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一个养满十年的幼蛊,实现了喔。”

我一激灵,看去,上空果然又飘扬大红裙裾,这里,怎么又有她的身影。

郭琪也向上空看去,片刻,皱眉道,“是你啊,早知道那贱人会进演艺圈,还弄得我这么狼狈,还不如不用她了。”

“听起来,你有点不满哦?”司命笑道,“那我附赠你一个愿望吧,跟这个一起结算就好。”

郭琪眼中放出光来,“让我上头条!要快!我有多久没上过头版了,再不出现,观众真会把我忘了!”

“没问题!”

跳楼在一旁突然拉起我的手,扭头往外走。

“就不管了?”我问。

“不需要我们管了,”狩月代他答。

第二天,吵醒我的是呜哇呜哇的警笛声。

而比警察更迅猛的是记者,我随手拿起一张报纸,头条的大标题占据半个头版,大红霹雳体的“过气美人香闺遇害,场面血腥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她上头条了~”跳楼在我的惊愕中吸溜了一口面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怎么就不知道,没有人会跟司命那求一只20年蛊呢?”

第六个故事 婴灵

2007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更多一些,春运时分,南方闹起了百年不遇的雪灾,连火车都开不动了,看看电视报纸,经常可以听到湖南的冰挂压塌了电线杆,或是见到广州火车站滞留旅客在冻雨中打着伞,人多到晕倒的旅客都要从上头上方传递出来的景象。

本来这年我有点想回家的,但见此,决定还是不去给中国铁路事业添堵了。

深圳没有下雪,但雨也不停,湿冷的空气把人逼迫在家里,加上年前没什么生意,一整天手机都不响一声。让我以为这会是空前沉闷的一个新年。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

先从在死水里扔下第一块石头的事情说起吧,它除了为我,也为全国回不了家的无聊同志做出了巨大贡献,一般称为“艳照门”。

还记得那个时候网上鸡飞狗跳,刷屏呼唤新照片的,对当事艺人破口大骂的,感叹娱乐圈淫靡黑暗的,抓机会爆所谓“内幕”的,推测“奇拿”大人动机的,因势利导创作谜语对联的,借题发挥贴一些不cj描写的,粉丝为偶像辩护的以及粉丝互踩的,真可谓千姿百态不一而足,天涯几天时间起了座几百层的高楼,据说把港澳台的同胞都召唤来了,“白天很傻很天真,晚上很黄很暴力”也成了流行语。

我和千千万万无聊人士一样,关注着整个事态的进展,不过还算厚道的是,没有到处去传播。

对这件事的幕后,我可不相信是什么修电脑的泄密出来,那只是官方找的替罪羊,里面一定有更大利益争夺。起初我怀疑是中国星的向太太,张柏芝本是她一手栽培,认她干妈的,却因爱情大过天执意嫁给英皇的小谢,还差点跟她对簿公堂,因此用照片来修理张一下,顺手打击英皇的twins,似乎是不错之选。不过后来,一众富家千金的“剪影”照被丢出来,我更倾向于认为“奇拿”是拿艺人做先头兵,打出影响力,用于要挟这些富豪,避免家丑外扬来给他更多的钱财。如果是后者,这“奇拿”够不要命的…

当然,对我这样的市井小民而言,这些猜测是永远不会被证实的,最高的级别,不过是在调查问卷上发表下自己的看法罢了。

问卷是我去买菜的路上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美眉派发的,她说她在写什么调查报告,随机采访一些路人。其实第一眼看到时我很皱眉了一下的,因为一个给路人的卷子居然有三页多,不过四下看了看,今天的大街上人很少,偶然有一个也是手插在兜里快步经过,于是把手拿出来搓了搓,给她填写。

好在大部分都是选择题,我就用包包垫着在那里写。跳楼在我身后看,虽然变了人形,鼻子还是像狗似的不停一伸一缩。

“你对当事女星怎么看?”

A 同情,她们也是受害者

B 理解,人都有欲望

C 冷漠,吃得咸鱼耐得渴

D 鄙视 作为公众人物,太不知检点

我的笔尖在C和D之间徘徊了一下,最终点在了前者上。

“咦,小强,你这么冷血的?”旁边的家伙抬了头,“我以为你这同情心泛滥的家伙,一定会选A呢。”

我没理他,继续往下填,再下一题是,“如果你是谢霆锋,会跟张柏芝离婚吗?”

A 会,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老婆那样的照片公诸天下

B 不会,毕竟那是婚前的事情了

C 说不好,看情况再说

D 其他______________

我选了D,歪歪斜斜地写道:如果我是谢生,当初根本不会跟张结婚。

“咦,你那么不待见张柏芝啊?”在我把问卷归还重新踏上买菜的征途后,跳楼再次发问。

“我不讨厌她,不过是觉得珍惜生命,远离这样的人罢了,”我将大衣拉拉紧,脚下不停步地向前。

“?”

