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坐在麦当劳里,我捅跳楼,“怎么想的鬼扯个名字纪敏佳?”
“叫李宇春没人来啊…”
“好歹我们在深圳的,你用个本土的周笔畅撒!”
“等等,是不是来了?”
门口进来一个西装男,个子很高,我让坐在身边的吴丽智辨认一下,果然是她姓洪的前男友,我们三个人立刻站起来,把他扯过来围在中间。
“你们…?”他开始吓了一跳,但看了我一眼看了吴丽智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反而大喇喇坐下了,白我们一眼,“要谈判是不是?”。
“对不起,洪先生,”我点下头,很诚恳地跟他说,“相信您也知道丽智现在的情况,我只是她同学,不可能决定怎么处理这个孩子,丽智自己又没什么主意,约您出来是需要您表个态。”
“我表态?又不一定是我的孩子!”
“今天我陪她去做了检查,医生说胎儿已经12周了,而丽智怀孕那一周,刚巧她现在的男友出差去了,不排除医院可能有误差,但是您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拿出两张单据,一张是医院的证明,一张是机场的登机记录(请马甲帮我查的),“要不然,当然也可以生下来再检测是谁的。”
男人的额头有了汗,惊异地看我一眼,大概之前吴丽智也跟他说过,但没拿出过这样的证据。
“好了好了,”他终于不耐烦地摆摆手,“表态?我早就说过了,打掉,你问问她,我说过没有?”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一沉,虽然早知道会是这种答案,而且跟我也没一毛钱关系…
但孩子他爹这么说,我又有什么发言权呢。
场上静默了片刻,只有吴丽智轻微的啜泣延续不停。
“洪先生,有个现实的问题…”半晌,还是我打破沉默,然而马上又被男人打断了。
“没钱是吧?”西装男在桌上拍了一沓粉红色的钞票,“也算在一起一场,这五千块钱拿去!孩子打了,请个保姆照顾一个月,回老家,只多不少,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他起身走了,一边走一边拍衣服,好像遇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一次都没有回头看。
用这五千块钱,我为吴丽智租了间房子,找了个可靠的阿姨照顾,接下来的事情让她自己去安排。
说实话我也不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人,把她送走当晚,还特地多炒了个鸡蛋庆贺…
也许一时轻松下来,我竟梦见了好久不见的柴叔,他盘着腿坐在炕上,给我讲些老掉牙的笑话,可我看着他,就想笑起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了床,还忍不住回想。
嘿嘿嘿…嘿嘿嘿…
“喂,你傻笑什么?”
我一抬头,激灵了一下子,跳楼手脚并用地蹲在水龙头上,歪着脑袋问。
“跟你没关系。”
“不是梦见柴叔了吧?”
“说了跟你没关系!”我一下被说中,脸一红,一把把它推旁边去了。
然而,我突然忘了刚才在干什么,一时间陷入了愣怔。
“刷马桶。”
“哦,谢谢提醒。”
…五秒钟后我举着黄乎乎的牙刷白沫横飞地大叫,“跳楼!!!”
“怎么啦?至少我没在你刷马桶时说你在刷牙,”死狗耸下肩,从水龙头上跳下去,很淡定里溜回屋去了,留下我一个在那里用力握拳。
不过回到房间,我自己没事回想起来。
我是很喜欢柴叔,也因为这样,以前有人对我的明示暗示,我大多反应冷淡,时间长了人家自然也都知难而退。
可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我跟柴叔毕竟是不可能的,而我也不能脱俗到宁愿一辈子都自己一个人过的程度,还是向往年老时有个人相伴,儿孙绕膝,享受天伦的图景的。
我以为我反应冷淡的那些人,是我不喜欢他们,可是,也可能是我自己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从来没尝试去了解他们,给他们机会?
那么如果我想要幸福,是不是应该尝试改变?
我淡淡地想了一会,有些感伤,睡去了。
“什么?相亲?”
