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珉的脸色难看,但还是将心头的妒意一压再压,“行行行,是我口误,吃饭去行吗?这两天我们都没在一起好好吃过饭。”
“你自己去吃吧,我去食堂,下午我还要出诊。”筱笑笑淡淡地说了句。
“我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吃的?”顾启珉不让她走。
筱笑笑抬眼看着他,“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下午要出诊,中午没有那么多吃饭的时间。”
“我看你是不想跟我一起吃吧?”顾启珉的不悦染上了眉梢,“还是你打算找那个姓乔的陪你一起吃?”
“顾启珉,你够了啊。”
“今天要不是我去找你,你早就跟他走了吧?也对,他是大企业家,有钱有势的,你不一直就暗恋他吗?就算你现在结婚了心也还是没收回来,我看你就是犯贱!”
筱笑笑攥紧了双手,这是户外,偶尔会有人经过,她也不想跟他大吵大闹,将愤怒硬生生压了下来,甩了句,“不可理喻。”
顾启珉一把揪住她,一个用力推了她一把,筱笑笑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摔在了车身上,胳膊肘火辣辣地疼,紧跟着头顶上是顾启珉的咆哮声,“我警告你,你是我老婆,你要是敢给我戴绿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转身离去,将她一个人扔在了停车场。
筱笑笑跌坐在地上,捂着右胳膊,整个人都在颤抖。有几名小护士经过看到了这一幕,窃窃私语地走开,她咬着唇,硬是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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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初忽冷忽热间做了好多梦,梦里一会是陆北辰,一会又是陆北深的。她像是又回到了校园,皑皑的白兰路上,她跑着笑着追逐着前方的男子,他时不时回头看她,阳光下他的笑温暖干净,眉眼之间都是她所迷恋的模样。她追上了他,轻轻环住他的腰,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北辰、北辰…
可梦里的男子很快推开了她,唇角的笑容变得陌生,他说,“你看我是陆北辰吗?”
然后,似醒非醒间好像有个男人坐在她旁边,抬手轻覆她的额头,他的手指微凉,掌心却有温度,温和安全,瞬间就令她很是舒服,他好像在低叹,在念着她的名字。那气息是她熟悉的,梦里不安的情绪就得到了舒缓,她又昏沉睡去。
等顾初再睁眼时窗外已经没了雨,阳光落在窗棱上,被窗纱过滤得柔和。她是怎么了?全身酸痛无力,头昏沉得要命。
没过一会儿听见思思的声音,由远及近,“对,既然那家伙提到科洛,那他一定知情,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他。”
科洛…
顾初有了意识,对,她得找科洛。挣扎着要起床,顾思正巧进门看到,赶忙上前按住了她,“你都病了,好好休息吧。”
她哪还顾得上那么多?说什么都要下床。顾思将手机往旁边一放,直截了当,“我知道你想找科洛,放心,罗池已经帮着去找了,他那个笨蛋,之前跟科洛碰过一次面的。”
顾初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揪住顾思的胳膊,“见过面?在就前两天在上海?”
“对。”顾思拉过来毯子,按她靠在床上,“你呀昏昏沉沉都两天了,我都想了你再不醒我真该送你去医院了,平时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呢,你呢?明知道下雨连把伞都不打先。”
“两天?”
“是啊,吓死我了。”
顾初一听急了,又要下床,被顾思一把按住,“你又想干嘛呀?”
“思思。”她揪着顾思的胳膊,催促,“给罗池打电话再问问,我怕科洛离开上海了。”
“我刚刚问过了,他还在查。”顾思叹气,“但听罗池说科洛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所以他正在查科洛有可能去的地方。”
顾初一听这话心急如火,眼眶一红眼泪又要止不住。顾思见状马上安慰,“没事没事,姐你先别着急,除了罗池我又给云霄哥哥打了电话,他认识得人多,帮着找一定会找到的。”
“他…跟科洛没有交情,能找到吗?”顾初强忍着不安和焦急,问。
“这个…”顾思也说不好,但多个人找总是好的吧,“你在病着的时候云霄哥哥来看过你,是他答应我的,说一定会找到科洛。”
乔云霄来了之后,顾思便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他听了后挺生气,怒骂陆北深是个混蛋,等气压下来后又承诺说一定帮忙。这番话她没说给顾初听,因为不清楚情况,也不知道乔云霄为什么要骂陆北深是个混蛋。
顾初闻言后情绪多少松弛了下来,眼泪却还是不知怎的就流下来,像是委屈又像是伤心,她不想哭却又控制不住,顾思给她递了纸巾,小声安慰。她用纸巾压着双眼,哽咽着嗓子说,“我病着的时候还感觉北辰回来了…”
顾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两天这些事弄得她一头雾水,问罗池,罗池先是困惑后是震惊,在电话里叫了一嗓子,“什么?陆北深?”
