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道:“为甚?”
他笑道:“若他为了证明与我看女子不可信,也把你骗了去该如何是好?”
我仔细地思索了一下,道:“这的确是苦恼人,以他的美貌,我是断无拒绝之由的。”
范天涵闻言脸色一变,忽地绕到我身后勒住我脖颈,扣紧了往他怀里带,不松不紧的力道勒得我直求饶:“任他千般妖娆,也比不上你浩然正气,我对你定是不离不弃。”
他贴在我耳边夸道:“清浅,你真是有情有义。”
我的伟大情□自然是知道,莫再夸我,我已是听腻。
正得意间,范天涵忽地俯身吮了一吮我的耳垂,我瞬间僵住。
我佛慈悲,不带如此突然袭击的。
招安
姜溱言白然的毒虽已解,但他被喂毒时间十分之久,体内残毒渗入五脏六腑,相当难以清除,还需很长的一段疗养时间。姜溱还言,她听闻那日我们搭救的那天谴女子是白然的小妾,便是她暗地里喂了白然长达半年的毒,此等耐心与毅力,谁与争锋。
总而言之,一番话下来,姜溱轻易地勾起我那云游四海良久的良心,觉得或许我得为这众叛亲离的白然送点春天般的温暖,毕竟我们大汉民族闲来无事就爱雪中送炭。
这日,我与姜溱在厨房里煎药,我煎的是给范天涵喝的补药,她煎的是替白然清残毒的药,而她煎到一半就匆匆被萧副将勾引去行一些苟且之事,只来得及交代我把两碗水煎成八分碗,趁热端给白然喝。
我把范天涵的补药煎好后却四处寻不着他的人,估计是小五儿又给他透了风声,跑去躲起来了。
无奈之下我只得蹲在厨房盯白然的药,他的药熬开了后的味道真恶心,一股腥臭味,像是雨天翻腾起来的臭沟水之味,我万分怀疑是小五儿给了姜溱甚好处,让她往里面放了几条腐烂的咸鱼。说到小五儿,他与小六儿的爱情未能通过这次考验,最终这对小鸳鸯成了相看两厌的陌路人,每日争吵不停,恨不得捅对方两刀的模样。而且为了撇清关系,小六儿更名为小七儿,后因谐音小乞儿,觉得不甚吉利,便又更名小八儿,对此我不胜唏嘘,这名儿取得,可谓更上一层楼呀更上一层楼。
但小五儿对白然的厌恶却是与日俱增,每每露出要对他剥皮抽筋拆骨的神情,很是狰狞。
一个时辰过后,白然的药算是熬成,我端着碗向他厢房走去,一路上闻者碗内阵阵恶臭袭来,十分想呕。
到了白然的房门口,我踟蹰了一会儿,终还是敲了门。屋内没回应,门是半掩着的,我便推了门进去。
他穿一袭白衣,背对着我立于书柜前,手里还握着着一卷书。
我正斟酌着如何开口,他倒先出声了,他道,“浅儿,你总算是来了。”
我讶然:“白然,你如何知道来人是我的?”
他淡淡道:“练武之人多少还是有点耳力的。”
我暗自惊叹,他说得轻巧,但其实他由始至终没回过头,仅凭脚步声中气流的震动和每个人不同的气息就能辨别来人,此等境界的内功,绝对不在我师傅之下。
我按下惊叹,笑道:“来喝药罢。”
他转过身来,接过我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如此豪爽痛快,让近日来为了哄骗范天涵喝药而精疲力竭的我一阵酸楚,恨不得拉他去表演给范天涵看。
他以袖抹去唇角的药汁,笑道:“浅儿,你还是舍不得不关心我对么?”
