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盈闻言笑道:“皇上虽赐了名,还叫大郎也没甚不好,听着亲切。”宫里的孩子难养活,皇上这才不敢早早地赐名,如今沈晖都要半岁了,眼看着身子康健活泼可爱,皇帝才借着安郡王府产子的机会给孩子赐了名。

乳娘在旁边窥探着陆盈的脸色,细声细气地道:“说来,安郡王妃也实在是有脸面,皇上竟是先给她的小公子赐了名,才想起咱们长皇子来,这份脸面,就是宫里也是少见的。”

陆盈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把沈晖从盆里提出来,拿干布巾包了,抱在怀里往内殿去了。乳娘要上来接,被樱桃不动声色地挡了,道:“娘娘要带着小皇子午睡,你们都在偏殿候着吧。”

这也是陆盈的习惯了。她听了桃华的建议,每日必定要有固定的时间跟孩子在一起。横竖她在宫里其实也没什么事,带起孩子来自然是亲力亲为。

乳娘等自不敢有什么异议,都在偏殿等候,樱桃自己进了内殿。陆盈正在床上给沈晖穿小衣裳,见她进来便道:“明儿回了皇上,趁早将她换了。”

樱桃连忙点头道:“是。原先瞧着她还安分,没想到也是个多嘴的。”

陆盈淡淡道:“不知又是替谁办事的。若她只在我跟前多嘴也就罢了,只是桃姐儿说了,孩子渐渐大了,别以为他听不懂,若说得多了,他也知道的,到时候被教坏了就难扭回来。”

如今秋凉殿的人多了,乳娘丫鬟们虽说是皇帝暗中挑选的,但少不得也有皇后和太后的人进来,要打发人,陆盈是不能做的,只能告诉皇上。过几天皇帝过来,随便寻个错处也就打发了。

以前也这般处置过两个人,至于背后究竟是谁,皇帝没说,陆盈也不多问,只管好生守着孩子。秋凉殿里倒跟世外桃源似的,宫里便有什么变化,也与这里无关。

“别人我且不管,但是说桃姐儿不是的,统统给我打发了。”陆盈给沈晖穿好了衣裳,拿一条双层丝绒缝的小毯子盖住他的小肚子,轻拍着他睡觉,一面冷冷道,“也不知桃姐儿怎么就戳了她们的肺管子,看她横不顺眼竖不顺眼的…”

樱桃小声道:“还不都是嫉妒…”安郡王妃活得自在呗,这些人既没有她的本事,又过不了她的日子,可不就只剩下嫉妒了。

陆盈轻轻叹了口气:“也因为安郡王…也不知道…”也不知道皇上对安郡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偶尔她听皇上也提到安郡王,似乎也并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将安郡王当了眼中钉肉中刺。可是现在外头的消息又都在说,皇上正着手削弱定北侯的兵权,就是为了将来整治安郡王。到底哪边是真哪边是假呢?

“樱桃你说,要怎么才能探探皇上的口风?”在这种事上,陆盈的确没有主意。

樱桃也没有主意啊。陆盈从前在陆家虽然过得不如意,但谭大太太一年里少说也有半年是得将她接过来住的,所以那等勾心斗角的日子,其实陆盈并没过多少,自也就没学会那些拐弯抹角肠子都要转十八个弯的说话方式,更何况要探皇帝的口风,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若不然,等王妃进了宫,问问王妃?”樱桃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陆盈摇摇头:“若问了桃姐儿,她定说不要我管这事…”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正对着发愁,已经闭上眼睛的晖哥儿忽然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睛,小脑袋一下转向殿门口,嘴里啊啊地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陆盈诧异地才说了一句,就听见脚步声进来,“皇上。”

皇帝只带着杜内监,脚步轻悄地进了内殿,一眼便见沈晖睁着眼睛,不由得一笑:“怎么还没睡下?”

陆盈连忙起身:“妾正哄着他睡呢,谁知他就睁开了眼了,原来是听见皇上进来——妾都没听到呢。”

皇帝走过去把一根手指递给沈晖,让他的小拳头抓住了用力拽,含笑道:“晖哥儿是听见父皇来了?”

沈晖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其实也不是他的耳朵就比陆盈好许多,毕竟半岁大的小孩子,听力哪里就发育完全了呢。不过是陆盈主仆两个一心都在琢磨桃华的事儿,便忽略了外头的动静。而沈晖看着是闭上眼睛了,其实根本没睡,小耳朵正竖着呢,立刻就听见了声音。

这会儿皇帝跟他说话,他是听不懂的,然而对皇帝的声音却还有些印象,一边扯皇帝的手指,一边啊啊了两声,引得皇帝笑起来:“果然是知道父皇来了的。”瞧一眼陆盈,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

陆盈的心事几乎都能写在脸上,皇帝是何等样人,如何看不出来?

