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左说:“没有的,十二年前爸爸刚刚白手起家,一穷二白,一个养不大的孩子,丢掉就丢掉吧,他还有更重要的人生,事业,家庭。况且后来他富足之后,从来没断过我的奶粉,并且是当时最贵最好的奶粉,他是心狠,却从来没有跌出自己的良心最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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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〇五章:谁在乎 ...
初中跟小学差别不大,只不过课程上多了许多,特别是英语,总也学不会。
林左有些烦。
可是刘君比林左更烦!
想他辛辛苦苦、拼死拼活考上了大城市最好的中学,本以为终于算是彻底脱离农村,开始新的生活,可到头来却要跟那个小弱智林左一个班,这事儿一提起来他就很郁闷,非常极其得郁闷。
如果说七岁的刘君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那么十三岁的刘君则是一块玉树临风的黑炭。
刘君个头很高,皮肤挺黑,大概是因为在农村干农活的缘故,总之是油光锃亮,那会儿古天乐还没有出道呢,小白脸跟古铜色到底哪个更受欢迎还未见分晓。
初中开学,林左第一次见到刘君时,没认出来,擦肩而过。
刘君却一眼就认出了林左,林左变化也很大,但他就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左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那会儿林左还被张亮亮反复得骚扰着,一面还要头疼英语考试,一时之间没有时间同故人叙旧,况且她新调的小同桌入学成绩响当当的好,平时学习也是勤奋到不能再勤奋。
有一种人,因为太踏实勤奋,如果你坐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便成了一种罪恶。
可是这种人的存在感一向很弱,以至于林左很久很久都没记住她这位同桌的名字,后来上语文课学习《黄生借书说》一文时,林左怎么看怎么觉得作者的名字耳熟,袁枚,袁枚…《小苍山房集》的作者…
终于有一天,她恍然大悟,对那勤奋的小同桌说:“呀,原来你叫袁向枚。”
那小同桌愣愣得抬头,愣了半晌,又愣愣得答道:“是啊,林左。”他回答完后便又埋头做起了习题。
袁向枚这种人很踏实,很老实巴交,没有多少弯弯绕绕的肠子,你问他题,他会很耐心得讲解,你跟他开玩笑,他十之八九是听不懂的。
而林左不属于勤奋的孩子,她上课的时候会开开小差,玩一些自己自创的小游戏,画画手绘素描,或者写几句酸溜溜的小诗…总之,她即便开小差也开得很安静,因为她知道,老师喜欢安静乖巧的学生,所以她玩也不会玩得明目张胆。
外人看来,林左跟袁向枚是一个类型的,安静懂事勤奋听话。
可是刘君是知道林左底细的,在他的印象里,林左是农村出来的小疯丫头,从小没有爸爸妈妈管束,性子野得要命,却偏生总爱披上小白兔的皮毛装弱小,骗人、陷害…刘君的小学生涯就险些葬送在这个野丫头手中。
从再度遇到林左的那天起,他便开始注意她。
林左刚升初中的时候成绩一般,五十多人的班级排名二十一,不上不下,居中的那种,爸爸妈妈已经很高兴了,毕竟林左刚刚进城的时候成绩烂的一沓糊涂,还曾经数次几乎白卷收场,况且她进的是最好的中学,只要保持中游水平十之八九能考上最好的高中。
林左对成绩要求不高,尽人事,听天命的那种,可袁向枚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跟林左同桌久了之后,慢慢觉得应该拯救林左这个懒散的灵魂。
有一段时间,袁向枚每天给林左抄一份励志的名人名言,林左收了,一张一张都搁在抽屉里原先放张亮亮情书的地方,在她看来,这跟情书没多大区别,只不过一个是靡靡之音,一个是名言警句,而引发这种行为的原因是一样的,那便是青春期悸动。
林左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分析的是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理变化,女生容易豆蔻怀春,容易自作多情,男孩子无意得望一眼往往都会惹得女孩子想东想西。
说白了,就是发花痴。
林左觉得这种行为其实很白痴,在她看来,感情的事情,宁肯错过一千,也不花痴一回。
所以很多年后,有不少学生时期明恋暗恋林左的男生对她的评价只有一个词:“冷感。”
而刘君则是他们班最热情活跃的人,但是他拒绝再担任任何班级干部,只是参加了校篮球队以及各种健身活动项目,闲暇的时候逗逗小女生,打篮球的时候摆最酷最帅的造型引来尖叫连连,总之,刘君的春天正在一点一点到来。
对于林左,他尽量想做到视而不见,可是某些事物,你越是想要忽略,她的消息却越是无孔不入,下课做广播体操时会无意看到她的身影,去食堂打饭时又常会听到班里的几个女生轻声讨论她,就连上课时一抬头余光总会落到她的座位…
那日午间,刘君又在学校篮球场上组织人打篮球,平时玩的比较熟的一个小哥们拍拍他的肩膀神神秘秘道:“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女生叫林左,挺漂亮的…”
刘君一听又是“林左”,气得将篮球往地上一摔,偏头嚷道:“打球呢,提她干什么?!”