我努力平息脚底窜起的火苗,忽地想到劝他招安的事,便假笑道:“非也非也,我虽一介女流,但关心的却实实在在是国家大事。”
他一声冷笑道:“国家有甚大事,无非是君主臣子们吃撑了闹场罢了。”
虽然他所言极是,但我还是得硬着头皮道貌岸然,于是我劝道:“白然,招安罢。”
他沉吟半响道:“我接不接受你们汉人的招安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我此时忽有了一股浩荡的民族之情,从脚底冲到肚脐,很是激情澎湃,我铿锵有力道:“这是自然,此乃关系到苍生社稷之事,你若接受招安,战争就可到此为止,没有战争,便没有生灵涂炭,老百姓从此就可以安居乐业,这对于汉族和白蒙族的百姓来说都是一大福音。”
他微偏着头,很认真道:“依你看来,白某莫非是会在乎生灵涂不涂炭之人?”
我一时哑口无言。
他挑眉,眼底荡着笑:“那若我说,我愿为了你招安呢?”
我心下一惊,后退了几步道:“白然,并不好笑。”
他安静地望着我,竟是满满情意的样子。
我咽了咽口水,道:“白然,我乃有妇之夫。”
他半响不出声,最后苍凉一笑,道:“我已说过,我并不会在乎世俗之人。”
我惊到合不拢嘴。
他嘴角一直噙着一丝微笑,微笑慢慢加深,最后咧嘴大笑起来:“哈哈,浅儿,你以为……哈哈,我对你……哈哈……”
他笑到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我揉一揉额角,甚是无奈。
待到他笑声渐歇了下来,我又道:“白然,那你究竟招安不招安?”
他直起身子,正要开口,又嗤一声笑了起来:“我招我招……哈哈不行……哈哈,浅儿……我一见你的脸就……哈哈……就想笑……哈哈哈哈。”
我端起空碗,捏着拳头自顾离开了。
我经过庭院的时候被小五儿叫住,他狐疑道:“夫人,你为何从那个登徒浪子房中走出来?”
我知道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定是认为只要与白然讲过话的女子便会贞节不保。
我安抚他道:“我去送药给他,顺道劝他招安。”
小五儿一脸不屑:“他不就一淫贼,朝廷又不是开妓院的,招揽甚恩客!”
我闻言脑海中开始勾勒场景:珠帘摇摇,丝帐飘飘,满朝文武个个妩媚娇俏。白然左搂宰相右搂尚书,腿上坐一个皇帝,颈上勾一个皇子,而太监大臣们在庭中互相追逐着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又有角落里不知何人时时传来声声嘤咛……哇!多么繁荣的景象。
小五儿这孩子不愧是说书人之后,讲话甚有场面感。
小五儿手在我面前挥舞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咳一声解释道:“除了引诱良家妇女,白然自然另有其可取之处。”
小五儿撇嘴道:“有甚可取之处,我就不明白了,他都已经是我们阶下囚了,为甚将军和夫人对他如此礼遇,若是我,一刀解决了就是,何必跟他废话。”
唉,这孩子没见过世面,目光浅薄。
我摇头道:“小五儿,白然是百年不遇的人才,适才我去找他,他仅仅凭脚步声和气息便能判定来人是我,此等高深功夫若无数十年的内功修炼是无法达到的,而他年方二十。”
小五儿露出鄙夷的神情,嗤一声道:“听个鸟声,他知道你一定会去找他的,所以门一被推开他就叫唤浅儿,我适才端饭去给他时,他就背对着我唤浅儿,还有之前姜大夫端药去给他时他也是背对着就唤浅儿。”
我缓缓地望向白然居住的方向,脑子里浮现他捂着肚子笑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于是沉吟了一下,开始想象他被满朝文武压在身下的模样,汗津津的小脸,摇着螓首大叫我不要我不要。皇帝老儿一把扯住他的头发,□道,你不要也得要;皇子舔舔他的脸颊道,白哥哥,我仰慕你甚久,今日我要我要我就是要;尚书大人枯枝般的老手抚着他白嫩的脸颊道,美人儿莫要怕,尝过了你就知道个中滋味,以后还缠着我们要……白然闻言潸然泪下,摇动着小蛮腰道,那你们要温柔哟……
哇哈哈,算是扯平了罢。我觉得我为人甚是公道。
动身
既然白然已答应招安,范天涵便开始着手准备归去的事宜,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一付日理万机的样子。为人妇者,也就是我,被冷落了许久,万分不满,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今日不陪我一起去逛集市买手信,我便抽了他的筋。
于是,在这个秋高气爽,鸟儿枝头喳喳叫的美好时光里,我用我的温柔婉约与情意绵绵强迫了范天涵一起去街上晃荡。
不过我千算万算算漏了一回事,便是边疆连年征战,百姓早已不堪其扰,生意都很懒得做。于是即使是将军和将军夫人的身份,我们还是连续因我讨价还价而被赶出店门。当第三回被赶出来后,范天涵长叹一声道:“你爹好歹算是家财万贯,你嫁的人也不算是一贫如洗,有必要如此锱铢必较麽?”