樱桃连忙将今日乳娘说的话小心转述了一遍,皇帝眉头一动:“朕知道了。”又瞧了陆盈一眼道,“还有什么事?”

陆盈略略犹豫了一下,道:“此外并没什么事了。”

皇帝听她这般说,便只管逗着沈晖玩,并不再问。沈晖已经习惯了午睡,虽然因为皇帝忽然来到有点兴奋,但玩了一会儿那兴奋劲过去,便打起小呵欠来,抓着皇帝的手指就睡了过去。皇帝轻轻将手指抽了出来,起身道:“朕是批折子累了出来走走,这会儿还得回去。那乳娘的事你不必担心,朕自会处置了她。”

陆盈连忙称是,起身送他出去,到了门口到底没忍住:“今日安郡王府上办满月…”

“是。”皇帝停了脚步,似笑非笑,“你没备些礼送去?”

陆盈自然是已经送了东西过去的,也不是什么金银珠玉的,就是上好的松江细棉布四匹,给孩子做小衣裳是最好的。

“这点东西你也送得出手?”皇帝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好笑。

“妾和安郡王妃也不论这些…”陆盈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想到几句说辞,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道,“再说,妾听宫里不少人说,让妾避着安郡王妃…”

皇帝眼里冷光一闪,面上却神色不动道:“这是谁说的,为何让你避着蒋氏?”

“说是…”陆盈实在是不会说这些拐弯抹角的话,“说皇上不喜欢安郡王,他又不安分,将来若是有什么差错,要连累了安郡王妃…”

“哦——”皇帝不置可否地随口发了个音,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陆盈没听到回答,心里更惴惴了,一时间也再找不到什么委婉的说法,忍不住道:“其实桃姐儿原是太后娘娘指婚的,何况医者父母心,她既学了医术,见了病人自然是不能不治的。当初在无锡,她也治了许多人…”

“蒋氏的医术的确是出众。”皇帝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又抬起脚来,“过几日让她进宫来,再给你和晖儿诊诊脉。朕先回去了,你歇着罢。”说罢,径直走了。

陆盈追了一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皇帝的背影呆站片刻,低头回内殿去了。

皇帝出了秋凉殿,嘴角就泛起了一丝笑意。杜内监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道:“皇上这样说,怕是修仪娘娘心里要不安了。”

“她是个傻子。”皇帝说着嫌弃的话,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连说句婉转的话都不会。”

他既笑了,杜内监也就跟着笑了:“修仪娘娘不会那些九转十八弯的事,不过——其实奴婢觉得娘娘说得挺好的,安郡王妃不过是医者天份罢了,治病救人,那都是仁心而已。”

“是啊。”皇帝忍不住又笑了,“就算她在西北军中做的事,也不是为了帮定北侯。如此一来,纵然朕将来处置安郡王,也不该将她也牵连进去。”陆盈想表示的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得实在笨拙了些,若换了别的妃嫔,自有法子把话说得婉转妥帖,不露痕迹。

不对,若换了别的妃嫔,根本不会为蒋氏说这样的话。别说现在蒋氏已经是安郡王妃,众所周知地成了他“忌惮”的安郡王党的一员,就是从前,蒋氏的堂姐又是怎么做的?

皇帝的微笑渐渐变了冷笑。蒋家这一家人也颇有趣,说起来同是一支血脉,为何性情相差如此之大?蒋氏显然是随了她父亲蒋药师,却又比蒋锡不知精明了多少。那蒋梅华又是像了谁,为何与她的祖父蒋老太医的性情不同呢?就是蒋钧,与其父也是天差地别。如此看来,或许是母族血脉在起作用?蒋老太医娶的就是于氏女,蒋钧又娶了其于氏表妹,说起来正与太后和皇后是一族,只怕蒋梅华这性情,就是随了于氏一族。

若如此说,儿女亦肖其母,那晖哥儿将来会不会像他的母亲,也是心存仁厚,知恩报恩?皇帝的思维又发散了开去,眼里不由自主地又浮上了真正的笑意——也不能全像了他母亲,那岂不是也成了个小傻子,一点儿弯弯心思都没有?做皇帝,可不能这样呢。

皇帝去过秋凉殿的消息,当然瞒不过皇后,听说皇帝只进去盏茶的时分就出来了,陆盈还失魂落魄的,不由得又是幸灾乐祸,又有些不快:“又是为什么事触怒了皇上?”

