但他选择的方式也不过是疏远二人，并没有对二人采取什么过激的报复手段。
然而邓氏兄妹似乎是误会了戚秉昇的态度，还以为他对邓娅淑余情未了，于是更加积极的给戚秉昇和邓娅淑制造着相处机会。
就连戚秉昇身边那些听说了他和邓娅淑之间的故事的朋友们也在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邓氏兄妹。
有些人甚至还被忽悠得给邓氏兄妹制造了不少便捷。
戚秉昇气了个半死，在信息里使劲儿朝姜昭埋怨。
姜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回复道：“这还能怪谁？当然是怪你自己！你要给对方机会的话就好好和对方谈谈，不想和对方来往的也把态度摆干脆点儿，别老想着什么撕破脸太难看之类的事情。邓氏兄妹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缠上来，难道不是你自己作的吗？！”
收到回复的戚秉昇半响都没有回音儿，好一会儿之后才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
姜昭直接将手机扔到一边，不理他了。
从这以后，姜昭倒是再也没有从戚秉昇那里，听到任何关于邓氏兄妹的消息了。
眨眼间便到了新年。
还没有放寒假的时候，郭老师就告诉姜昭，让姜昭今年到她家过年，晚上一起吃年夜饭。
姜昭自然是拒绝了。
她知道郭老师是一片好心，可人家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新年，她一个外人凑进去，也太影响气氛了。
还不如就一个人老实待着，也挺自在逍遥的。
郭老师见状也没勉强，却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亲自给姜昭抱了一台电视机过来。
姜昭开门时吓了一跳，赶紧和郭老师一起把电视搬进屋。
“这是我们家以前的电视，质量还行。我前几天调试了一下，还能用，有几十个台呢。”郭老师笑道，“你不肯去老师家过年，老师也不勉强你。不过一个人在家难免孤单，有台电视，看个春节联欢晚会什么的，也能热闹一点。”
郭老师搬来的这台电视足有八成新，尺寸也不小，一搬进来就把姜昭的小屋给占领了一小半。
姜昭哪儿能想到郭老师竟然这么细心，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她一时间感动莫名，既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郭老师这么惦记着她，要的也不是她的感激。
“老师家里还熬着鸡汤呢，就不在你这里多待了。”郭老师拍拍姜昭的肩膀道，“一会儿老师给你端碗鸡汤来，给你好好补补，瞧你这瘦的！”
姜昭忙婉言拒绝。
郭老师却半点没给她反对的机会，撂下话就赶紧走人了。
无奈之下，姜昭干脆摸了张自己新做的平安符出来。在郭老师真的把鸡汤端来之后，姜昭就把平安符送给了郭老师，说是自己的新年礼物。
郭老师看得好笑：“你们这些年轻丫头，也信什么平安符？”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为什么不信？”姜昭认真的道，“郭老师，这是我从庙里亲自求来的，是大师开过光的，您可一定要带在身上！”
瞧她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郭老师却只想笑。
还什么大师开过光…她们这些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开光吗？！
不过这好歹也是学生的一片好意，而且年轻丫头也是要面子的，所以郭老师很郑重的答应了下来，还当着姜昭的面，直接就把平安符挂在了自己的脖子里。
姜昭笑靥如花，拉着郭老师又说了许多的话。
年三十晚上，姜昭自己给自己做了一桌好吃的，然后开着电视，一边吃饭一边看晚会。
她以前从未好好看过这一年一度的大型晚会。
这第一次认真看起来，她突然发现，晚会里的节目是真精彩，一点儿也没有堕了这场晚会的名头。
难怪那么多人一边吐槽春节联欢晚会一边看得起劲儿，这些节目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看得起劲儿的时候，姜昭听见窗外有放烟火的声音。
她起身到阳台去看，在林立的大楼中只能看见烟火的一些影子，根本就看不见真切的烟火盛景。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孤零零的春节，却让姜昭心中无比的平静。
这是她两辈子以来，过的最宁静最轻松的一个春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