紧跟着也没跟多交代什么,就忙去查科洛的事,弄得顾思更是困惑。
门铃响了,顾思跑楼下开了门,顾初在卧室里就听见顾思一声惊喜,“云霄哥哥,你查到了吗?”
顾初顾不上身上的绵软,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下了楼。
乔云霄换好鞋刚进客厅就看见了顾初,怔楞的功夫她就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仰着小脸看他,“找到了吗?找到科洛了吗?”
“你先冷静点,思思,给你姐拿拖鞋。”乔云霄接住她的身子,见她的脸色还是如纸似的白,心疼极了,将她带到了沙发。
“我没法冷静,云霄哥哥,我找不到他了,找不到北辰了…”顾初见了他后,心里最后那根绷着的弹力绳也断了,眼泪成串。
乔云霄将她搂在怀里,任由她像个孩子似的哭腔,低声安慰,“会找到的,一定会的。”如果找到了陆北辰,他一定要打得他起不来床。
顾思将拖鞋放在沙发旁,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顾初紧紧地扯住乔云霄的衣衫,无助痛哭,“他不见我了,云霄哥哥,他不要我了,怎么办?云霄哥哥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他敢不要你!他要是真敢这么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乔云霄咬牙切齿地说道。
顾初的这番哭诉连旁边的顾思都架不住了,心里一阵阵地发寒,脊梁骨也嗖嗖地冒着冷风,虽说她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但顾初能哭成这样绝对非同一般。她是了解顾初的,她的姐姐向来不是个能哭能闹的人,除非,真的是发生了大事。
乔云霄拿了纸巾过来,为她擦拭眼泪,手机在怀兜里震了一下,他拿出一看,似乎松了口气,“好了,我托的人找到了科洛的另一个号码,小初你先别急,我打过去试试。”
顾初眼里还挂着泪珠,情绪激动了起来,“快!”
乔云霄按照号码拨打了过去,顾初急得不行,直勾勾地盯着手机。那边打通了,她离得近听得见,没等对方接通就一把夺过手机,乔云霄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那边响了多声之后终于接通了,懒洋洋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到顾初的耳朵里时,她激动地喊了一嗓子,“科洛!”
声音又尖又颤,乔云霄抬手轻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先冷静。
科洛许是没料到这通电话是她打的,惊愕,“你?顾初?”
“是我!”
“等等,这不是你的手机号啊,你——”
“陆北辰在哪?”顾初哪有闲工夫给他解释,打断了他的话直切重点。
手机那头沉默。
“科洛,我知道你跟陆北辰在一起,叫他接电话!”顾初另只手紧紧攥着,手心被指甲扣得生疼。
科洛笑了,但听着就挺不自然的,“陆北辰?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怎么朝我要人呢先?”
“你别装糊涂!”顾初狠狠一抹眼泪,心中又气又急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最清楚,我不想跟你多废话,把陆北辰叫来跟我通话!”
除了心疼,此时此刻又成了气愤,是那种找遍千山万水担心之后的气愤,她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陆北辰,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你凭什么不见我?你以前说过的话都是放屁是吗?
科洛也听出她火了,忙道,“那个…顾初啊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这边还有事,我先——”
“你敢挂!”顾初又是一嗓子吼出去,“科洛,你要是敢挂电话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中国有句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行为吗?你就是活生生地在拆散我和陆北辰,我告诉你,情侣之间出现问题是常有的事,我和他还是要走到一起去的,到时候再看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你知道吗?叫里外不是人!”