“听说还是为了将小皇子抱去给钟秀宫的事儿…”打听消息的宫人不是很肯定地道,“只是当时内殿只有樱桃一个人伺候,她的嘴紧,奴婢怎么打听也只听到这一丝儿消息,也不知准不准…”

皇后没好气地道:“定然是准的了,不然皇上还能为什么?”给皇子赐名都是跟着蒋氏的儿子沾的光,若不为袁氏,悄悄去秋凉殿做什么?

“袁氏这个贱人,竟然还不死心!”皇后真恨,“当初那药就该多下一点…”若连袁氏一起弄死就好了。

心腹宫人吓得简直想捂她的嘴了:“娘娘慎言!”春冰到现在都没消息,多半还在皇帝手里呢,皇后这时候自己提起什么下药的事儿,这是要做什么啊!

皇后瞪了她一眼:“这是我自己宫里,说说又能怎样?谁还敢传出去不成?”说着,眼带戾气地往下扫了一圈,顿时吓得宫人们跪倒一片。皇后这才满意,又转开话题道:“赵家给安郡王府送了礼?”

“是。说是想请安郡王妃给赵充仪诊脉。”说到这个心腹宫人也有些担忧,“娘娘,为何要给赵充仪…”当初那药除了袁淑妃,就是赵充仪那里被下过的,这难道是巧合不成?

皇后哼了一声:“让她去诊!袁氏那里都没诊出什么,赵氏还能怎样?倒是父亲那里,打算几时对赵家下手?”

心腹宫人为难道:“娘娘,阁老定有打算的。”前朝的事儿,哪能像后宫似的这么简单,说向谁下手就向谁下手。

皇后顿时烦躁起来:“打算打算,总要打了才能算啊!父亲现在是怎么了,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都不像他了!”

心腹宫人无可奈何:“娘娘,前朝的事儿可不简单…”说阁老不像阁老,依她看,皇后才是越来越不像皇后了呢。如今这性情是听不得半点儿不如意的事儿,越来越暴躁。来请平安脉的太医都说是心火太旺,开了降火的汤药时常喝着,可也丝毫不见效啊。

皇后砸了一个茶盅,才觉得心头拱起的那股子火稍微消了一点儿:“再着人传信出去,赵家得早下手,若不然越到后头越是尾大不掉了!”

心腹宫人唯唯,心里却明白,于阁老是不会听皇后的话的,到时候外头没动静,皇后又要发脾气了,还是她们这些宫人倒霉。

“赵氏那里也给我盯紧了,看看蒋氏到底能诊出什么来!”皇后刚才嘴上说得硬气,那一阵子过了,心里也又虚起来,“蒋氏这个多事的贱人,早晚本宫也要收拾了她!”

☆、第235章 定盟

安郡王妃出了月子再次进宫,自然引来了全宫妃嫔们或妒或羡的目光。尤其看见那白里透红的脸颊和眉眼间的笑意,众人更是心里酸得发苦——这可不是脂粉能妆出来的,必得日子真正过得称心如意,才能养出来如此的好气色呢。

皇后更是看得一肚子火气。她宫里自然用的也是西洋来的玻璃镜子,然而最近已经越来越不想用这种镜子了,实在是这东西照得人太清楚,任谁看见镜子里一张暗黄的脸都会烦心的,便是用脂粉盖上了,走出来光鲜,自己心里却是骗不过去的。总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心里在烂的果子,外头看起来虽是好好的,内里头却慢慢地越烂越大…

啪!

清脆的声响让皇后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手里的茶盅拍在了旁边的几案上,发出的响声令下头的妃嫔们一下子都鸦雀无声,全部看着她。

皇后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瞧了一下自己的手。她刚才并没想这样重重墩放茶杯的,然而一刹那的火气往上一蹿,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这茶泡得老了。”仓促之中,皇后只能想出这个借口来。

茶是早已送上来的,她都喝了半盏了,这时候才说老了,谁会相信?袁淑妃首先就笑了一下,姿态优雅地垂头饮了一口杯中茶,声音不高不低地道:“妾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子皇后一说,也觉得这茶确实是老了些。”

这附和还不如不附和呢。皇后心火上蹿,脱口便道:“淑妃如今也能品出茶老,可见是进益了。”

这是明晃晃的嘲讽了。谁不知道袁淑妃家世不行,进宫前根本也没喝过什么好茶叶,水就更不会品了,哪里知道什么老不老的。

袁淑妃却是舒眉展眼地一笑:“是啊。全靠皇上赐的好水好茶,妾也有所长进了呢。”