“也不算啦,就介绍个朋友,当认识一下。”
下午简直来我家里做客,突然提到同类的事情。
如果放在以前,我多半会委婉拒绝,但想起上午的想法,一时沉默。
“是同事的朋友,听说人特别开朗,做生意的,在深圳有套房子…”
“得得得…”我刚想打断她说我不是卖身,后面一阵大笑倒把我打断了。
看时,跳楼滚在地上,哈哈哈个不停。
“就凭她啊…人家能看上她?真是拜年的笑话…”
我一脸黑线,“凭什么不能看上我啊,我又不缺胳膊缺腿的。”
“那是!不过能看上你,那人缺心眼!”
“你…!”
看着笑抽了的跳楼,我转回头,正气十足地对简直说,“这个人,我见!”
第二天我见到了这个人,第一眼的印象是黑皮鞋白袜子皮鞋上蒙了一层灰…好吧,我不该以貌取人…于是我跟他一起在荔枝公园里转圈。
有一点简直的确没说错,这人真是忒开朗了,从见我第一眼嘴就没停过,从解放战争说到伊拉克战争,从股票金融说到汽车型号,里面时不时提到哪次朋友来,花了多少钱请去桑拿,家里买了几套房子,还准备在蛇口再买几套之类。不过在我听来,犹如一挂永远点不完的鞭炮,初时觉得有点年味,时间久了乒乒乓乓便只觉聒噪了。
到下午一点,我弱弱地问,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饭?
老人家一拍胸脯,“行,我知道这附近有家日本料理特别好吃,我带你去!”
我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心想确实第一次见,就吃人家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过意得去。
然后他很豪爽地说,“不贵,不贵,你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不好推辞,跟着去了。
结果,在走过三个红绿灯,转了无数个弯之后,他一指前面,“到了!”
我呈45°角抬起头来,看着那金灿灿的三个大字,不由内牛满面。
这日本料理的招牌上面华丽丽的三个大字啊:吉野家!
当我回家,跳楼从椅子上跳下来,对我华丽丽地扭动屁股,以资庆贺。
我忍…
没想到的是,最近还真撞上了桃树,就在这事情过去两天后,马甲和狩月突然又不约而同地提出给我介绍男生认识。
我先见的是马甲那位。结果这位比上一位还有纪念意义。
夜里两点,马甲跟我在医院急诊室外头。
“你说刚吃过饭他就去拉你的手?”
“嗯。”
“你不会甩开啊?”
“那不是你介绍的,不好意思太驳人家面子嘛…”
“然后他要送你回家?”
“我推辞了好多次,后来实在不好意思不答应了…”
“他在车上跟你动手动脚?”
“我肯定表示不同意了,但也不好意思开口骂他啊…”
“所以,你就好意思拿不锈钢椅子往人后脑勺上砸?!”
…
说起来,我也觉得自己这样的个性还真是糟糕,心里什么都清楚,但就是不会强硬地说不,结果客观上助长了别人得寸进尺的心理,而到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又会造成破坏性的后果。
总之,很对不起介绍人马甲啊。
番外篇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但至少在人类所谓那个“春秋战国”的时候,作为一只饕餮,我还年轻得令人发指。
我在云梦山附近出没,跟一群名副其实的“狐朋狗友”胡作非为,闹得厉害。起初,我喜欢披着毛满山跑,看见什么喜欢吃的都一口上去吃掉,但是后来胡黎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
胡黎有九条尾巴,有的时候即使变成美女,尾巴也变不掉,她就把它们用衣服什么的盖起来。最好笑的有一次,有个男人明明看到了,问是什么,胡黎面不改色地说是狐狸皮的围脖,那男人看着胡黎变化出的脸,居然就相信了那么白痴的事情。结果么,当然是他变成了胡黎偶尔用的一条围脖。
而我喜欢变成王孙公子,穿上华丽的丝绸,带上切云的高冠,用四匹同样高矮的白马拉着车,停在夜色中的云梦山下。这不算突出,此地很多王孙公子都这样做,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有足够多渴望一步登天的少女、渴望激情邂逅的少妇或者至少是渴望一笔交易的娼妓,她们找到我们的车驾,在夜里玉成好事。可能由于我在吃上太专注了,在男女那档子事上,兴趣其实不是很大,但我也喜欢漂亮的女人,因为吃东西讲个色香味俱全,女人漂亮了,吃起来就可口很多。