“怎么说呢,我愿意相信她是个性直率不是坏人的人,我也愿意相信她很爱孩子和小谢,可是…”,我皱着眉头,斟酌着措辞,因为想解释清楚这种感觉不太容易,“用身边的人来说,感触就会深切很多,我看过她几个访谈,感觉她可能性格很像我以前一个同学。”

“这个同学住在我隔壁的寝室,姓吴,叫吴丽智,不过后来大伙一般叫她‘无理智’,”我接着说下去,“你知道,大学的同学,不是一个寝室的,大多不是那么熟。不过我还是听说过她的一些事情,因为她寝室的人经常到我们这来诉苦——比如说,她前一天还在跟所有人说爱某某男生爱得要死,过几天大家却突然发现她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了,前一天还在大讲考研多不值得,没几天发现买了一堆考研书,大学里谈了七八个男朋友,每次大家都觉得不合适,她也劝不听,结果最后都是分手,又跑来跟人诉苦。”

“总之感觉有这样一种人,缺乏考虑后果的理智和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们确实会遇到一些可怜的事情,看上去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实际上,同时往往把周围人也都祸害的够呛,你还不能责怪他们故意害人。”

我说出这么一大篇,发现跳楼的表情有些怪,眯着眼睛在看我,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而我也突然感到,是不是过于冷酷了一点呢,跟平时的自己不太一样?

“怎么了?”我问。

“你是一个冷血的同情心泛滥者,耳根子软的理性派,一滩清醒的稀泥,”狗打了声口哨,抬起头来望天,加快了脚步。

“你说谁是稀泥?!”我追上去。

没想到,由于视线被一辆车挡住了,跑过去才发现路边蹲着个人,躲也来不及,咚地一声就撞了上去。

是个女生,哭了,啊呀呀呀,居然还看到一个微微突出的肚子——孕妇?惨了惨了!

这些信息在十分之一秒内涌进我的大脑,连忙顾不得自己的脑袋痛,站起来扶人,“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事儿?”

然而,当女生抬起头,一张白净的面容从凌乱的头发中显现,我不由惊讶得叫出声来,“吴丽智!?”

“丽智,我是章晓蔷,认出来没有?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路边的女生仔细看了我一会,突然一头扑到我怀里,细微的啜泣也爆发成惊天动地的大哭,停不下来。

“别急,别急,慢点说。先说你怎么会在深圳?”

“(哭)…找我男朋友…来的…(哭)”

我心里长叹一声,我就知道。

“那他人呢?是不是你钱包丢了找不到他?记不记得电话我帮你找啊。”

“记得…可他不接我电话了…”

我擦汗,果然又跟我最坏的预想一样。

这时候,跳楼也转回来了,不停给我使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但也对他挤眼回去,怎么说同学一场,能帮帮一下了。

不过我也并不准备给自己找太多麻烦,当时的想法是找到这个男生,如果他还不是太狼心狗肺的话,在我这个局外人调解下,多少能拿出个办法来,把吴丽智带走。

于是我说,“那你给我那个男友的电话,我来打。”

一阵彩铃之后,电话通了。

“洪先生,我是吴丽智的同学。”

…然后就没声音了。

“怎么样?”跳楼上来问。

“他挂了…”我大眼瞪小眼地回答。

就在我后悔不迭时,丽智姐姐开口了,“(哭)…可是…我来到这里…就跟他分手了…”

我以头抢地,“分手了你说他干吗?!那你后来跟谁在一起?”

于是我又得到一个电话号码,这次打之前我深深吸了口气,因为我要一口气说出“蓝先生您好我是吴丽智的同学有话跟您说丽智她现在怀孕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但孩子是无辜的我相信您是个负责任的人既然问题出现了大家应该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您担心面对她又会产生什么冲突作为她的同学我愿意帮你们沟通”这么长的话。

当说完我捶捶胸口几乎噎死,不管怎么说这下对方把我要说的都听在耳里了吧?

结果对面只回了九个字就把我霹雳了:“可那孩子不是我的呀。”

“啊…?”

“我们只在一起了三个月,我就发现她跟别人在约会,自然就不会再跟她交往下去,”蓝先生的语气带了点愤怒,但听得出还是尽量保持风度的,“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她的孩子也跟我没关系,请您弄弄清楚,不要再打来。”

“那…打扰了…”

我张着嘴放下电话,忍住想过去掐住吴丽智脖子的冲动,问,“蓝先生说你在交往中劈腿,导致你们分手了,是真的吗?”

吴丽智楚楚可怜地点点头,“那是因为…小黄送了很多花,对我也很好,我觉得我更爱的人是他,蓝先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他应该明白,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

我咬牙切齿地出了一口气,罢了罢了,目前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那,请您告诉我,跟蓝先生分手后,是不是一直跟这个黄先生在一起?他是不是孩子的父亲?”我几乎一字一顿地问。

“…是一直跟他在一起…但…不一定是…孩子的爸爸…”

“怎么?”我感到自己有点出离语言,“难道还有一堆橙绿青紫先生?”