这更是赤裸裸的回击了。家世不行又怎样,有帝宠,有皇上愿意拿好茶好水养着,居移气养移体,如今可就不比从前了呢。

殿内妃嫔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头喝茶,恨不得把那茶杯底看出两个洞来。

桃华却在细细地观察着皇后。自从那次皇帝向她提起过皇后的脾气变化之后,她孕期无事,也时常琢磨一下,不但回忆了前世的知识,也找了些这个时代的病例医案来读过,所以她颇有点疑心,皇后这是精神上出了点问题,而不仅仅是性情暴躁。

精神上的问题,也就是俗称的精神病,在中医里被称为癫狂症。癫,指的是忧郁型精神病,而狂,则一般指躁狂型精神病。

癫症的临床表现一般是精神萎靡,行为懒散,情感淡漠,思维贫乏,从脉象上来说属于心肝脾之三虚。这主要是因为忧郁伤肝,而肝气郁结会伤脾,致使运化失调,痰气上逆,重在太阴。

狂症则与其不同,一般表现为多怒狂躁,严重的甚至毁物伤人,裸体狂奔什么的都有,属于肝、心、胃的实火型。这种是懊恼愤怒伤及肝胆,使痰火上扰蒙闭心窍,为阳热之象。

而有时候狂燥和抑郁的症状还会同时出现,反复发作,这就又属于半实半虚之症了。

桃华曾经把皇后这三十年来的生活大体分析过。

于氏一族早就筹划着皇后之位,所以皇后那一辈的女孩儿,据说都是受过严格教育的。琴棋书画、仪容举止,皆有专门的先生教导,可算得上是精英教育。即使皇后现在的行为很不着调,但从她平日里举手投足,仍旧能看出优雅的姿态来,想必就是当年教育的结果了。

精英教育当然不能不说是件好事,然而才七八岁的小姑娘就施加这样的重负,如果没有合适的引导,压力无法宣泄,也是会造成心理隐患的。

皇后那时候有没有被这种教育留下心理隐患,这个不好说,她的最大变化,应该还是在成婚进宫之后。

十余年无孕,放在任何一个想要孩子的女人身上都是极大的心理负担,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又尤其——皇后很需要一个儿子,这关系的不仅仅是她本身,还有她的整个家族。

在这种沉重的压力之下生活了十几年,皇后的心态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桃华仔细地观察着皇后的脸。

皇后的肤色暗沉,这是长期的心理压力在身体上的反映。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皇后自己无孕,便不能不对有孕的嫔妃们产生嫉妒之心。因为无宠,便不能不对皇帝有怒怨之心。因为无子,便不能不对自己将来的地位产生忧惧之心。因为心中不安,便不能不日思而夜想,无一刻能安宁。

七情偏激,会对人体有所伤损。而五脏伤损,又会反应在情智之上。如此恶性循环十余年,皇后性情大变也就不奇怪了。问题只在于,她的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比如说刚才,明明并没有人跟皇后说话,皇后只不过是在看她而已,就突然间把茶杯拍在了几案上,而且声音响起来之后自己还吓了一跳,这分明是有些情绪和举动已经狂燥不能自控,在无意识之中就做了出来。

狂症吗?桃华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茶杯。据皇帝所说,皇后刚进宫的时候还是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的,举止安宁,言语文雅,气质看起来也还有几分娴静,虽然偶尔有点儿太过得意,但大体上还把持得住。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行事全无顾忌,公然设计有孕嫔妃小产,简直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程度。可是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又跟兔子似的胆战心惊起来,整个儿一个怂货!

这种听起来简直有点矛盾的表现,究竟是因为皇后根本只是个狐假虎威的小人,还是因为她的精神已经初步出现了问题呢?

桃华这一沉思,就错过了皇后跟袁淑妃的几句对嘴,等她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众妃嫔们已经起身要告退了。皇后正斜眼看着她:“安郡王妃想什么呢?昨儿旭哥儿满月,本宫听说成亲王府上只送了礼却没去人?”

这句话说得怪讨人嫌的。成亲王府现在跟安郡王府的关系有点尴尬,大家都知道的。且成亲王才死了一个儿子,不要说夫妻二人没什么心情去看别人家新生的儿子,就是单说刚死了孩子,其实也不宜去参加什么满月宴的,多少总有点晦气吧。所以他们礼到人不到,其实对大家都好。然而被皇后这么一说,就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叫人听了格外不舒服。

不过桃华才不会为这种事动气呢,只是微微一笑:“娘娘消息真灵通。臣妇奉了皇上旨意,还要去秋凉殿看看小皇子,先告退了。”

皇后听见“奉皇上旨意”这句话,又恼火起来,看着殿内没了外人,随手又摔了一个茶盅,咬牙道:“去瞧瞧,皇上是不是也去秋凉殿了!”

