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蓁冷笑。打败,征服。

她喉咙出奇的干涩,上唇与牙仁黏在一起,粘住了。

“这一仗别打了,好么?你不是慕辰的对手。”陶蓁道。

乌米尔摇头:“没打过怎么知道!男人的心,你们女人不懂!你一旦有了四海归一,一览众山的想法之后,如果不纵横于沙场,有多痛苦!我准备了四年,四年内,父王和我励精图治,奖励生产,操练一刻也没有停过!”

抓起一瓶马奶酒,她一口饮尽,“再见,永远不见。”

说完,陶蓁转身而去,乌米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使劲一甩,袖子撕破,露出雪白的膀子,晶莹,皎洁,乌米尔一如第一次见到那副白膀子一般惊艳。

乌米尔企图将她打横抱起,陶蓁一挥腿,踢在他的双腿间。

“呃…”乌米尔闷哼一声。

陶蓁借势提气,施展轻功,逃出这个羊膻味浓重的地方。

“小陶!”乌米尔一只手捂着下处,另一只手伸向小陶的方向,腿上蹦跳几下,双唇颤栗,双目惊惶。

“本将军…不认识你。”

清甜的声音遗落在风中。

那是一个艳阳如刀的下午。知了声聒噪不休。猿猴嘁嘁喳喳。天空中大雁长鸣。

乌米尔强忍着痛骑上马,在后面穷追不舍。

然那飒露紫疾驰如飞,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翻过一座山,趟过一条河。乌米尔的马越来越快,紧紧跟在后面。

“世子妃,你别跑!我要你眼看着我打败凌慕辰!”

“小陶,你下面饱了吗?咱们以前可是能干一晚上!”

不堪入耳的在山间回荡。

陶蓁只管听耳边的风声。

踏过一条小溪时,飒露紫的马蹄踩到一只滑溜溜的乌龟身上。

脚下一滑,飒露紫险些栽倒,便放慢了马蹄,乌米尔不停地策马扬鞭,越来越近。

他的马蹄溅起的水花洒在她的衣裳上。

“世子妃!世子妃!等等我!”乌米尔不停地呼喊着。

“可敦!”乌米尔大呼。他惊惶,他难以舍弃,他一样也不想放弃。

陶蓁惊惶着,忽然,急中生智,扭头笑道:“乌米尔大将军,你就不怕前方有埋伏吗?”

乌米尔一愣,情急之下,勒马望着前方缓行的小陶。

“不!”

乌米尔迅速策马追上:“你说过,凌慕辰坚决不会利用女人!跟我回去吧!”

眼看乌米尔就要追上来。

陶蓁望着四周:青山幽幽,峭壁千仞。

打,是打不过他。搞不好,反被他再调戏一次。

□的飒露紫却再也不动马蹄,如石马一般驻足,任乌米尔越来越近。

“飒露紫!”陶蓁怒道。

乌米尔伸出宽厚的手掌。

“恢儿——”

飒露紫一声长嘶。

身后风声飕飕。眼前黑漆漆,绿油油的一片。

回神过来时,她已立在高山之上。

原来那飒露紫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量,竟飞上崖顶。

身后,一马平川。

陶蓁望着崖下干着急的乌米尔,冷笑一声,策马扬鞭而去。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

乌米尔的回声在山下回荡,四周的峭壁尽为他说话: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

我会得到你。

得到你。

她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她不停地挥马扬鞭,一刻也不得休息,她觉得自己忽然清醒了过来,霎时,千万种情绪上心头。

距离昭曜大营不远的一座山上,一个孤独的坐影不断拉长,占据整个山巅之上的石影。

夕阳缓缓落下,风起了,他的青袍似溶入松景似的。

“王爷,为了您的安全,咱们还是回去吧。”铜雀道。

慕辰的视线却一直粘在山下的一条道上。

铜雀忍不住问:“王爷,您既然那么不想让王妃离开,怎么还让她出使呢?”

慕辰不语。

出使,出去了,还要回来。

可是,不管回来不回来,只要她幸福,什么都好。

夕阳沉西,风起,慕辰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王爷,回去吧。”铜雀又道。

“再等等。”慕辰道。

暗弱的夕晖将他绝世无匹的清冽眸子影耀得热烈而邪肆,铜雀望着他,像是望着六年前的他,那时候,他行事乖张,远不如现在般隐忍、深沉,且杀人不眨眼,可那时候,他爱一个女人,便爱到发狂,全世界都是她。

他就这样端坐于轮椅上,待最后一抹夕阳西沉时。

那个黄衫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慕辰的双颊开始发热。

他知道,是发烧。自他懂事以来就难以拜托的常客。

头脑开始昏沉,气息也热烫。仅凭他的上半身支撑如此一尊修长的躯体,似已有些支持不住。

“王爷,咱们回去吧。“铜雀再次道:“王妃肯定会回来。”

慕辰的视线却如粘在那条已昏黑不清的路上。

漆黑的树,漆黑的道路。

无人。

忽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隐隐入耳,越来越近。

“回营。”慕辰道。

“你不去接她吗?”铜雀问。

慕辰却身上一软,面条一般从轮椅上滑下。

陶蓁回到营中时,掀帘进入慕辰的营帐,见慕辰正躺在榻上,双目微闭,额间裹着一条凉手帕,侍女正在熬药。味苦,不是他平时的用药。

“你发烧了!”

