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是我的责任,不劳你操心。”
邢辉勾住林仁兄的肩,两个人说说笑笑进了病房。
立在楼梯口的楚君威缓缓地转过头,墨镜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只看到一弯薄唇微微地颤抖着。
三,春梦了无痕(下)
三,春梦了无痕(下)
林妹妹苏醒过来的消息,开心的不仅仅是她的家人,杂志社和她楚君威拍戏的剧组都喜坏了。
鲜花、水果堆满了病房,一群奇形怪状的艺术男女站在病床前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她,那感觉真的和大熊猫团团和圆圆去台湾时一个情形。林妹妹心中不止一次发出无力的叹息,其实她和这些人真不熟,除了带她出道的老娱记,她看谁都一脸的怅然。
让她惊心的是楚君威也在这群人之中。
没有任何准备,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面容跃然眼前,心跳如奔马,冷汗、窒息。
他穿着黑色的亚麻衬衫,精致的袖扣,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简简单单的着装,他硬是穿出一种君临天下、冷峻邪魅的味道,那种慑人的气质,即使和千万人站在一起,也没有任何人会忽视他。
从他一进门,她就失了神,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着视线。他看着她的眼神清清冷冷,但却又象在压制着什么、期待着什么,从他紧抿的双唇就可以看得出来。但只是那么失神了一会,她悲哀地意识到他就是楚君威,不是舒碧儿的老公君问天。
记忆里,不管她站在哪里,只要君问天和她同处一室,他对她那种独占的眼神和宠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私下相处,君问天在她面前,话特别多,爱逗她,言辞很轻佻、暧味,举止放肆,总让她脸红心跳,在他的轻尝慢吻之后就瘫软在他怀中,任他滋意怜爱。
楚君威与她不过一臂的距离,疏离的态度、森冷的表情,生怕和她有牵扯似的,虽然与君问天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君问天也不会穿成这样,他喜欢月白色、珠色的锦袍,雪白的内衫,他很少很少穿黑色。
在这之前,林妹妹对与楚君威的见面抱着许多奢想,现在见了,心中的那蠢蠢欲燃的小火苗突地就熄灭了。
君问天怎么可能会站在这里呢?一千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已作古。就是仕林和诗霖也应沉睡在地下多年了。
不过,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是因为暗恋楚君威而做出那一个荒唐的穿越梦。
君问天就是君问天,就算是梦,那也是真实的梦。
不过,一切都已远去,远得遥不可及。舒碧儿死于血崩,只留林妹妹独自活在回忆之中。
林妹妹突然觉得心很酸,缓缓地把目光从楚君威身上移开,勉强挤出笑容,回答着别人的问话。
医院终于受不了这群人的喧闹,小护士冷着张脸,站在病房外赶人。一群前卫的男女丢下一堆的飞吻,嘻嘻哈哈地走了。
楚君威临出门前,又回过头。林妹妹故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对着那张熟悉的俊容,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人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对着一张与爱人一模一样的脸,却不是你爱的那个人。
老娱记没有随大队伍离开,留了下来,摆弄着手中的相机,抬头、低头,象有什么话和林妹妹说。
今天爸妈都在学院上课,林仁兄也回学院了,邢辉有个采访,她在按时用过两餐后,已经全部恢复体力,所以不必要人陪护了。
“病愈后,准备回杂志社上班吗?”老娱记终于开口了。
“我爸爸让我考研,不过我妈妈说杂志社这次为我花费很多,应该好好工作回报人家。我一个菜鸟,工作没干几天,却为杂志社添了这么多麻烦,心里过意不去,我决定还是回去上班。”林妹妹说道。
老娱记皱了皱眉头,“没什么过意不过意的,你又不是情愿掉进冰湖中,天灾人祸吧!不过,你犯不着为了感谢回杂志社,你一个新闻专业的高材生做娱记这行确实不合适,能多读点书就多读点,以后正正经经找个好报社。哦,有件事告诉你一声,这四个月你的医药费和护理费并不是杂志社出的。”
“呃?”林妹妹一愣,表情很困惑。
老娱记古怪地看了瞧她一眼,“你和楚君威有没有什么交结?”