如今,只要桃华进宫,皇后必定要查问皇上的行踪。凤仪宫的宫人们都已经知道了皇后这个习惯,所以不必皇后吩咐,早就先打探了,这会儿便有人回道:“皇上盏茶时分前已经去了秋凉殿。”

啪地一声,几案上的杯托也去超生了。

秋凉殿内,小皇子沈晖的笑声跟小母鸡似的,咯咯响个没完。他现在刚刚能坐起来,但只要一分心,整个人会就大头朝后地来个仰八叉。丫鬟们生恐他摔着,七手八脚地在后头托着,他自己倒觉得好玩得很,倒了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桃华看他这样子就笑:“这么有精神,什么问题都没有。”

皇帝在旁边负手站着,看着沈晖脸上也露了笑容:“什么时候把旭哥儿也抱进宫来给朕瞧瞧。”

桃华想了想:“等他过了百岁吧。现在太小,实在不敢随便出门。”

“等他能来的时候,晖哥儿该会走了吧?”

“大约能爬了,但会不会走却不好说。”那时候沈晖才八个月呢,多半是不会走的。皇帝显然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孩子的发育过程。

“朕听说,赵家要请你给赵氏诊脉?”皇帝谈过了孩子,忽然又转了话题,“不知送了你什么酬劳?”说到后来已经有些开玩笑的意思了。

“都是好东西。”桃华也笑道,“不瞒皇上说,就冲这份礼,臣妇也得好生给充仪娘娘诊治呢。”

“隔了这么久,还能诊出来?”皇帝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桃华却很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充仪娘娘觉得不适,那就是余毒未清,总能看出点痕迹的。”

皇帝淡淡一笑:“赵家肯下这么大的本钱,想来赵充仪的病不轻,你就去给她好好瞧瞧吧。”赵家如今在前朝动作不断,可若是赵充仪在后宫生不下个一子半女,也只怕是白折腾,为了这个,一份重礼又算什么呢。

桃华的想法跟皇帝是一样的,然而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猜到了事情的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等她去了春华殿,才知道赵充仪请她来,可不只是为了看病。

“娘娘除了生疹子,还有什么别的不适吗?比如说,是否有头晕头痛,或是目眩不适的症状?”诊过赵充仪左右手的脉,又看过赵充仪肘弯和耳后的部位,桃华心里已经有点数了。

果然赵充仪微微点了点头,她身边的宫人已经露了惊喜之色:“郡王妃真是神医。那,我们娘娘这病…”

重金属中毒,这瘙痒其实根本不是生什么疹子,而是末梢神经受到影响,才在皮肤上以瘙痒的形式体现出来。至于这起的疹子,一是因为赵充仪忍不住抓挠,二则是因为她乱涂的那些药并不对症,反而刺激到了皮肤。

桃华沉吟着开了个方子:“娘娘先服一个月,看看情形如何。”这个方子是蒋方回留下的册子上的,如果赵充仪中的也是同一种毒,那么效果应该也不错。

宫人拿了方子就急忙出去抓药了,赵充仪端了茶,向桃华含笑道:“郡王妃尝尝,这个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我最爱这个味儿,不知道郡王妃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带些回去喝。”

“多谢娘娘。”桃华端起杯子闻了闻,“果然清香悠长。只是我这会儿不宜喝茶,只能多谢娘娘了。且娘娘用药之后,也要禁茶才好。我这里有个服药禁忌,娘娘照着做,有益药效。”

赵充仪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原来如此,那这茶从今日起就不喝了,真是多谢王妃提醒。”

用药不能饮茶,这是常识,桃华不相信赵充仪真连这个都不知道,如此夸张,恐怕后头还有别的话,便只是笑了笑便做势起身:“方子开了,我便先告辞了。”

果然赵充仪伸手拦了一下:“郡王妃且再坐坐,我还有几句话想跟郡王妃说。”她伸手拨了拨茶杯,“前几日,承恩伯带着嗣子来宫里给太后请安了。”

“哦,那要恭喜承恩伯了。”桃华漫不经心地道。

赵充仪微微蹙了蹙眉:“说起来,当初若不是郡王妃出手,承恩伯怕如今还只能卧床不起呢。可郡王妃这般圣手,我却听说,有人犹自不满,只疑心郡王妃未曾尽力。”

桃华轻咳了一声:“不懂医术的人,这也难免…”赵充仪说的这个不满的人,除了太后还能有谁?这么说,今日让她来诊脉之外,果然还有正题呢。

赵充仪叹了口气:“若是平常人,随便说说也就罢了。毕竟郡王妃身份贵重,也无人敢动的。可…郡王妃可曾想过日后?”