“嗬…瞧你咬牙切齿的样子,她得罪过你?”那哥们一把揽过刘君的肩头,笑得贼兮兮的。
“没。”刘君快速低下头,望着渐渐滚远的篮球,左手缓缓握紧:“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怎么会,你们班的班花啊。”那男生嘻嘻一笑:“说成初一的级花也未尝不可啊,不然咋能引得我那好兄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托我送情书都送了大半年了,可那林左愣是一句好话都不给,咬准了跟我那兄弟不熟。”
刘君抬头看篮球场地,觉得白花花的日头底下,场地上的人影绰绰,不甚真切。
信鸽男生见刘君不再反驳,亦发来了兴致,拉着刘君坐到场地的边角石上笑道:“我那好兄弟现在在十六中,你也知道,那地儿啥都没有,就是盛产小混混,林左这样的女生不教训一下她就要蹬鼻子上脸了,小学的时候跟张亮亮好得不得了,这一上了初中便翻脸不认人了,你说可恶不可恶?”
“可恶。”刘君闷声应了一句,
岂止是可恶,简直是坏透了的一个女生。
“那今天傍晚放学后你把她约到临街的胡同口,后面的事情就看我们的了,你要是愿意来围观也行啊。”那男生笑得不怀好意。
刘君皱眉,起身便走,只丢下一句话:“你不会自己约啊,你又不是不认得她。”
那男生忙从边角石上蹦起来追过去,涎着脸道:“我送信把她送烦了,林左现在一见了我扭头就走,怎么约的出来,张亮亮就更不用说了,已经近半年没见到她的面了,这会儿恨得牙根痒呢。”
“不关我的事。”刘君甩手就走。
那天他没有再去打球,蔫蔫得回到教室坐了一天,无精打采的,若说能够将林左亲手暴打一顿,他是极其乐意的,可若说把林左约出去任凭别人欺负,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嘴里居然隐隐品出农村里陈年老醋的味道。
放学的时候,他看到张亮亮的朋友在初一(一)班的门口鬼鬼祟祟半天,好像是喊了另一个认识的男生帮忙,那男生似乎是点头同意了,至于说了什么,刘君听不清,他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本来正在整理书包,忽然觉得烦便将手里的书“哐”得一声摔到桌子上,大声喊了一句:“谁放学陪我去打球?不怕输的就跟我来!”
他又是摔书又是大喊大叫,动静极响,林左回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嘴角。
哗众取宠…
林左脑袋里只蹦出来这四个字,便埋头继续整理书包。
其实每个班级都存在一两个这种类型的男生,长得好看一点,又爱招摇又爱耍酷,屁股后面总是跟着一串发花痴的小女生,稍微矜持一些的女生便会玩暗恋。
总之,他们认为地球是围着自己转的。
林左对这种男生很不屑。
她收拾好书包要走,袁向枚忽然递给她一张纸条,薄薄的一张,折了两折,大概是本子上撕下来的白纸,边角还有些斜了。
林左不看就知道,一定又是励志的名言警句,她很好脾气的又折了一下,握在手心里,冲袁向枚笑了笑。
可是今日的袁向枚却格外的不客气,他略略扬起了一成不变的呆板面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尖锐口气说道:“林左,马上期末考试了,上次我总分比你高二十分,下次高你四十分,你等着瞧!”
“你…”林左愣了片刻,抿嘴说了一句:“好。”她一向话不多,这会儿更是无话可说。
每个人在乎的东西不一样,袁向枚视若生命的“成绩”,林左压根就不在乎。
她走向校门的时候路过了篮球场,果然见刘君打得又酷又帅,瘦瘦的身量跳起来像是离了弦的箭。
刘君也看到了林左,可是他假装没看到。
刘君看到林左在校门口跟着一个男生往临街的胡同口走去,可是他依旧假装没看到,双手抓得篮球有些狠,他一个弹跳,左手托球稳稳得一个三步上篮,围在旁边看球的小女生一阵尖叫。
有人说:“刘君,没看出来啊,你的左手居然比右手灵活。”
刘君头都没抬,抢过篮球便说道:“再来!”其实心底里有一句话他倒是很想说:“她如何,谁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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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〇六章:小混混 ...