我们一度闹到当地的诸侯怒了,派出什么降妖的方士们来对付我们。但是对我们来说,大体是增添了一些生活的情趣而已。胡黎变的美女连老方士最得意的弟子都勾搭跑了。诸侯没办法,也只好听任我们胡为。
所以我依然扮成王孙公子守候在路边。直到某一天,她拉开我的车门。
“我想去郢都,请问方便搭公子的车走一段吗?”车下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穿着大概是较为富庶的平民,背上鼓囊囊地一包长长的东西,仰着头问。
我看看她,初步进行判断:郢都是楚国的都城,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她假装是来搭车,其实还是想来跟我OOXX的,不然一个单身的女孩子,自己怎么要去那里,而且她也没问一句关于我的情况,难道就不怕我是坏人。
她的长相算是好看,说话时微微有点撅嘴,眼睛笑成一条弯月,从我吃过那么多人的经验里,似乎也开始渐渐有点了解人类社会,有点年纪的女人常常会采用这种方式,表示她们的天真、粉嫩、楚楚可怜,不过不知是不是月光照在她脸上的原因,她做这表情的时候,还称得上皎洁可爱。
但我有点烦,因为最近这种类型的吃得太多了。
不过我还是决定让她上来,于是笑着说,“好啊,我正好要往那边走,可以捎你一段,但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我会负责的,”她笑靥如花,应了一句无厘头的笑话,跳上了车子。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那就不要怪我了…
女孩上了车,沉默地坐在一边。这让我有些诧异,我以为她会缠着我问这问那,逐步演变成打情骂俏。而现在,半天了我还是只知道她想去郢都而已。
这么闷让我不爽,可我也不想问她去郢都干嘛,因为我不想听一个食物的故事,胡黎有一次听了一个男人的经历,结果放过了那个男人,至今还被我取笑得半死。
于是我说,听说不久前有人在齐国见到师忧,他的脸变得更青了,在夜里出来,大概要被方士捉去。
师忧是楚国人,一名乐师,十年前,天下没人不知道他。他精通从宋鼓到秦筝各种乐器,他的舞姿比女子还要曼妙妩媚,他演唱的声音极度高亢却又极度清澈,他所做的《蒹葭》流传天下九州。据传,数百名乐工认为音已调准的编钟,他只听了一次,便说出差池之处,而后再度检测,果然像他说的那样。秦王请他上座,楚王邀他入宫,更别提那些卿大夫们对他的推崇。但他对这些贵人只是以礼相待,并不亲近,更不同意做某一国的乐工,相反,他却从不吝于为贫苦之人表演,云游四方,到处歌唱,在这无边乱世,让那些朝不保夕的人们获得片刻陶醉。他自掏腰包,收养那些在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孩子,教习他们乐舞,让他们能以此谋生。因此他获得人们的爱戴,甚至有说法,如果他愿意,可以号召到一支军队去攻打强秦。
但是,那都是十年前,后来,他跟一个名妓成了婚,人们惊讶之余开始流言蜚语,同时,也许由于病痛,也许由于衰老,他的声音慢慢开始混浊,面容开始松弛,郢都的大街上,大家唱着《下里》《巴人》,忘却了《蒹葭》的空灵曲调。关于他的谣言烽烟四起,有人说其实他是妖鬼之后,有人说他为了保持高音秘密自宫,还有人说,他不是收养很多孤女吗,他依靠着夜夜与她们交媾获得灵感。如果这些传闻都还荒诞无法证实,有一点却是大家都能看在眼里的:他年轻时为了追求皮肤洁白细致在脸上涂抹蓇蓉,到现在,副作用越来越彰显,他的皮肤底下呈现一种不可去除的青色,看起来活像画中的恶鬼。在那些曾经为他疯狂的人中,他已然成了最好的谈资和笑料。
所以我所说的就是这个,名人的八卦,永远是在你想打破沉闷气氛又不想增加彼此感情时最好的谈话选择。
但是我身边女孩给了我一颗小小的钉子,她转过头,看我一眼,冷冷地说,“哦。”
难道她不知道师忧吗?不应该啊,我见过的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没人不知道师忧。
我这样想着,不甘心地追了一句,“对了,师忧现在也在郢都,听说有人告发他奸淫收养的那些孤女,过几天楚王要公开审理这案子呢——这可是绝密的小道消息。”
这一次,我的说话对象有了比较激烈的反应,她猛地扭过头来,说,“你信吗?”