“日后?”桃华暗想正文要来了,脸上却做出茫然之色,“充仪说的是…”

“听说西北军里颇有些变化?”赵充仪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郡王妃也要想一想,若是日后定北侯解甲归田,安郡王要如何自处?”

这会儿春华殿内殿里的宫人们不知何时都有各种各样的借口退了出去,竟只留下了赵充仪和桃华二人。空旷的内殿,赵充仪这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种诡异的回响,倒真的营造出一股子阴森的感觉来。

桃华顿时皱起了眉,霍地站起身:“充仪这是什么意思!”嘴上说得响,脚下却站着不动,眼神也游移不定,似乎十分心虚的样子。

赵充仪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冷笑了一下,面上神色却依旧十分诚挚地道:“我是感激郡王妃,才想跟郡王妃说几句真心话呢。太后视安郡王本就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如今又恨上了郡王妃——我说句实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北军总归是朝廷的,到那时太后若是对安郡王下手…郡王妃,你还有小公子呢,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总要为孩子打算一二。”

桃华的演技其实平平,能演出刚才色厉内荏的样子已经很不容易,幸好赵充仪似乎对自己的话很有把握,立刻就说到了实质问题,她也就顺势坐了下来,露出犹豫的神色。

赵充仪观察着桃华的脸色,只觉得又多了几分把握。女子总是如此,只要有了儿女,便有了更多的弱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祭出孩子这杆大旗,总是不会错的。

“若是西北军归了朝廷,太后还有什么必要不放过我们…”

赵充仪摇了摇头:“郡王妃难道还不了解太后?且还有皇后呢。皇后这几年,可是对郡王妃没少下手…”当初还是医女的时候就给指去救疫,不就是想让她死在疫区吗?

“若是皇上要处置我们…正如娘娘方才所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赵充仪快要笑了出来,一切正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郡王妃错了。皇上忌惮安郡王,不过是为了西北,若是西北军归了朝廷,皇上何必不留着郡王爷呢?郡王妃只看成亲王,难道还不明白?那真正放不过郡王爷的,正是于氏一党!”

桃华抬眼看了赵充仪一眼。应该说,虽然误打误撞,但赵充仪居然说中了真相,沈数真正的敌人正是于党。而话到此处,赵充仪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

“娘娘是说,我们一起来对付于党?可娘娘为何会做此建议?娘娘与我们郡王府联手有什么好处,我们与娘娘联手,又有什么好处?”

“郡王妃说话果然痛快!”赵充仪被桃华单刀直入的发问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就兴奋起来——安郡王妃这样说虽然犀利,却是合作的态度,只有合则两利的事儿,才能顺利地进行下去,口不谈利的未必是君子,更未必是什么好的联盟者。

“郡王妃也知道,我赵家毕竟势单力薄,虽则从前潜身于党略探知了些消息,可总归难以与于党抗衡…”

真是会颠倒黑白啊。桃华忍不住看了一下赵充仪的脸,发现人家说这话的时候真是半点都没脸红,还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从前真的是什么忍辱负重的地下党似的。就这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就拍马都撵不上啊。

“…如今皇上终于也不再被于党蒙蔽,我赵家自然要为皇上尽心竭力。安郡王若是此时也为皇上建功,那将来扳倒于党,我再为王爷王妃向皇上进言,定然能保郡王府无忧的。”

这完全是张空头支票。保郡王府无忧,怎么算是无忧?是有吃有喝就行,还是手握实权,这里头差别可大着呢。

不过桃华自然不会说出来,反而问了一句:“娘娘为我们向皇上进言?”

赵充仪眼睛微微一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这个安郡王妃果然不是吃素的,一句话就戳到了她心窝子里。原本这话她是不想今天就说出来的,然而既被问到了脸上,那也不能不提了:“郡王妃觉得,陆修仪生下了长皇子,将来扳倒于党中宫空悬,陆修仪能否母凭子贵,位晋中宫呢?”

野心不小!桃华也不由得要给赵充仪喝声彩了。这才是九嫔呢,就已经想着皇后之位了。

“陆修仪是皇后抬举起来的,皇上…”桃华没把话说完,只是摇了摇头,“其实陆修仪并非有意依附皇后…”

“是啊。”赵充仪也叹了口气,好似很惋惜的样子,“只是皇上宠爱淑妃,总想着将小皇子抱给淑妃抚养,陆修仪…也是做了争斗之中的牺牲…”

“皇上的确宠爱淑妃,那充仪娘娘可有把握?”