“师傅,你挖绯闻怎么挖我身上了,我又不是什么红人,能和他炒作一下,抢个版面。”林妹妹轻声嚷道。
“你在医院的一切费用其实都是楚君威付的,只不过让杂志社出面做的人情。”
她有好半天回不了神,“他…他为什么那样做?”
“他说你是他的责任。”老娱记撇下嘴,轻轻地说。
林妹妹吁了一口气,刚刚她一颗心都激动地跃到了嗓子口,“呵,他还真是个责任感强的人,那天抢着看日全食,他站在我边上,脚下都是冰,他一抬臂,我一滑就栽进了冰湖中,他可能以为那是他的错,所以…。行善积德。”
“我和他的助理聊过,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有爱心的人。”老娱记不太相信林妹妹的解释,这四个月的费用可不是小数目,又不是故意犯的错,再说是在剧组拍摄时发生的意外,再怎么扯也扯不上他呀,他似乎是刻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人不得不觉得讶异。
林妹妹眨巴眨巴眼,“那…可能是我长得特别可怜,触动了他的良知。”
老娱记笑得身子直颤,她长得象个可爱的芭比娃娃,这样子算可怜吗?拍拍她的肩,“艺人的性情都是让人难以捉摸,也许真的是他良心发现,也不无可能。你再休息个两天,考研是冬天的事,你别忙决定,先回杂志社,怎么也得赚杂志社几个月的薪水。楚君威的新片马上首映,这个报道是你追的,你应该把它好好完成。”
林妹妹点点头,“这四个月,楚君威的绯闻仍没有人挖出来吗?”
老娱记高深莫测地眨了下眼,“有一条,杂志社的人跟很久了,说他恋上这个医院里的某个人,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病人,呵,反正他经常大半夜的坐在医院外面守候。”
“你不要那样看我,肯定和我没关系。”林妹妹急得直摇手。“而且那之前我是个植物人,我再自恋也不会做出那样的猜想,何况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又没说是你,你干吗对号入座。我今天要去采访个台湾来的歌星,先闪人。过两天,杂志社见。”老娱记象阵风似的,说完就没了身影。
病房中,林妹妹双眼发直,一脸呆傻。
四,俩俩相望(上)
四,俩俩相望(上)
三天后的下午,再次做完一次全身检查,林妹妹出院了。
方宛青女士和林书白先生一身正装,象出席什么盛会似的与医生、护士分别握手致谢,林仁兄帅哥则委屈做了个挑夫。林妹妹的一头卷发今天编了两根长辫,穿了身清爽格子的背带裙,里面配一件粉蓝色的高领毛衣,脚上是同色的小皮靴。
四月的北京,仍有些春寒,她清新犹如园子里绽开的一朵铃兰,让人不禁驻足观赏。
刚出院门,不想被邢辉和一群林妹妹大学同学拦住,笑嘻嘻地和两位教授打过招呼,说要帮林妹妹庆祝新生,邢辉环住林妹妹的腰,塞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面包车,一帮人扬长而去。
两位教授都没来得及发言,只得目送着女儿消失在车流中,不禁感慨女大好象不中留了。
拎着行李的林仁兄满腔怒火,本是同龄人,那帮家伙却见色弃友,正眼都没瞧他,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气死他也。
一帮人先找了个川菜馆,点了一大桌子辣子鱼、辣子鸡之类的看上去很喜庆的菜,要了两大箱冰啤酒,轮番祝贺林妹妹重回人间。几个女生说到几个月前去医院看妹妹,一动不动睡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让人心中凉凉的,能够看到妹妹再次闪亮登场,今天无论如何要疯狂畅饮,不醉不归。
女生们这样提议,男生们就不能落后了。杯笺交错,一时辣,一时冰,纷纷灌进肚中。又是唱又是笑,吼得差点把餐馆掀了顶。
林妹妹觉得自己不知怎么象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可能她躺得太久,不然就是她已习惯回忆中与君问天执手漫步的二人世界。以前她也是他们中的一活跃分子,闹起来不比他们差,虽然她的酒量不大。
人总是会变的,因为某件事、某个人,不知不觉就改变了性情。
考虑到她刚病愈,同学们酒虽然敬她不停,但没人对她提求,她举杯浅抿就行。邢辉今晚化作护花使者,坐在她边上,实在盛情之时,邢辉就抢过她的杯子,替她喝了。
“邢辉,你今晚喝太多了吧!”没人注意他们时,她凑过头,小小声对邢辉说。认识邢辉五年,她从没看过邢辉喝这么多酒,斯文的英俊男子现在成了红脸关公,衣袖挽着,领带歪着,衬衫皱巴巴的,对着她眯眼直笑。
“没事,我开心呢!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值得庆祝。”邢辉摇头晃脑,还加上动作。拿过酒瓶,为她倒满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上。“妹妹,其他酒我都帮你喝,这杯酒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喝,为了我这颗心踏踏实实回到心窝,我们干!”