陶蓁忙去捂他的手,果然滚烫。

慕辰睁开双目,伸出另一只手,一双苍白的手将她苍凉的手指紧紧裹住。

“怎么又发烧了?”陶蓁问。

慕辰吃力地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残废的特权。”

陶蓁忙按住他:“快躺下!不要这样说自己!”

慕辰固执地道:“躺累了。”

陶蓁忙将枕头垫在他的背后,扶他坐起,忽地,慕辰探□,在她的唇间轻轻落下一吻。

白雪覆盖青山,雷电融化坚冰,雨打梨花,霜落秋水。

陶蓁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一吻。

她的浑身几乎要酥软成水,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绽放过,她的神经似乎被电击,却从未如此美丽过。

她被乌米尔吻过很多次,湿,热,却从来未有如此蚀骨之感。

又从未如此伤心过。一事又一事涌上她的大脑:诈死之人为自己挡下一刀时虔诚的双目,可怜的猫兔子舍命咬鞑子的头颅,慕辰曾挡住她要为他擦身体的手,她去世的奶奶,被夺走的锦瑟…

每一件事都让她肝肠寸断。

慕辰苍白的手指扶上她的乌发。搂着她瑟瑟发抖的后背,他的雪发与青丝垂在她的肩头。

“你还有我。”慕辰吻着她的头发道。

陶蓁的眼泪一如冲开了堤坝的洪水。

慕辰安抚着她的后背,从她双肩瑟瑟发抖,再到她心气和平地落泪,直到她双目哭肿,他不停地吻着她的眼睛。

忽然,她爆发出一阵大笑。

红肿得像兔子似的眸中却闪烁出四年前才有的烂漫。

她紧紧抱着慕辰,大笑道:“我终于解脱了。”

慕辰一怔,却见陶蓁笑得银牙灿烂,双目中的伤痕已平,伤疤,却再抹不去。

她的抱住慕辰的苍白的脸,吻一记慕辰淡色的唇,转身就跑。

慕辰道:“去哪里?”

陶蓁道:“给你打水烫脚。”

慕辰沉沉地道:“不准再离开。”

陶蓁不语,侍女已经烧好水,她端进木盆来的时候,水花声叮叮当当。

慕辰慢慢掀起自己的锦被,一双脚裹在雪白的袜下,其中一只是义足,她四年前做的。

她小心的褪掉他从来不染纤尘的白袜,小心地摘下他的义足,将他的脚踝放入水中,另一只脚也轻轻投入,他许久没有觉得水声如此悦耳。

芙蓉向脸两边开。她颀长的白颈上泛着微露的青紫痕。

慕辰想起乌米尔强壮如牛的高达身躯,眉心一簇。

他妒忌,史无前例地妒忌他。

他用苍白的手指抚摸着她光滑的面颊:饶是她心中的包袱卸掉,她圆润的小脸已尖瘦成瓜子脸,脖颈颀长,黑瞳子有了些许或无奈,或离别的故事。所有的故事都与他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干系,他让她成长,成蝶。

两人正说着,便有探子来报:“报告大将军,乌米尔已经密派一只部队抄山路打入京城,明天就要攻城了!”

两人一惊。

陶蓁道:“声东击西,你以前用的法子,他居然都学会了!如果京城失利,皇上被擒的话,我们这边的仗就没法子打了!”

慕辰冷哼一声:“父皇、慕璋还在京,他捞不到什么好处。”

那探子却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魁梧如狮,绿瞳闪耀:“未必捞不到啊!”

“乌米尔!”陶蓁惊道:“怎么是你!”

乌米尔一脸的安然:“怎么不是我?”

乌米尔转身,冲慕辰微笑,一眼瞄上他失去一只脚的长腿,抬头笑道:“ 我今天来只想说一句话,战无不胜的王爷,我能和小陶做一晚上,她也能消化,你呢?能做多久?哈哈哈哈!”

慕辰的脸气得如冰蚕如雪狐一般的白。

他寒着一张脸,吃力地坐回轮椅上,摇到乌米尔面前,仰望。

他看所有的人,都需要仰望。

“要比快么?”慕辰道。

乌米尔尚未反映过来之际,他袖中的软剑已如白蛇般绕上乌米尔的脖颈。

乌米尔的刀方才及他肩头。

“本帅告诉你,什么是先入为主。”慕辰道。

乌米尔一怔,哈哈大笑:“你是剑是快,可是,剑太短,太软,哈哈哈!”

营帐中的灯油影子幢幢,被这笑声振得欲灭。

慕辰寒着脸收起软剑:“你走吧。”

乌米尔道:“我不会领情。现在大战刚开始,如果杀了我,只会让法撤尔草原上所有人同仇敌忾,如果大战结束候你不杀我,才是度量。还有,我和你一样,江山,美人,我统统都要!“

说完,乌米尔扯下自己的昭曜装束,大步流星地走出大营。他将自己袖口中的一个牛皮袋子摸出,点燃了,往空中一抛,霎时,深蓝的空中无数蓝蝶绽放。

噼里啪啦,大朵的蓝蝶烟花在绽放。

噼里啪啦,蓝蝶消散,空中出现五个硕大的蓝字:小陶我爱你。

久久不散。

第五十八章

阿忠闻声,从帐中一个箭步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