“谁知道呢,那种人难免有点怪的。看他现在的样子说他吃小孩我也相信,”我笑着说。
于是女孩看着我,那种目不转睛的劲头盯得我都有点发毛。
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信,用一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不,就算它砍下来,我的鲜血全部涂在墙上,我也绝不相信…”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她顿了几秒才回答我的问题,然后突然又笑了,仿佛从来没把我噎得半死,人类的男人看见,多半又会以为她天真可爱无辜洁白得像只小鸽子。
而我有点失去耐心,想,就这样把她吃掉算了。
于是我挽起袖子,想要掀开车帘,向我那陶俑车夫扬手,停下车驾。
但我还没来得及站起,她突然显得有点紧张,问,“你的地方要到了吗?”
“嗯,”我回答。
她对我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
我扁扁嘴,心说我正想说这句话。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这个念头还未划完,突然一道白光,伴着锵的一声金铁交鸣,狠狠闪了一下我的眼睛。
等我半秒后再睁开眼,脖子上搁着一把剑。
剑锋青色,秋水般潋滟,剑柄并没人握住,也就是说,那剑是飞着的,对面的女孩双手都是食指中指紧合,竖在念念有词的、朱红的唇前。
我睁大眼睛,这是方术中的御剑术,用得非常干净利落。
而等我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开始兴奋得不能自己。我,一只饕餮,正在被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劫持?这太有趣了。
我看着她的脸,现在比刚才的样子要自然很多,深黑色的瞳孔很美,但眼神非常坚硬。方才那个楚楚可怜的西子,现在剽悍得像是后羿。看了人类的表演,我对我一贯的演技很是自惭形秽。
“你放心,只要你合作,我不会伤害你,我三天内必须赶到郢都,在这里我也拦不到别的车子,只有委屈你一下了,”她说。
伤害我?我的眉毛挑了一下,心里大笑。我随时可以现出原形,不,甚至只伸出一只爪子,将你的剑打掉,将你的身体撕裂,变成我的一顿美餐。
但是我没有,因为这样的经历可不是天天能够遇到,我太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车子行进得越来越慢,车辙底下冒出泥水被搅动的声音,四匹健壮的骏马开始哀鸣。女孩腾出一只手,展开竹简,上面画着到郢都的路线图,现在,应该正经过一片大泽。
其实不看图我也知道,因为我的鼻孔里已经隐隐有化蛇的腥味,那种有翼蛇行的水生低级妖物,大泽里有很多。
不过我抱定看戏的心态,才不会多说一句不该说的。
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像婴儿在哭,又像妇人在斥骂。
女孩的眼神也警觉起来,“该不会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惊叫打断了。我们乘坐的车驾迅速上升,像被巨浪拱起的小船。
“不好!”她大叫道,离弦的箭一样在空中跳出车外,令我有些惊诧的是,跳的时候居然拉上了我。
我们还没落到地上,就看见一个巨大的蛇头黑影在空中晃动,一口将连车带四匹白马都吞在肚里。
我略有点惊到,虽说化蛇是比较低级的妖物,但这条也太TM大只了。
化蛇喉咙处鼓起一个大包,但很快运行下去,它又张开大口,向我们这两条漏网之鱼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