赵充仪再次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个安郡王妃,一句句话说出来真跟刀子似的,全在要害上。然而这倒也是好事,她想得明白,合作起来才会更痛快:“郡王妃要知道,这宫里有宠固然重要,可若是娘家提不起来,也是不成的。”

“我明白了…”桃华打量了一下赵充仪,“娘娘有家世,有位份,只差一个皇子。”

“还差一份功劳。”赵充仪含笑补充了一句,“当初于氏一族风光,也是因有从龙之功。若能助皇上扳倒于党,我赵家与安郡王府都是莫大之功。”

再拱你上皇后之位,帮你怀个皇子,将来也算是有从龙之功了对吧?

桃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笑笑:“只怕飞鸟尽,良弓藏。”

赵充仪笑了起来:“郡王妃真是精明过人。只是郡王妃也想想,如何处置郡王府,皆是皇上之意,只要郡王府立下了功劳,便是我不向皇上进言,也是无妨的。”

“若是如此,那我们又何须与娘娘合作呢?”

“自然是因为,我赵家手中有于氏的把柄。”赵充仪悠然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于党乃是百足之虫,一下子是杀不死的,只有一点点将其蚕食才行。可是我父亲虽然知道这些,手中却无甚实权,更无人手去查证,少不得要借助郡王府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从内里自相残杀起来才完蛋得快呢。桃华再次慨叹古人诚不欺我,一边道:“如今赵尚书已经掌了兵部,如何还说无权呢?”

自然是被人架着呢。赵充仪到了这会儿真有点嫌弃桃华不识相了,非要问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呢?但是这问题还不能不回答,只得略有些僵硬地道:“毕竟上任日浅…”

“我明白了。”桃华微一点头,“娘娘说得不错,此事,合则两利,只是——娘娘还请答应我一件事,我才敢应承了此事。”

“郡王妃请讲。”

“事成之后,娘娘位居中宫,只请保陆修仪与小皇子一世平安!娘娘也说了,陆修仪无宠,娘家也——我不妨与娘娘说句实话,陆修仪一房无子,在家中颇受欺压,故而她与娘家是不睦的,更不会提拔娘家人,绝不会对娘娘有什么威胁,还请娘娘容她一席之地。”

陆盈在娘家的事儿,赵家早就打听过了,但现在从桃华嘴里说出来,那意义又不一样。赵充仪笑了:“郡王妃真是有情有义之人,陆修仪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得有郡王妃这样的密友。本宫就向郡王妃立个誓,待到大功告成之日,本宫定保陆修仪与小皇子一世荣华!”

☆、第236章 内斗

赵家在于党里依附多年,手里果然是有不少东西的,尤其是在结了姻亲之后。虽然看起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但一点点地积累起来,也相当于咬于党一大口的。

自然,这些东西绝不会因为桃华一句结盟就交到她手上,而是如同夏天的脚步似的,跟着桃华为赵充仪诊治的进程,一步步向前走的。

其实这个夏天,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实在不少,尤其是婚嫁之事。整个夏天似乎都充斥着婚庆的大红之色,倒让朝廷上那些小小的升迁罢黜不怎么显眼了。

这些婚娶之中,最轰动京城的当然是靖海侯府大姑娘嫁入江郡马府那一场十里红妆。靖海侯府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就攒起来的嫁妆,一抬抬的出门真是风光无限。人人都知靖海侯府富贵,要嫁的又是南华郡主之子,倒也无甚顾忌,只管排开了一条街,招得众人围观,轰动了半个京城。

相比之下,蒋郎中府上嫁姑娘就逊色得多了。原是有许多人冲着这是安郡王妃的堂妹跑去围观嫁妆,结果发现只有规规矩矩的四十八抬,一般五品官儿手里若有些实权的,也不止给女儿陪送这些,更何况蒋郎中因种痘一事得益正多呢。

不过这事儿传开,固然有人嘲笑蒋家寒酸小气,却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是蒋郎中并未如世人所料一般在推广种痘过程中捞取钱财,否则女儿又何至于只有这些陪嫁呢?可见蒋郎中清正。

此话一传出去,便有人说,果然蒋家门风规矩。前有奉旨修书的蒋药师,虽说皇上给了他旨意可以逢库支钱,他去东北这一趟却根本没有惊扰衙门,全是自己拿的银子,回来就将药书中有关东北一带药草的资料纠正补充了好些。

再说蒋家长房这一支,蒋郎中且不论,他的庶弟在盐课提举司做了几年同提举,也是一分银子都不收。虽说人家妻族乃是大茶商,自家又有药材生意,可谁跟银钱有仇呢?多少官儿自己有田有铺,送来的孝敬还不是笑纳?