“我…”
“好,就算你现在不叫他接电话,那你就告诉陆北辰,今晚八点我就在A大的那条白兰路等他,他不来我就不走,他要是敢一直不来那我就一直等着,我什么都不做了什么都不管了,直到他肯露面为止!”
科洛一个头两个大,末了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顾初一听这话心里就明了了,陆北深说得没错,他果然是跟陆北辰在一起的。用力咬了咬唇,道,“科洛你要明白你的立场,千万别做让我以后对你打击报复的事!我是医生,又跟着陆北辰学过法医,你要是拦着我阻着我不让我见陆北辰,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你我可做得出来!”
科洛在那边听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418他怎忍心?
曾几何时顾初总想着,如果两个人的时光注定回不去,那么独留一人的记忆也很好,可当她重回A大时,在经过白兰路的时候总会驻足许久,然后,就默默地走开。欺骗别人也许很容易,但欺骗自我似乎就很难,不管她如何故作洒脱和不在意,那条白兰路上终究还是留下了当年她和他的影子,刻在了脑海,坠入了心涧。
有多少次,她都想牵着陆北辰的手在白兰花下散着步,可她始终不敢去承认自己的真正心思,那就是要跟这个男人慢慢地诉衷肠,回忆着过往的记忆,一同笑一同感慨。
每当这个念头萌生出来时她就会狠狠压下,她告诉自己的是,他是陆北辰,大学时期的那个是陆北深。
入了夜的校园就安静下来了,从老洋房到A大不远,隔着几条马路,穿过几条弄堂,走过都市的繁华,被她拖进校园里的是一身皎洁的月光。
还在暑假中,白兰路少了牵手拥吻的情侣们。
过了开花时节,两旁白兰树的叶子郁郁葱葱,风一过,是叶脉清洌的气息。脚下的小路是鹅卵石铺就的,早就被一届又一届的学兄学姐们踩得浑平。月光拉长了顾初的影子,与摇曳的树影交织,不知谁的影子被谁扯破。最后择了一处木椅坐下,背后是株白兰,她抬手轻触树干,暗影中,那一行细细的小字犹在。
是她当年偷着刻上去的,一笔一划还渗着青春时节的小青涩。
顾初爱陆北深。
这六个字,当时对于她来说是藏在心底的最大骄傲,哪怕是每天那么念一遍都是甜滋滋的。当她再回A大,却总会故意忽略这株树,就好像,她要刻意承认自己真的就是移情别恋了。
时针一点点地偏移,顾初的脸半隐半藏在树影和月影之间。
后来,她靠着树干,慢慢地等。
白日的焦急已然逝去,因为心思已是从未有过的澄明了,她要等,一直等到他的出现,就好像当年她狠心跟他提出分手,那一晚他也等了她很久。
那一晚的月光也跟今晚一样明亮,明亮地可以映清彼此的脸颊和眼神。他就静静地在树下等候,月光染明了他的衣衫,他的眼似海洋般哀伤。
多少年之后她都不愿去回忆那晚的事,她扔了他用打工赚来的钱给她买的小玩意,趾高气昂地告诉他她是多么不屑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她说,这也能叫礼物?这也配叫礼物?他默默地拾起散了一地的小玩意,她借着月光看着他弯身下来,他的脸埋藏于月影之下。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她才终于肯去承认,当时看着他弯身的那一刻,她的心痛如刀搅。
他曾问过她,你不爱我了吗?