林左记得以前爸爸随口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故事,其实都是爸爸的亲身经历。
林左的爸爸十八岁的时候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地主出身的爷爷被关进了小黑屋,家里的六个儿子轮番批斗,吃尽苦头。林左的爸爸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当年便被取消了高考资格,于是他便同村里几个不安分的小兄弟一起偷偷贩卖土特产,或者将国内的物品从金三角偷渡出境高价贩卖,在那会儿,这种做法叫做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若是被抓起来是要批斗到死的。
林左爸爸为了凑起动资金偷偷借了高利贷,一位叫老铁的同村兄弟也借了高利贷,两人一起浩浩荡荡下了海。
俗话说,商海沉浮,有得必有失,林左爸爸在这场较量中脱颖而出,赚了钱,开了公司,有了名誉有了地位,于是在同命运的较量中开始了新的旅途。
可同行的老铁却赔得血本无归,唯独从缅甸带回家一个女人,长得白白嫩嫩漂漂亮亮,老铁爱惜得紧。
去还高利贷时,老铁的脸色如铁一般青,因为他知道,高利贷就是黑社会,不是小混混的打打闹闹,一个弄不好当真是要出人命的。
那日,无论高利贷说什么他都点头应了,甚至低声下气说了些讨好的话。最后,带头的老大看他软软面面得好欺负,便随手丢给他一把菜刀,似笑非笑道:“你今儿个如果留下一根手指,那以往的债都免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兄弟们不会再找你麻烦…”原本他也只是说笑,只是想羞辱眼前的怯懦男人,可老铁却猛得抬头,双眼赤红。
下一刻,他起身,右手操起菜刀,丝毫不带犹豫,手起刀落,桌面上是一个血淋淋的小手指。
在场的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齐齐动容。
老铁将手中的菜刀一扔,扯着嘴角道:“大哥既如此说,这个小手指我便留下了,只盼大哥今日的话能够作数。”他说话的时候整条手臂都在抖,血水汩汩流出,淌了一摊。
这个故事爸爸讲到这里便打住了,当时林左抬头,看到爸爸的眼中满是无奈的悲凉,妹妹吓得连饭都不敢吃,她怯生生得说:“那得多疼啊,多少钱都买不来一跟手指啊,如果是我…我会慢慢还钱的…”
爸爸摸了摸妹妹毛柔柔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不是一根手指的问题,那些钱利滚利,滚雪球一般,他是还不起的,他的命、他家里人的命到头来都要赔进去的。”
“爸爸…”妹妹抬头,璀璨的眼睛里似乎有泪花,她说:“老铁好可怜,爸爸,真的有高利贷吗?真的有黑社会吗?真的有这些坏人吗?”
爸爸又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长长舒出一口气,整个人便柔和下来,他笑着说:“二女胆子真小,爸爸只不过是讲了个故事,哪里有什么老铁,哪里有什么高利贷,瞧把我们二女吓得,快吃饭去吧。”
可是林左知道,老铁这个人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她在农村的时候常碰到,姥姥让大女管他叫铁伯伯,林左小的时候很怕这个脏乎乎的老男人,他常年生活在一个破落低矮的屋檐下,脸上有刀疤,左手只有四个手指,看起来凶巴巴的。
记得有一次过年的时候阖家上坟,林左是外甥女儿不能到坟头,便被扔在拖拉机上等着大舅、二舅、大哥、二哥以及各个侄子去祭拜。
那会儿她只有五六岁,坐在拖拉机的后车斗沿上东张西望,后来她看到铁伯伯背着一个破旧的竹筐一瘸一拐得爬到山头,看到林左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而后便笑了,黑黑的嘴唇露出白花花的牙齿,他说:“你是小林家的大闺女吧?”
林左盯着他的手指头看,满眼的好奇。
“瞧这眼神,跟你家老爹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精明的紧。”铁伯伯依旧笑着,伸出左手让大女好好看看。
林左第一次见过长四个手指头的男人,小手指齐根没了,只余一块骨头在外面,还会动…
“你为什么只长了四根手指头?”林左碰了碰,偏头问他。
铁伯伯又动了动那一小节手指骨,抬头答道:“让我输掉了,人生啊,愿赌服输…”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一瘸一拐得往坟地走去。
年幼的林左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内心里却记下了“愿赌服输”四个字。
那天回家的路上有人说:“我刚才在坟地上看到老铁了,祭拜谁呢?”