如此看来,蒋家这清正乃是家传,给女儿陪送嫁妆少,正是因为人家清廉的缘故。不说别的,就是做太医的,也有些家财万贯的呢。蒋老太爷做过多少年太医哪,孙女依旧只有四十八抬嫁妆,便可知道人家行医的操守了。

哎,若这么说蒋家还有一位太医呢,就是蒋药师的父亲啊。虽然当年说是医治贤妃不力,但既能养出蒋药师这样的儿子,想来也定是个正直之人。如此一来,先贤妃的死,可就更有点…

不过对此议论,蒋家却另有说法,说是因为欧家清贫自守,并不图儿媳的嫁妆,故而只按欧航那七品小官儿的身份规矩下了聘礼。聘礼在前,嫁妆在后,欧家既然守着这样的规矩,蒋家自然也不能陪送太多,毕竟女儿嫁过去就是别人家的人,总要守婆家的规矩才好。

这话一传开,又有称赞起欧家的门风了。说是翰林之家,果然是清流。当然了,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此清流的欧家能与蒋家结亲,自然也是因为蒋家清正,而绝不是因为蒋姑娘有个做郡王妃的堂姐,更不是因为她父亲如今是红人的缘故。

总之这种消息传出去,对蒋欧两家都好。翰林院那种地方就讲究这个,欧航初进去的时候那些老翰林们还不甚理睬他,待他成亲之后,倒都对他和气了许多。

蒋钧当然从此事中得到了更多的好处,以至于他在女儿出嫁后便嘱咐小于氏:“叫丹姐儿好生守着欧家的规矩,切莫任性。”

有了这句话,蒋丹华三朝回门向小于氏抱怨欧家规矩严的时候,就被小于氏骂了回去:“果然先头跟你说的话都忘到脑后去了不成?哪家做媳妇的不要守规矩?你姐姐在宫里,那规矩更比你的大。你婆婆到底是不打不骂的,若换了宫里,太后皇后杖责宫妃的事儿,难道是少的?”

蒋丹华噘着嘴道:“我婆婆是不打不骂,可——”欧太太是不责罚人的,她只是用柔和但平板的声音叫蒋丹华做这做那,如果蒋丹华做得不好,那就指出错处再来一遍。倘若还是做不好,她也并不批评,甚至连声音都不会提高,只会让蒋丹华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做好为止。

这法子真是叫人有苦也说不出。若说婆婆跟媳妇说话柔声细气,这无论放到哪里,都堪称慈蔼了。可这慈蔼下头藏着的东西,可真是叫人吃不消。

小于氏看着女儿直头痛。这事儿若换了蒋梅华,定然能做得漂漂亮亮,顺势便与婆婆妇孝姑慈,做个京城表率出来。可换了小女儿,成亲才三天就受不住了,后头还不得搞得一塌糊涂?

“你婆婆教你什么,你就照着她说的做,仔细些,自然慢慢就学会了。”

蒋丹华苦着脸道:“娘,可是我婆婆规矩也太多了。从前咱们家里——祖母就从未这般拘束过你呀!”

“这如何能比!”小于氏几乎要把眉毛拧成一团了,“你祖母是娘的姑母,自然是宽和些。”当初为什么想把你嫁回你舅舅家去,不就为着有亲,舅母做了婆婆,总会宽和些么。你自己不想嫁,如今又抱怨什么?

“是祖母脾气好…”蒋丹华嘀嘀咕咕,“我婆婆简直也太挑剔了,就连我收件衣裳摺歪了缝儿,她也得要我再折一次…”

“你快住口!”小于氏头痛欲裂,“你婆婆再挑剔,你做儿媳的也不许说一个字!若敢把这话在姑爷面前说出来,你——瞧你爹不打断你的腿!”

蒋丹华对蒋钧的确是怕的,闻言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我哪会与夫君说这些…”

“总算你还不傻。”小于氏瞪着她,“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只管听你婆婆的,仔细去做。她看你做得用心,自然高兴,就算有些许不称意的地方,也就含糊过了。”蒋老太爷说过的,欧家并不是磋磨人的人家,只是讲规矩罢了。且读书人有原心之论,只要蒋丹华态度端正认真,欧太太也并不要她当真做什么京城第一贤妇的。但若心存敷衍,那却是万万不成的。

偏偏蒋丹华这个脾性自小疏懒,读书女红皆是能混则混,素来都喜欢耍小聪明搪塞,这一点倒是跟她的同胞兄弟蒋榆华完全是一个样儿,因此特别的教小于氏担心。

果然蒋丹华听了这句话,只把那“含糊过了”四字记在了心里,随口道:“我晓得了。”