“当!”他重重地碰了下她的杯子。
她心头一震,拿起杯子。
“交杯酒,来个交杯酒!”杯子的碰击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正豪饮的其他人目标转移,一帮人团团围着他们,起哄着。
同学们话中的调侃意味,令林妹妹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响应,这次,邢辉没有帮她,而是期待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兴奋的笑意。
“快呀,等什么呢!人家是孝子、孝女的,邢辉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孝夫,妾身未明守了你大学四年,然后又陪了你玩一年,你出了事,他衣不解带地陪着你,在党报工作的马列主义,居然跑到寺庙中去敬香,为你祈祷。林妹妹,做人要讲良心,今天一定要给邢辉一个交待,来,来,不必用语言表达,亲亲热热喝个交杯酒。”和邢辉以前同一宿舍的男生叫得最起劲。
林妹妹虚弱地一笑,瞄了眼邢辉,“你们…乱讲,邢辉多优秀呀,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大学四年,邢辉年年都是新闻专业的一等奖学金得主,是学生会成员,社团的社长,人又长得俊,后面跟着一堆学妹。不象她,平凡得象根不起眼的草,虽说也拿过奖学金,但那是末等,四年,连封情节都没收到过。邢辉是和她不错,但只是同学关系,他总说她笨、迷糊,经常会闯祸,参加什么活动,都要他照顾,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可是记忆犹新。
“哈哈…。”几个男生很不给面子的放声大笑,“邢辉,你这五年可是白努力了。”
“如果我看得上呢?”邢辉不理会男生们的嘲笑,倾倾嘴角,灼灼地盯着林妹妹。
“讲故事!”林妹妹咽了下口水,慌乱地躲闪着他的目光,“不过,这酒还是要喝的,我敬你。”
邢辉抢在她举杯之前,勾住了她的手臂,两杯交错,脸贴着脸,完成了一次交杯酒的神圣仪式。
男生们兴奋得吹起口哨,女生尖叫,他们好象比林妹妹和邢辉还要兴奋。
邢辉意味深长地扬起眉梢,当着众人的面,环住林妹妹的腰,她一下跌进温暖坚实的胸膛,男子的阳刚之气紧密地包住了她。
林妹妹身子紧绷着,她搞不清这是不是男生们的一个善意玩笑,可邢辉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呀,难道他喝醉了?这种时候,不管玩笑怎么恶劣,一般情况是不能拉脸的,她也只得讪讪地笑着,看着邢辉一手搂着她,一手与男生们拼酒。
护着双颊晕红的她,邢辉一晚上都是来者不拒,直到席散,他都不曾放开她。
出了餐馆,青春娇子们觉得不够尽兴,建议K歌到天明。于是一帮人又直奔KTV。
这个城市中有多少KTV,跑新闻的人可比谁都清楚。有个同学与一家KTV的老板烂熟,打了个电话。到达时,老板已经给他们腾出个大的包间,水果、爆米花、开心果、奶茶什么的都备上了。
包间再大,也就两支麦。几个麦霸抢到就不松手,又是张学友,又是刘德华、周杰伦的,唱个没完没了。
林妹妹感到自己的头都快被他们轰成两半,但这是为自己举办的庆祝会,她再累也要撑到底。不过,手还是悄悄地揉了揉额角。
“如果觉得累,我找个理由送你回家。”邢辉给她端了杯奶茶,包间内太吵,他说话不得不俯在她耳边。平时也不觉着什么,今天带了酒气,邢辉的气息格外的滚烫,显得好亲昵,林妹妹的脸又红了。
“晚点没关系,我明天又不要上班,可以尽情地睡,你不要紧吧!”她润湿干渴的唇,轻声问。
“明天周休!”邢辉低喃,唇近在她腮边。
“呵,我许久不上班,都忘了还有周休这回事。我…去下洗手间。”这气氛太尴尬了,她有些坐不住,指指外面。
“我陪你去。”邢辉跟着她站起来。
她瞪大了眼,“疯了,我去的是女洗手间。”
邢辉倏地拉了拉她的辫子,“我又没说你去男洗手间,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她推了他一下,让他坐回沙发,“我现在全好了,不要象个保姆好不好?你看你走路都在打飘,坐好,我马上回来。”
邢辉很庄严地行了个军礼,“遵命!”然后他又笑着叮嘱,“看好包间的门,不要走错了。”
林妹妹挫败地摇摇头,她好象还没笨到那种程度吧!