我回道:“旅行的意义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途中的风景,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还价的目的不在于买,而在于辩。”
范天涵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空手而归也无所谓?”
我被问倒了,当然有所谓,没带手信回去给宝儿,她非哭闹三天三夜不可。
范天涵手指戳一戳我脑袋,道:“如何,在乎山水之间的夫人,我们能回去了麽?”
我剜他一眼:“不能。”
他笑问:“为甚?”
我言:“此举涉及佛教道教乃及儒教,以你的智慧与资质,很难跟你解释。”
他大笑不止,引来不少侧目,我很是嫌弃地走开了。
我在集市尾找到一摊很好吃的羊肉串,一口气买了二十来串,分了两串给范天涵,然后自顾蹲在路旁吃羊肉串。
我觉得我蹲着吃羊肉串时,散发着江湖人士特有的不羁气质。范天涵言他亦觉得我有江湖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丐帮的。
坦白讲,范天涵此人还是比较不拘小节的,我这种蹲着路旁吃羊肉串的行为若被我爹见着了,非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不可,但范天涵却很坦然地也蹲了下来吃羊肉串,顺手还多抄了我两串,顺手牵羊呀顺手牵羊。
礼节这种东西很奇妙,我不能归去时给大家散银票说大家爱买甚买甚,我得在这里买好了,千里迢迢带着它们一路吸收日月精华回去,然后逼着他们扮出欢喜得不得了的样子。
遂,我还是买了手信,其实这里的东西京城内都有,而且京城的价格还公道些。这里的老百姓见惯杀戮,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金钱更是置之度外之外,是故他们卖东西只讲心情不讲公道,导致这里的东西价格比白然乱搞的男女关系还紊乱。像方才,我先是买了一支簪子给宝儿,后愈看愈觉得精致,便又倒回来买一模一样的九支簪子给姨娘们,发现一支要四文钱,九支共要五十文钱,我掰着手指算了半响,百思不得其解。
由于他们别出心裁的价格,我一路逛来心力交瘁,几度想要放弃。幸得范天涵一路支持鼓励,我方挺了过来,事实证明,女人一生,寻得一良人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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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姜溱看中我买的簪子,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望得我恨不得把心肝挖出来给她,但我还没来得及将簪子送给她,一旁的萧副将就拔腿往外奔,边奔边嚷着我这就去给你买。
我望着萧副将绝尘而去的背影,小声问范天涵道:“以她的姿色,多少人愿意生死相许,而如此绝色愿意为你做妾你为甚不要?”
他望望挥着小手帕的姜溱,再望望我,耸耸肩道:“大概是鬼迷心窍。”
我亦是如此觉得。
后来萧副将买了簪子回来,言其花了一文钱买了两支。我欲拖刀出去斩了那老板,被范天涵摁住了。
不知不觉我已离家三月有余,来时仅带了一个小包袱,今东西愈添愈多,收拾起来竟也没完没了,好几次睡到半夜忽地想起有东西没收拾,又跳起来收拾,一惊一乍地把范天涵搅得差点休妻。
如此折腾了半个月,今日总算是要动身归去。这边疆的老百姓一听军队要走,自发组织了人马欲夹道欢送,于是大清早的将军府门口就人声鼎沸,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将军府聚赌。
这次归去,随行的除了范天涵挑出来的兵外,还有白然、萧副将、姜溱、小五儿、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公鸡和母鸡是姜溱坚持要带的,她言一路上公鸡和母鸡□,可以生孩子给我们吃。我觉得她为人甚凶残,但我愿意吃炒鸡蛋。
大伙在庭院里等姗姗来迟的白然,公鸡和母鸡吵得不可开交,小五儿蹲在鸡笼前发愣,小八儿在远处含泪张望。
我拍拍小五儿的肩,道:“你从这公鸡和母鸡的互动中瞧到了甚人生哲理?”