她却在心里回答了他千遍万遍,我爱你、爱你…
北辰,陆北辰。
晚风过,脸颊微凉时顾初才发现,悄然间自己已是潸然泪下了。
她拭了眼泪,指尖凉透,腕间的时间在油走。她相信科洛定然会把自己的那番话告诉陆北辰,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就在这等,今晚他不来,明晚她还会继续在这等。
她不相信陆北辰一点都不知情,现在回头仔细想想,这期间难道他就一次没出现过吗?她不信!她现在开始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直觉了,多少次她恍惚觉得陆北辰就在自己的身边,虽说她看不见他,但她能够感觉得到他。
既然如此,她就赌他能来。
她就赌他的,于心不忍。
白兰路的尽头,树隐处,科洛懒洋洋地靠坐在木椅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旁边站着罗池,借着隐蔽处的便利条件盯着几米开外的顾初,脸色很是紧张。
“哎哎哎,你能不能坐一会?”科洛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罗池回头扒拉开他的手,“快八点了,我得第一时间盯着。”
科洛歪头瞅着他笑,“这件事更紧张的是顾初吧?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不想凑热闹怎么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顾思的简单描述并没有让他变得明白,反而更是一头雾水了,一个原本应该在美国治疗的人没了消息,一个原本失踪多年的人突然得出现,这可不是顾思的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可就在他依照顾思的吩咐疯狂寻找科洛下落的时候,不曾想这家伙主动联系他了,开门见山就问他,嗨,你想不想看热闹去?
罗池毕竟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不用自己多问什么真相自然而然浮出水面,二话没说就跟他碰了头。等见面后科洛倒也言简意赅,说,“想知道陆北辰怎样了是吧,简单,今晚就看你跟他有没有机缘了。”
来A大的路上,罗池始终憋着,快到的时候才终于问了句,“你的意思是,这几天跟我相处的人是…陆北深?”
科洛一针见血,“我想,陆北深也没怎么跟你相处吧?”
一句话堵住了罗池的话,想想也对,这阵子他找人都是到实验室,见了他后也只是说说案子,总体来说相谈起来不是那么顺畅,每次他倒是想趁机逗留多聊聊,奈何他都是一张拒之于千里之外的脸色,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多加瞎贫。
之前他不是没迟疑过,只是后来因为他提供了专业知识,他才彻底打消疑虑,现在想来,才恍然大悟。但这件事真是不能细琢磨,事后想来真是细思极恐,陆北深和陆北辰他傻傻得分不清,以为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没想到却是另外一个人,幸好陆北深没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
“怎么会有双胞胎这么像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罗池末了感慨。
科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我没见过陆北深,所以还没办法理解你的这番感概。”
“你没见过陆北深?”罗池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吗?没见过他怎么找他?”
科洛抬眼瞧着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罗警官,你是在跟我讲笑话吗?”
罗池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了,也对,陆北深是陆北辰的胞胎弟弟,他问这句话还真是多余。科洛翘起了二郎腿,道,“当初我跟陆北辰要过他弟弟的照片,他没给,跟我说了句,你发现另一个我的话那就是北深。”话毕,他啧啧了两下,“看来,他们两个的确长得一样。”
“今晚陆北辰能来吗?”罗池好奇地问。
科洛收起了吊儿郎当,叹了一声,“不知道啊。”
“啊?”罗池回头看他。
“顾初的话我是传到了,罗警官,我这个人其实很怕死的,顾初那丫头平时轻声细语的看上去挺好相处,但这种人一旦发起脾气可真是够人受的,我可不想得罪她,所以电话一放马上做了传信使。”科洛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但陆北辰那个人啊,心思难懂,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就没说什么?”罗池惊讶。
科洛一挑眉,“他听完之后就说了句我知道了。”他双手一摊,看向罗池,“你说,这是想来还是不想来的节奏?”
“这是…”罗池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能够想象得到陆北辰在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也许是眼也没抬一下,就那么清清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所以…
“我也拿不准。”末了,他妥协。
科洛闻言后耸耸肩膀,叹了口气。
风过,树影婆娑。
科洛刚打算预测陆北辰不会来的时候,只觉罗池狠狠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紧跟着语气紧张而兴奋,“来、来了!”
他蓦地起身,朝着顾初的方向看过去。
时针到了八点,直到顾初数到了最后一秒,只觉得风起了,白兰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她抬头,紧跟着肩头一颤。
白兰路的入口,树影涧涧,晃进了一尊男人的身影。
顾初倏地起身,裙衫间的绿叶悄然落下,染了几许叶脉清朗的香。
月影映亮了男人的肩膀,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那张脸在月下看上去愈发清晰。他穿得正式而又简约,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那一袭剪裁得体的白,似揉了月色的阴柔,朦胧而又清凉。
她的双脚驻足无法移动,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渐渐靠近。
想上前,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却在离她不到三米的距离停住了脚步,不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