出了包间,才放了耳朵一马。就隔着一道门,简直是两重天。她经过走廊沿着墙壁上的指示牌找到洗手间,用水拍了拍额头,想起和邢辉的那杯交杯酒,发了会呆。
这KTV做得象个玉米迷宫,她凭着记忆往回走。不知哪个房间门没关实,有个男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唱着《死了都要爱》,痛苦悲绝的歌声在走廊上回荡,听得她直揉脖子。
微晕的灯光照在暗花的地毯上,走上去悄无生息的。每个包间都十分隐秘,所有的门都是玻璃的,但坚硬无比,重要的是外面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里面却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外面每一个人影。
“这间吧?”林妹妹抿了抿唇,觉得走得差不多了,平静了下心情,推了玻璃门走了进去。
迎接她的不是她以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而是一室的冷清。冷清不代表包间里没人,只听得沙发上“叮”了下,金色的纽扣闪了下,一个男人一手支着沙发座,一手端着玻璃酒杯,不急不慢的晃着冰块。
灯光暗得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俊挺的轮廓,偏就这样的轮廓,却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五,俩俩相望(中)
五,俩俩相望(中)
有那么一刻,她生出一种错觉,好象还是在蒙古,小小的庭院中,烛火淡晕,她推开厢房的门,抖着狐裘上的雪花,君问天抬起头,俊眉紧蹙,“天气这么冷,在外面呆着,冻了怎么办?”
错觉就是错觉,一掠而过,包间里太过现代的音响让她无法继续错下去。
楚君威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默然地打量着她,杯子中的酒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的迷离。
没办法和楚君威装不认识,可是又说不上熟稔,林妹妹犹豫了好一会,耸耸肩,自嘲地一笑,“好巧哦,你也来唱歌的吗,楚先生?”这人好奇怪,一个人来唱KTV,怪胎。
他向她举起手中的酒杯,仍然没有说话。
“哦,你是来唱酒的,”她感觉象是在打哑谜,“呃,这里不是酒吧,你会不会走错地方了?呵,我也走错房间了,不打扰你了,你慢慢喝!”
不等他回应,她掉头就往外逃。
“林妹妹,你知道外面什么时辰了吗?”清清冷冷的低问拉住了她的脚。
时辰?whattime?她缓缓转过身,愕然地看他,正常人不应该说外面几点了吗?
“你今天才出院,就这般疯玩,不怕家里人担心吗?”楚君威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她很听话地走过来,与他保持一点距离,眼睛的焦距对在某个未知的点上,唉,她又产生幻觉了。
这个剪刀手怎么会是君问天呢?
“我爸、妈知道我和同学在一起,很放心的。”
“同学就都是善良之辈,他们就不会对你产生非分之想?”楚君威就像炸药被点燃引线一样,火气很大。
林妹妹一翻眼,不屑地撇了下嘴,“这是和平社会,哪来那么多不法之徒。同学四年,谁不了解谁,你以为是你们演艺圈,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自大狂,仅凭本能做主,根本没有理智。”
“你有理智?身体刚初愈的人,深更半夜和一群男人在外面鬼混?”楚君威以怀疑的口吻说。
“你跟踪我?”林妹妹脑中一亮,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外面疯玩,还和一帮男生一起?
“你们堂而皇之的在外面吵闹,我有眼睛可以看到。”他察觉到她开始竖起的汗毛,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林妹妹撤下防备,“同学一起聚会,说什么鬼混。你把事情想太复杂了。楚先生,听说我在医院的费用都是你付的,我会告诉我爸、妈,过一阵凑齐了一并汇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