他摇摇头道:“无。”
我蹲下去,深深地望着他的眼道:“你再好好瞧瞧,想想爱情什么的。”
所有人齐齐望向笼子两只鸡。
它们一会儿在笼子里血海深仇般地互相追啄个不停,一会儿又情深似海般地耳鬓厮磨个不停,真是一对抽风的鸡。
小五儿沉思半响后才深深叹一声道:“这是一对欢喜冤家,即使彼此可能犯过错,无法原谅,吵吵闹闹,他们还是愿意在一个笼子里待着,不能没有彼此,它们有爱,是吧?”
我郑重地点头,道:“是。”
天地良心,是个屁。
师父教过我,若你觉得有必要开导某人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导时,便随便指一物用极其玄乎的语气问他看到了甚,被问的人势必会觉得有压力,死命要想出点什么东西出来,最后往往就真想出了点什么哲理来,这点哲理往往便是其内心深处最无法舍弃的。这招叫开天辟地之故弄玄虚,一向无往不利。
小五儿直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衣服,缓缓地向着小八儿走去。我们一行人看着他绝决的背影,觉得很悲怆有力。
于是,小八儿又改回小六儿的名,跟着我们一起回京城。
出了府门,由于我们折腾了太久,来送行的老百姓已经无甚激情,仅是站在道路两旁,漠然地望着我们的马和马车,倒有几分看热闹的样子。虽然人多,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卖我簪子的老板,欲跳下马去揍他,又被共骑一骑的范天涵摁住了。
行了大白天的路,我在马上昏昏欲睡,范天涵让我去马车里歇着,但我着实怕呕,便死活不肯,后姜溱给了片甚鬼草药叶子给我含着,道是可以治我晕马车的毛病,我试了一试,真的有效,便在与姜溱小六儿在马车里待着了。
姜溱一直在津津乐道方才小五儿的壮举,她认为小五儿牵着小六儿的手到范天涵面前咚地跪下,一声不吭的行为十分有男子气概。小六儿狼狈为奸地附和她,我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醒来时她们还在讨论着那个问题。
小六儿道:“我没想到小五儿哥哥能原谅我,他真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
姜溱道:“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最后关头他能想起你,证明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以后要一心一意对他,莫再三心二意了。”
小六儿道:“姜大夫所言极是。我以后定当好好爱小五儿哥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合上眼。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对子衔接得太好了。中国语言博大精深,这俩人使用得出神入化,文学造诣,甚好甚好。
佛门
回京的路途虽遥远,但却比我来时舒坦得多,我来时心急如焚,生怕范天涵死了去,现儿他就在我身后,勒着缰绳望着前方,我一点儿都不归心似箭。
行过绿罗山,远望去竟有寺庙香烟萦绕,范天涵招呼大家道:“我们不如就进去歇歇脚,捐点香油吃点斋菜。”
我第一个反对:“你没读过《西游记》也看过《聊斋志异》,这荒郊野岭的寺庙哪能随便乱进。”
白然在一旁嗤笑,“我愿为了三位美人儿当孙大圣,但我更愿意是猪八戒。”
话音未落,萧副将已是扬起手中的马鞭向他抽去,他大笑着躲过。
白然自从上了路以来便一路上处处挑衅,活脱脱一个浑人,我与范天涵都只当他在表达他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并不十分与他计较,但萧副将和小五儿做不到,他们二人都生怕白然把他们的媳妇儿抢去,于是一路上他们冲突不断。而在我的潜移默化之下,范天涵也只会在眼看要出人命时道貌岸然地斥一声不得无礼。
精彩纷呈,津津有味呀。