“不是…可是…第一个电话那个大洪…有一天又来找我…我们…那个…了。”

于是我彻底觉得地球太可怕我还是回火星吧…

话虽如此,可眼下的情形怎么办呢?

我看了看吴丽智的身上,我已经穿羽绒服了她却还只穿着毛衣,一阵风过来整个人就一哆嗦,及肩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的,从打绺的发丝中间依稀可见还算长得不错的脸蛋,不过眼睛红肿,声音也哭哑了,显得憔悴得很。

“你现在住那里?我送你回去再想办法?”

答案已经不太能震惊到我了:“没地方去…欠两个月房租…被赶出来了…”

“你身上有钱吗?”

孕妇从口袋里抠索半天,有三个一毛硬币和一部手机摊开在手上。

“早饭吃了吗?”

摇头。

“现在想去哪里?”

哭,又开始哭。

“唉…”我长叹一声,无力地摇摇头,“算了,先去我家吃顿饭吧,别饿坏了身体。”

“小强,你想怎么办?”抽油烟机的嗡嗡声中,跳楼从一条小缝徶进厨房,圆睁着眼问。

“不是说了请她吃顿饭吗?”我回手去关紧门,把锅里的菜炒得噼里啪啦。

“废话,不是问一会儿怎么办,是问那孩子怎么办。”

“我又不是孩子的爹,怎么知道?”我耸下肩。

“其实你能猜到。”

我不说话了,片刻,关了火,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垃圾桶里拣出一张传单来看。

传单是发小广告的塞在门上的,以前我都扔掉,紫色很廉价那种纸,上面画着一个女人,写着:

无痛终止妊娠 200元起

快速,无痛苦

不影响学习和工作

我从厨房的毛玻璃门望出去,吴丽智坐在沙发上一直在抽泣,红色的毛衣下已经有些明显的肚子一起一伏。

虽然这本来跟我无关,但一想到那里现在还是一个生命,有一个小小的心脏在跳动,几天后却也许只剩一滩血水,我心里说不出地有点难受。

佛教里有堕胎等同杀人的说法,天主教也有尊重未降生的生命的教义,就连在古代中国,开堕胎药都被认为是极损阴德的事情,可是现在,人流的传单派的到处都是。

200元?这年头200能干什么?可它却值一条人命。

快速,无痛苦?不影响学习和工作?

他妈的全是从大人的角度去考虑,被拿掉的孩子可是连生命都被扼杀了!

我叹口气,“唉,只能继续找孩子的爹了,让他来解决,还能怎么办?”

“她自己都说不清孩子的爹,还不如给她家里电话,让他们来收拾。”

“她每次谈都是不顾家里反对,山盟海誓又私奔的,跟家里早闹僵了,何况离得这么远,找她家里人也不好办,”我把白菜装盘,道,“吃完饭,我们还是继续找那位洪先生和黄先生吧。”

“喂,姓黄的欠费停机,”跳楼从外边进来,对我说。

“我这倒有个好消息,洪先生加我了,”我坐在电脑,面对一个空白的QQ对话框,“你说我跟他说什么,才不会又把人吓跑了?”

跳楼歪着头看了半天,一颗犬牙压在嘴唇外头,不得不承认,这个可恶的家伙摆出此思考姿势时,连我都不禁有被电的感觉。

“我来说吧,”他推我出去。

“你行吗你?”

“放一百个心——那个什么‘无理智’一直在哭,我担心她脱水,你去给她倒点。”

“女人是水做的嘛。”

“那你从来不哭是不是水泥做的?”

我被它推搡着出去,才突然反应过来“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李宇春是水泥做的”这个冷笑话,于是黑线满脸。

到了厨房,我踮脚去拿咖啡杯,突然想起来,是要给吴丽智倒水,不由笑笑,很多事情,还真是不知不觉地成了习惯啊,既然拿了,也冲上一杯吧。

就在我回到里屋时,发现跳楼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你真行啊你,”我把咖啡递给他,同时也惊异地去看他到底在说什么。

结果我看见屏幕上放了一张我的照片,然后第一段字是:

寂寞女人 (2008-2-18 13:39:25)

寂寞的城市里,你在寻找一次激情的体会吗?我不是个放荡的女孩,这点你要明白,我就是心 情不好放纵一下自己的心情罢了,我们之间没有金钱交易,不影响双方生活的那种,如果你是真诚的就把你的 联系方式 和 你的名字告诉我,我们约个时间见面。我叫纪敏佳。请你看好在回答。

于是一杯热咖啡直接倒进了跳楼的后脖领子…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贱招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