二舅摆了摆手,有些忌讳,特意压低声音道:“他那位缅甸媳妇啊,从那么老远的地方带回来,不会说中国话还不算,连裤子都不会穿,只会将床单围在腰上,可我们这里哪里赶得上缅甸的气候,冬天往死里冷,她冻死也不穿裤子,老铁为这事经常打她,那女人也听不懂话,被打了只坐在村头呜呜咽咽得哭…后来没几年便死了…有说是冻死的,有说是被老铁打死的…谁知道呢…”
林左清清楚楚听到了这些话,可她只眯着眼睛偎依在姥姥怀里,假装睡着了。
脑海中是老铁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很多年了,这个男人这个故事早就淡出了林左的脑海,可是今日放学走入临街胡同口的时候,她竟然又莫名其妙得想起了这副奇异的画面,周围是一圈面目狰狞的男人,铁伯伯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菜刀,桌面上是一截鲜血淋淋的小手指,淌着血,一抽一抽得还会动…
那一瞬间,林左悟了。
明哲保身,壁虎断尾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她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再抬头时却又觉得好笑,胡同口里密密匝匝围着几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带头的是张亮亮,稚嫩的面孔极力想表现成熟,想表现奸诈,想表现狠辣…可在林左看来,他们就像是刚破壳的小稚鸡,夕阳的照耀下还能望见面上未褪掉的小柔毛。
林左的一生中遇到过这样或者那样的危险,有行事猥琐的流氓,有意图不轨的小偷,有想强制包养她的大款…可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依旧是那天傍晚,夕阳西下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他们叉腰狞笑,指指点点,推推搡搡…
林左当时掉头就走,张亮亮已经先一步从后面抱住她,其他人也蜂拥而上,挤过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先动手,互相等了一下,仿佛都不想当第一个。
“林左,你只要还当我女朋友,我就保护你。”张亮亮死死抱住她,十四岁的男孩子已经比林左高出一头有余,他长得白白嫩嫩,干净的面庞还有点婴儿肥。
“亲她…亲她…”不知道是哪个男孩子喊了一句,林左便感觉张亮亮的呼吸有些紧,热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项。
“林左,你还做我女朋友吧,我以后每天傍晚来三中门口等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好不好?”张亮亮的声音低沉,带着别样的蛊惑,单纯却又霸道,林左的一生再也没听到过如此稚嫩而简陋的表白,就像人生中十三岁十四岁的时光再也不复。
林左抬头望了一眼胡同口的尽头,偏头笑了起来,她的眼睛一弯如同月牙,让人看着甜蜜蜜的,她说:“张亮亮你真傻。”说完便将手中握着的纸条塞到男孩的手中,一面柔柔得对他吐着气:“傻瓜,回去再看。”
“这…”张亮亮愣了,望着手中那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白纸,有些皱皱巴巴,还有点潮,仿佛被汗水浸渍过。
“傻瓜…”林左咯咯笑起来,似嗔似怪又似撒娇,弄得张亮亮一头雾水,他搞不懂她说的“傻瓜”指代什么,其实林左也不懂,她只是近期刚刚看了邓婕演的王熙凤,她面对贾瑞调戏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这个呆子…”
其他人也被眼前的场景弄懵了,一时之间捻不清要不要动手修理这个负心的女生。
当然,这个尴尬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刘君便带领着篮球场上的英勇干将雄纠纠气昂昂得杀了过来,他走在最前面,一身明黄色的篮球短装在夕阳的照耀下闪亮耀目,当真是如同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刘君大义凌然道:“你们这帮十六中的小混混,来我们三中撒什么野?兄弟们别放过他们!”
篮球队的几个得力干将都是人高马大,气势上就将张亮亮众人比了下去,林左适时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小肚子,低声说:“快走吧,这事闹大了就不好了。”
林左说这话倒不是为了张亮亮着想,她刚刚升初中一年,在三中也算是有口皆碑的乖学生,可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再堕落入坏女生的行列。
那日,张亮亮恋恋不舍得松开林左,掉头跑了,手里紧紧攥着袁向枚送给林左的纸条。
林左觉得,袁向枚肚子里的名言警句给张亮亮瞧瞧也不错,木讷的好学生跟张狂的小混混其实中和一下才算好。
后来刘君带领着一帮人追出去好远,再回到胡同口的时候林左已经不在了,他远远瞧见林左走出学苑路,低头钻进一辆漆黑的轿车,片刻汽车便驶入机动车道离开了。
刘君独自在胡同口里站了好半天好半天。
回家的路上,林左爸爸边打着方向盘边问道:“大女今天怎么出来得这么晚?学苑路上不让进车,不然我就进去接你了。”
林左探身将书包放在后车座上,抬手理了理头发,撅嘴道:“我那个同桌说下次考试要比我高四十分,爸爸你说气人吧,我刚才一生气就多做了一道练习题,所以出来晚了。”
“奥?!”爸爸笑了,饶有兴趣道:“那大女怎么觉得?”