进了寺庙,没有蜘蛛精狐狸精蜈蚣精,只有一群光头,浓浓的檀香和光溜溜的头,很是五蕴皆空。
这寺庙名为大乘寺,寺庙的主持为人甚和善,但和尚本身就该和善,阿弥陀佛。
主持令人准备了一桌斋菜,味道犹如佛祖心中坐,但是对于一群已经吃了七八日鸡蛋的人而言,足矣。
用过膳后,主持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参加他们的佛法大会,盛情难却,我们只好与一群和尚一起盘腿坐在蒲团上听佛。
我这人自幼便没认真听过一堂课,一坐在蒲团上便浑身不自在,左抓抓右挠挠就想捣乱。我眼珠子转来转去间见着范天涵听得频频点头,吓了一吓,生怕他突然顿悟把头一剔当和尚度一切苦厄去了。
于是我偷偷伸了手去扯他的衣摆,他低头望了我一眼,无甚反应地认真听佛。
如来老儿呀,莫这样,范天涵的头型不圆,剔光了不好看。倒是那个白然,他头型看起来就很圆,且他很需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类的,点化他罢。
“天涵。”我压低了声音小声唤,“我们溜出去透透气罢。”
范天涵拍开我扯他衣摆的手,低声斥:“莫胡闹。”
我无限委曲,哼了一声偷偷爬出禅房。一摸出主持的视线范围我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由可贵啊,范天涵你小子有种在里面化成舍利子不要出来。
“浅儿。”这声音让我举在半空中的双手抖了一抖,不得已只得缓缓收下我的懒腰,转身兑出一个笑道:“你怎也出来了?”
白然掠了掠他那两根垂在颊边的长毛,道:“那白胡子秃驴讲话甚无趣,再听下去我就涅槃了,还不如就出来与你耳鬓厮磨一番。”
你孽畜还差不多,涅槃!
我懒得理会他,自顾参观起这大乘寺来,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鉴于这寺庙不是我家开的,我也只能由着他了。
大乘寺建于深山,与城内的寺庙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其无占用良地过多的后顾之忧,是故大乘寺建得虽古朴却奇大,占据了整个山头,整体造型像个山寨。我很是困惑,这刚刚禅房内听禅的和尚前前后后不过数十人,在这么个堪比一座城池的地方生活,平日里撞见彼此的机会是否微乎其微,但也许这便是把庙建得如此之大的原因之一,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和尚们知晓缘分之可贵。
缘起、缘生、缘灭。缘,妙不可言。
寺庙的特点一般来说是幽静,当然要排除掉像天龙寺这种被皇帝老儿看上封为御寺之类的名寺,这种寺庙一般是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名人效应也,非有甚特别灵的神仙坐镇。而这大乘寺即无名人担保又地处偏僻,就更是比一般寺庙来得幽静,尤其是无数不多的和尚都去听禅去了,于是偌大的寺庙竟只剩我和白然在胡乱逛着。
不自觉间,我们晃到一个庭院,该庭院种满了枫树,红彤彤的叶子树上聚着,空中舞着,衬得此处份外世外桃源。我与白然都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走入其中。
我俩双双立在庭院中间,各自发呆。
“浅儿,你在想甚?”良久后白然轻声问道。
我愣了一愣,回想起来适才脑壳中实在是在放空,他如此一问令我十分为难,言我适才甚都没想似乎有点亵渎神明,但在佛门之地打诳语又明显是在挑衅佛祖,于是我反问他道:“你又在想甚?”
他抬头望天,目光忽远忽近,道:“我是何人,来自何方,欲去何处,将成何事。”
我被震撼了,这思想,忒深沉,忒有层次。
我亦抬头望天,正欲也深沉一番,一阵秋风刮过,枫叶砸了我满面,我无奈地拂去脸上的枫叶,改口建议道:“你既如此深有感触,挑个好日子出家罢。”
他妖然一笑,道:“若我对尘世一切断了欲念,出家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