“我呀…”林左偏头想了想,笑嘻嘻道:“那我下次超他这个数好了。”林左抬手比了两个手指头,调皮得在爸爸眼前晃了晃。
“好,我可替你记下了。”爸爸哈哈大笑,宠爱得望向林左。
“等着瞧吧。”林左煞有介事得挥舞了一下小拳头。
霎时,车内笑声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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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〇七章:小心思 ...
初一下半学期开始,林左的成绩突飞猛进,一跃成为班里前几名。
后来袁向枚主动跟老师要求调换座位,他将书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搬到了新座位,埋着头慢腾腾得,林左说她对袁向枚最终的印象便是“垂头丧气”,并且自此他更是一蹶不振,平时虽一如既往地努力学习,成绩却徘徊在中游水平,不高不低不上不下。
同桌分离后,林左自是不记得袁向枚此人,只是五年后在高考报志愿时听说他成绩不理想,复读一年,从此两人如天涯海角般隔绝了信息。
袁向枚究竟如何,他对林左到底揣了什么样的小心思,他给林左的最后那张纸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这些都如那远去的青烟,不得而知了。
而初中时期林左的同桌如走马灯一般换来换去,左不过是班主任安排一帮差生让林左辅导,林左性子极静,不浮躁,深的当时班主任喜欢,有什么讨巧的小差事全部安排林左来办。
比方说,当时她们学校在语文教学上模仿一个姓魏的大教育家,顶顶压榨学生的一件事情便是规定每日写五百字以上的日记,早晨林左便挨个收起来查看,像模像样得打上对勾,批上一个正规的“阅”字。
虽说如此规定的日记大部分如同流水账,可偶尔还是难免涉及一些豆蔻少女、怀春少男的小小心思,班里的段一明、殷江涛,李妍清…数不过来的懵懂之情。
对于这些林左见怪不怪,当同学们课间午休时偷偷摸摸讨论时,她总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她课间操的时候会被班主任支使出去给她买零食吃,那时候林左恍然,原来老师也是吃零食的。
有次运动会,大家都在操场上热火朝天呐喊加油时,林左被勒令在教室里做小抄,四四方方折起来的小纸条,用蚊子大的字体誊写了长长的一条。因为教师每年是要考核的,笔试的那些东西她们懒得背,自然是要做小抄的。
林左抄到手麻,抬头望向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下,班主任正在激情四射得大声说着什么,同学们个个脸蛋红红、斗志昂扬。
林左看了眼手中的小纸条,没有说话,无声得笑了笑。
后来林左大学成绩稳居全班中上游,而她基本没去上过课,却也没挂过科,大四的时候还保了本校的研究生。
当时她对好朋友顾安然说:“做人不能太方正了,否则终究要吃亏。”
年少的时光匆匆,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铭记,唯一有件不寻常的事情便是刘君交了个小女朋友,是班上一位很平庸的女生,长相普通,成绩普通,个头普通,说话也普通…总起来讲是个很中庸的女生。
很多人都纳闷刘君瞧上了她什么,其实连刘君自己也不晓得。
可他清楚记得他们是怎么开始的。
初二上半学期换座位,班主任嫌弃刘君太招摇太聒噪便让他跟安静的林左同桌,刘君当时就把书推倒在地,大声反驳说:“老师,我不乐意!”
班主任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但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刘君还是不情不愿得将书本都搬了过去,他一直绷着脸,好几天没跟林左说话,那段时间他只记得后座位的张琪总是在轻声得哼唱一首歌,别的歌词都听不清,耳边来来回来只是那几句: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你无怨无悔的爱着那个人…
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刘君一听到这几句歌词就会莫名烦躁,有一天,他忍不住转头对张琪:“你唱什么呢?一点都不好听。”
张琪歪着头不服气道:“我就觉得很好听,特别是这句…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不是你的你就别再勉强…”
刘君低了头,好半天他忽然说:“张琪,你再给我唱一遍好吗?”
张琪有些害羞得点了点头,当真又给他唱了一遍。
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起来,后来有一次他去初中三年级借习题课本,张琪便随口说一句:“刘君,你顺便帮我也借一本吧。”
刘君笑着说:“好啊。”
那日他最终借了三本,自己一本,张琪一本,林左一本,他挑出最干净整洁的那本习题册放到林左的桌上,没解释什么,只是转身对张琪说:“张琪,你做我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